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当!”更鼓敲了三下,悠远而清厉的声音在空寂的宫庭里回荡着,传遍了每个角落。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刚刚停下来,墙瓦院落里铺着厚厚一层雪,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剌目的白色,让半圆的冬月更加显得黯淡无光。
风已经停了,但那刺骨的寒意却如后知后觉般地从雪底冒出来,仿佛要将骨血冻结一般,森冷地盘踞在高高的宫墙之内。白色的灯笼里,昏黄的烛光无力地摇曳,与满地的白雪相映,显出末路的沧桑感来。
沛德殿的殿门前,一个人直挺挺地跪着。一身的白衣与满地的积雪融合在一起,若不是那一头乌黑的发披在肩后,几乎让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没有裘衣挡雪,仅穿着薄棉的孝衣,头顶上的雪被人体的热气暖着,化成了雪水沿着头发流下来,却在半路被冷风吹成了细细的冰条。
从傍晚跪到现在,约莫过了四个时辰。他的脸色惨白,几乎与雪同色,嘴唇发青,没有半点血色。身体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却仿佛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正一点一点的冻结着。委屈、怨恨和失望此刻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被寒冷夺去了思考的能力,此刻的他有如一尊泥塑,不哭不笑不能动,等着那个人的判罚。
“小侯爷……”声音尖细的年轻公公悄悄地挪到他的近前,“三更天了,您再这样跪下去,身子是吃下消的……不如认了错,求太子爷饶了您吧……”
得到的回答是沉默,触到的眼神也是空洞的。公公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在他手里塞了一只小小的暖炉。
“收着吧,太子爷刚赐的,免得你冻坏了……”
黄光闪了闪,小巧的铜制暖炉落在厚厚的雪里,一点声息也没发出。
“您这是何苦呢?”公公拾起暖炉,直接塞进他的衣襟里,“明天太子爷就要登基了,那个时候他就是皇上,您再怎么使性子可也拧不过皇上不是?认个错儿,太子爷心一软,不就什么都过去了……”
“我没错……”声音很细微,但是很坚定。抬起已经很不灵便的右手,他从怀里把那个暖炉摸出来,“小全,这个东西别给我,被他知道了你会挨板子……他不会想起来给找这个……”
公公眼圈红了红,将暖炉放回自己怀里。
“小侯爷,听小全一句劝,该软的时候还是得软一下。”
他没说话,紧闭着发青的双唇。夜,真是漫长。
“他怎么样?”手里捧著书在烛光下看了一夜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
“还跪着……”小全谨慎地回答,“已经快五更了……殿下,哦,不,陛下,您要不要歇会?再过两个时辰就是登位大典了!”
将手里看了一夜也不知道看进了多少的书扔在案上,身材高大的男人将身体移到窗前,向窗外殿前的空地看去。
“人呢?我怎么没看到?”浓黑的剑眉蹙在一起,显得行些不悦。
“咦?刚刚还有看到……啊……小侯爷栽在雪地里,不会是冻昏过去了吧!”小全发出一声惊叫,“陛下,外面这么冷,小侯爷已经跪得太久了,再不让他进来,人就要冻没了啊!”
“叫什么叫?”男人不满地瞪了小全一眼,“白跟找这些年,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喜欢大惊小怪的。放心,枫灵命硬得很,死不了的。”
说着,他打开门,径直走到倒伏在雪地的人前,将他从雪中抱了起来。雪地里,留下深深的一个雪坑,和一个浅浅的、被人趴伏过的痕迹。
枫灵昏迷不醒,牙关紧咬着,姜汤灌也灌不进去。惨白的脸突然变得通红,鸟青的嘴不住地发抖,身体如冰一样的寒冷。
“一群废物,弄到现在了怎么还弄下醒他?!”男人将围在枫灵身边的几个宫侍扔了出去,自己将人揽在了怀里。透骨的寒让他打了个冷战,伹没过多久,灼热得甚至让人觉得烫手的热意便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取两件干衣服来!”男人利落地将枫灵身上的湿衣脱了个精光,又拖了三床棉被压在他的身上,”把暖盆挪近一点,再去多生几个暖盆来……还有,把孙御医叫过来,他治塞症最有套。”
一帮人七手八脚地忙乱着,枫灵的身上一会儿发寒,一会儿发烫,人也开始说起了胡话。
“时候下早了,”男人用手指摸了摸枫灵的嘴唇,“我……朕晚上再过来看他……不许让他有事,如果他那个时候还醒不了,朕拿你们去喂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下枫灵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喊着:“泰……元泰……元泰……”
那一年的冬天,雪很大。北兆王冬狩途中意外落马而不治,北兆明德太子明洛元泰继位,是年二十岁。随北兆王出猎的安信侯枫楠因护驾不力而被下狱,没过三天,被发现自悬于天牢之中。就是在那一天的午时,还未举办登位大典的明洛元泰对枫灵说:“现在,我们就都是没有父亲的孤儿了!”
那一天的夜里,北兆的都城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第二天,是北兆王出殡的日子。北兆王唯一的弟弟,正当壮年的和亲王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瑞。突然,他的马有如疯了一般发起狂来,没等侍卫们上前阻拦,那疯马已经将和亲王从马鞍上甩了下来,又重重在他身上踏了数蹄,致使相亲王当场毙命。最混乱的时候,明洛元泰的庶出兄长安亲王突然口吐白沫倒在了人群中,也毫无征兆的暴毙了。
那天的傍晚时分,明洛元泰处理完一切的事务,将枫灵叫到了沛德殿。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在殿外跪着。
“没有认错之前,就这么跪着吧!”明洛元泰对枫灵这么说。
“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如果你认为我有错,那我就跪着吧!”枫灵表情淡然地看着他,没有再说别的。
雪,下了半夜。
“你现在怎么样了?”摘下头上的龙冠,挥手让所有的近侍都下去,明洛元泰坐在床边,一边解着外衣的衣扣,一边看着半坐在床上看书的枫灵。
“没事。”枫灵没抬头,只顾看自己手中的书。
调养了这些天,他的脸色好了许多。因为身体里有四分之一北蛮的血统,枫灵的五官比常人深刻一些,却也为他增添了些许异族的神秘风情。
“为什么不看朕?”明洛元泰伸出手,捏着枫灵的下巴,让他抬起头面对着自己。“还在生朕的气吗?让你在雪里跪了那么久?”
枫灵定定地看着他,清澈的双眸里无恨无爱。
“朝中怎么样?”枫灵开口问。
“哼,能怎么样?流言四起……无非是猜测朕下手把王叔和王兄害了。”端详着枫灵细致的容貌,明洛元泰眯起了眼睛,“明明是你下的手……却要让朕背这个黑锅,枫灵,你说你要怎么补偿这么庇护你的友人?”
“陛下,小臣只是您年少时的伴读……不敢称友人。”枫灵摆动着头,却挣不脱明洛元泰的钳制。
“不敢吗?”明渔元泰笑了起来,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盯着枫灵,“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从以前就是用什么样的眼光追寻着朕的。”
枫灵的气息有些混乱,眼神也变得有些浮躁。
“陛下在说什么?小臣听不太懂!”
“你是为了联去杀了相亲王和安亲王的对吗?”明洛元泰将脸凑近了枫灵,嘴唇轻轻碰触着柔软的耳珠。
“和亲王在我父王的马鞍藏了针,而安亲王跟他沆瀣一气,在私下里招兵买马,准备在我父王晏驾后谋反……可是枫灵,没有朕的允许,你竟然敢谋杀朕的亲叔叔和亲哥哥,还这么轻易的让你得了手……你的胆子为什么可以这么大?嗯?”
枫灵垂下视线,没有说话。只不过按照他的意思。做了他想做的事,被他这样责罚也不是想不到的事。明洛元泰一贯如此,这么多年下来,自己也早该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不过,朕可以理解,毕竟他们是要害朕的人,也因为他们,你的父亲才会引咎自尽……”明洛元泰的手伸入被里,摸着枫灵的膝盖,“御医说你这里被冻得久了,怕会落病根儿下来。安信侯府没什么可心人服侍你。这个冬天,你就在这里过吧……”
枫灵身上一激灵。“这……不妥……”
“没什么不妥,朕觉得挺好的!”不容回绝的口吻说着,明洛元泰深沉的双眸看着枫灵,“是时候了,把你的一切献给朕!向朕证明你的忠诚!”
“我……”枫灵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可是看着明洛元泰缓缓压下来的阴影,枫灵心里除了恐惧之外,竟然生出另一股喜悦之情来。
他的唇有点凉,枫灵全身僵硬着接受了明洛元泰的第一个吻。
他的舌很热,枫灵被压在床上,被迫张开嘴承受明洛元泰的第二个吻。
然后,衣服被撕开,不顾枫灵的挣扎,他的身体被翻成了俯卧的姿态。
“陛下……”双手紧握着床单,枫灵发出惊恐不安的声音。
“叫朕元泰,跟小时候一样……”
哽咽了数声,枫灵小小声地唤了一声:“元泰……”
疼痛在第一时候将他撕裂。口中发出不成调的惨叫声,枫灵的身体被明洛元泰强硬地贯穿。
“朕也很疼!”明洛元泰吻住了枫灵不住发抖的双唇,“朕要你永远地记住这个痛。我,是夺去你第一次的男人,也会是你此生唯一的男人!”
泪水模糊了枫灵的眼睛。大脑渐渐麻痹,身体里的某处也开始渐渐崩坏。枫灵咬着下唇,低声地哭泣。
棋子也好,兵器也罢,既然我是你所需要的,那么就让我成为你布局的棋子,雄霸的利刃好了。即使没有这么深刻的痛,在与你相识的那一天,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已经被你亲手缚上了一重锁,千斤之锁。
“我……爱你……元泰!”枫灵很细微的声音被沉重的喘息和肉体相撞的声音所遮盖,只有那厚重的空气,将沛德殿层层包里起来。
无形的丝,缠了一圈又一圈。
那一年,枫灵,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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