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戏冷郎君(上) 第八章

  烛影摇弋,冷夜语浓密墨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染出一洼淡淡阴影,醒时冷傲清峻的轮廓因之显得有些脆弱,还带着不提防的孩子气。玄昭静静看了半晌,突然将他打横抱起,放落一边的锦榻,轻声叫宫人拿来一床丝被。
  掖好被角,玄昭指尖在他淡红的唇瓣微一划过,直起身来:“你这个样子,还真叫朕下不了手,呵!”声音里透着丝揶揄和无奈。
  宫人服侍着玄昭沐浴就寝,殿内烛光暗灭,只传来轻匀的呼吸。
  一片暗寂中,冷夜语倏地睁开了眼帘,眸里毫无半点睡意。他晶亮的目光移向帏帐垂掩的龙床,闪过一丝薄恼——玄昭!原来你是此居心。
  自中过天女香和如绵,吃了两次暗亏后,冷夜语对这迷药之类已深怀戒心。此番进宫,要防止迦泺国的杀手行刺,更是小心翼翼,临入宫时跟旧日同僚要了些专克迷香的解药随身携带,适才饮茶之际,他衣袖一挡,已飞快服下解药。倒不是怕玄昭暗算,只恐有奸细乔扮成宫人下手,谁知茶水一入口,便觉果然有异,他干脆将计就计,假装昏睡,想看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
  ——却居然是玄昭!轻薄的言语,唐突的抚摩,再想起之前玄昭的种种暧昧行径,冷夜语眼神骤寒:他想将他当男宠么?同轩辕昊的相处,冷夜语总算知道了男人欲望的可怕,思及玄昭对他的用心,不觉一阵强烈的反感涌上胸口,他厌恶地收回目光,暗中摸上袖里缠绕腕间的银剑——
  不过,如果就这样贸然离去的话,会牵累义父罢。冷夜语慢慢缩回手,既然已知玄昭居心不良,他决不会给他任何可趁机会,等此间事了结,立即出宫便是。心意一定,倦意真正上袭,他一翻身,拥着丝被睡去。在沉入梦境的刹那,想到了轩辕昊——你大概再也不会拥我入睡了罢……
  ****
  冬宴过后,宫中又平静不少,接连数日都没什么特别事发生。玄昭那晚之后,倒未再有异动,只是坚持要冷夜语宿在他寝宫。顶着皇帝贴身护卫的名义,冷夜语虽不情愿,却也无法推辞,只好暗自提防。
  玄昭心情却日渐浮躁,他那晚对冷夜语下迷药,原打算直接就要了他,但竟下不落手,自己回想时都觉得莫名其妙,只得找借口安慰自己:要让冷夜语自愿爱上他,才算得上是真正抢赢了轩辕昊。如此一想,竟心里高兴起来,把那些迷香春药统统扔到一边,对冷夜语更是备加恩宠,大批赏赐源源不断送进封衍府上。短短几天,满朝上下都已知道,冷夜语冷大人是昭帝眼前第一大红人。偏生那原以为无甚戒备的冷夜语却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对他敬而远之。玄昭心底暗恼,又不好对冷夜语发作,只苦了那班随侍的宫人。
  这日晌午,玄昭在御书房一连批了几本奏折,望在窗外冬阳暖冽,自己却满腹闷气,他一丢笔,问道:“冷公子呢?”
  “回禀皇上,冷大人他去了翠凝宫。”
  玄昭一拍桌子,脸色阴沉,心道:这翠凝越来越不象话,整天缠着冷夜语。他霍地站起身,也不起驾,径自向翠凝宫走去。宫人未得他吩咐,哪敢跟去。
  “冷夜语,你看,这是父皇前日赐给我的葵花兔——”翠凝捧着只黄白皮毛的小小兔子跑向冷夜语,一脸兴奋。
  冷夜语悠悠闲闲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连日来翠凝都找他做伴,他乐得离玄昭越远越好,几乎成天都呆在翠凝宫。翠凝那日说要跟冷夜语习武,她小孩心性,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每天腻着冷夜语,鬼主意层出不穷。冷夜语幼年孤苦,没有童年玩伴,与翠凝在一起,竟格外轻松自在。
  翠凝一下扑在他身边,放了小兔子让它自行吃草。她圆圆的眼睛一转:“冷夜语,我听宫女说,父皇赐了好多东西给你。”
  冷夜语眉一蹙,这玄昭似乎惟恐天下不乱,每日流水般赏赐下来,弄得人所皆知,宫闱朝廷间飞短流长,他倒不放心上,但若传到轩辕昊耳里——他眼神猛地一暗,冬宴后轩辕昊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再听到这等消息,恐怕真要当他是攀龙附凤之辈了。
  他心情沉闷,淡淡地道:“是啊”,侧首见翠凝期盼神色,叹口气:“你看中了什么,我拿来给你便是。”
  翠凝一吐舌头,讪讪道:“我只要那个双面猫儿绣屏,我都跟父皇讨了几次,父皇也不给我,现在却赐给你了,真是偏心。”
  冷夜语心道,你父皇何止是偏心,还是居心叵测呢。
  翠凝想了想,又斯斯艾艾道:“我,我还要那樽翡翠反胎花瓶……”偷偷看了冷夜语一眼,怕他不答应。
  冷夜语一笑:“你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好了,反正本来就是你父皇的。”
  翠凝大喜,一扑抱紧他脖子:“冷夜语,你最好了,我除了父皇,最最喜欢的就是你。”
  冷夜语听她竟将自己同玄昭相提并论,又好气又好笑,怔了一怔,忍不住大笑起来。
  玄昭一脚跨进院内,便听得冷夜语清朗愉悦的笑声。阳光洒在他一身白衣,眉梢眼角尽是灿烂笑意,玄昭遽然一震,竟自呆了——那开怀的、明朗的、爽净的欢笑着的人真是冷夜语么?自从相识,玄昭见过冷夜语的羞赧、淡漠、忧郁、悲伤种种,却从未想到冷夜语会有此刻这般明净发乎内心的笑容,一时顿在当场,满眼所见只有冷夜语灿烂焕发的笑脸——
  冷夜语耳目灵敏,眼角余光一瞥,见是玄昭来到,不由止了笑声,起身行礼。他突然收了笑容,玄昭心底竟一阵莫名失望,随即回神,微笑道:“冷卿不必多礼。什么事那么好笑,说来朕也想听一下。”他原本气冲冲而来,但见了冷夜语方才笑容,满腔怒火突然化为乌有。
  “只是个笑话,难入皇上雅听。”冷夜语恭声道,眉头微皱,想不到玄昭居然追来翠凝宫,倒是阴魂不散。
  玄昭见他皱着眉,心中登时不快,心道:你和我说话就这么为难么?翠凝此时依了上来撒娇,玄昭正自有气,又想到刚才翠凝搂着冷夜语的情形,脸一沉:“凝儿你太胡闹,整日都要冷护卫陪你。”
  “父皇,凝儿和冷夜语一起玩得最开心了,凝儿喜欢嘛——”她半点没注意玄昭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兀自道:“不如父皇你将他赐给凝儿吧,父皇——”
  玄昭怒斥:“胡闹,冷夜语是朕的贴身护卫,怎能赐给你?”他瞪着翠凝:“以后都不许再找他。”
  翠凝几时被玄昭如此训斥,眼一红,就要掉泪。
  玄昭一扭头,见冷夜语仍是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他抓起冷夜语手腕,拖着他出了翠凝宫。
  冷夜语一言不发,任玄昭拖着他离去。到得外边,风一吹,玄昭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只觉适才的举动太过幼稚。他素来城府深沉,谈笑杀人,几曾像今日这般沉不住气,但见翠凝与冷夜语神态亲密,翠凝又口口声声向他讨冷夜语,一时竟没来由地感到愤怒。此刻定下神,一笑道:“凝儿这丫头,一向娇蛮,倒叫冷卿见笑了。”借着举手撩发,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冷夜语的手。
  他脸色变得极快,冷夜语一怔:“臣不敢。”
  两人沿着小路回御书房,迎面走来一个华服少年,手持几枝花束,见到玄昭,急忙跪倒:“依罗见过皇上。”
  “哦,这些花是用来熏香么?”玄昭见是甚得他欢心的男宠,微微一笑。依罗起身笑道:“是呀,依罗正准备做些皇上喜欢的香丸呢。”
  他面目柔美,语气温婉,又笑盈盈地极是讨人喜爱。玄昭一挥手道:“朕过几日就去你那里,你先归安罢。”
  依罗欢天喜地走了。
  玄昭回头见冷夜语正望着依罗背影出神,笑道:“怎么,冷卿中意朕这侍人么?他可是朕月前自洛阳带回来的伶人,倒也可人,朕赐给你如何?”
  啊?——冷夜语回过神,不由倏地脸红:“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玄昭见了他久违多日的羞赧神态,心情猛然大好,放声大笑起来。
  冷夜语暗恼,目光却不由自主又转向依罗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
  玄昭辗转数番,仍无分毫睡意,脑间影景纷沓,竟都是冷夜语的诸般神情,最后是今日白天所见的灿烂笑容,清晰得占据了玄昭整个心绪。听到帐外冷夜语轻缓悠长的气息,玄昭不自觉微微露出笑意,掀了帘帐,蹑手蹑脚跨下龙床,走到冷夜语榻边。
  冷夜语和衣侧着身,睡得正熟。眼睫随呼吸轻颤,满头黑亮柔滑如丝缎的长发散在雪白枕上,宛若盛开一朵墨色水莲,华艳绮丽。玄昭默默看着,目光闪动——
  自己应该是为了轩辕昊才兴起争夺冷夜语的念头罢——自幼,他就喜欢跟轩辕昊争夺同一样东西,哪怕只是一块糕饼,一件衣服,只要轩辕昊看中,他就非抢来才甘心。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比那个霸气天生的皇弟更强,他要疼爱自己的轩辕太妃知道,他绝不比她的亲生骨肉轩辕昊逊色。所以,他很自然地要夺来冷夜语。
  可是——玄昭眼里多了些许迷茫:真的只是如此简单的理由么?为什么他会为冷夜语轻易牵动情绪?为什么他会因冷夜语的一个笑容如此心神震撼?……他从来不会顾虑猎物的感受,不是么?
  心里翻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奋力想挣扎浮现,玄昭凝望着冷夜语睡梦中柔和的侧脸——其实在朝夕阁,自己第一眼望见冷夜语,就被他比冰雪更冷峭,也比冰雪更脆弱的那种矛盾的气质吸引了罢。只不过自己的心拒绝承认而已——他,玄昭,也会被个陌生人一眼夺去了心神。
  ——所以看到你为轩辕昊伤心时,我会怜惜不已!所以不想亵渎昏迷的你!所以嫉妒你和翠凝的亲密!所以希望你能自愿喜欢上我,为我展现种种表情……
  自嘲一笑——还真被自己说对了,轩辕昊喜欢的东西,自己也会一样中意的。只是这次,不是为了轩辕昊而争,而是为了自己。
  玄昭心念百转,面色变幻,身体却先于意识俯低,想在冷夜语额角印下一吻——
  毫无预警地,冷夜语突然睁开眼,清冷的目光直视他。玄昭一窒,当场愣住。
  冷夜语迅捷翻落锦榻,语气平静地道:“夜深了,请皇上早些休息。”
  “……冷卿,你……”玄昭深沉地看着他,原来他一直在装睡……忽然微微一笑:“朕睡不着,正想找冷卿聊聊。”既然冷夜语已觉察他意图,索性挑明。
  “可微臣累了,请恕臣不能为皇上分忧。”冷夜语仍是一贯恭敬又冷漠的语调。
  玄昭盯了他半晌,悠然道:“冷卿,陪伴朕你觉得很累么?”
  冷夜语眉一蹙:“护卫皇上是臣的职责,至于聊天解闷,臣愚钝,恐怕会扫了皇上的雅兴——”暗自叹气,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冷夜语!”玄昭微愠:“不要用这种话来敷衍朕!”他轻轻一哼:“冷卿冰雪聪明,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臣愚昧,不明白皇上指什么?”冷夜语头都大了,真想一脚踢开门走人。
  玄昭怒火腾地窜起:“冷夜语!你好大胆,竟敢糊弄朕!”他压低的嗓音透着寒意:“朕对你一番心意,恩宠有加,你敢说你不明白?”他连日来对冷夜语恩赏并施,若换做其他人,早欢喜得晕了过去,偏偏冷夜语丝毫不领他的情,玄昭贵为天子,从来只有人对他阿谀奉承,哪容他人忽视?忍耐多日的怒气一下发作,他眼神变得阴鸷。
  冷夜语不紧不慢道:“皇上厚爱,臣不胜感激,只是承受不起。”
  “冷夜语!——”玄昭紧紧盯着他,清冷的容颜,淡漠的表情——冷夜语!真想看看你热情燃烧时的模样……眼光转暗,情欲却伴着怒气升腾,玄昭慢慢恢复平素温和的笑容:“朕今夜孤枕难眠,就由冷卿你来侍寝罢。”
  手一握,冷夜语凛冽的凤目对上玄昭,看到熟悉的染上欲望的目光,他厌憎地偏首:“皇上请勿说笑,臣只是皇上护卫。若要侍寝,皇上后宫诸多妃嫔,都等着皇上恩宠呢。”不理会玄昭渐变阴沉的面色,冷夜语顿了顿,平静无波地道:“何况历朝君王宠幸佞臣,祸国殃民,臣不敢陷皇上于千秋骂名。”
  玄昭阴狠地盯着他,冷夜语丝毫无惧。猛然玄昭仰首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冷夜语!朕居然一直小看了你。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嘿嘿一笑:“难怪朕那个风流成性的皇弟会迷恋于你,不过——”他满意看到冷夜语一震回头,续道:“你们冬宴一场争执后,恐怕还未再见过面吧,呵呵,不知轩辕昊此刻是在哪个温柔乡风流快活?”
  玄昭的笑声狠狠刺痛了冷夜语,他重重吸了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心里却翻搅抽搐着——以轩辕昊的地位、才貌,若要新欢,只怕一勾手,就有无数人蜂拥而上……想到也许现在的轩辕昊正抱着新人寻欢作乐,冷夜语周身一颤,脸煞白。
  偏殿值夜的宫人被玄昭笑声吵醒,急急赶来伺候。玄昭见冷夜语面色惨变,不由心一悸,但随即想起他定是为了轩辕昊心伤,嫉火猛升。命宫人去宣璃妃来侍寝,向冷夜语微笑道:“冷卿说的是,朕后宫佳丽众多,有的是人求朕的宠爱。”
  他话里含沙射影,冷夜语抿紧薄唇,不再望他。
  璃妃三更半夜被召来,又惊又喜。玄昭也不待她行礼,便拖了她上床共赴云雨,连帘帐都不落。冷夜语正待回避,却被玄昭叫住,要他留在殿内守护。
  一时满殿春光无限,冷夜语紧紧咬住嘴唇,身体轻轻战栗。虽是背对龙床,那阵阵喘息、申吟却不断传入耳中,他脑海里竟浮起轩辕昊与女子亲热的情形,顿觉如针芒在身,胸口一阵酸楚,闭上了双眼。
  玄昭抱着璃妃,眼神却不离冷夜语,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知他定然是想着轩辕昊,再也克制不住,突然将璃妃推下床,怒吼一声:“滚!”他一向温和示人,从未有过此刻凶恶神情,璃妃吓得血色全无,哪敢多问,披上衣物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冷夜语闭着眼,似乎对面前一切无动于衷。玄昭瞪着他苍白的脸片刻,赤身站起,径自由宫人伺候着去偏殿沐浴。
  ****
  接连数夜,玄昭都召不同的妃嫔侍寝,存心刺激冷夜语,但到最后却自己也跟着发怒,将那些无辜的妃子当做出气筒。一时宫中人人自危,尤其后宫妃嫔,一听玄昭召幸,吓得面无人色,只恨自己为何不生丑几分。
  他连番折腾,冷夜语倒似乎麻木了,双眼一闭,权作不见。玄昭益发生气,他每日抱着那些妃子,想到的却是冷夜语,只觉怀里平时娇媚的女子个个面目乏味,脂粉混着汗水,令人作呕。实在没了兴致,这晚便让宫人把依罗叫来。
  依罗穿了件宽大绣花袍子,见到玄昭浅笑盈盈,柔声道:“皇上,依罗前几日做好了香丸,今天正好献给皇上。”觉察冷夜语眼光望着自己,不由脸色酡红:“皇上,依罗侍寝,这,这位大人也要看着么?”他眼角含媚,轻轻挑了起来,说不出的惑人。玄昭哼了一声,见冷夜语每次看到依罗都目光奇特,心中不快。
  冷夜语心底一叹,背转身,心道:还不是你逼我在这里看着?
  依罗微笑着从袖里取出一个鸽蛋大小的粉色圆丸,登时一股香气溢满殿内。玄昭伸手待接,依罗猛地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神色极是古怪。玄昭一怔,依罗手指一捏,那香丸突然裂开——
  无数细如牛毛的小针急遽飞射而出,袭向玄昭面门,他猝然发难,玄昭又离他近在咫尺,哪里躲得开,眼看那些细针扑面,玄昭脸色剧变,依罗面上泛起狠毒的笑意——
  但有人却更快一步——凌厉的掌风猛然卷来,细针被掌风一带,全部偏了方向,自玄昭脸颊旁射去,同时一缕淡如烟雾的白影倏地飘近,将呆住的玄昭推到一边,衣袖轻扬,一掌拍中依罗心口,依罗一声闷哼,纤细的身子飞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依罗喷出一口鲜血,抬眼望着冷夜语,惨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出手?”
  玄昭惊魂初定,道:“冷夜语——”
  “我那日见你捏着花枝的手势劲道,有几分像是用惯暗器,皇上说你是伶人,我便有些疑虑——”冷夜语淡淡道:“而且你虽然总是面带笑容,但在转过身的时候,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依罗痛苦地咳喘两声,又吐了一滩血。
  冷夜语续道:“不过我也只是有些怀疑,直到刚才——”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香丸里藏了暗器?”恢复镇定的玄昭斜睨冷夜语,适才冷夜语的掌风比细针还早一步到,好象早算准细针飞出的时间。
  冷夜语面突然一红:“那要多亏这面镜子。”他指着镶在墙身的一面巨大铜镜。
  玄昭恍然大悟:“你刚才背转身,便是从镜中看着依罗的举动。”
  冷夜语点点头,玄昭看了他一会,叹道:“看来朕真的低估了你。”他自识冷夜语,总觉得他太过单纯,又动辄害羞,似乎有负公门第一高手的盛名,不免看轻,如今全然改观,颔首道:“无怪当日封衍向朕大力荐你入宫,呵呵,冷卿,你让人越来越惊喜了。”
  依罗听到两人对话,又喘息了一阵,苦笑道:“是我失算了。”
  玄昭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摇了摇头,语气却十分温和:“可惜,你隐忍月余,还是功亏一篑。”他微微一笑:“迦泺国无人么?竟派你这么个弱小少年来行刺朕,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依罗浑身一震,艰难地撑起身子:”你怎知我是迦泺国的——”忽然捂住嘴,玄昭已哈哈大笑起来:“朕只是讹你一下,你倒老实。”
  依罗自知失言,惨白了脸。
  玄昭唤人将依罗押去天牢,择日再审。他回头看着冷夜语,想到他适才奋不顾身来救自己,心情愉悦之极,笑道:“冷卿,此番你立了大功,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冷夜语恭恭敬敬道:“臣职责所在,不敢居功——不过,臣倒是有个请求,望皇上恩准。”
  他破天荒第一次开口向玄昭要求,玄昭喜道:“冷卿只管说来,朕一定——”
  “既然迦泺国刺客已捕获,臣想回刑部执事,请皇上准辞。”
  玄昭变了脸色,声音里微带怒气;“冷卿,你就这么想离开朕吗?”
  冷夜语抿唇不答。
  玄昭一阵气愤:“朕不准你离开。”
  冷夜语眸光一闪道:“臣心意已定,请皇上恩准。”他语调平淡,却无比坚决。
  玄昭嘿嘿一笑:“冷卿这是在命令朕么?”望见冷夜语一脸淡漠,无名火起:“你这么急着想去找轩辕昊么?呵,他若真的在意你,这些日子早入宫找你来了……”
  冷夜语一颤,脸色难看起来,玄昭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愤怒夹着嫉妒撞得胸口隐隐作疼,瞪着冷夜语道:“朕有哪一点比不上轩辕昊?冷夜语!你回答朕!”嫉火中烧,清俊的面容都变得狰狞。
  冷夜语头一仰:“请皇上准臣离开。”
  “够了!”冷夜语三番四次请辞让玄昭怒到极点,猛地抓住冷夜语双肩,狠狠向他唇瓣吻落。尚未碰到,突觉心口一阵轻微刺痛。他慢慢低头,胸膛上正抵着冷夜语的银剑,他不敢置信地抬眼望进冷夜语清澈冷峻的眼眸。
  “请皇上自重。”冷夜语冷冷道。
  定定看了冷夜语半晌,玄昭点点头,平静地道:“好,好,你要为了轩辕昊弑君犯上么?”
  冷夜语沉凝道:“臣恳请皇上恩准离去。”
  玄昭面露讥诮:“你用剑指着朕,朕自然只能答应了。”他缓缓放开冷夜语的肩头,冷夜语银剑却仍未撤离。玄昭一皱眉:“朕已经答应让你离开了,你怕朕反悔么?”
  冷夜语微微一笑:“臣相信皇上不会反悔,但请皇上应允,日后勿为难封衍封尚书。”他虽不怕玄昭,只恐玄昭迁怒义父,那自己可是大大不孝。
  玄昭眸子遽然闪过一丝阴冷,冷夜语居然猜到他心思,他沉声道:“朕答应你,不会向封衍下手。“
  收回银剑,冷夜语直视脸色阴沉的玄昭:“君无戏言,冷夜语告辞。”后退两步,转身快步出殿。
  抚上微痛的胸口,玄昭沉黑的目光盯着冷夜语离去的背影,唇边勾起森冷笑意:“冷夜语,你是第一个敢用剑指着朕的人,呵呵,朕越来越不想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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