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齐?
翔儿一下呆了,顿时像只戒心全无的小狗,一双圆滚滚的大眼好奇地瞅着眼前开怀大笑的男人,被他抱着也忘了反抗。
娘说过,他的亲爹就叫做南天齐,还是个什么很伟大的王爷和将军来着,但是爹很忙,要等他再长大一些才能来看他,而且他必须暂时守住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爹是谁,否则爹就不来了。
这人,就是他朝思暮盼的爹爹吗?
「娘?」
接收到儿子既兴奋又不安的询问目光,傅香浓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是该让他们父子相认了。
「嗯,他不是坏人,是你的亲爹。」看见丈夫眼中的期待,她帮忙催促。「翔儿乖,喊声爹。」
「……爹」
「乖儿子,是爹不好,让你们母子受苦了,从今以后我们一家团圆,再也不分开,爹会好好补偿你们、好好补偿……」
南天齐心中激动难平,忍不住将他们母子紧紧拥入怀中。原以为阴阳情断、天伦梦碎,如今却失而复得,内心的喜悦与感动难以言喻,让他也红了眼眶。
「爹不哭、娘不哭。」翔儿手忙脚乱地为爹娘拭泪。「乖,翔儿疼你们,不哭喔……」
「嗯,不哭、娘不哭。」傅香浓说着,泪水反而落得更凶。
此情此景,教她如何狠得下心赶丈夫离开?
她从不敢奢望一家团圆,梦里却盼得心酸,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坚持,就当自己作了场美梦也好,她的夫、她的子,她一个也舍不得放开哪……
南天齐以为一家三口团聚的温馨,或许能感动妻子,让她改变心意和他一起回王府。可惜他待了五日、求了五夜,妻子的态度依旧不软化。
他心生一计,偷偷拐走儿子,估计妻子肯定会紧追而来,结果他暗中留在妻子身边的侍卫,却紧急捎来她住进庵寺、即将择期剃度的消息。
「再快一点!」
南天齐掀开轿帘催促车夫。要不是得带着儿子这个「说客」,他早就单骑急急赶往庵寺,根本耐不住坐在车上等待。
「翔儿,还记得爹教你说的那些话吗?」他把儿子抱在腿上,再三叮嘱:「能不能让你娘回心转意全靠你了,爹的终身幸福也寄望在你身上了。」
「嗯。」翔儿认真地点头答复。「爹,翔儿全都牢牢记住了,您别担心。」
南天齐勉强扯出一抹笑,心里又急又慌又害怕,还有满满的莫可奈何。
唉,都怪他心急,忘了香浓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何况她凡事都为他着想,对儿子必定也是同样心态,自己将孩子带走,她虽然难过、不舍,却也知道他这个做爹的,一定会对儿子百般呵护,反倒让她了无牵挂,干脆剃度出家,也断了他的纠缠。
这绝对不成!
他们父子俩都不能失去她,而且他也从高壮那儿知晓香浓这些年来如何为南家忍辱负重,更不能让这傻女人继续牺牲自己成全他。
不久前,高壮受香浓所托要暗中照顾翔儿,但路途中,采儿的妹妹小蝶身染重病,好不容易疗养数月终于痊愈,等两人抵达目的地,才发现常相思已先一步带着翔儿离开了。
回京后,他们查不出香浓的消息,情急之下找上他,他才明白当年的女尸原来是忠心的采儿以身相替,而香浓又是如何以玉石俱焚的信念,筹划先杀奸相、再?弑昏君的报仇大计。
比起爱妻这些年来所吃的苦,什么世俗看法、男人颜面,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求一家团圆,让他用余生好好弥补她,为什么她偏偏就是不懂?
「王爷,到了。」马车一停下,车夫立刻掀帘通知。
南天齐抱着儿子下车,让随行侍卫先行通报来意,但前来应门的比丘尼却告知他住持正在为香浓落发,他心一慌,什么也顾不得,抱起儿子直奔大雄宝殿——
「住手!」
他一喊,吓得老住持手一抖,一大撮秀发当场落地。
「谁准你替她落发的!」
南天齐圆目怒瞠,冲上前一把夺下老住持手中的利剪,一身彷佛想将整座大雄宝殿夷为平地的霸气不断迸发,吓得一群比丘尼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你认识她?」
「废话!她是我的——」
一回头,瞧见那个只剩齐耳短发,惶恐不安地跪在蒲团上瞅着他直发抖的瘦小妇人,南天齐当场愣住。
「娘……」
儿子的呼唤将南天齐的思绪拉回,傅香浓身穿灰袍,站在一旁,令他爱不释手的一头乌黑秀发完好无缺,只是看来又更清瘦了些。
「她是你的谁?」傅香浓问得心酸酸。
看见丈夫抱着孩子直冲进门,看也不看她一眼,却如此紧张先她一步落发的女子,她想装作不在意,还是忍不住心头翻搅,脱口问出。
「谁都不是,我以为她是你!」他又气又懊恼,都怪那个看门的比丘尼给了错误消息。「你没事就好,跟我走。」
「我不走。」傅香浓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黯然垂首。「你快带翔儿离开,以后别再来这儿了,我已经决定出家为——」
「哇~~娘不要翔儿了~~」
傅香浓还没说完,就被儿子惊天动地的凄厉哭声震住。
「哇~~思姨骗人,思姨明明说娘很爱翔儿,会很疼、很疼翔儿……呜……娘也骗人,娘说要永远陪在翔儿身边,再也不会离开翔儿,现在却要翔儿走,不要翔儿了……」
「翔儿……」
儿子的泣诉,宛若一根根针刺进傅香浓的心上,让她愧疚、心疼。
看妻子有些动摇了,南天齐赶紧偷偷拍了拍儿子的背,让他再加把劲。
「呜……娘!」翔儿扑过去抱住娘亲,哭得惨兮兮。「是不是翔儿不乖,让娘不开心,所以不要翔儿了?翔儿一定会改,求您别不要翔儿……」
「翔儿乖,你真的很好,是娘不好。」傅香浓蹲下身,抱着儿子一起哭。「娘不是不要你,娘是为了你和你爹好,才不能和你们一起生活……你乖,听娘的话,快和你爹回去。」
「爹说娘要是不跟我们回家,爹就要在这里盖间庙当和尚,翔儿要跟他去当小沙弥。」
翔儿抬起头,稚气的泪颜有些迷惑。
「娘,什么是小沙弥?翔儿当小沙弥,就能和娘在一起吗?」
傅香浓一听,不禁气急攻心。「天齐,你怎么能——」
「你都能抛下我们父子不顾了,我又为什么不能出家?」南天齐来到她面前,眼光无比坚定地迎视她。「我没开玩笑,你出家,我就带着翔儿一起跟你立地成佛,南家香火从此因你断绝。」
她跌坐于地,久久无法动弹。
他存心的。
他明知道她有多拼命才为南家留下一脉香火,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出家为僧?这一招分明就是将她逼入死局。
老住持摇摇头,向前扶起她。
「女施主,看来你六根未净、情缘未断,人在佛门、心在红尘,这又何苦?」
「师父,我……」
老住持慈祥一笑。「去吧!你和我佛缘分未到,又何必勉强留下?请听贫尼一句——珍惜眼前人,别再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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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舍下堂夫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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