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卷(下) 第九章

  “咻”一声,箭离弦疾射,迅捷无比地穿过空中飞鸟,带着连串雪珠坠落雪地——
  一丢弓,龙衍耀忍不住放声长笑,四下空旷无人的荒野顿时轰轰隆隆,尽是他的笑声。
  “瑞霆啊瑞霆,你费尽心机,还是落得个病入膏肓的下场,看来上天都不让你当皇帝,哈哈……这皇位,注定是我龙衍耀的,啊哈哈……”
  笑声渐收,一振缰绳,胯下骏马奋蹄飞奔,“泼喇喇”溅起残冰碎雪,直往城门驰去。龙衍耀华服在疾行中猎猎飞舞,嘴角自始含着王者般的傲然笑意——皇位,一定会回到他手中!
  真是没料到,瑞霆当真得了不治之症,想起几天前入宫看到瑞霆活死人似的凄惨模样,龙衍耀心头又是一阵快意,原想重新在朝中招揽亲信,东山再起,但如今已不用他亲自动手了。听太医言下之意,瑞霆这一两日里便将油尽灯枯,小皇子又尚在襁褓之中,如何与他争夺?
  历经波折,却又回归原点!失去的一切都将复得!但我很清楚,我,还是失去了,失去了我原先看得比皇位更珍贵的东西……
  笑容全然隐没,眸幽邃得叫人无法看透。猛地重重一扬鞭,像是要将所有积怨都发泄般,用力割裂了冰冷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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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下,几个兵士正哈着手取暖。连日大雪,天寒地冻,都没什么人出入京城,他们也乐得偷闲,嘻嘻哈哈地闹做一堆,尽聊些花街柳巷的香艳趣事,不时爆出猥亵笑声。说着说着,却也没了新话题,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喂,小丁,想不想找点乐子?”一个满脸胡须的兵士勾住另一人肩膀,笑得极是猥琐。
  “大胡子,你发什么疯?现在可是值勤的时候,想逛窑子也得等换了班再去啊。”小丁白了他一眼,心却被勾得痒痒的,笑道:“不如晚上咱哥俩一块去,如何?”
  “不用等晚上,这里就有现成的。”
  “他?”小丁顺着大胡子手指的方向,见到不远处墙角下缩成一团的纤瘦人影,不由狠狠在大胡子头上敲了一记:“有没有搞错?瞎了眼的叫花子你也有兴趣?再说这家伙古里古怪的,在雪地里呆坐了几天,也不进城,还有,你看他全身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病?……”
  “嘻嘻,他的衣服是脏了点,不过衣服下面嘛……嘿嘿,跟我来,没错的……”大胡子拉着小丁就走,昨天无意间看到那瞎子被风翻起的衣衫下,竟是雪白耀眼的肌肤,害他当场兴起,却碍着前来巡视的长官,不敢乱来,眼下是再也憋不住了。
  走近那似已冻得失去知觉的人,大胡子用脚背抬起他的脸:“喂!瞎子,死了没有啊?”
  “……谁?……”
  凌乱的长发稍稍动了一下,少年瑟缩着贴紧了墙根,皮靴特有的膻味混着鞋底烂泥气息直冲入鼻,刺激得几天来未曾好好进食的胃部一阵痉挛。
  好难闻……摸索着伸手去推,手腕一紧,已被大力扣住。
  “哎呀,还划花了脸啊,大胡子别搞了。”小丁皱起眉头,这瞎子是长得不错,可脸上那道扭曲的疤痕实在叫人没胃口。
  “你不玩就走一边去,别碍手碍脚的!”大胡子不耐烦地抓住少年那沾了淤泥脏雪,早已辨不清是什么颜色的衣衫,性急地撕扯着。
  “滚,滚开——”
  冷风穿进破碎的衣襟,寒毛根根竖起,游移在赤裸胸口的手叫碧落头皮都发了麻,费力拉紧衣领。
  “呸!臭瞎子,还跟大爷装什么清高?”
  大胡子骂骂咧咧地扯开他双手,拉扯间,两点细小的翠绿物什从碧落衣内掉了出来。
  “啊?!我的扳指——扳指呢?……”
  碧落慌乱地在雪里摸着,大胡子一扑压在他背上,喘着粗气就去拉他衣带——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眨眼已到城脚。
  那不是一早出城的穆晟皇爷吗?小丁一下绿了脸,连忙拖起还伏在碧落背上的大胡子:“有人来了,是,是……”
  “别拦,拦——”大胡子仍稀里糊涂的,但一眼望见马上人威严逼人的容颜,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清醒过来,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惨!单凭玩忽职守这罪名,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了!心中害怕,磕磕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蹙着眉,龙衍耀目光在那乞儿身上一掠既逝,好像今早就见到他在城外乞食……冷冷扫过面如土色的两人,眉心更皱,这些兵士实在无法无天,待自己重登宝座后可要好好整顿一番。不过现今,不想节外生枝。哼了一声,慢慢策马前行。小丁和大胡子见他竟未降罪,直是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地回到班列。
  “……在哪里?掉哪里去了?……”
  焦急的自言自语飘入耳际,很轻,龙衍耀却倏地一震,勒住缰绳,转身直勾勾地望向正匍匐雪地的纤瘦身影——
  掉哪里去了?双手颤抖着翻弄身边积雪,碧落脸色比雪更白,扳指呢?扳指呢?
  指尖突然触到硬硬的东西……碧落摸了两下,是鞋的形状,但不是刚才那兵士的皮靴,他松了口气,绕过鞋的主人,继续跪在雪地找寻着。
  鞋没有动,华丽的衣摆却一阵轻抖。龙衍耀双眼充满无法形容的震惊——他认错了么?这衣衫褴褛的肮脏乞儿真是碧落?!不过短短数日,碧落怎么变成此刻潦倒不堪的模样?!碧落,怎会盲了双目?!
  “……啊,找到了,找到了……”欣喜的叫声传来,龙衍耀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牵搐着,猛一晃,已掠至碧落跟前,半蹲下身,一把扣住冰凉的手腕——
  细长指尖紧紧捏着的,是两半翠玉扳指。
  碧光隐隐流动,璀璨夺目的,却已断成两半的扳指……
  “……你,你是谁?……”碧落不安地想抽回手,却挣不开铁箍似的钳制。
  几近凝滞的沉黑眼眸缓缓移至碧落面上,那双熟悉的秋水明眸张得大大的,带着惊惶,和昔日同样的清澈。可是,没有了焦距……
  他没看错,碧落真的瞎了。
  怎么会这样的?巨大的震骇令龙衍耀忘了所有举动,只定定望着那双看不见他的眸子——什么时候瞎的?为什么你不回燕王府医治,却流落在此任人欺侮?……
  慢慢地,手指摸上扳指的裂口,龙衍耀呼吸益渐沉重——我不明白!你明明一直都在欺骗我!践踏我的情意!为什么还要留着这早已被我拗成两半丢弃的扳指?为什么你还如此紧张它?……
  “你想做什么?”碧落慌张地试图缩回手,这人始终默不出声,本就让他心头忐忑,此际竟捏住他的扳指——
  “……这扳指已经碎了,不值钱的,你,你拿去也没用的……”
  依然没人回应他,手却握得更紧,碧落一惊更甚,勉强挤出笑容:“你不要拿走它,真的,真的不值钱的……”听不到任何动静,他嘴唇微微发抖,喘息两下,颤声道:“别拿走,我,我跟你换……我拿自己跟你换。”
  黑眸骤然瞪大,一动不动地紧盯碧落,随即又痛苦阖起——碧落,为什么?……
  “我的身体很棒的,你一定会喜欢。”碧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撩起几缕长发,遮住脸上伤疤,勾起一个媚笑:“我没有骗你的……”
  再也压抑不住几将喷发的呼唤,龙衍耀猛然松手,双手紧紧捂住嘴,直起身,一步步倒退。眼,仍死死盯着——
  这人居然放开了他!碧落惊喜地抚摩扳指,还在!
  像呵护稀世宝物似地,碧落小心翼翼地凑上唇,轻柔到极点地吻着两半扳指——这,是龙衍耀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如果连这也失去,我都无法让自己相信,曾经有一个人深深地爱过我……
  龙衍耀,即使你已不再喜欢我,我还是不想从你的梦里醒来。但你放心,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惹你厌憎的!我只要留在城外就好!听听进出京城的人闲聊,知道太子没有再为难你就够了!
  真的,只要这样就够了!虽然我好怀念从前被你抱着、宠着、爱着的感觉……我很清楚,那些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你,也或许永远都不会再相信我、再喜欢我了……
  “……龙……衍耀……”
  低低唤着,轻轻吻着,泪水,跌落雪地。
  碧落!!!双肩剧烈战栗着,龙衍耀重重一闭眼帘,旋身朝城门走去——再不走,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冲上前,狠狠地抱住他,叫出他的名字,而将碧落对他的所有欺骗伤害都抛诸脑后!
  不想再为你心痛的……脚下陡然加快,龙衍耀牵起缰绳,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经过那畏缩的小丁和大胡子时,却又顿住——
  “今后谁也不准去打扰他,违者斩!”冷冷抛下一句,他重新迈开步伐。
  “啊?是,是。”小丁和大胡子彼此一望,都见对方吓白了脸。
  跨出两步,龙衍耀身影再度停下,默然半晌,终于低声道:“……去拿条棉被给他,天太冻——”话出口,心随之揪痛,他双拳一握,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进城,再不回头。
  小丁和大胡子面面相觑,半天,两人同时摇了摇头,返回兵营取被褥。
  城门前一时安静下来,不多时,但闻蹄声渐响,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奔出京城。当先一骑速度奇快,将上前来验度牒的兵士撞得连连后退,摔了个四脚朝天,险些压在碧落身上——
  兵士大骂声尚未出口,随后马背上的俊雅男子已面一沉,叱道:“云苍,你驾马怎地仍是如此莽撞?”
  “楼主教训的是,属下知罪。”
  云苍翻身落马,走过去将那哼哼唧唧的兵士扶起,赔了个大大笑脸,又往他怀里塞了张银票,那兵士顿时转怒为喜,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度牒便挥手放行。云苍一笑正待走回,眼角不经意瞥向旁边坐在雪地里的乞儿,不禁一愣——
  “还不快走?”孟天扬策马行近,今日为亡父操办完了最后一场“七七”法事,也算稍尽人子之道。一想离开总堂也已数月,必定有大堆事务积压,当下便同云苍轻装上路。见云苍还在磨蹭,脸色微愠。
  指着碧落,云苍一脸惊愕地喊了出来:“楼主,是七少爷——”
  是碧落?!孟天扬震了震,锦袍闪动间,已跃下马背,走上一步看得真切,不觉惊道:“真的是你?”
  “……是……孟天扬?……”碧落微微侧过头,迎着声音的方向,突然身子一轻,已被拉起。
  “你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孟天扬手掌不死心地在碧落面前掠过,见不到眼珠有半分转动,他脸一抽搐:“几时瞎的?你面上伤痕又是怎么回事?那姓龙的呢,怎不在你身边?……”没有忘记行刺龙衍耀那晚,碧落奋不顾身地扑上护住……眼下竟一人孤零零地在雪中挨冻,龙衍耀却是去了哪里?他愤懑之下,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拳头忍不住收紧。
  淡淡忧伤地笑着,碧落没有回答。
  “碧落,你……”
  拨开长发上沾染的雪泥,扶住他双肩,孟天扬心头激荡,那日入宫示爱遭碧落拒绝后,他始终郁郁无欢,此刻见到碧落凄凉情状,惊诧怜惜之余,胸口热热的,更似有什么要冲出——
  “……跟我回风雅楼,”不意外碧落骤变的脸色,孟天扬更用力地抓紧他肩膀,不容挣脱。
  “你如今目不能视,难道真要在城外乞讨度日吗?”长长吐了口气,他面色缓和下来,轻轻抱住碧落:“跟我回去罢,你的眼睛,我会替你想办法治的……”
  要他回风雅楼,离开京城吗?碧落一颤摇头:“我不要——”
  “碧落?!”
  你还在眷恋那弃你不顾的人?……孟天扬唇角一牵,忽地环起他腰身便向马匹走去,只当未听见碧落的抗议。
  臂一伸,正待将碧落送上马背,一声水晶似明澈的悠悠叹息响起身后,动人心魄。他悚然回首,一人宽袍广袖迎风伫立,雪光映上水银色的衣衫,宛如透明。
  是这人在叹息么?孟天扬惊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银衫男子,以他耳目之灵敏,竟未发觉此人何时欺近,这人的身手,岂非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既然不愿跟你走,又何必勉强?”淡然掠过孟天扬望向碧落,君无双悦耳的嗓音透出些许无奈:“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我没有……”碧落循声望着君无双,失明的他再也无须顾忌那双勾人魂魄的魔眼:“你怎么来了?……”
  “……你离开竹外轩后,我一直都在暗中跟着你……”
  落寞一笑,君无双已执起碧落手腕:“我不想再见你如此,跟我走。”打定主意,回头就随便找个教众,取其眼膜为碧落换上,实是不欲那原先狡黠灵动的人就此消颓。
  孟天扬也不知他与碧落有何渊源,但见他要带走碧落,哪里肯依?一掌隔上君无双手臂:“松手,他原是我风雅楼的人,岂能不明不白地跟你走?”
  怕掌风波及碧落,君无双微一蹙眉,当真放开了手指。幽邃变幻的眼瞳落在孟天扬俊雅而隐含嫉妒的面上,慢慢竟露出笑容:“你不甘心么?孟天扬……”这个风雅楼主的表情跟从前的他,像得很……
  不甘心?!突然变得魔魅蛊惑的声音重重砸在心上,孟天扬心一跳,已然恍惚——真是不甘心吗?……
  毫无自觉地,双目已不受控制地望向君无双千变万化的魔眸,忧郁、悲愤、讥诮、困惑、释然、骄傲、温柔、倦怠……所有的情感仿佛都交织蕴藏在这双眼内,一层层地,似乎要他心里一切都剥现……
  看透人心的双眼……孟天扬脊髓倏地升起寒意,额角渗出薄薄汗水,极力想避开这慑人的目光,却发现在君无双凝神注视下,他居然全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怎么也挣不开那两道视线——
  别再看我!心狂跳似要冲出胸腔,喉咙涩得吐不出一个字。孟天扬脸上血色全无,却仍直直望着君无双,无法移开眼光。
  楼主怎么突然呆住了?云苍不解地看着不言不动的孟天扬,又看看君无双,虽然这水银衣衫的男子清雅出尘,但横竖都不是楼主喜欢的类型啊!不过也难说,当日那个相貌平平又病又呆的司非情,不也让楼主一头栽了进去?……
  看不见众人在做什么,碧落更是一言不发,一时间,四人都静静站着,看来十分安宁,但孟天扬的辛苦,恐怕只有他和君无双才知晓。
  四下一片静谧中,突然爆出一声夸张大叫——
  “哇!无双你果然在这里啊,想死我了……”连声欢叫着,一个穿得花花绿绿,像个绣球似的少年手舞足蹈地直奔过来。
  简直比打雷还响,孟天扬双耳一阵轰鸣,倒是清醒过来,瞪着朝君无双飞快扑来的花衣少年,实在不相信这跟高大沾不上半点边,还稍显瘦弱的少年竟能发出如此大的声音。
  呼地搂住君无双脖子,少年像八爪鱼般紧紧缠住他,整个挂在了君无双身上,眉开眼笑:“我刚才还去过竹外轩,看不到你。他还说你是在开玩笑,把我和他骗来京城。哈哈,好在我算了一下,就知道你在城外,嘻嘻……”突然板起脸:“不过我好像看到你又在用魔眼勾引人了,我好伤心啊……”
  嘴一扁,竟真的似要哭出来,孟天扬看得又吃惊又好笑,君无双脸上神情更是古怪到了极点。
  抹了抹没有流泪的双眼,少年抬起头,已是笑容满面,一拍胸脯:“算了,我很大方的,反正你也没得手,我不会生气的啦。不过以后,你要勾引人的话,只许找我啊——”
  “你成天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下来!”随着一句没有怒意的呵斥,一个红衣人行云流水般缓缓走近,鲜红的衣裳在雪地里分外耀眼,风拂衣飘,翩然飞舞,带着形容不出的潇洒悠然。但他的脸,却平凡得找不出任何特征,甚至可说是木讷。
  见到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君无双眼里却骤然划过一线喜悦,瞬息即逝。轻轻拉开少年的手:“惊雷公子,请勿再戏弄无双。”
  喋喋不休的话语终于被打断,少年很不爽地从君无双身上慢吞吞滑下,也不晓得从哪里掏出柄折扇,哗啦打开,跟衣服一样的五颜六色,撩花人眼。就在寒冬腊月里拼命扇着,直瞪红衣人:“我又没说给你听!你不喜欢,可以把耳朵捂住啊。”
  噗嗤一声,红衣人低低笑了起来,君无双却单膝跪地,脸上露出近乎膜拜的恭敬:“无双见过教主。”
  笑声登时隐去,红衣人目视前方,竟根本不瞧他一眼,只淡淡道:“你找我来京,有什么大事?居然让你如此惊慌,要动用血令?”
  依然跪着,君无双反手一指碧落:“他双眼失明,无双斗胆,恳请教主让惊雷公子一施神力,还他光明。”
  “就为此事?”平凡的脸看不出丝毫变化,红衣却微微动了一下:“你喜欢他?君无双!”
  “请教主成全!”君无双低着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红衣人眼神一冷,还未说话,那一身花花绿绿的惊雷公子摇着扇子,笑得连眼睛也弯弯眯起,似狐狸般狡黠:“无双,你要我帮忙就尽管开口好了,不用求他。”大摇大摆走到碧落身边,偏头看了他一会,摸上他右颊:“哎呀,谁把你的脸划成这样的?无双,你也不好好看着他——”
  暖暖的手掌抚上面庞,竟是出奇熨贴舒服,碧落一时倒忘了拨开这陌生人的手。
  “做什么?”孟天扬见他手掌在碧落脸上不住抚摩,气往上冲,一把抓住他手腕:“你乱摸什……么?啊——”喝斥突转惊呼,惊雷公子移开的手掌下,露出一片白嫩肌肤,那道扭曲的疤痕居然已消失无形。
  不会是眼花吧?孟天扬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眼花,还有,小心下巴掉了。”惊雷公子好心地提醒他,一脸满不在乎,这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你能医好他的眼睛?”总算从震惊中回神,孟天扬惊喜地看着狡笑如狐的少年。
  “那当然。”少年很神气地仰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我可是雷神之子风惊雷,除非已经被剁成肉酱或烧成了灰,就算死人,我也可以让他再坐起来。如果救不了,那也是我不高兴救,可千万不要怀疑我的本事哦。”
  如此自吹自擂的风惊雷,倒和紫冥有些相似……连自己都未觉察,碧落已轻轻笑了,先前的阴郁神情一扫而空。
  “哇————”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叫,风惊雷盯着碧落容光焕发的妩媚笑颜,兴奋地一敲折扇:“想不到你笑起来这么美,哇,好像啊,真的很像……我说什么也要救你了。”
  雷鸣般的大叫让守城兵士个个堵起耳朵,拿着被褥返回的小丁和大胡子老远就听得头昏脑涨,可穆晟皇爷的命令不敢不从,一手捂着耳走近,将被褥朝碧落脚下一放:“瞎子,算你走运,先前皇爷经过,看你可怜,叫我哥俩送棉被给你——”
  才露出的笑倏忽僵住,碧落长发抖动着:“什么……皇爷?……”心,突然像被触了一下——之前那默不出声的陌生人,那紧紧扣着他手腕的……
  “除了当今圣上的皇叔穆晟皇爷,京城哪里还有第二个皇爷?”大胡子悻悻道,想起好事被龙衍耀打断,忍不住又色咪咪朝碧落望了两眼,突然一愣,这瞎子脸上的疤怎么不见了?念头没转完,已被小丁连拖带拽地拉回班列:“死大胡子,别再乱看,被皇爷知道,小心掉脑袋……”
  原来真的是你,龙衍耀……长发不再颤抖,静静披落双颊,慢慢地,碧落泛起浮云烟柳的笑——原来龙衍耀已见到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地从他身边走开了……
  你,是真正地放下我了……而我,却还在你面前卖弄风情,要用自己来跟你交换那早已被你丢弃的扳指,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指尖轻柔地摸着一直牢牢捏在手心里的两半翠玉扳指,温润而又硬凉的感觉……碧落闭上了眼帘,凭直觉转向身侧的人。
  “孟天扬,带我回风雅楼罢。”
  一惊之后,孟天扬微微笑道:“好!”碧落是愿意重回他身边了么?……
  “喂喂,我还没替你治好眼睛呢!”
  风惊雷大叫着拉住碧落,眼珠转了转:“不如我跟你一起去风雅楼好了,一来帮你医眼,再则也当散心。啊,对了,风雅楼是在哪里啊?”
  “天山。”孟天扬沉着脸,极不乐意看到这少年黏着碧落。
  “哇,天山,好啊!我还没有去过呢,这下可正好,吃住玩乐都应该有人包了罢?”风惊雷的眼睛已笑得找不到了,一回头:“红尘,你去不去?还有无——”
  “去!”一直冷眼旁观的红衣人双手一抄,已将风惊雷抱起:“我可不放心让你这小狐狸一个人到处乱跑。”
  “红尘,你太操心了,有谁能伤到我啊?我可是雷神之子——”
  “谁说我怕你受伤?我是担心你去害人。”红衣人轻飘飘一句堵住了风惊雷刮噪的嘴,平凡的脸朝已面色铁青的孟天扬微一颔首:“先谢过阁下款待了。”
  我几时说过要请你们去?!这一大一小两只臭狐狸!孟天扬肚里暗骂,面上却笑如春风:“哪里哪里?两位请!”抱着碧落一跃上马,疾驰而去。红衣飘飞,紧紧跟在马旁,竟丝毫不见费力。云苍一怔,也跟着策马追上。
  雪尘滚滚,良久方散,城门外再度恢复宁静,空旷雪地上,只留下君无双一人,仍维持着先前半跪的姿势,默默低着头。日色落在水银色的衫上,寂寞地透明——
  “我,也想去的……”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飘进空荡荡的风里,衣袖微微波动着,头,垂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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