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展墨。」
「谁?」昏暗的巷道内,方展墨闻声转头,一道黑影迎面袭来,他反射性地弯腰避开,背部立时传来钝痛。
见鬼,偷袭!低咒一声,方展墨回身一脚踹了过去。一人被他踢倒在地,其余几人手中水管粗的木棍也毫不留情地招呼过来。他灵活地闪避着,一边找准机会还击,一边计算来人的数量。一个、两个……好家伙,四比一。
方展墨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棍子之后,对方趴下三人。绕过躺在地上的,直逼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家伙,他问:「说,哪个孬种派你们来的?」
「你自己去想吧,死人妖!」男人咬着牙,举起木棍冲了过来。
「哼!」方展墨冷哼一声,冲上去轻易夺过了那人手中的木棍,对准他的下颚就是一拳,男人顿时被打得眼冒金星,连退好几步。
方展墨正想上前再打,却被人从身后揪住了头发,回头一看,躺在地上的家伙居然爬了一个起来。于是弯起手肘尽全力向后一击,后面的人倒了下去,可他的左脸却重重地挨了前面那家伙一拳。
「王八蛋!」方展墨咆哮着,双眼血红地冲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过后,男人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哀嚎连连。方展墨不依不饶地揪住他的衣领,对准他的头就是一下,耻笑道:「连个人妖都打不过,你也算男人?」
作可怜的男人痛得龇牙咧嘴,根本没办法反驳。方展墨一脸厌恶地甩开他,大步流星地往家中走去。
***
到家时已是凌晨四点,方展墨不敢开灯,蹑手蹑脚地往自己房中摸去,直到锁上房门,才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全身放松地往床上一趴。
「唔!」被子底下传出一声申吟。方展墨弹身而起,飞速拧开了床头的小灯。看到躺在被子里睡眼惺忪的弟弟,他的脸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问:「你怎么睡在我房里?」
「你跟人打架了?」方展砚无视哥哥的疑问,径自扳起他的下巴,察看那片红肿的痕迹。
「我没……」
不等方展墨把话说完,方展砚劈头盖脸地骂过来:「你就不能安生几天啊!一天到晚的惹事生非,被人打成猪头很爽吗?」
怕了弟弟的大嗓门,方展墨合掌连连求饶:「嘘,小声点,别让妈听见。」
「现在知道怕啦,那干嘛还去?」方展砚仍是一脸凶恶,声音倒是小了一些。
见状,方展墨连忙装可怜,「我好歹也是伤员,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
方展砚没吱声,黑着一张脸走出了卧室。
「神气什么呀?真不知道谁才是哥哥。」看不见弟弟的身影,方展墨才小声地嘟囔了两句,再次倒回床上。对这个小他三岁的弟弟,他一直是有些畏惧的,也许是因为他十岁那年差点把他溺死在游泳池里,所以心中有愧吧。
「起来。」方展砚冷得冻死人的声音打断了方展墨的思绪。
看着他手中的药箱,方展墨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虽然弟弟平时总是一副很刻薄的样子,可真有什么事的时候还是很关心他的。
「傻笑什么?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
「你的伤就只有脸上这一块?」方展砚挑起了眉头。
方展墨干笑了两声,老老实实把衣服脱了下来,只见五、六道两指宽的红痕交错分布在白晰的背上,条条肿成了小山丘。
方展砚一边上药一边问:「这是谁干的?」
「不知道。」
「用什么打的?」
「木棍。」
「几个人?」
「四个。」
「你不会跑啊!」
「嘶,轻点,痛!」方展墨睨了一眼突然加重手劲的弟弟,说:「他们比我惨。」
方展砚放轻了手中的力道,没有再吭声。方展墨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他知道弟弟是心疼他。
「还小伤,明天肯定得乌一大片。看你拿什么脸见人!」方展砚拿药擦了擦哥哥脸上的伤。
方展墨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那有什么,你上次还不是一耳光把我搧得鼻青脸肿。」
闻言,方展砚楞了楞,放下了手中的药油。
几个月前,他们两兄弟为了方展墨交友的事起了争执,方展砚肝火一旺就给了哥哥一巴掌,方展墨当时太过惊讶所以没能躲开,结果脸上的瘀青足足一个礼拜才褪下去。虽然他并不在意此事,可方展砚却是一直耿耿于怀。
「我真的没事,别担心。」方展墨笑着安抚弟弟,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受了伤,却要反过头来安慰弟弟。
「很晚了,睡吧。」方展砚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扶着哥哥侧身躺下,自己也钻进了被窝。
方展墨撇了撇嘴,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将床头的小灯熄灭,屋内重新沉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药油辛辣的气味挥之不去。半晌,方展墨终于想起了另一问题:
「你为什么睡我房里?」
「葛晴来了,我的房间让给她了。」
「哦。」
两个身高一八几的大男人,挤在一百四十公分宽的单人床上,缚手缚脚的程度可想而知。方展墨不适地动了动肩膀,背后的伤处擦过方展砚的睡衣,隐隐作痛。刚想转个身,却摆脱不了正死死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展砚。」方展墨用手肘顶了顶弟弟的肚子。
「嗯?」方展砚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别搂着我,背痛。」
「嗯。」方展砚听话地松开了手臂,突然一个翻身,从哥哥的左侧爬到了右侧,同时用力将他一扯。方展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半边身体已经趴在了弟弟身上。
「喂,这要怎么睡?!」
「好吵。」方展砚不悦地拍了哥哥一下,左手抱住了他的后脑杓,右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抚着,像在安抚不肯入睡的孩子。
方展墨勉强抬起头,这才发现弟弟根本连眼睛都没睁开,刚才的动作不过是为了睡得舒服一点而产生的下意识行为,暗自叹了一口气,他不再挣扎。好在弟弟温暖的胸膛还有点肌肉,硬度适中,不会磕着他。
次日清晨,当方淑艳走进大儿子的房间时,就见到两兄弟如同迭罗汉一般的睡姿,以及方展墨背上一道道的青青紫紫。
「啊!」
她的尖叫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兄弟俩的耳膜。方展砚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将滑落的被子拉起,盖住裸着上身趴在自己身上的哥哥,冷静地说:「妈,别那么大声,有客人在。」
作方淑艳顺着小儿子的目光回头,见到了正杵在门口,进退两难的年轻女子。
「我听到阿姨在叫,所以来看看。」葛晴尴尬地笑了笑,一张俏脸顿时红得像番茄。
「没事,葛晴又不是外人。」方淑艳白了一眼小儿子,径直揪起大儿子的耳朵,吼道:「方、展、墨!你又跟人打架啦?」
睡得迷迷糊糊的方展墨抬头看了一眼母亲,一脸的茫然。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方展墨!」方淑艳的手指用力一拧,换来方展墨一声惨叫。
「哎哟,痛、痛……妈,快放手!」
「妈,你怎么又不敲门就进来了?」方展砚见状,连忙转移话题。趁着母亲分神的空档,把哥哥的耳朵抢救了下来。
「有什么关系?我是你妈,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见过?」
「妈,有女生在,你说话也斯文点。」方展墨一边揉耳朵,一边对着门边的葛晴灿然一笑,弄得葛晴颇不好意思。
「我不斯文?混小子,少在这里挑我的刺。说!你怎么又跟人打架了?」方淑艳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母夜叉的架式,大有不问出原因绝不甘休的架式。
「我没有……」方展墨一阵无力。
「那你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我……」
「你这个不肖子,你对老娘发誓不再打架是放屁是不是?你……」
「妈,早餐做好没有?」方展砚再次打断了母亲的话,救哥哥于水深火热之中。方展墨感激地看了弟弟一眼,却换来他一记冷眼。
「还没好,我是来叫你起床的。」方淑艳回答。
「那就快去做吧,不然我要迟了。」
「可是……」
「有什么话回头再问,反正哥哥白天都在家。」
「呃,好。」方淑艳对小儿子点了点头,又冲着大儿子说了句「回头再收拾你」之后急急忙忙奔向厨房。
失打发走母亲,方展砚又对着仍然站在门口的葛晴摆了摆手,说:「葛晴,我哥要穿衣服了。」
「对、对不起。」葛晴连忙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方展墨吁了一口气,脱力倒在弟弟的胸口,「谢谢,幸好有你。」
「别谢我,等会儿我可帮不上你。」方展砚面无表情地推开哥哥,翻身下床。
方展墨连忙地抓住他的手臂,问:「不会吧?你忍心看着妈妈修理我?」
看到哥哥夸张的表情,方展砚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妈和葛晴约好了去逛街,我等会儿载她们一起出门。」
闻言,方展墨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像是被那笑容吓到了,方展砚粗声骂道:「笑屁!看你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难看死了。」
「有那么严重吗?」方展墨狐疑地摸了摸受伤的脸颊,嘶,痛!
反射性地揉了揉哥哥脸上的伤处,方展砚沉声说:「下次别再打架了,我可不想再去警察局保你一次。」
「是他们偷袭我。」方展墨有些委屈。
「少找借口,别让妈再担心你了。」
看到弟弟严肃的神情,方展墨心头一紧,随即郑重地点点头。
「你还睡吗?」方展砚得到哥哥的保证,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说话也柔和了。
「被妈这么一闹谁还睡得着啊?我去洗澡。」方展墨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长裤随便往身上一套就要出门去浴室。
方展砚拦住哥哥,「加件衣服再出去。」
「懒得穿啦,等下又要脱……」
「葛晴在外面。」方展砚的脸又垮了下来。
「那有什么关系,她又没吃亏。让她吃免费豆腐,便宜她了。」方展墨一边笑一边往门外溜。
「不行!」
「……」敌不过弟弟的强势,方展墨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穿上外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展砚变得特别反感哥哥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别人面前,哪怕对象是他俩的亲生母亲。方展墨把这一现象归结为弟弟越来越严重的老八股倾向。回想起弟弟小时候对自己撒娇的情形,他忍不住嘀咕:「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谁不可爱了?」拉开浴缸前的帘子,方展砚大剌剌地看着正在淋浴的哥哥。
「没、没什么!」方展墨缩了一下,旋即跳起来,「你跟进来干什么?」
「我要刷牙。」方展砚面无表情地放下帘子,开始洗漱。
「少来,」方展墨从帘后探出脑袋,「下次再不打招呼就闯进来,小心我扁你。」
「想打架?等你过得了老妈那关再说。」
方展墨一时语塞,又不甘心败落下风,于是说:「连男人也偷看,你越混越回去了。」
「你还不是专看男人。」方展砚呸他。
方展墨一边上洗发精,一边笑道:「呵,那你可要小心了,等你哥哪天饥渴过头了,说不定连亲兄弟也不放过。」
「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可是拭目以待。」方展砚放下手中的毛巾,头也不回地出了浴室。
「哗哗」的流水冲着洁白细腻的泡沫,顺着方展墨漆黑的长发一路流淌,迷花了他的眼睛。他只喜欢男人这件事,方展砚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同于普通人避如蛇蝎的态度,他一直用一颗平常心来对待哥哥,从没让方展墨感到半点难堪。对于这一点,方展墨心中十分感激,也多亏了弟弟的配合,他才得以向母亲隐瞒至今。不然,早在他十七岁那年,因为打架而被学校开除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浮出水面了。
十七岁的方展墨脸部轮廓比现在圆润许多,不同于弟弟的棱角分明,遗传自母亲的白晰皮肤与精致五官,配上少年纤细的身体,漂亮得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那独特的中性之美,不仅吸引了众多女生的爱慕目光,也吸引了许多同性别的男生。当然,大多数男生是因为搞错了他的性别,而有极小一部分却不是,比如说邻校的付雷霆。
付雷霆第一次见到方展墨时,方展墨正在与欺负他的同学打架。因为身形比较瘦弱,他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可是他却没有丝毫怯意,不肯屈服的倔强眼神如同难以驯服的小兽一般,流露出一股慑人心魄的美感。
失从小就是打架高手的付雷霆出手救了方展墨,并发誓要追求他。正是付雷霆的出现才让懵懂的方展墨知道,原来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
一直对自己的老师抱以好感的方展墨,很快确定自己爱上了同为男性的物理老师,并急切地向对方表白。结局可想而知,老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方展墨,并以结婚为理由迅速地离开了这座城市,让初识情滋味的方展墨措手不及。
康为了忘记这段感情,借酒消愁成了方展墨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当酒精开始发挥魔力时,他打断了上来挑衅的一个家伙的两根肋骨,理所当然地被抓到了警察局,随后被学校依校规开除。
真是疯狂的青春期呀!方展墨关上了淋浴,用力甩了甩头,将不开心的往事抛到了脑后。细看浴室镜中那个唇红齿白,长发披肩的人,方展墨扮了个大大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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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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