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令 第九章

  天刚蒙蒙亮,宁静的归趾街的青石板路上远远传来清脆清晰的马蹄声,的的哒哒敲醒了安宁的清晨。晨曦中,一人一马渐渐走近。马是一匹雪白骏骢,马上,人的脊背挺得笔直。
  乌黑的头发映着朝阳的光辉散发出青润的光泽。五官深刻,异于常人的鲜明美貌在阳光中越发让人无法逼视。马儿悠悠地行,马上的人儿的身躯也随之微微地晃动着。偶尔有起早设早点摊的摊贩正清理着自己的小摊子,也有勤快的主妇开门洒扫,此刻都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活计,愣愣地看着沐浴在金色的朝晖里,有如画儿一般的骏马与青年。
  马上的俊美青年仿佛没有注意过身边任何的事物或人,微微轻蹙的双眉下,深深的眼眶中,一双乌黑的瞳仁带着淡淡的哀愁,紧抿的双唇显得有些冷冽。直到归趾街的尽头处,青年才将低垂的双眸抬将起来。
  “离云小筑!”青年紧抿的唇微微张开,轻轻吐出了几不可闻的声音。不知道青年在想什么,在马上端坐着,痴痴地望着小院门楣上流云飞舞般的四个大字。握着马缰的双手紧了又放,放了又紧。白马有些不耐烦地摇着马,鼻翼喷出白白的热气,似在催促自己的主人。青年轻轻在马颈的右侧拍了拍,安抚自己心爱的马匹,然后姿势极优雅地跳下马来。
  一手牵着马,青年一手扣上了朱门的铜环。铜环击在环扣上发出哐哐的清脆响声。击了三下之后,青年微向后退了退,静静地等待。良久,朱门内有了一点动静。
  “吱--呀--”
  “咦?!殿下?”
  “您早啊,凌夫人!”崇德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握着马缰的手却还在微微地颤抖。凌霄显然是刚起,披下的乌发只松松地在脑后用丝帕结束,睡眼朦胧,外袍松垮地披在身上。看见来人,凌霄揉了揉眼,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好像……太早了。”
  崇德呐呐地自语,一双眼睛却又忍不住越过凌霄向院里望。“啊,殿下,晨露湿重,您还是快些个儿进屋来吧。”
  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开,好叫崇德进来。崇德微一颔首,道声讨扰也就拉马进了离云小筑。
  院落打扫得很干净,厅堂里的桌椅也被擦得纤尘不染。前些时候的某夜里,那喧闹的声音和来来往往的人影仿佛都只是黄粱一梦,只有鲜明的印象还留在脑中。
  凌霄夫人冲热茶去了,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崇德一人,坐在桌边兀自发愣。三天前秋海棠趁夜潜入太辰宫自说自话了一番,原本应该觉得开心的崇德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每天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秋海棠那张垂泫欲泣的脸。
  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黑白色的太极石挂在胸口,温润的触感让心口隐隐地作痛。就算是在父皇的面前,从不出错的崇德也难得地一再犯错,所答非所问。看着父皇李朝旭有些忧心的眼神,崇德也只是无奈地低下头去。
  清晨,在自己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崇德发现,已经身在马背上,立在了归趾街清冷的街道上。我并不是来找他的!崇德默默地在心里做着建设。只是,只是想来问问,他那晚的意思。对,是要问问他的意思,还要来狠狠地揍他一顿。崇德坐直了身体,目光投向楼上,层层珠帘之后紧闭的小门。
  “殿下,请喝茶!我们这里的小地方,没什么好茶招待,殿下多担待吧。”凌霄夫人显然已经简单洗漱过了,头发也挽了起来,略施脂粉的她依旧笑得三分娇憨,七分明媚。身后,身着青衫的青萝和紫衣的紫绡打着哈欠懒懒地跟着。“哪里。是我太过莽撞,打扰了夫人和众家姑娘的休息。”
  知道她们都是做夜间生意,想来现在正是应该酣眠的时候,自己这么早前来,的确是打扰了别人。
  嘴里说着,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楼上的珠帘,莫非他现在还在睡?莫非昨夜他也接客睡得很晚?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从胃底涌起,直冲到囟门,嘴里泛着苦味,崇德握紧了拳。
  凌霄、青萝和紫绡顺着崇德的眼光看过去,三人互相换了个眼色,窃窃地笑起来。九殿下似乎清减了不少呢。那个李崇歆--秋海棠,可还真会害人。“所以啊,咱们的主人可是最难侍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给卖了呢!”想起嘴碎的红绫常常 挂在嘴边的话,青萝和紫绡再次在心里大大点了一下头。
  凌霄轻轻咳了咳,唤回了略略有些失神的崇德的注意。
  崇德脸红了一下,迟疑着问凌霄:“夫人,如何……还不见海棠姑娘呢?”“殿下是来找海棠的?!”
  凌霄夸张地举起手上的丝帕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目光闪烁,显然是心怀鬼胎。眼睛还在关注着楼上,崇德根本没有发现凌霄那挂着笑容有些坏坏的表情。
  “难道殿下对我们海棠也有兴趣吗?可惜啊可惜。”
  “什么?‘也’?”崇德诧异地看着凌霄做出痛悔的表情。
  “前些时候,西夷的大王子若叶殿下来到离云小筑,说是要替海棠赎身的。还说要把海棠娶作正式,将来他做西夷国王的时候,咱们海棠就可以当王后呢!可是碍…”凌霄丢了个眼色给青萝,青萝会意,将话头接了过去。
  “可是咱们姑娘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啊!啧啧,当王后耶,那么好的事情别家的姑娘不知道该有多开心的。”
  “是啊!”凌霄假意叹了口气,“本来以为海棠是不是有心上人,可是妈妈我问了半天,那丫头死活不说,当夜又偷偷溜出去,让妾身担心了半天。”凌霄轻轻拍了拍胸口,又笑了起来。
  “好在第二天那丫头也想通了,所以就跟着西夷王子的侍从们去行馆了。
  听那些人说,若叶殿下是等不及回国了,要在京城里成亲娶我们海棠呢!”什么?!崇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凌霄的笑脸。
  “这……怎么可能?”秋海棠是个男人,怎么可以嫁给西夷若叶!如果被西夷若叶发现,那可是要丢掉性命的大事。“没什么不可能的!”凌霄挥了挥手中的丝帕,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殿下是担心我们海棠的出身么?若叶殿下说了,不会在意海棠的出身,他喜欢的是海棠本人,不论海棠出身如何,背景如何……哪怕是个男人,也会爱海棠一辈子的。
  海棠的命,还真是好啊!”“他不可以嫁!”沉默了半天,崇德突然恨恨地咬着牙说。是的,秋海棠怎么可以嫁给西夷若叶?!
  如果被对方发觉是个男人,那么不但有可能会被西夷若叶恼羞成怒地杀了,还有可能因此对新唐产生不满,甚至还有可能引发两国之间的龉龌。崇德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正确。“我要去把他找回来!”崇德咬牙切齿地说,甚至一手揪住了凌霄的衣领,“我要去找他回来,因为这是大事件,会出大事的。”
  望着崇德急惶惶甩手出门的样子,凌霄一边掸着衣襟,一边轻声地叹着:“我知道你想说的是因为要出大事所以才要找他回来。其实你根本用不着特意地说明,我们都知道你去找他回来是为了什么。
  你越是要否认,不是越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爱情啊,还真是神奇,原来是可以让原本那么聪明的人变成呆子,聋子,瞎子和傻子。”“哦,那么夫人啊,那现在等着你的人一定也是个呆子,聋子,瞎子和傻子喽!”青萝和紫绡嘻嘻地笑着。凌霄居然红了脸,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起来,那神情分明跟热恋中的少女没什么两样。
  “是啊!”凌霄甜甜地回答,“还是个又年轻又英俊的傻子。”
  三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下面就要看你的了,小七,能不能重拾九九的心,端的要看你的本事和手段了!
  **************
  一路策马扬鞭,李崇德焦急,惊慌,愤怒,熊熊的火焰在心口猛烈地燃烧着,随着马儿的奔驰,脑中被怒火燎灼得只余下一个念头,就是把秋海棠从行馆里揪出来,狠狠地打上三五十下屁股。至于为什么不是拿利剑狠狠地割上三五十刀,崇德并不知道也根本无暇多想。
  清晨的时分,街道才刚刚恢复生气,除了早起苦钱的摊贩,通向行馆的青石铺成的宽阔街道上还没有多少闲散的行人。钉着蹄铁的白马飞驰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将为数不多的行人的眼光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作为京城里的主要干道,平素也是百官上朝时常会选择的路线,除非是京里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儿,靠近皇宫的四周街道是严禁纵马的。
  崇德当然也会知道,只是,现在他的脑子里除了行馆内的海棠已经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莫非是有什么大事件了?沿街的百姓伸长了脖子。
  只可惜马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马背上的人长得是圆是方,是长是扁,谁也没能看得真切。虽然只是某日清晨里的瞬间一瞥,但流言却足以传遍整个京师。
  “为什么不说话?”堂上的问话迫力十足,让跪着的崇德回过神来。“身为九城都御,你居然在明令禁驰的大街上横冲直撞,恣意纵马。难道你连一点身为执法者的自觉都没有了吗?说,为什么要以身试法,给朕一个合理的理由!”
  望着端坐堂前,龙眉紧锁的父皇,李崇德咬紧了下唇,低下头一言不发。
  李朝旭有些失望地看着挺直着腰跪在地上不言不语的崇德叹了口气:“虽然从小你就不太爱说话,对人冷淡疏离,但是朕知道你一向守信重诺,严法律已,做事情也循规中矩,有时甚至会有些刻板因循,所以朕才会放心将京城治安法度交给你,也相信你不会出错。但是今日你非但无视法令公然在大街上纵马,还在行馆与西夷国的使节大打出手,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你这样做,与泼皮无赖有何区别!你让我新唐皇室颜面何存?!你说,你该当何罪!”
  崇德默然了半天,磕了个头下去,回答道:“是儿臣错了,执法者当以身作则,不可姑息宽贷。请父皇依律责罚,儿臣领罪。”“你先把与西夷使节冲突的原因告诉朕,朕再考虑如何处治你。”
  崇德垂首沉默,显然是什么也不愿讲。朝旭等得有些不耐,李朝旭一拍椅背站起身来道:“你不愿说?”崇德深深叩首,长伏不起。朝旭哼了一声:“你是九城都御,你自己个儿说说,该怎么惩治吧。”崇德抬起头,平静地说:“禀父皇,依律,杖责四十,罚俸三年。不过儿臣住在宫里,吃穿用度都是内务府支付,如果是罚俸,对儿臣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儿臣建议,父皇不妨将儿臣降为侯爵,以观后效,以儆效尤。”
  “不行!”朝旭还没说话,流樱已经开口。“杖责四十太过严苛,降爵也太过草率。 本宫不准。”“流樱!”朝旭低吼了一声,“崇德知法犯法,本就应该受罚。这孩子一向公正,对自己的处治也并无不妥之处,无偏无纵,有什么问题。”
  流樱瞥了朝旭一眼,转过头去看着崇德说:“崇德,今天的事情虽然你也有过失,但也绝非全责在你。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为了海棠的事情?”
  崇德咬着唇,脸色青白,眼观鼻,鼻观口,还是不发一语。
  倒是朝旭觉得有些奇怪,便张口问流樱:“海棠是谁?”
  流樱只斜着眼睛睇了朝旭一眼,还冷冷地哼了一声就不再搭理他,弄得朝旭只能苦笑着摸摸鼻子。流樱不说,而下面跪着的那个显然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算了,流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看看堂下,即便是跪着腰杆也依旧笔直的崇德,再看看身畔长睫朱唇的丽人,朝旭忽尔觉得有些怅然。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的时间,崇德已经长这么大了,而自己和流樱在一起的时间也已经好长好长了呢。
  可是以前的种种还是鲜明地烙印脑海之中,丝毫未有褪色。有时候,还真是想抛下一切,携着爱侣去闯闯传说中的江湖,去游历游历书典中的山川。在无人知道的心灵角落,李朝旭无奈而郁闷地喟叹。
  “这样吧,先罚你在太辰宫里闭门思过好了。薪俸可以罚,廷杖么,先缓一缓。”李朝旭回神的工夫里,只听到了那如同天鹅绒一般的声音飘进耳廓,溶入骨髓。崇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太辰宫里的,只知道当自己清醒的时候,正坐在太辰宫自己的寝殿里像个傻子一样泪流满面。
  崇德摸了摸脸上有些凉的水痕,惘惘地回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滂沱地落过泪。回忆的结果就是,崇德扒烂了一只上好的绣枕,然后用哽咽的声音低声地咒骂:“混蛋,无耻下流的变态,自甘堕落的烂人!”
  想起早上冲进行馆后,西夷晴璃虽然美丽,但是十足十的奸诈笑容,西夷若叶虽然英俊,但是显然易见心愿得遂的憨傻呆笑,崇德就怒火中烧。“应该揍扁那个狡童的脸,踹瞎那个呆瓜的眼!”崇德恨恨地想。不过最想打的,应该还是躲在行馆里坚持不露面的某人吧。
  委身于那个蠢笨男人,在他人的身下打开双腿真地就那么好吗?还是说想向樱妃学习,用自己无人可比的美貌去俘获一国的君王?炙烈的怒火渐渐变成苦涩的酸意。“明明已经有了我啊,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啊!
  崇德捂住了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自己一下失去了主张。什么是……有了我?崇德慌乱地否认。“才不是这样,他是那么无耻、下流、好色!我要是把他给揪出来,就拿刀子划花了他的脸,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去勾引其他的人,这样他就只能是我……”睁大眼睛,崇德再次捂住了嘴。
  晶莹的水珠在已经泛出红色的眼角滚动着,凝结着,最后随着他扑向床单的动作而消失在揉皱的床单里,接着,自柔软的床内,发出了近似呜咽地低低的沉闷的啜泣声。
  连着两天,九殿下永宁王李崇德都显得十分郁卒。不过本来就被禁足于太辰宫中,一向就低气压的崇德也没有让旁人觉得惊异的机会。虽然嘴里一直咬住不放,但崇德也知道,心里真实的想念是无法骗过自己的,所以,每每午夜梦徊,崇德就会郁卒之上再加郁卒。
  胸口上被穿的宝石还在,伤已经完全好了,平素不注意甚至已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是一到夜里,特别是做了梦的夜里,穿在乳尖上的金环就会有如有生命一般开始无止尽地躁动与撩拨,让崇德心悸不已。
  背上的刺青也该早就好了,可是一到晚上就会微微有些刺痒。如果只是疼,那该有多好!崇德恨恨地想。都是那个该杀的老七。一边扭动着身体发出微浊的喘息,借以缓解无法舒纾的刺激,一边让无法听从意志的双手伸向那令人羞耻的地方。
  那夜的回忆是如此的清晰,仿佛他的呼吸,他的爱抚都已深刻地烙印在了肌肤上。崇德闭着眼睛借用想像让自己汗湿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可是一旦欲望得到解决,随之而来的则必是欲死的极端自我厌弃。
  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崇德抱着被子,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一大早,崇德正在用早膳。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像是茶杯打了,又像是水盆砸了。
  “不好啦,不好啦!”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撞在人身上的尖叫与极其混乱的人声,李崇义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冲进房中。崇德放下碗,很诧异地看着他。
  崇义的鞋掉了一只,头上的金冠也歪了半边,更夸张的是满身尘土的锦衣上还给扯掉了一大片,将中衣下的雪白肌肤隐隐露出一块。
  “你怎么还能安之若素地坐在这里用你的早膳?!”扑过来扯着崇德衣角的崇义看起来焦灼万分,义愤填膺。“那个人马上就要拜堂行礼了,你要是再不赶过去,可就来不及了!”
  拜堂?行礼?崇德眨了眨眼睛很困惑地看着崇义。
  “唉!”崇义高声地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是那个姓秋的。”实在是很不情愿喊那个人叫七哥。“如果他真嫁了出去,头疼的可不只你一个人哎。”崇德甩开崇义的手,闷闷地转过头说:“随他去。他又不是我什么人。自己愿意嫁,我有什么办法。”心又疼了一下。
  “真的?”崇义亮晶晶的眼睛眨巴两下,“可是,如果被西夷若叶发现了……”崇义压低了声音凑到崇德的近前:“他是男的……你说,那个西夷若叶会不会把他的武功废了,再挑去手筋脚筋?不过,如果西夷若叶有点心软,说不定也会再给他找个男人。
  哎呀,不要把他投到军妓营里才好!虽然他是个男的,可是他的容貌也算是少有的美貌,那些男人一定会吃……”
  好!崇德的脸已经由红变白,由白转青了。他的手也在抖,他的身子也在抖。崇义在心里偷偷地笑,脸上却又是一副担心的模样。“我……我被禁足了。”崇德好不容易开了口,语气却是与平素截然不同的软弱,好像要哭出来一般,“而且,上次我去了行馆,也没有见到……”
  “九哥,这个不用担心。”崇义拍着胸脯,挺直了腰杆,“这宫里就属咱们两人关系最好了。我不帮你还帮着谁!更何况,秋海棠怎么说也是我的七哥,我也不能忍心看他跳去火坑里。喏,拿去!”
  崇义如变戏法一样从身边摸出一面金牌,“这是我从父皇那里偷来的,你拿着它出宫去吧,去把老七给抢回来!”
  崇德接过金牌,感激地看着崇义:“谢谢你,十六弟!只是,你帮我盗了金牌,父皇那里可怎生过得关去?我不能害你!”
  “事急从权,把七哥抢回来的事儿要紧。父皇一向疼我,只是区区一块金牌,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九哥你快去吧。”何况金牌是樱妃给的,除非父皇脑子坏到要独守空房,否则他也只能当没看见,没听见。
  看着崇德匆匆而去的背影,崇义笑得好不得意。“胡闹的小子!”门外,流樱的声音低低传进来。
  “虽然是胡闹,但是最有效!”崇义开心地笑了起来。
  “就算想表现得焦急,你的这身打扮也未免夸张了点。”纤手捏住破损的衣服,流樱冷冷地笑着,“又不是跟人打架,好端端地撕了衣服做什么?想让大家都来看看十六皇子又漂亮又白嫩的肌肤吗?”
  崇义嘿嘿地笑。
  “还有,虽然是想让崇德着急,也犯不着编什么会让西夷若叶丢军妓营这类的蠢话吧。莫说歆儿武功卓绝,根本没几个人可当他敌手,就算是个什么也不会的瘦弱书生,单凭他是堂堂新唐的七皇子,我跟朝旭就不可能同意他嫁给西夷王子去受苦受罪。如果不是因为崇德是关心则乱,你的小把戏只怕早就被戳穿不下一二十遍了。一旦崇德冷静下来,头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这个混世小魔王。”
  崇义揉身在流樱的怀里撒着娇说:“哎呀,反正九哥上当了也就是了,管他什么破绽之类的。要说不放过,九哥也当是去找七哥算帐才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流樱宠溺地拧了下崇义的脸蛋,啐道:“若你是个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的小孩子,那这宫里可就都是小孩子了。”“好嘛,好嘛。”崇义嘟起了嘴,“顶多下次我用心些,找个没破绽的谎话来说好了!”“还有下次吗?!”流樱弯起中指在崇义的额头上叩了一下。“想都别想!”谁说不能想?我想什么你又怎么会知道!崇义窝在流樱怀里,偷偷吐了吐舌头。
  人还没有到行馆,崇德已经听到了从行馆里传出的喧嚣的鼓乐声。行馆四处披红挂彩,一副喜庆的样子,可是门口却没有什么宾客,连守卫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崇德满脑子都是秋海棠,根本也没有注意这些,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冲了进去。
  急红了眼的崇德根本不去理一路之上碰到的侍从侍婢,所以在他身边闪过的当只当是路边的闲草杂石,目不斜视地忽略过去,至于刚好挡住去路的人,就当作是碍事的挡路石,一脚踏开便是。眼见着新唐的九皇子红着眼睛,拿着刀子恶狠狠地闯将进来,行馆里的众人皆识趣地闪在一边,更何况不许阻拦九殿下是西夷晴璃殿下亲自下的命令。众人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去开玩笑,所以用不着崇德伸脚踹,一个个都自动自觉地滚到一边去。
  正堂里,一身红袍红冠的西夷若叶笑得开怀又喜悦,一身紫衣紫巾的西夷晴璃笑得奸诈又诡异,一个纤细修长的人儿一身新娘红嫁衣,蒙着盖头,静静地站着,身旁一边是红绫一边是黄绢。
  崇德冲上前去,却在离着堂前五步的地方被一道人墙严严挡祝
  “让开!”崇德抓着挡在面前的长枪枪杆,怒声大斥。“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住我的去路,都不想活了么?”
  西夷晴璃踱到崇德的面前,笑嘻嘻地在崇德脸上摸了一把,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九殿下埃如果九殿下是来恭贺我皇兄娶亲之喜,小王自当引为贵宾。可是,看九殿下的气色,好像是存心来找碴的。我皇兄身系西夷社稷的兴盛,身为臣弟的,当然要以皇兄的安危为第一要务。所以,九殿下,委屈您一下,就在这儿观礼好了。来啊,给九殿下看坐,上茶!”
  当下,立刻有人应承了声,还当真搬了张太师椅放在崇德身后。崇德气结,一脚把椅子蹬翻。也不理会涎着脸的西夷晴璃,只对着厅里盖着红巾的新娘大声喊道:“秋海棠!秋海棠!你不许嫁给西夷若叶,听到没有!!”
  突然听到崇德口中的大叫,在场的人无不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裹在红衣内的纤长身影开始微微抖动,盖在头上的红巾上缀着的流苏也在颤动着,看起来好像在抑制着强烈的情感,默默地饮泣。
  “李崇德!你在说什么?!”西夷若叶铁青了一张脸,高大的身躯挡在了秋海棠的前面,遮住了崇德投去的视线。“西夷若叶,我要你立刻放了秋海棠,他不是你可以娶的。”
  “笑话!”西夷若叶冷笑一声,伸手将秋海棠的肩头搂进怀里,“这个婚事是得到新唐皇帝,你的父亲同意的,他甚至还送了贺礼来。更何况,我遵照你们汉人的规矩,三媒六聘一样也没少过,你有什么权力阻止我。”
  崇德愣了一下,咬着下唇,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他……他是我的人!”憋了半天,崇德终于自暴自弃地高声喊了起来。红衣下的人抖得更厉害了。身边的红绫偷偷地拎了拎秋海棠的袖子,趁人不备,贴在秋海棠的耳边低声说:“主人,您小心些,千万别笑场了。”红裙下,秋海棠狠狠踩了红绫一脚。“你说什么?”西夷若叶张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是说……”崇德咬了咬牙,“秋海棠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绝对不可以让你们西夷的太子妃。就……就算你不嫌弃他已非完璧,我,我也绝不许他人碰…碰…碰……我的女人!”
  西夷若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青一阵,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他一把揪住秋海棠的领子问:“海棠,他说得可是实话?”
  秋海棠微微点点头,却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西夷若叶耳语道:“殿下,那是他逼我的,并非妾身自愿。您是堂堂男儿,能这样放任着仇家这样欺侮您的妻子吗?”
  西夷若叶放开手,怒吼一声就向崇德扑了过去,大有拼命的架势。而西夷晴璃一个眼神投过去,早已准备好的西夷侍卫众手齐出,将毫无防范的崇德架住,丝毫动弹不得。
  “卑劣小人,有种就跟我单打独斗,这种行径,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崇德挣扎不动,只能气得大骂。西夷晴璃阴笑着塞给西夷若叶一把金镶玉砌的短剑,西夷若叶也不想有它,怒气冲冲地向崇德猛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眼前忽见红光一闪,不知何时,秋海棠竟挡在了崇德的前面,而且时间拿捏得刚刚好,西夷若叶来不及撤剑,剑身便已直直没入秋海棠的前胸。“卟”地一声,红色的鲜血已湿了嫁衣一大片,而西夷若叶的脸上也给溅了许多。
  秋海棠缓缓地向后倒下,刚刚靠到崇德的身上,头上的盖头也随之飘落,露出一张灰白的脸。众人惊叫着,拿住崇德手臂的数只铁手也一齐松开。崇德一把抱住秋海棠,跪倒在尘埃之中。“你……你……”口刚开,热热的水滴已经滴落在秋海棠毫无血色的唇上。“九九……”秋海棠低低地喊,伸出的手搭在了崇德的手上。
  “对不起……”
  西夷若叶愣愣地看着空空的双手,喃喃地自语着:“明明是你叫我杀他,可是,为什么你又会拦在他的前面。”语音未落,兀自喃喃的唇已被西夷晴璃捂祝晴璃作个手势叫若叶噤声,一起看事态的发展。若叶有些摸不到头脑,但知道晴璃一向狡侩机伶。而从小听惯睛璃指挥的大脑自动跟着晴璃转动开。
  “七七,七七!”崇德的手想去探查秋海棠的伤势,却被秋海棠牢牢地抓着,动弹不了。看着胸口汨汨的鲜血,感受着冰冷的手的温度,崇德忍不住哭出声来,双眸也因泪水变得模糊不清。
  “你不要死,你不可以死。我马上带你回宫,让樱妃娘娘救你!”
  “不用了……”秋海棠气息孱弱地说,“九九,都是我不好。一直以来,我只是太喜欢你……你无法原谅我,我知道的。你恨不得我死,我也知道的……如今,我可以死在你的怀里,也算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已经别无他求了。等我死后,你就把我忘记了吧。找个爱你的你也爱的女人,生儿育女……只要你可以过得幸福,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不要……”崇德拼命摇着头,哽咽得话也说不清楚,“我谁也不要,只要你啊!”“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你都是骗我的吗!”
  “九九……”秋海棠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眼里满是晶亮的神采。
  “十年前,你一边吐着血,一边对我说不碍事,没关系……结果第二天,让我看到的只有你的棺材……现在,你又叫我找个别的女人去过幸福日子……你这个大骗子,只会骗我!”崇德的泪噼啪不断落在秋海棠的脸上。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这次你休想再抛下我跑掉。无论你到里,我上穷碧落下黄泉,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七七,你死了心吧!”
  “九九……你是不是不再怪我,不再恨我了?就算我对你做了更加恶劣的事情?”秋海棠笑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却滚落下来。“谁说我不恨你了!”崇德突然俯身在秋海棠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次你又想甩开我。我恨死你了,你等着,我要跟你一起走,下地府去,等着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咬着牙,崇德一把拔出秋海棠身上的短剑,剑尖雪亮,艳红的血液顺着剑尖缓缓地滴落下来。崇德看着怀里的秋海棠,慢慢地绽开温柔的笑容。冷漠的五官仿佛春日化雪,展露出从未有过的冶艳风姿。“七七,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可是现在我还是不想对你说。如果你真得很想听,就等着我。
  路上,我会一直对你讲,讲到你厌烦为止。”“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还可以记得我。”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自己也还可以记得你,就算你说多少肉麻的无聊话,我也不会再跟你呕气,不会再跟你别扭。”阳光,在正午。
  射在短剑窄窄的剑身上,映出刺眼的光芒。
  崇德猛地一使劲,剑身完完全全没入了胸口。
  周围,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西夷若叶在一旁已经呈呆傻状态,而西夷晴璃嘴角一丝微笑一副得逞的模样。红绫和黄绢对视两眼,同时在心里大叹了口气。李崇德,实在是太可怜了。“你说,”红绫悄悄用手肘撞撞黄绢,“咱们主人的下场会怎么样?”
  黄绢撇了下嘴,低声地对红绫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所谓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我们主子活不了千年也能活八百。”“唉!”红绫一脸地同情样,“现在越来越觉得那个九殿下可怜了。”
  “怪只怪他的命实在不好,让主子看上了!”黄绢也微微叹了气。无关的人,咱们还是乖乖地看戏好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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