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丝 第十章

  楚挽亭和全副武装的警察一起,再度赶到实验室时,看到的只是从内部被完全破坏倒下的钢化门,满地鲜血、玻璃碎砾,以及小葛身首异处的尸体。
  化缧和池若枫无影无踪。楚挽亭用力捶了一下门沿,只觉得心中满满的全是沮丧失落。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
  不知怎么的,楚挽亭模模糊糊想到了化缧对他说过的话──始皇帝,和炼制不死药的徐福。
  是真的有些相像吧……不,古往今来,位高权重者追求长生的贪婪或许相同,但自己和徐福绝对不一样。
  徐福追求的,是个人的荣华富贵,而且最后还因为畏惧杀身之祸而逃到海外。
  而自己所追求的,是科学技术上的登峰造极。为了这个,哪怕付出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去交换,也再所不惜。
  是的,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某人的长生不死,而是为了成全自己的愿望。
  他的人生只属于他自己,没有人可以干预。
  ***
  最繁华热闹、最显眼的地方,对目前的化缧和池若枫来讲,反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心悦为他们在全市最繁华的地段,租了间小小的公寓,给了他们一笔生活费后便匆匆离开,现在,唐林和张教授都已被监视,她还有很多需要立即面对解决的事情。
  临走时,她对化缧说:「这些钱是若枫的死亡保险赔偿金,所以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更不必感激。」
  能为他们做到这样,她尽了全力。化缧嘴上虽不提,心里还是对她感激的。
  转眼间,他们在公寓里已经过了两周。
  清晨,阳光透过窄窄的百叶窗间隙,洒落了坐在沙发上的池若枫满身。他低垂着眼,敞开的浴袍间胸口处,有一条纵向、拇指粗细的长长深红色伤疤。
  那曾经是剖开胸腔的伤口,如今却看不太出来了。
  他露出的手脚,都包裹着一层洁白的纱布,用来掩盖被剥去的皮肤。
  洗手间内,传来老旧洗衣机开动的隆隆声响,厨房里则是煎鸡蛋的滋滋声,加上化缧手忙脚乱拿碗筷杯子的声音,像是一首虽不和谐,却非常动听的歌。
  池若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许是光影的作用,他紧紧抿着的唇角,仿佛出现了浅笑的弧度。
  过了片刻,化缧端着一盘土司和煎鸡蛋,外加一壶牛奶走了出来,放在池若枫面前。
  化缧长及足踝的黑发束在身后,兜着一个小猪图案的防水围裙,坐在池若枫身旁,开始替他往土司里面夹鸡蛋,「我今天去超市啊,看到有两个人吵架,你知道她们为什么吵吗?哈哈哈……」
  池若枫小口咀嚼着化缧送到嘴边的土司夹蛋,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化缧却毫不介意,仍然对他说个没完没了。
  「……还有啊,我昨天在电视上学了芋头炖排骨,今天中午就做给你吃。其实芋头要炖烂是很简单的,诀窍是开始不能放盐……」化缧喂池若枫吃下两片土司夹鸡蛋,又让他喝了一杯牛奶后,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唇泛着浅浅桃红色,忍不住吻了上去。
  化缧的身体与他的身体紧紧相贴,一双手更是不老实的探进他的胯间,揉搓挑逗。
  池若枫呆呆的任化缧辗转深吻着……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情事过后的浓重麝香气味。化缧一边轻轻喘息,一边笑着抱住池若枫,与他脸颊贴着脸颊,轻轻摩挲,「这些天,我都有看午夜的成人节目。电视上面说,太久不做对身体是不好的,所以我们以后要经常……」
  「……化缧。」
  毫无预兆的,化缧耳畔传来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却,慢慢直起身子望着池若枫,如同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化缧一旦不说话,房间内就安静得近乎死寂,只有墙上挂钟走动的喀嚓声,一下下在整个世界里回响。
  就这样,两人对视了半晌后,化缧忽然哭出声来,哽咽着道:「若枫……你再说一次,求求你,再说一次……」
  「……化……缧。」池若枫缓慢的重复着,他神情仍旧木然,眼睛里却已出现半线清明。
  「若枫、若枫!」化缧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泪水不可抑止的一直往外流。
  池若枫第一次有了意识,他应该高兴,应该笑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房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难过、所有的不堪回首,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若枫回来了,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温热的泪水很快将池若枫的胸膛沾湿。他迟钝的转动着眼珠,看了看伏在自己胸前、不停抽动肩膀的化缧,伸出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放在了化缧头上,笨拙的抚摸。
  ***
  「可以确定,就是这里,他们住在第十五层,对方具有极强攻击性,大家要小心。」楚挽亭带着警队,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幢三十层的公寓下面。
  找到化缧住处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调查清楚所有桑叶的来源,和它们的去处,再顺藤摸瓜。不过化缧购买桑叶的方法倒真是隐蔽,居然是在附近学校的小摊贩上搜集,而且一家的买量并不多,让他们足足找了两个多星期。
  为了防止化缧逃脱,警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守着电梯出口,另一部分则顺着楼梯往上走。
  这个时候,化缧正系着围裙,一边哼从电视里学来的歌,一边在厨房里为池若枫做晚饭。但他毕竟在野外生活了百余年,耳聪目明,直觉更是准得惊人,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听得一清二楚,尽管武警队并没有大张旗鼓,他还是有所察觉。
  他冲到窗户旁边,蓦然拉开百叶窗,正好来得及看到一队警察进入公寓大门。
  在沙发上小睡的池若枫被化缧的举动惊醒,有些迷糊的望向化缧。
  因为刚开始恢复的关系,池若枫的行动非常迟缓,很多事情要想上半天才能够明白,表达出来就更加的困难,但他能认出化缧,能够思考,化缧已经非常满意。
  相信距离完全康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绝对不会!」化缧看着池若枫敞开的睡衣间,胸口处那条鲜明夺目的伤口,还有身上重重迭迭包裹的纱布,咬牙道。
  说完,化缧抱起池若枫,把百叶窗整个拉上去,然后站在敞开的窗户旁边。
  他可以听到警察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门被砰然撞开,警队一拥而入的时候,化缧朝那些人笑了笑,抱着池若枫从窗户处跳了下去。警察知道他们的重要,呼啦啦一起冲到窗前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只来得及看到化缧那头长得惊人,也美得惊人的发在空中纷纷飞扬,如同一朵盛开怒放的黑色罂粟花。
  「去死吧。」化缧**微启,数道银亮丝线疯狂涌出。
  房间内顷刻化做人间地狱,人类的身体被丝线切割成数段,窗户整个都被丝线的力量掀飞,沾满血迹肉沫的玻璃碎片,随着化缧和池若枫一起坠落。
  玻璃碎片在化缧身上割出了一些细小伤口,却又须臾愈合无痕。他抱着池若枫,在空中几个翻腾,藉助着楼下住户们探出的阳台,轻轻巧巧落在楼下高大的梧桐树上。
  有人看到这一幕,发出连声尖锐惊叫。
  化缧用双手抱住池若枫的腰,朝相邻的梧桐树上吐出一束丝。丝线缠绕在探出的粗大树枝上,化缧与池若枫借力腾空飞了起来。
  沉沉夜色之中,两条迭合在一起的人影于其间穿梭。
  后面,是鸣笛的成队警车,以及不时响起的枪声。
  化缧的左腿被击中,鲜血从裤缝间慢慢渗出。他的身体愈合能力极强,但这样的伤,却无法在短时间痊愈。
  他黑发翩扬,在树上纵腾翻跃的同时,鲜血也自左腿点点滴滴洒了一路。
  化缧一边抱着池若枫狂奔,一边仰起细致洁白的颈项,张嘴吐出束丝,将街道旁边公车站的巨型广告牌整个拔起来,掷向身后警车。
  广告牌是通了电的,顿时电火花四溅。但除了拖延了片刻时间外,敌方并没有受到更大的损失。
  「追兵增加了。」化缧朝怀中的池若枫开口,「我刚刚中了弹……不过幸好,没打到要害。」
  化缧抬起眼睛,看到一架巨大的直升机在他们头顶上盘旋,发出嗡嗡巨响,须臾不离,苦笑了一下:「而且,我们的动向一直被密切监视。
  「看起来,好像是没有路可以逃了……那么,就和他们斗到最后好了。」
  无论结局如何,总之,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眼前就是高高矗立的电视塔,在黑暗的夜色中闪耀着五彩光,瑰丽绚烂。
  「好美……若枫,如果从那里俯瞰整个城市,应该不错吧。」化缧笑着伸出手,指向那绚丽的所在,长长的发丝在身后萦绕飞扬。
  几起几纵之间,两人很快来到了电视塔的顶端。
  「真的很棒呢,超市、停车场、住宅楼的分布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化缧拥着池若枫,趴在护栏上往下看,夸张的赞叹。
  池若枫看着他,眼神温柔,似乎在微笑。
  「不过,若枫……我怎么觉得,没什么力气了呢。」化缧转了个身,背靠着护栏,和池若枫一起并肩慢慢坐下,只觉得整个身体,开始渐渐麻痹。
  直升机来到了电视塔上空,楚挽亭和一群警察,沿着软梯从上面走下来。
  「蚕人中了强效神经麻醉剂,应该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有人向楚挽亭报告。
  楚挽亭点点头,走到化缧和池若枫面前。
  毕竟,属于他的东西,他要亲自确认领走才能够安心。
  当他的目光移到化缧和池若枫紧紧握在一处的手时,慢慢笑了,「化缧,我知道你对若枫的心思……你和若枫都跟我回去吧,我允许你们在一起。」
  说完,楚挽亭伸出手去,想去拉化缧。然而就在这时,池若枫忽然翻身跃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爆发力量,抓住楚挽亭的衣襟,将他抵在了身旁的护栏上。
  池若枫瞪视着他,端正俊美的面容被愤怒扭曲着,「不、不许……伤害化缧……我、你……一起……死……」
  楚挽亭睁大了眼睛,第一次显得惊慌失态。
  他知道,若枫恨他。是他亲手将若枫的胸腔打开,将若枫的皮肤剥下。
  本以为若枫受过那样的刺激,永远都不可能再恢复意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恢复了部分意识的若枫。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池若枫和楚挽亭又纠缠成一团,旁边的警察来不及上前,更不敢开枪。抱在一起的两人,很快从高高的电视塔顶端往下飞速坠落,如同夜空中划过的一颗陨星。
  「若枫!」化缧嘶声大叫,勉强撑起身体,挣扎着趴到护栏前,却只来得及看到,地面上骤然盛开的一朵血红妖花。
  「若枫……死了。」化缧喃喃低语着,将双手插入发间,蓦然疯狂,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来,「……啊啊啊啊啊啊!」
  包围着化缧的警察们,全部往后退了几步。他们看到化缧的左腿上,一颗铜色弹头正往外被肌肉推出来,伤口迅速的愈合。
  化缧没有动,但在他周围的空气中,忽然出现无数道银白色的丝线,如水亦如蛇,有生命般涌动。
  「你们快看天上!」有人发出恐惧的叫声。
  天上无星无月,亦看不到黛蓝色的夜幕。整个都市的夜空,都被舞动着的,皎若月光的蚕丝密密遮住。
  「地面上也是!」
  层层迭迭的蚕丝如狂蛇舞动,无止境的缠绕蔓延着,要延伸到都市的每一个角落去。
  天上的直升机被蚕丝绞住螺旋桨,拉了下来,在半空中爆裂成一团又一团的炫丽火光,如同烟花般灿烂。而破坏的蚕丝一旦完成使命,又继续朝着前方蔓延。
  「怪物!他是怪物!」有人朝化缧开枪,却被化缧身旁的银丝尽数挡下。
  「若枫、我的若枫……」化缧根本不看那些人,脸上挂着两道血泪,梦呓般喃喃说着,站起身。
  大股大股的蚕丝涌上,在电视塔顶与地面之间搭了道坚韧结实的软梯。化缧走上这道白虹般的丝梯,长发和宽大的衣衫在风中纷纷飞扬,如同传说中的登仙神人。
  他一步步走到池若枫的身旁,俯下身子,抱住爱人。
  池若枫身体上的骨头,几乎每一块都被摔碎了,抱起来软软的,没有什么真实感。
  从池若枫嘴里涌出的大量血液来看,内脏大概也摔碎了。
  化缧耐心无比的,一点点擦去池若枫脸上遍布的血渍。只有他的脸,仍然奇迹般的保持着完好,虽说惨白无比,却仍然英俊。
  望着他的脸,化缧原本凄厉的神情,一点点软化温柔下去,吻上了他的唇,然后固执的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将舌尖伸进那尚有些温热的口腔内,想为他舔去那些血腥的味道。
  蚕丝如同月光下的潮水,在都市间继续无尽的绵绵蔓延。
  古籍上所记载,力量足以毁天灭地的蚕魔,就此诞生。
  ***
  因为突发、不可预料性的天灾,漯竹市所有居民大规模搬迁。
  唐林教授和心悦以灾民的身分,坐在飞往邻市的飞机上。
  整个漯竹市,都被银白色的丝线缠绕着,在地面上闪着耀眼的光。
  心悦拿着咖啡杯,朝舷窗外望去,眼睛里渐渐浮上一层泪雾。
  「小姐,虽说离开家乡很难过,但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啊。」邻座是个开朗阳光的青年,看见她这样子,连忙劝慰。
  心悦垂下眼帘,有两颗泪水落进了棕色的咖啡里,却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包括自己无法再介入的两人。
  只有未来,尚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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