敷了脸,小翠让我回到三少爷的书房去伺候著。我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肚子里却空空如也,刚才除了吃到一巴掌外,粒米未进滴水未喝,肚子正高歌空城计,还要去伺候那个三少爷,实在让人沮丧。
我苦著脸敲开了书房的门。温素秋从书本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本来就不好看了,还苦著一张脸。”
我暴怒,可是生气并不能填饱我此刻饥肠辘辘的肚子。我转了转眼珠子,低头道:“既然少爷不想看到小的,小的就退下了。”
说著我就弯腰退出房门,准备往厨房大肆进攻。
“谁让你走了?”温素秋喊住我。
我只好又哭丧著脸回来。
他拍了拍手,小翠和另外两个婢女就端著盘子走上来,不一会儿圆桌上就摆满了糕点。
红枣糕、桂花糕、千层糕……林林总总居然有十多碟。
我眼睛大亮,口水率领大军已经快攻陷我的嘴唇要冲出来了。
小翠福了福身子:“三少爷,您要的消夜已经齐了。”
等小翠退出之后,温素秋坐下来夹起一块桂花糕,一口就咬了大半去。虽然他举止优雅,但我还是看出了点他的迫不及待。
忽然想起刚才那顿糟糕的晚膳,想必那么折腾著吃,哪里能吃得饱,顶多装模作样的摆摆样子,显出一副和睦温馨的场景出来罢了。刚才饭桌上一本正经的三少爷也跟我一样,已经饥肠辘辘了啊!
想到温素秋这么高傲卓然的一个人,总觉得他不会困、不会乏、不会肚子饿、睡觉不会流口水、吃饱了不会打嗝,可是,原来就算是温素秋,也是会肚子饿的。
这个惊天动地的发现让我觉得好笑得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温素秋一口吞掉桂花糕,抬头皱眉问:“你笑什么?”
我赶紧收回笑容,打死也不敢讲出自己发现,原来他也是个会肚子饿的“人”。
我赶紧摇头摆手:“我没有笑。”
虽然是个拙劣的谎言,但是三少爷大概饿坏了,所以难得好心的并没有戳穿我,也没有计较我的无礼。
等笑过之后,饥饿的感觉卷土重来,我眼巴巴的看著一桌子的美味点心。
温素秋又吃了两块糕点,抬头问:“要吃吗?”
我已经饿得快神志不清了,傻傻的点点头。
他居然道:“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
我惊得差点跌倒在地上,虽然我是第一次当小厮,可是我却知道天底下并没有哪个主子会允许下人和他同桌吃饭的,我以为温素秋顶多就是赏我几盘吃剩下的糕点而已。
“怎么,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刚才在赏心厅的时候还敢梗著脖子跟她较劲呢,现在胆子哪里去了?”
我撇了撇嘴,“既然少爷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哼,人家主子都不怕失了身分,我干什么庸人自扰瞎操心。于是我大大方方的坐到他的对面,拿起一双筷子就快狠准的叉住一块萝卜糕送到嘴巴里。
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我才摸著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温素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手(大概是抢不过我),他正盯著我看。半晌忽然道:“真奇怪,你这个小厮不怕我。”
肚子饱了心情当然好,加上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我吃了温素秋许多点心,立刻决定鸣金收兵。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三少爷的目光,发现他没有生气或者不高兴的征兆,思量一下,我准备说实话:“三少爷,你希望我怕你吗?”
虽然是问句,却让温素秋龙心大悦。他呵呵一笑,那笑声好像从喉咙里出来的,低沉悦耳,宛如钟琴和鸣,勾得人心驰神往。
然而,愉悦的背后却让我隐隐感觉到他神色里的一丝辛酸,我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温素秋手腕犀利,庞大的温府家业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生意蒸蒸日上,无论在外在内素来积威甚重,加上能力非凡名气甚大,别人对于他只怕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矩分毫,说个话也要在嘴巴里滚上几滚才出口,可见身边的人无趣得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夜晚,我终于身体力行的深切证明了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温府的当家人忙得脚不沾地,连带著跟在他身边的我也转得好像个陀螺。
当差的第一天我就尝到了这个滋味:一大早跟温老太爷温夫人请安,然后巡视了京城里几间温府商号的总店;中午跑到酒楼和朱老板商议运一批瓷器到湖州的生意,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城郊,查看染坊里发生的一点意外;傍晚再到酒楼和程老板商量城郊湖边那块土地的价钱;晚上到青楼和沈老板洽谈茶叶的价格;其间余暇时还得为温素秋满府邸的跑腿了数次。
等温三公子真正完结了一天的事儿后,我已是筋疲力尽面有菜色,走路也摇摇摆摆的了。
硬撑著陪温素秋看了会儿书,在他身边伺候笔墨,三公子才大发慈悲的打发我去休息。
我只恨脚上没有长两双翅膀,正要往原来的房间奔去时,温素秋忽然合上书本叫住我:“去哪里?”
我飞快的说:“回去睡觉。”
温素秋指了指门外:“走错方向了,你昨天起已经搬到迎岚院的偏阁了。”
我这才想起各房的贴身小厮和婢女都是在各房独住的,待遇比粗使的小厮丫鬟要好得多。我升作三少爷的小厮,待遇自然不比往时,也有了自己的房间。
这敢情好,更方便我监视温素秋了,当然也方便温素秋监视我……
不过现在最方便的是,睡觉不用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庭院。
片刻后我已经重重扑上床,好舒服啊!果然是温府当家人小厮的待遇,高床软枕好入眠……
往后的一个多月里,我每天都疲于奔命的跟随在三少爷身边,维持著这种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虽然吃跟睡都提高了一个等级,基本上也不用干粗活了,可是这么折腾著,我还是瘦了一圈,小翠捏完我的脸又捏我的手,“怎么瘦了这么多。原来像红彤彤的苹果,现在……唉。”
三少爷在那边从信函里抬起头,语气不善的讽刺:“现在是吃剩的苹果芯了。”
“……”
当然,最大的压力并不是来自于这种忙碌的生活和三少爷恶毒的话语,而是我虽终日跟在温素秋身边,可是调查依然毫无进展。
交子府那边已经通过六扇门来催了两次,但是因为不能大张旗鼓的查探,六扇门派出的其他暗探和捕快好像也是全无头绪。
最急的当然是交子府,虽然事事小心,也捉了几个用假银票的,可是都是流通的时候到手的假银票,和那些人全无关系。
再这么拖下去,假银票不知又要兑走多少银子,交子府内部为了这事正急成了一锅沸水。六扇门三个多月没查出什么来,自然也不会太安静。
和温素秋一个多月形影不离的结果,不是查出点儿什么,反而证明了他是货真价实遵法守纪的生意人。
我暗忖:难道是六扇门的线报出了问题,假银票根本和温府无关?
可是想到六扇门的线报未曾出过什么问题,就算温府不是主犯也应该有些牵连才对。
就这样,十几天又过去了,温府的一切依然照旧;温老太爷依旧偶尔回来温府,温夫人依旧常常来寻衅,大少爷依旧温文尔雅,二少爷依旧天天风花雪月,三少爷依旧嘴巴恶毒。
这天,温夫人又歇斯底里的跟温素秋发了一顿脾气,明嘲暗讽温素秋这个侧室出的庶子夺了温家大权。
往日温素秋敬她是当家主母、是名义上的娘,所以尽量忍让,可是“侧室出的庶子”这话恰好刺中温素秋的痛处,他难得脸色白了白。
我在一边冷笑。这个温夫人,她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头上插的金步摇、脖子上戴的蓝田暖玉、嘴里吃的燕窝鱼翅,哪一样不是温素秋赚回来的?
像温翔天这种连一本拙劣的假帐都看不出所以然来的庸才,温府要是真的交给他,大概没有一年就败个精光了,不知道娇生惯养的温夫人能否习惯粗茶淡饭和布衣?
他为了温府忙碌辛苦到什么程度我最清楚,现在还被人这样诬陷,实在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平心而论,温素秋往日除了嘴巴恶毒些,对我还是不错的,所以此时我不禁有点为温素秋打抱不平。
“夫人您大概不知道三少爷的辛苦吧?”我冷冷一笑:“若换了您的二少爷,只怕一天也熬不过去,单是早上五更天便起来这点,二少爷能做到么?”
温素秋的忙是温府上下都有目共睹的,二少爷的娇生惯养和慵懒,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正因为是事实,有时候才更是火上浇油。
温夫人闻言恼羞成怒,她拍案而起怒道:“好啊!你一个小厮也敢乱议主子是非?无法无天了啊!”
温夫人越发恼火,温素秋的脸色却渐渐如常了,他难得给了我一个不带讽刺和算计的笑容。
温夫人见我没有一点怕她的样子,不禁气得双眼圆瞪,声音尖得好像破了弦的琴:“反了你!还愣著干什么,给我上去打啊!”她对身边的爪牙们怒吼。
我翻了个白眼,又是打?真没有新意!
看著越逼越近的仆人,我赶紧跑回温素秋身后瞪著眼睛看他,这人不是这么没意思吧?我帮他打抱不平,他不会狼心狗肺的想弃卒保帅吧?
幸好温素秋还尚存一点良心,他伸手一拦,淡定的说道:“娘,打狗还需看主人。阿绿无礼,我必定管教,不劳您的人了。”
打狗还需看主人?果然不愧是某人嘴里吐出来的话。早知道我就不帮他说话,让他被气死好了。
大概是听出温素秋话里暗含的警告,又或者是被温素秋的气势所撼,温夫人果然不敢再放肆,带著爪牙拂袖而去。
手握帐册的人果然比较能挺直腰板子,说的话也有份量。
我松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再也不乱出头了。
温素秋大笑:“放了大话就跑到我身后躲起来,阿绿,你是狐假虎威啊!”
“是是是,”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那你怎么不管教一下这个狐假虎威的‘恶仆’啊?”
哼,狐假虎威?我用得著吗?
他状若思考的摸著下颚,不怀好意的盯著我:“管教?哦,你倒提醒我了,这么纵容你,是时候管教一下了。”
“你想怎样?”我跳起来。
温素秋一把将跳起来的我按下去,忽然就钳住我的下颚,我还没反应出来,他的唇就贴过来了。
我一时傻住,这个小人居然趁机会将舌头伸进我的嘴巴,柔软灵活的舌头在我嘴里搅动著,还卷住了我的舌头。霎时我连呼吸都不会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又觉得好像要烧起来似的浑身躁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素秋才放开我。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亭子里了。
温素秋站在我前面,背著阳光将阴影罩著我,我仰头傻傻的看著他俊美的脸,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虽然没有大笑,但看得出来心情颇愉悦,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傻了?要我再把你吻醒吗?”
吓得我立刻就清醒了。我知道自己长得清秀些,可绝对不女气。我跟在三公子旁边,看他上过青楼下过勾栏,却也没做出什么龙阳断袖的事儿。况且三少爷何等人儿,要倒贴的女人都快挤破门槛了,用得著下作地调戏我一个小厮?于是我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著三公子,希望他能纡尊降贵地解答我这个问题。
然而温素秋只是弹了一下我的额头,“算了,别想了,什么猪脑子。”
这事一直困扰了我数天,温素秋倒好像没事人一样,仿佛那天只是一个意外。
这天一早,温素秋吩咐道:“你去云裳楼将二少爷叫回来,今天我爹要回府,别又闹得像上次那样。”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孝子。正室那房和他是水火不容,居然还要管那个败家子,只为了不让老父亲生气。对著我倒是毒嘴毒舌的……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我一边腹诽著一边领命前去。
跑到云裳楼去找老鸨打听清楚二少爷在花魁的牡丹阁内,便直奔而去。
“喂,你过来陪著爷们!”我正要往牡丹阁跑去,半路却出来一个男人拽著我的手臂,粗声粗气的说。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把我当成小倌了,我身上穿的明明是温府的小厮服。无奈之下我只好大声抗议:“我不是这儿的人!”
“爷们有的是钱,陪陪爷吧!”这时另一个人捏著我的下巴、色眯眯的笑著,嘴里喷出来的酒气臭得能熏死人。
他有著肥厚的双颊,那颊边的两团肉好像和眼睛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两者争夺著脸上不多的土地,结果眼睛败下阵来,含恨割地赔款,被挤成了一条可怜兮兮的缝儿,那缝儿细小得让人怒其不争气,恨不得伸手帮它撑开来。
另一个也附和著说:“程老爷让你陪是你的荣幸,快快跟著。”
“都说了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温府三少爷的小厮!”我怒吼。
“哈哈!”那个缝儿眼的居然说:“别诓人了,温三少爷会找你这种瘦瘦弱弱的小厮?”
他奶奶个熊,我哪点不配温素秋?若不是来查案,温素秋那厮还不配当我主子呢!
我正气忿著,后面忽然伸来一只手,拂了三下,将猪蹄都打了下去。虽然只是轻轻的碰过来,但是那三个客人却各自捂住被拂到的地方冷汗直流,嚎叫起来。
他们的嚎叫很快引来了护院,于是被“礼貌”地请出了云裳楼。
我松过一口气才想起来忘记道谢,赶紧转身鞠躬道:“谢谢你。”
那人一直很安静的站在我身后,也没有恼我失了礼数,只是笑著调侃:“云裳楼果真名不虚传,连小厮也这么清秀可人,护院该多请几个才是。”
“你没长眼睛啊?”我刚下去的火气又被激上来了:“说了我是温府的小厮。”
那男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真对不住了。”
他抬手抚抚自己的脖子说:“可是你带著这东西在青楼里逛,很容易让人误会。”
我疑惑的用手摸著自己的脖子,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我一个小厮也不戴什么玉佩,有什么好让人误会的?
他看我满脸的疑惑,便大笑著将我拉到池子旁边。我伏下身子去看,池水里映出我歪歪扭扭的影子,可是还是能隐约看到我脖子的地方有一块什么痕迹。
什么东西啊?
那男子将我拉起来,笑了笑:“真是活宝啊你,叫什么名字?”
“阿绿。”我说。
这个时候,楼上忽然有人探头叫了一声:“京海,怎么还不上来,要让美人等多久呢?”
我抬头一看,那不正是二少爷?
那个叫京海的男人摊了摊手,自我介绍:“我是魏京海,你家二少爷的朋友。”
他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风流味道,笑容似有若无的带点勾引,声音慵懒,一看就知道是个长久流连花丛,惯于掳获女子的男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沾著二少爷的,不是浪荡公子也是败家少爷。
我敷衍的回答他一声就跑上楼了。刚跑到楼上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温少爷,您今天还陪奴家吗?”
我家二少爷道:“我可不准你陪别人!”
“看您说的!奴家这几天不是一直都陪著您嘛。”
牡丹阁是花魁燕歌的阁楼。燕歌以倾国倾城的绝艳容颜、窈窕的身段和一曲《清商》歌舞名满天下。盛名之下,寻芳客趋之若鹜,不惜掷下万金只求一见芳容。因此牡丹阁的门槛自然高得很,等闲的公子哥儿是进不了这儿的。
这个温翔天居然连著几天腻在牡丹阁?我不禁惊讶了一下。温府虽是大户,可温素秋看著也知道不是傻子,怎肯让帐房划这么多钱给自己二哥去嫖妓?
我大惑不解,刚上前就看到温翔天丢了一叠银票过去,豪气干云的说道:“呐,给你,你这小妖精今天可不许陪别人。”
我张了张嘴,差点没有叫出来。
那叠银票──不是交子府印制的银票。
尽管温二少爷手上的银票几乎以假乱真,可是上面那个“官印”却比交子府的官印要小上一点,而且花纹也有些乱──我看过的东西是不会弄错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温素秋身边绞尽脑汁想挖点什么,却没想到查查那个好吃懒做的温二少爷。
不过,要说这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二少爷能瞒过朝廷,在天子脚下做个印制假银票的作坊出来,打死我也不相信,可是看这叠为数不少的假银票,也不像是在流通中传到二少爷手上的。
如果不是温府自己的作坊非法印制,那么就是二少爷知道怎样将假银票弄到手。
到底是哪一个途径比较可能呢?
如果是第一个的话,那么就要查查温府的帐册了。我想想……据交子府的汇报,假银票最早出现大概是去年的事。如果温府印制假银票,那么温府的帐册中,除了在生意上赚取的部分,肯定有另外一部分多出来。可是温府全年的总帐册和支出用度的记录都在帐房,我是见都没见过。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性,以二少爷的智慧而言,应该是有人从中斡旋,他一定不能直接接触散布假银票的人。唔,这么说的话,他身边的人都得观察观察了。
我脑袋飞速运转著,冷不防后面有人拍了我一下:“小兄弟,看美人看愣了?”
惊得我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魏京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后面,俊美的脸上挂著意义不明的微笑,一手还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厌恶地皱眉,像拂开什么脏东西似的拂开某人的手,“要你管?”说著就踏了进去。
满屋子的旖旎气氛都被突兀出现的我破坏殆尽,二少爷见到我,本来柔情万丈的脸立刻垮下来,黑成了包公。
“谁准你进来的?这是你这下人能进来的地方吗?”二少爷语气不善的说,看他忿怒的样子,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会将拳头砸过来。果然是母子,连喜欢动手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魏京海在一边悠然的打圆场:“翔天,他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说完,他朝我挤了挤眼睛,嘴角含笑,不动声色的在向我邀功。
二少爷这才缓了缓脸色,将怀里的花魁扶正,喝了口酒,恶声恶气道:“有事情快说,不要浪费本少爷的时间。”
看他的脸色,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面目可憎得好像臭虫跳蚤,让他恨不得一掌把我拍扁了。
“老太爷今天回来,三少爷请您回家用晚膳。”
话音刚落,温翔天整个人蹦了起来,仿佛屁股烧了把火,脸色腾的就变了,“什么什么!爹回来了”
翩翩佳公子顿时沦落成“二十四孝子”,怀里千娇百媚的花魁比不上自己老爹一句教诲重要,于是被狠狠推开晾在一旁,无奈地变成室内一道美丽的风景。
二公子边说边手忙脚乱的整理著自己敞开的凌乱衣衫,“那个谁!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看到他的手指了过来,我有意作弄吓唬他,装出一脸严肃的说:“大概已经到了府邸。”
话音未落,温翔天已吓得差点晕厥,立刻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捉著魏京海急忙道:“京海,我本打算今天在燕歌这儿睡下的,马车都遣走了,你的马车还在吧,载我一程!”
“这个当然。”魏京海义不容辞立刻就答应了。
二少爷好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蹦到云裳楼门口,魏京海让他上了马车之后,转头道:“小绿也上来吧,反正都是往温府去。”
我看著他别有意义的笑容正想拒绝,二少爷探头出来大吼道:“上不上,要上就快上,别耽搁时间!”
魏京海拽住我的手臂,笑道:“还不上,你家主子都等急了。”
我只好爬上马车,确切的说,是被魏京海连拖带拽弄上去的。还没坐稳,马车就跑起来了,我差点一头撞在梁子上,魏京海眼疾手快钳住我的肩膀,“怎么笨手笨脚的,三公子这样雷厉风行的人能受得了么?”
马车跑起来后,本来急得嘴角冒泡的二少爷总算消停了一下。听到魏京海这么说,冷冷一哼道:“哼,你还别说,三弟倒是去哪里都带著他。”
魏京海的眼睛盯著我的脖子,高深莫测的笑道:“看得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被他盯得极不舒服,挣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挪。二少爷在那边挤眉弄眼的说:“怎么,京海,看上这小子了?瘦瘦小小又牙尖嘴利的,有什么好?楚南馆里的倌儿们乖乖巧巧的,而且哪个不比他可人。”
魏京海哈哈大笑:“翔天,这你就不懂了。那些楼里的倌儿都嗲声嗲气的,还有个男儿样么。”
二少爷跟著淫笑:“你魏大公子就喜欢辣的,压起来要挣扎,办事才有味儿!”
将这些放荡的话听在耳朵里,令我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怒火冲天又发作不得,憋得满脸通红。
“哈,脸红了!”魏京海仿佛还嫌我窘得不够,非得将我逼得无地自容不可,一语点出我的窘态。
我瞪著眼睛,撇过头去。如果不是不能暴露身分,看我不一脚将这两个人踹到衙门去,以妨碍风化罪各打一百板子?
一路上,这两个浪荡败家子的话题一直在不堪入耳的内容上打转,我万分后悔上了这辆贼车,早知道就是走上半个时辰也不要坐上来受气。
好不容易总算到了温府,我飞快掀开帘子跳了下去,二少爷和那个天杀的魏京海也跟著跳了下来。
温素秋正站在门口和总管说话,分神看到我一脸怒容的跳下来,不由得微微疑惑地往马车上瞥了一眼,看清楚温翔天和魏京海从马车上紧随而下后,他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二少爷还没站稳就冲著总管问:“我爹回来没有?”
总管恭敬道:“回二少爷,还没有。来报说半个时辰后到。”
温翔天松了一口气,知道老爹还没回来后,吊儿郎当的本性卷土重来。和走过来的魏京海打了个眼色,嬉皮笑脸的跟温素秋道:“三弟,我兄弟喜欢你这小子,给了他怎样?”
魏京海做了个揖,脸上依旧是气定神闲带点轻浮的微笑:“温三公子。”
二少爷凉凉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将视线投到魏京海身上,微微一笑道:“魏公子。”
“魏公子如果喜欢的话,我再从府上另挑几个手脚伶俐的小子吧。我这小厮最不懂礼数,送出去只怕丢脸得很。”温素秋说。
魏京海大大方方的说:“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劳三公子割爱了。”
和那两个不要脸的人分开后,温素秋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半眯著眼睛,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缓缓道:“不过去办点事,你倒学会拈花惹草了啊?”
这是人说的话吗?真难听,什么拈花惹草的。我只想跳起来指著这个瞎了眼睛的人破口大骂,但是一想到后果还是勉强收敛起来,只瞪了他一眼,撇过头去表示我的不屑和清白:“明明是他们……”
“哦,他们怎么了?”三少爷的语气越来越温柔,可是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危险了呢?
我想起车上那两个不要脸的人说的淫词秽语,本来已经降温的脸又火辣辣起来。“算了,不关你的事!”那些话要我说出口不如杀了我算了。
“不关我的事?”温素秋停顿了片刻,周围立刻陷入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中,半晌他才柔和的开口:“你的卖身契在谁手上?”
哼,我一年俸禄三十两,跑出去探案还有补贴,谁希罕你温府里一年二两银子的活儿,十年的卖身契我想什么时候赎出来还不是抬抬手儿的事情?
不过现在不能太嚣张,我把气吞回肚子里,没好气的道:“在你手上。”
温素秋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还记得啊,老这么顶撞我,还当你忘了。”
我撇撇嘴不说话,幸好这时总管来报,温老太爷回来了。温素秋立刻变回原来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淡定的道:“我知道了。”
我松了口气,今天的三少爷不知道吃错什么东西特别的烦躁。
温素秋额头上的青筋还没有缓下去,等总管下去后,又变回原来那张阴得要滴水的脸,捉住我磨牙道:“晚上再跟你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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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风云录(上)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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