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已经习惯他不太有笑容的脸,也或许是他对她的问话一直保持着有问有答的态度,神经向来不算太纤细的农倚萱已不再觉得贺茗恺不够平易近人了。
善尽主人之责地在饭后奉上一壶热茶,再在客厅小茶几上摆上她特地买回来的可口蛋糕及现切的水果,农倚萱在单人沙发坐了下来,有些奇怪的看着霸占三入座沙发,自始至终毫无半点不自在的男人。
虽然方才有些怀疑他是由某座山林钻出来的野人,可野人怎会在饭后帮忙洗碗……
“说真的,贺先生,你……”
“叫我的名字吧!”贺茗恺迅速出声打断她,“现下我们应该不能算是初相识了吧!”
“也对。好,贺茗恺。”农倚萱没有多想,爽快答应。“社区里的人都叫我小农,你也这么叫我吧!说实在,我也不太习惯被人农小姐、农小姐的叫呢!”
贺茗恺凝睇她脸上的表情,“你的朋友都怎么叫你?”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如“社区邻居们”那般叫她。
农倚萱不解地看他,“倚萱、小萱、萱,都有。怎样?”
“那我就叫你小萱好了。”他说出决定。
农倚萱狐疑地看他一眼,随即微微耸肩,“都可以,我无所谓。”反正只是个称呼,他要怎么叫都可以啦!
“好,那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嗄?”微张着嘴,农倚萱顿时被他问倒了。
对啊!她方才本来想问他什么的,可被他一打岔,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是不是打算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了?”吃了一顿可口美食,让贺茗恺心情愉悦,唇角不吝勾出一抹友善的笑容。
他这位“芳邻”的反应似乎不太敏捷呢!
农倚萱再一次被他的笑容眩花了眼。
这人的笑容实在太有杀伤力了!连她这种从不崇拜偶像的人也有点“晕船”的感觉耶!太厉害了!
说不准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情形,所以才总是摆出面无表情的脸示人“你怎么了?”看她迟迟不语、一脸怪异,贺茗恺好奇问道。
“没事。”农倚萱很快地回神,迅速将心中奇异的感觉抹去。“说真的,贺茗恺,你常常用这种‘交换条件’到邻居家吃饭?”她问出心中不解。
先前因为反应不及,她才胡里胡涂地接受了他的“交换条件”——当然不是因为他语气中的“威胁”,毕竟他去不去社区联谊会根本就不干她的事,她不过是善尽“传声筒”的职责罢了,也因此才会对他找上门的行径感到措手不及。
她的疑问让贺茗恺唇边的笑意加深。“不,这可是第一次。我只能说,你煮的东西实在太令人垂涎了,让我不得不以‘卑鄙’的方式,来达到吃一口的目的。”
其实他也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解,勉强要找出解释,也只能说自他搬进这个社区之后,还不曾吃过一顿像样的“中国菜”吧!
“你吃了何止一口……”农倚萱嘟囔着,“喂,贺茗恺,你以前到底住在哪里?乡下?山里面?怎会问出什么是‘东坡肉’这种问题?”想起之前自己因震惊过度而忘了回答的问题,她心中不禁有股怪异好笑的感觉。
“我问的问题有哪里不对?”
“是没有不对啦,可你真的没有听过‘苏东坡’这个名字吗?”农倚萱眼中漾着困惑不解。
“没有。”贺茗恺摇摇头,“他是谁?是什么名人政要吗?”
农倚萱惊讶地瞠大眼,仔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半晌,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眼前这张俊脸乍看之不是东方人,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五官十分深邃,带着一种异国线条,根本就是……
“你是混血儿?!”她脱口而出。
贺茗恺笑睨着她,一脸“你现在才发现?未免太迟钝了”的表情。
“你真的是……”农倚萱尴尬的笑容中漾着恍悟。“那就难怪了。你一定是一直念美国学校,才会连苏东坡这么有名的人也不知道。”
“你对混血儿有偏见?”听她嘀嘀咕咕的话语,贺茗恺挑起俊眉,语气平淡有礼地问。
“哪有厂农倚萱大声反驳,“每个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我有什么好偏见的?!”
眸底炽光一闪而逝,贺茗恺语气不变再问,“那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这位有名的‘苏冬波’到底是何方人物?”
“他是个古人啦!”农倚萱喃喃解释起来,“因为嗜食肉,创出独家烹调猪肉的方式,因而闻名全国。后人就把他独家烹调出来的猪肉命名为‘东坡肉’。”这人说话喜欢跳来跳去,让人几乎跟不上他变换话题的速度,好怪!
“想不到连一道菜也有渊源典故……真有趣!”听得津津有味的贺茗恺眼中漾出一丝兴味。
“也不是每道菜都有典故啦!‘东坡肉’算是比较特别的一道菜,其他像蒜泥白肉、回锅肉,虽然也是名菜,却没什么典故可言。”农倚萱边说边伸长手,拿起桌上装着茶水的透明耐热壶,为两人各倒上一杯,然后端起杯子徐徐啜饮一口,露出愉悦的笑容。
贺茗恺看着她的动作,跟着端起另一杯啜上一口,赞叹出声,“好香的茶!”
“很香吧!”农倚萱得意一笑,“这一家的碧螺春特别香醇顺喉,是难得的上品茶,价钱也不太贵,所以只要一有空我便会泡上一壶好好品味一番……你吃吃这蛋糕,我觉得它跟这茶很合。”
看着她散发热力的灿亮眼眸,贺茗恺听从她的推荐,先拿起装着蛋糕的小碟子,吃了几口他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的蛋糕,然后再喝上几口茶户“确实很不错。”整体搭配的口感还算不错。
“你也觉得不错?”听到他的附和,农倚萱兴奋地笑开了。“很多人都说西式蛋糕和中式茶味根本不搭,得配红茶、咖啡才合味,可我就是不觉得啊!没想今天竟意外找到同好!真好。”
见她笑得如此开心,贺茗恺感到有些不解。西点搭配什么种类的茶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为何她竟如此慎重以待?
“你很重视食物搭配的问题?”
“不会啊!”农倚萱惊讶回视,“刚刚说的蛋糕与茶的搭配只是我个人的兴趣,我才不会勉强别人要跟我有一样的看法呢!更何况我平常很忙,一个月能抽出一、两天让我优闲一下就要偷笑了,哪来那么多时间注重每一种食物之间的搭配问题,别无聊了!”一连串抱怨般的话语倾泻而出。
“你工作很忙?”贺茗恺微挑眉。
“对。”听出他语气中的疑惑,农倚萱用力强调,“今天是因为我才交了稿,打算煮顿好料犒赏自己,平常我才没空去料理那么费工的莱呢!随便弄个蛋炒饭就不错了。”
“交稿?”贺茗恺由她的一篇话中抓出关键字眼,“你是作家?”
“对啊!写小说的。”农倚萱用力点头,大方承认。
“你写什么类型的小说?”贺茗恺微讶再问。她的答案解释了为什么她客厅的橱柜里放的不是摆饰品或酒类,而是一本又一本书籍。
农倚萱砭眨眼,“呃,言情小说……”
“言情?女性小说?”贺茗恺有些迷惑。
“谈情说爱的爱情小说啦!”农倚萱索性说得白话一些。
连这么浅显的字眼也听不懂,这人的中文程度还真是不太好咧!
贺茗恺终于明白了,“罗曼史啊!”
“对啦!”农倚萱白眼一翻,更加确定他的中文程度果真是有够烂——
中文解释听不懂,非得要英文才行。
也难怪稍早他一副高高在上、吝于多说两句话的模样,原来是怕露出马脚呀!
不过他的国语说得不错,依台湾人的标准,也算得上是标准了。
这人给人一种很矛盾奇特的感觉呢……农倚萱思及此,眸中不觉露出异样之色地盯着他。
可贺茗恺却误会了她的表情。
“你不喜欢人家问及你的职业?”
“不会啊!”农倚萱不解地看他,“我又不偷不抢,有什么好怕人家问的?”
“那为什么你现在却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贺茗恺其实也不太明白她脸上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而“不高兴”是他的猜测。
“我的表情?”农倚萱一愕,顿时哭笑不得。“你弄错了吧!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你这个人有些奇怪。”她有话直说,也不怕对方生气。
“我哪里奇怪了?”贺茗恺懒懒地睨去一眼,眸中没有被批评的不悦,反而透出一丝好奇。他边问边展开双臂,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啧!这人表现得好像这里才是他的家哩!
见他慵懒自在的模样,农倚萱索性也不保留,说出对他的观感。
“很多方面都奇怪罗!比方说你明明长得就是东方脸,却又不懂东方的文化;说你语言沟通流利嘛,偏偏又有些不轮转……贺茗恺,你该不是那种在台湾出生、后来移民,在国外长大的亚裔阿多仔吧?”她掰着手指数落兼质问,对他的“陌生感”早不知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贺茗恺身躯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眸中异光闪动,口中吐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
“算是吧!”
“原来如此!”农倚萱恍然大悟地猛点头,“难怪你连‘苏东坡’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嗯,可以理解。
忍不住心中升起的好奇,她随即再问,“那你才回台湾不久?”
“一个半月。”贺茗恺点头,微勾了下唇角。
“那你是回来……”
“只是四处看看。”他简短的回答截断了她的问句。
如此明显的拒绝,即使是神经大条的农倚萱也知道他不想讨沦这个话题。
她尴尬地牵牵嘴角,赶紧转开话题。
“吃蛋糕吧!这一家的蛋糕很有名,也不会太甜,可以多吃几央。”
贺茗恺若有所思地凝视她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儿,突然绽开一个迷人、令人心跳加快的微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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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倚萱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想了很久,她才得到结论——恐怕就是那天贺茗恺临走时。她随口回他的那句话惹出来的祸。
记得那天,她尽主人之责送他出门,到了门前,贺茗恺突然丢来一句话。
“能这么自在的和人谈话很轻松也很有趣。”
而当时她八成是因为心情愉悦,所以没有多想地回了他一句
“既然如此,那就随时候教罗!”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替自己找来了一个再也甩不脱的“食客”。
自那日吃了她的东坡肉后,他以“朋友”的身分天天上门,堂俪皇之地“要”东西吃……
“你又饿了呀?”
看着再一次毫不客气、自在地登堂人室的贺茗恺,农倚萱心中暗叹,默默地关上大门。
她的厨艺是不错啦,可也不至于好到让人一顿不吃便觉得受不了吧?可刚刚走进她家的这个男人却对她的厨艺十分捧场,一点也不客气地连续几天上门“讨食”。
“我在门外就闻到香味了。今晚吃什么?”贺茗恺脸上现出垂涎之色,高大的身影给人强大的存在感。
“红烧腱子肉。”农倚萱不情不愿的回答,心中有些埋怨自己的好说话。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的“骚扰”,为什么她就是无法义正词严地将他轰出大门,或是不准他踏进来呢?
她已经休息了好几天,该开始收集资料、准备开新稿了,结果现在她却天天泡在厨房里,为某个不太熟的男人做饭!这是什么道理?她是哪根筋不对了?!
“你心情不好?”看着农倚萱脸上的表情,贺茗恺伸手抓住她问道。
“你说呢?”农倚萱仰头给他一个大白眼,语气甜甜地反问。
连续几天的见面接触,两人之间愈发熟稔,他也不再如初相识时那般疏离与吝于言词。
而她八成就是因为他一路释放的“友善”笑容,才会鬼迷心窍地不忍拒绝他如此无礼、霸道又占人便宜的行为。
“我不确定。”贺茗恺语调轻松地回应,迷人的眼瞳却带着一丝探索地睇着她。
她那被蓬松发丝覆盖的小脸蛋,即使真有怒意也不明显,只会给人一种孩童小小闹脾气的可爱感觉。
农倚萱瞪着他,“喂,你都不用工作的吗?三天两头就跑来找邻居吃饭、喝茶!”害得她一刻不得闲!
“我目前没事做。”
他凉凉一句话让农倚萱顿感尴尬,奸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正失业中啊!唉,她怎么这么不小心,碰触到别人的痛处呢!
真是的,她本来想告诉他,那锅炖肉是她往后三天的食物,这下她又说不出口了。
完全不知她心中的转折、挣扎,贺茗恺丢下话后便如之前每一次那般,迳自往客厅沙发上一瘫,神情自在又放松。
“说真的,小萱,你这沙发软硬还算适中,就是小了点。”
从厨房将先前刚泡好却还来不及喝上半口的茶放在茶几上,农倚萱顺道白去一眼。
“这是我的沙发,装得下我就行了。别忘了,你只是个‘客人’,让你白吃白喝就不错了,还敢嫌!”心中的积怨终于释放而出,再无顾忌。
反正他都敢厚着脸皮、三番两次上门吃喝她的,她又何必再跟他客气,抱怨两句泄泄心中郁闷也不错!
“哪是嫌!我还觉得愈多来你这里几回,就愈觉得这儿比对门我的住处要舒适多了!”贺茗恺噙着笑容看着她微微嘟起嘴的可爱模样,但觉心底有股异样的骚动窜过。
农倚萱蓦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眸中冒出戒慎,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是打算就此赖上她了吧?!
贺茗恺一脸无辜,“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他说的话确实是出自心底真正的感受。
其实他们的住处大小格局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可她的公寓就是给他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让他想一再造访。她客厅里的沙发对他的体型而言确实是小了些,却偏偏能让他十足放松,挤得开心!再加上她精湛的厨艺……
原本托朋友为他租下一个安静的住所,他就是想远离外界的纷扰,好好休息放松一阵子,谁知意外认识了对门邻居,让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他平时绝不会做的事,也完全打乱了他原订的“休憩”计划。
她将他视为“平民百姓”令他窃喜在心,知道自己小小的伪装已然成功,而她做的菜则意外地对了他的胃,让他即使清楚自己日日上门讨食的行为已流于“低下”,可他仍是乐此不疲地当个“无赖汉”……
除了独自在外求学那段日子外,他不曾过得如现下这般自在鲜明、任性且无所顾忌……
农倚萱一脸不信地瞅着悠哉靠在她沙发上的男人,才不相信他所谓的“有感而发”。只怕他现在是抒发心声,待会儿就又有什么奇怪的“要求”为难她了!
“你那是什么眼光?不信我呀?”贺茗恺看到她脸上的怪异表情,语带笑意地问。
“是不怎么相信!”农倚萱点点头。“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我家的沙发令贺先生不满意,那你又为什么说觉得我家比你家舒适?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感觉吧!”贺茗恺笑望着她,“是没什么道理,只是一种感觉而它;”
农倚萱瞠大眼,“这就更扯了!因为你的感觉对了,我就得天天下厨喂刨你的肚子?这也未免太没天理了吧!我欠你的吗?”她忿忿地嘟高嘴,再道,“更何况你看起来也不像没钱的样子,大可到外头找吃的!你不知道台湾有名、好吃的东西多得不得了,就算你住上一年可能还品尝不完呢!这样天天吃我做的家常小菜有什么乐趣?”
“朋友之间干嘛计较那么多呀!”贺茗恺睇着她,嘴边咧开个大大的笑容,驳回她嘀嘀嘟嘟的抗议。
“朋友?!”农倚萱丢去一个大白眼,嘴上咕哝不歇,“我连你一滴滴的、身家背景都不知道,算哪门子的‘朋友’啊?!”
被戳中罩门的贺茗恺,脸上的笑容有一刹那转为僵凝阴沉,可随即又恢复过来,闪着神秘光芒的眼瞳直视她的眼底。
“不报上身家背景,就不能和你成为朋友了吗?”他沉声问她。
“也,也不是这样说啦……”为他奇特灼人的目光震慑,农倚萱原本理直气壮的嗓音顿时变得嗫嚅忐忑。
“朋友之间就算是因为尊重对方而不去探人稳私,可多少也会知道对方的一些事吧!可你却……”什么也不提,还天天上门吃喝她的……
说实在的,她也不是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他自动上门白吃白喝也就算了,可两人相处时,只要谈话内容一触及他自身的事,他就立刻表演“变脸”给她看,教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将他“定位”与看待!
毕竟,除了他是她的对门邻居外,她对他一无所知,就这么将他归在自己的“朋友”名单上……她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朋友之间……”贺茗恺喃声重复她的话,语调显得有些怪异。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他心中蓦然有些恍悟。
或许他每天这样“勤奋”地跑来按她家的电铃、赖在她家讨食,对她莫可奈何、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故意装作没看见,根本就是别有居心——
他要的,或许不只是“朋友”而已!
不过此刻并非是探究自己心态的时候,眼前有个“问题”得先解决才是!
贺茗恺凝睇农倚萱有些“郁闷”的小脸,一串话语不由自主地流泻出来“我在台湾出生,我的父母在我两岁时就离婚了,我一直跟着母亲,直到十岁那年,我母亲意外过世,我父亲才将我从台湾接到美国,自此,一直到两个月之前,我不曾再踏上台湾一步,所以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也只剩下浅浅的模糊印象而已。至于和你对门的住处,是托一位以前在史丹佛大学念书时认识,至今仍有联系的台湾同学代为租下的临时住所……现在,知道一些我的事情后,我是否有资格升级成为你的‘朋友’了?”
农倚萱瞪着突然“坦白”的贺茗恺,微张着小口无言,僵着表情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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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情偶像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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