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杰只是铁青着面孔被他拉出去,倒没有执意要留下来。
大约也是觉得有第三人在场不好说话。
方湛侯一声不吭低着头走,走了好半晌,到了个小山坡下,终于停住脚步。
只是还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靖杰先开口了,「你为什么要走?」
那声音中没了先前那般怒意,倒是多了许多不解。
他实在不能明白,方湛侯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多。
在林靖杰的心中,方湛侯毫无疑问是喜欢他的,不管自己怎么恶言相向,不管自己有时候对他很是粗暴,都没见他恼过,他知道方湛侯喜欢看到他,喜欢和他在一起,很多时候他的眼中都明白无误的露出喜悦神情,林靖杰心中总是不由得软了。
而且方湛侯一直都十分迁就他,事事他都先认错,从来不说自己不好,有时候林靖杰心中难免觉得几分内疚。
可是,为什么方湛侯突然就变了呢?
虽然他还是十分迁就林靖杰,但他不再靠近了,甚至想要远远离开。
林靖杰十分疑惑,他本是开朗大方的人,又是武将,难免有些粗枝大叶,方湛侯出身宫廷心思极重,一个念头都要在心中转上千百遍,林靖杰哪里能明白。
不过他倒有个好处,不明白也不乱猜,直接便问了出来。
方湛侯听他问,不由得便苦笑,想了想说:「我觉得我不适合待在这里。」
林靖杰皱皱眉:「不适合?为什么?有人刁难你吗?叫你住我那里就对了,那里还有谁敢对你怎么样?」
纵然在这个情况下方湛侯也觉得有点想笑,下过心中沉重,到底没笑出来。
只是说:「幷没有人刁难我,只是我自己觉得不适合而已。」
林靖杰越发迷惑,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肩,「那到底为什么,你说清楚啊。」
方湛侯突然就笑了,这个孩子,还是一样的暴躁一样的不耐烦。
既然如此,他就说清楚吧。
好歹这么些年,有些话一直没有说过,总得说一次,不然竟是不甘心呢。
轻轻挣脱他的手,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林将军,我一直喜欢你。」
林靖杰仍是皱着眉,「这个我知道。」
方湛侯觉得心中莫名的便是一阵绞痛,是啊,你知道……」
他看着林靖杰俊美的面孔,虽是皱着眉,仍是那么漂亮,低声地说给自己听,「所以糟蹋起来才会更快意。」
「你说什么?」
方湛侯说:「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以前做了些错事……」
林靖杰一口截断,「那是以前的事了,早已无关紧要。」
林靖杰其实也偶尔想起以前,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小气了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也没必要那么生气的。
方湛侯仍是笑:「可我觉得我该补偿你,我知道你十分不愿意看到我,所以我想要离开。」
林靖杰怒:「你胡说什么,谁说我不愿意看到你的。」
方湛侯一怔,他以为这说辞够好,却这样被林靖杰毫不留情的被驳回来了。
他深深吸口气:「是,我说错了,是我不愿意再看到你。」
林靖杰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后退了一步,极为震惊。
太不可置信了,这话真是方湛侯说出来的吗?
他以为不管如何,方湛侯总是会一直喜欢他的,一直迁就他,一直容让,一直宠爱,可是……他竟然这么说,他竟然说:「我不愿意再看到你!」
一直笃定的心立时便恐慌起来,仿佛被狠狠地抽了一鞭,紧紧缩成一团。
看他面色不对,方湛侯连忙问他,「你怎么了?」面孔上大见忧色。
林靖杰只是摇头,好半晌才挣扎着说:「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么?」
声音十分嘶哑,心中更是紧张。
方湛侯淡淡一笑:「不,我一直喜欢你,可是……」
林靖杰不由面露喜色,立时放下心来,连忙表态:「以前是我有些过火,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今后再不会了。」
方湛侯怔了怔:「我没有生气。」
眼看两人又要回到先前的那个争执话题上,林靖杰便说:「既然没生气,为什么要走?」
方湛侯答非所问:「你一直问我怎么一会胖了一会瘦了,你似乎没有发觉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瘦。」
林靖杰倒真的破他问的楞住了。
方湛侯缓缓说:「今日你一定要问,我也不妨说出来,我只要与你在一起,时时心惊胆战觉得随时会有噩梦,每一晚都难以入眠,且时时惊醒,你说如何能不瘦下来,若是时间再长些,只怕就死了呢。」
方湛侯语气虽舒缓,听到林靖杰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十分不可置信。
不由问:「为什么?」
言下之意十分明白,方湛侯既然说喜欢自己,为什么又这么怕呢?
方湛侯凝视他,「因为我喜欢你。」
林靖杰彻底胡涂了。
这话完全不得要领,难免不烦躁,说:「到底是为什么?你说清楚明白些可好?」
方湛侯微微笑起来,「你没有经历过自然是不能明白的,我没法子说得更清楚了,我越喜欢你便越怕你,以前喜欢的不够,所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怎么也没关系,可现在,我若再和你一起便只有死路一条,也就只得离开了。」
林靖杰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可是这么婉转的心思,一时之间哪里明白得了,不由问他:「你是要我让你走?」
方湛侯点头:「是,我是这么希望,若你肯让我走,我走的也要容易些,若是你不肯……你放心,我也绝不会怨你,我会留下来,而且仍是心甘情愿的。」
林靖杰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荡气回肠的话,不由得怔怔凝视他的面容。
这清俊雅致的容貌,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微微地笑着,飞扬起来的眼角藏着许多熟悉的情意,可是似乎这才发觉,那微笑的背后,藏着些淡淡的凄苦,林靖杰知道那是极力掩饰后无意泄露的,他或许幷不想人知道。
林靖杰心中没来由的沉沉的一痛,突兀的连自己都不明白这痛的缘由。
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发楞。
方湛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晶亮双眸悄然燃烧,亮如星辰闪烁,甚至不由自主的微微眯起来。
看林靖杰神情不停变幻,努力挣扎,方湛侯几乎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他不放。
他知道林靖杰在变,这次见到他立即就发觉他变的很多,或许,在他心中自己也渐渐的变了。
变的不再是他憎恨的人,不再是他的敌人。
林靖杰会关怀他,会想要留他在身边了。
可是方湛侯欣喜之余也不由暗暗叹息,事已至此,这变化似乎来得太慢了吧。
不过,此刻他也想不到别的,只是看着林靖杰,等着他说话。
良久,林靖杰终于叹口气,低声说:「既然如此那你走吧,何况你留在这里也让人担心。」
天门訇然中开,整个世界流光溢彩,方湛侯甚至觉得似有五彩虹霞在眼前飞舞……
他连忙低下头,怕眼中的温柔与喜悦不受控制流泻而出。
紧紧咬着牙努力镇定。
然后低低的模糊的「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不敢说话,这一声模糊的声音也用尽了所有力量控制,不然只怕要唱起歌来。
无法想象的欢愉终于有了感受,笑容如涟漪一般在方湛侯眼中扩散开来,渐渐蔓延全身,无比的雀跃。
那个人……
方湛侯回头看他一眼,他仍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幷不知自己所有心事已经泄露,被这个狡猾的狐狸一般的人看得通透无比。
方湛侯笑容璀璨,如珠若玉,与星光掩映,竟是从未有过的夺目。
林靖杰听方湛侯脚步声远去,心中万般滋味,却是想不明白。
只怔怔地站着,晚风清凉的拂在脸上,只是心中烦躁不堪,又哪里是这点晚风能吹散的。
方湛侯……
这个人实在太玲珑,心思十分婉转,很难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林靖杰从来没有明白过。
从开始到现在,真的从来没有明白过。
当年不明白他身为男子为什么会喜欢别的男子,甚至那么不择手段,觉得对自己完全是一种折辱。
他是堂堂大将军,不是男宠。
可是那种愤怒现在竟然已经荡然无存,再找不到痕迹,此刻林靖杰想起来竟不由的微笑。
第一次的相见是在他的庆功宴上。
十八岁的大将军第一次大捷,第一次登上朝廷殿堂最高的阶梯,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挥汗如雨,他第一次如此近的见到了皇帝,太子,以及已经袭承王位,陪太子饮宴的成亲王。
他记得起年轻的成亲王的样子,尊贵的亲王服饰,冰玉般的肌肤,飞扬的眉眼,他甚至有一瞬的疑惑,这么热的天气,他竟然一点汗也没有出。
满朝的文武都比平日放松许多,但成亲王眉目依然紧绷,只是在看到他的时候,目光突然一跳,然后静静凝视他。
紧绷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飞扬的桃花眼更上挑了,带着一种仿佛是稚气的喜悦之情。
也就是那个夏日开始,他们便纠缠在一起,发生了许多事,到今日竟然解不开了。
林靖杰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又开始想今日的事情了。
照林靖杰的想法,不喜欢便最好离的远远的,喜欢了便要尽一切可能在一起才对,如此简单直接,一目了然,岂不是好?
可方湛侯偏偏说什么因为喜欢所以要在一起,可因为太喜欢所以要离开。
且十分无赖的把这个决定丢给他来做,他自己倒是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
不过……
林靖杰忍不住笑起来,他说的那话可真是动听,让林靖杰觉得似乎那该死的决定也没有那么难做了。
林靖杰性子一向爽直大方,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发觉自己已经拿那人没有办法了,便干脆顺其自然,方湛侯既然说走比较好,便让他走好了。
这人一向死心眼,心里念头又多,若留他下来不知又多委屈,说不定倒真的胡思乱想了想出些什么毛病来呢,不如让他走。
这前线本就危机四伏,他出身那么好哪里见识过,这里又不像在京里,出入都有侍卫前呼后拥,在这里自己不见得能护得他周全,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后悔得了不得?
现在趁还未正式开战让他走了,免得担心也好。
等战事结束再说,想来他也不会走的让他找不到人吧。
林靖杰本不如方湛侯那么会乱想,这么想了想,安慰了自己心里倒是平静了很多,转身回营去了。
却哪里知道变故已经发生。
林靖杰回到帅营,招来几名副将继续研究行军部署,今天从见到方湛侯开始便整个心思都在他身上了,倒把公事荒废了,眼看开战在即,这次对手又强,得做好完全准备。
所以虽看起来晚了,林靖杰还是不放人回去休息,一直研究到快半夜。
听到巡夜敲了三更了,林靖杰见众人略略露出疲色,自己也觉得有些倦了,正要叫人解散回去,却有人风一般卷进来。
帅营警备森严,现在竟然无声无息便被人闯了进来,里面的人都大吃一惊。
立时人人宝剑出鞘,严阵以待。
林靖杰却认得来人,是与方湛侯一起来的那个娘娘腔,便命人:「没关系,你们先下去。」
几个人对看一眼,见主帅发了话,也就不敢多话,道一声:「遵命!」
纷纷退了出去。
温近南看人走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在帅营里逡巡了一圈,便皱起眉来:「方湛侯呢?」
「什么?」
林靖杰差点跳起来,他本来就十分不满这个人了,成日里和方湛侯出双入对的,这个时候闯进帅营自己看在方湛侯面上已经隐忍不发了,他倒不知进退,这么不客气。
林靖杰自然皱起眉来,冷冷说:「他早回去了,你还来做什么。」
林靖杰心里窝火,心道若这人还要说什么不客气的,就直接一掌劈过去好了。
劈哪里呢?脖子?算了,一下子劈昏有什么意思。肩好了,够痛就行……
正想的开心,却听到温近南冷冷说:「你倒是放心得很,湛侯幷无自保能力,又无近侍护卫,半夜不知踪影,我倒是担心得很呢。」
说完转身就要走。
林靖杰怔了一下,一把拉住他,「你说什么?他没有回去?」
温近南道:「你以为我喜欢来见你吗?我是巴不得永远不必见你的,不过是来找他罢了。」
林靖杰也顾不得他的冷言冷语,连忙问:「他一直没有回去?」
温近南看他也着急,言语方才没有那么冷淡了,道:「他与你出去后便没有回来过。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林靖杰道:「没有谈多久,他闹着要走,我也只得让他走。」
又想了想:「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温近南冷笑:「你放屁,他是这样的人吗?他走倒是可能不会告诉你,不过至少会告诉我的。」
林靖杰觉得这话十分难听刺耳,且本就讨厌此人,若放在往日,只怕早就发起火来,可此时心中全是对方湛侯的担忧,也就忘了发火,道:「难道是被人捉了去?」
不由得跺脚:「你先回去,我出去找他。」
一边就命人点起士兵大肆搜查,自己带了一队人去刚才的地方查找。
温近南道:「我与你一起去。」
林靖杰不耐烦:「你回你帐篷里去,别没找到他又把你弄丢了,我可不去找你的。」
温近南道:「我与他可不一样,别说普通士兵,便是你,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要取你的脑袋也不难。」
「你!」
林靖杰气结,不过想起刚才他闯帅营的样子,倒也相信他的武功,只得带他前去。
在林靖杰与温近南寻找方湛侯之时,他已经远离边境前线,到了四川境内。
那是一处华丽的大宅,虽不如他在京的王府恢弘,倒也十分阔大,显然是豪富之家。
方湛侯被软禁在此,生活也算舒适。
他独自住在一个精致的小院子里,有两个小丫头和几个粗使丫头服侍,连厨房都是单伺候他一个人,要汤要茶都十分便捷。
院子里有许多罕见花草,便是凭方湛侯的见识也有许多没见过的,他每日里研究那些花草,日子倒还是过的很快。
也是疑惑的,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夜离开林靖杰回营之时遭遇突袭,待得醒来已经在路上颠簸,过了几日便到了此地。
不过直到此刻,他还没见到主使人。
也不太明白是什么缘故。
有些想不通。
在前线被虏,开始他以为是敌国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好歹他王爵已被废,此事明载邸报,天下皆知,敌国应不该知道他与皇上的私下协议才对。
待方湛侯一连颠簸数日,便明白自己必是往内地去了,离前线越来越远,这次事件必然与战事无关。
不由得苦笑,倒真是凑巧,他对林靖杰说了要走,果然便走了,还走的这般远,若不是阿南还在当地,只怕林靖杰会以为他真的已经走了。
阿南不见了他,不知要怎么和林靖杰闹呢,他一向为他不平,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此事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宅子里高手众多,便是一路上在马车里服侍他的那个小丫头也是会武的,这么多人看着他,他怎么跑得掉。
不过奇怪的是,他在这里住了有好些天了,还未曾见到首脑,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虽是被虏,一路上却也没有吃苦,衣食都是上乘的,还有两个精乖的小丫头服侍他,对方显然不是要虐待他。
方湛侯十分担心林靖杰,这个时候被虏,想必他会以为是敌国所为,也不知他要怎么做。
可是担心也只能担心,方湛侯无计可施。
真是气闷,也就只有在边关的时候自己的暗中护卫队因在军营,无法靠的太近,又想到军营里守卫都应十分森严,不会有事,加上身边还有个温近南是高手,没想到偏偏在这里出事。
对方应是武林中人吧,且定是好手。
看这排场不小,自然是有势力的。
住了好些天,直到某日早晨,他用过早饭,正在房间里胡乱拣本书看,服侍他的小丫头琉璃儿突然进来笑道:「方先生,我们爷请您去大厅呢。」
方湛侯抬起头来,竟有种舒了口气的感觉。
不管如何,到底要见正主儿了,事情好歹有点发展,比这些天这么不明不白的好得多。
他连忙放下书,随琉璃儿去大厅。
方湛侯十分有自觉,在这里这么些日子,除了待在自己住的那房间,竟哪里也没有去过,虽从窗子里看出去,能见到后面有一片花园,满园红香绿玉,他却也从没有提出要去看过,竟是最安分守己的。
此时随着琉璃儿出去,一路上不免多看了几眼,倒觉得这宅子十分富丽堂皇,又透着一种舒朗之气,果然是武林中人所建。
一时到了正厅,厅里有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正在看墙上的字画。
方湛侯站在门口不动。
琉璃儿道:「四爷,方先生来了。」
那人连忙转身,满面堆笑:「方先生,请坐请坐。」
又叫人:「把我带回来的好茶泡了来给方先生尝尝。」
非常的客气,完全不像是他绑了他来,倒是请来的贵客一般。
方湛侯不语,只是打量他。
见此人容貌也算清俊,身材颐长,英气勃发,显然武功极好,且似乎是个性子十分爽朗之人,此时见方湛侯打量他,也觉有点尴尬,只一迭声请他坐下。
方湛侯七窍玲珑,此时已经明白的八分,便微微一笑,坐了下来,端了茶尝一口,赞道:「好茶!」
那人笑道:「特别为孝敬方先生的,我是粗人,也不怎么讲究。」
方湛侯微笑,这个人有点意思,怪不得阿南为他费尽心思。
那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十分犹豫。
方湛侯不知为何,心情十分好,便笑道:「这么些天了,不知阿南可要赶到了吗?」
那人差点跳起来,瞪着方湛侯:「你……」
方湛侯笑道:「在下与阿南相交数载,他的事情到底还是了解些,阁下不必惊慌。」
那人僵硬了一阵,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方湛侯一揖:「冒犯之处,还请方先生体谅在下迫不得已。」
方湛侯连忙扶他起来,只说不要紧。
心里却是为温近南高兴的。
温近南的运气实在比他好得多了。
不过此时心中倒也放了心,既然是因为这样,阿南想必是知道前因后果了,林靖杰也就不必为他担心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方湛侯才能相信林靖杰会担心他,若是在往日……
方湛侯苦笑,能担心他已经是个奇迹了。
还能要求什么呢。
两人十分客气的交谈,方湛侯原对只是略有所闻,温近南只有在心情极好或是极差的时候才会偶尔说上两句,到了此时,他才知道此人姓楚名逍晴,是明教教主宝公子座下七大堂主之一。
方湛侯微笑:「贵教教主可好?」
楚逍晴有些奇怪的答:「宝公子一切安好。」
方湛侯笑道:「宝公子仍是在京?」
楚逍晴道:「宝公子在江南,暂时还不能回京。」
咦,这倒是奇怪呢,方湛侯深知廷宝不肯离开他的皇帝哥哥,连忙问缘由。
楚逍晴见他追问,便道:「在下也不知道缘故。」
方湛侯有点奇怪,转念一想,廷宝虽为明教教主,到底是暗地里的,江湖中人只知明教有一位神秘教主,却极少有人知道这教主竟是天子幼弟,朝廷中最为天子恩宠的宝亲王。
此时楚逍晴不肯说明缘由,自然是碍着他这身份,那便是说他在朝廷中出事了?
方湛侯手下有一个五人小队受命一直暗中跟随廷宝,每月向他汇报,只他到了前线方才收不到线报,廷宝偏偏就在此时出事了吗?
方湛侯略觉不安,连忙道:「贵教教主与在下也算旧识,有些事情在下倒也知道,这次难道是朝廷的缘故他才滞留江南?」
楚逍晴明显地露出惊讶神色,廷宝双重身份秘密之极,此人竟能知道,自然是有极深的渊源,言语神态不由得便更客气了,道:「是宝公子冒犯了朝廷,被流放到江南。」
方湛侯一震,流放?
皇帝对廷宝的宠爱毋庸置疑,竟将他流放,不知廷宝闹出了多大的事来,皇上真不知会有多伤心。
不过流放到江南这富庶之处倒是前所未闻的,想来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再是怎么,皇上也不肯要廷宝吃半点苦头的。
方湛侯笑道:「宝公子是如何惹恼皇上的?」
楚逍晴也笑,显然没有将此事看作多大的事情:「先生当时正在前线,想必是不知道了,上月皇上选定正宫娘娘,将要大婚……」
「啊……」方湛侯失声道,他立时便明白了。
这个小家伙,亏他还在出京前和他说得这么明白,竟是一点用也没有。
抬头见楚逍晴不解神情,忙笑道:「楚兄请继续讲。」
楚逍晴道:「宝公子不知为何,竟当场大闹朝廷,皇上大为震怒,便将他流放了。如今在江南已经一月有余了。」
方湛侯点头:「他也太胡闹了,幸而皇上爱护,不然可怎么得了。」
楚逍晴微笑,显然不打算接着说这个话题。
此时他已经明白,这个清俊贵气的男人显然身份贵重,不是寻常之人。
他绑他前来也不过是为了引阿南过来,如今只需客气便行,实在不必与他深交。
两人说了一阵,又去花园赏看繁花,两人都不愿涉及人情世故,话题一直在花草上。
方湛侯道:「在下见府中许多奇花,有些似乎很难培植,却长势极好,真是难得。」
楚逍晴道:「这也不是我的房子,是我七弟的,在这里落脚借来用用罢了,他精通药理,培植这许多奇花倒也不难。」
方湛侯笑道:「那今后若有机会倒要请教一下,我也是爱花爱树的人,对养倒是一无所知,且这里这许多花草,竟泰半不认识,真要令弟指教呢。」
楚逍晴客气的说:「方先生客气了,今后回京了自然令他拜望方先生。」
两人说话一直部十分客气,反正话题也是无关紧要的。
直到晌午,楚逍晴命人摆了酒席,十分客气的陪他吃了午饭,便体体面面的送他回房休息了。
方湛侯此时心中疑问已消,便安安心心的待在此地等温近南。
算算脚程,也等不了两天了。
漂泊日久,偶尔这样停下来,仿佛当年初下江南的时候,静谧无事,每日赏花读书,心境愈加平和,人也更显悠闲。
而且在此地衣食供奉也是上乘,毫无值得抱怨之处。
只除了偶尔会想起在前线征战的林靖杰,方湛侯便会怔怔的在树下站许久。
林靖杰英姿猎猎,比那俊美容颜更令人难忘。
当年方湛侯一见倾心,不能自拔,是以痛苦至今不得解脱。
一生情爱,却只见前途黑暗无光。
方湛侯一世心机,却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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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晚词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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