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忽然来了一些来历不明,但一嗅便很有江湖味的可疑分子。
这些人中似乎有远道而来的,说出的话尤其让人心生不悦,含沙射影之意直朝花楼主。
不可不防!
从这群人的脚尖踏进楼里,司徒莲便投注了相当的戒备,她自认不是多么厉害的人,所以一旦牵扯到花满楼便更全神贯注。
花楼主的身分和来历在京城至今都可谓是诡秘至极,这些人有意无意间点出一二,听在她耳中尤其警戒。
莫不是……
「听说这楼主就是江南花家那位二公子。」
司徒莲屏息凝神,听到这句话后眉心蹙了一下。
「花家不是早放出风声,说二公子一年前身染重病活不了多久,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谁会信?若真死了,花家用得着暗地里那么拼命地追查?而且这楼的名字也实在『醒目』。」
「莫不是同名同姓……」
「没那么巧,何况素闻花满楼性子骄傲颇为自负,这种事倒很像出自他手。」
「花家的追查令……是有悬赏的吧?」
「是,听说令文很不留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不肯屈服,就打残了带回去。」
「打残了?若真是那位二公子,谁近得了他的身?怕是还没靠近就已经先没了命。」
「你不知,听说花满楼的武功已经被废了。」
「真的?!」多么惊疑又带着点儿欢喜的声音。「可听说他武功本就不怎么样,让人害怕的是……」
「大家若是有心拿下他,凭我们合力也不是没有胜算。」
「还不确定这里的楼主是不是他……」
「见一面不就知道了?流传花满楼长得美极了。」
「美则美之,小心有剧毒。花满楼消失得离奇,听说是本家内讧,下一任的继主原本是花满楼,现在却变成了他大哥,这中间一定有蹊跷。」
「夺位啊……」
多顺理成章又俗不可耐的理由,大家都会猜到吧?
司徒莲听得心里生寒,骨头都快要咯吱咯吱地响起来,她是不常生气的,唯有这件事会让她怒火攻心。
夺位?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人还是不肯放过花满楼?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从江南到京城,还是不放过他?
她早就该想到的,那个人的执念之凶恶狠毒,如果有一丁点儿的兄弟之情或慈悲之心,就不会有毒杀血染的那晚。
何况花楼主啊……像是生怕别人杀不了他一样,到了京城还弄出这样一个显摆的楼,能相安无事的度过一年也算是奇迹了。
可司徒莲的表情看上去并不若心里想的那样轻松惬意。
她是他们之间的一条线,真相知道七八分,却不能讲。
花楼主的心思她猜不了全部,可也能摸出一二——他心眼小,有仇必报,等着有人前来送死。
而那个人平静了一年没有动手,绝非放弃,定是在酝酿更为险恶的居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司徒莲一向平缓的眸光灼灼发热,透着誓死的坚决——
死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以她绵薄之力虽困难,但若能隔绝两人,她愿意以死相搏。
忽闻一抹凉香,微一抬眸瞧见熟悉的暖黄衣角,她隐没在暗处的身影立刻随之移动。
花满楼人在二楼,上身半倚在横栏边,一手撑着下颌,一双漂亮的凤眼瞄着下方的动静。
站的方位正好可以让他瞧清楚下面的人,别人却看不见他。
衣袂飘香,不着痕迹地煽动得身边众人精神恍惚。
距离他不出五步,站在其身后一排眷念着他的男男女女——花楼主到哪儿都会不自觉的迷惑人心呢。
能将气息和身形时时刻刻隐于无踪的司徒莲,不知何时已来到二楼,立于最后方。
花满楼看了半晌后问道:「下面那一群人是什么来头知道吗?」
「还不清楚,楼主,可是要我们去查探清楚?」此「我们」,乃指霓小环与一干忠仆。
花楼主心思一转,似笑非笑,让人摸不透心思,不甚在意地道:「去查查看也好。」
「是!我们立刻下去。」终于有机会能够为楼主效犬马之劳,他们多欣喜多振奋啊!
「等等……」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又让众人心里咯?了一下,纷纷收势顿住脚,又严阵以待起来。
众人心里都暗忖:千万别出变故……好歹让他们表现一回。
花满楼的身形未动一丝一毫,唇边浮起的半点笑意却看得人心尤为忐忑,特别是那半边弯月形的凤眼将目光投向众人后方——
司徒莲面部表情倒很是镇定,心里却打起鼓来。
目光齐刷刷如剑如刺朝众矢之的的她袭来,大家很是志同道合的敌视她,同仇敌忾。
想想就禁不住想拍胸脯感叹,她能活到现在还没有被暗杀或毒死,不可不说是个奇迹。
花满楼好似觉得还不够刺激,话一出口,语调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眼中的寒意却蚀骨。
「你们都不用去,妳去查。」
四下立刻起了一片倒抽气的声音,瞧吧,花楼主不会让她好过的。
众家兄弟姐妹,千万别觉得这是楼主对她另眼相看,他心里恨不得她被怨毒的目光万箭穿心而死。
心里调侃归调侃,对他的吩咐她赋予相当的谨慎和认真。
「给本楼主好好去查,今日内得不到结果,妳就自行了断。」
「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应声,司徒莲微一垂首,立刻如来时那般无息快速闪身,执行任务去了。
「怎么又是她?」
「她凭什么呀?」
「难道我们会比她差吗?」
止不住的怨念声就此冒出来,若是平日大家憋着忍着是不敢在花满楼面前抱怨的,但此时爱慕之心与善妒之情超越一切!
「楼主,我们实在不明,她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根本不该沾染楼主的一点一滴,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我们从一开始就决定听从楼主的任何吩咐,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楼主却……」始终不重用他们。
花满楼轻笑时如春风拂面,慵懒的模样看着像是没什么危害,让人卸下警戒。
而转瞬间眉眼流转,凤眼冷光四起,面色寒凉如玉,身体却逸出火焰般灼热的诡秘妖娆之气!
灼烧、焚化、吞噬,无人怀疑下一刻就会窒息而死!
他的身体明明瘦削苗条,手无利器,一双白皙通透的纤长手漂亮无骨,可不知为何却让人感到恐惧寒颤。
彷佛那几近透明的肌肤下,隐隐可见流动着血液的脉,里边的暗红似不是他本人的,而是吸食来的。
美丽而魔魅,即便深知会夺人性命也无可自拔。
「本楼主可是强要你们留下了?」方才那鬼魅的景象彷佛只是众人错觉,花满楼又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不……楼主从未有过此言。」
「你们知道什么?」花满楼轻哼一声,有些藐视一干人等。「她没跟着本楼主之前就不比人差,无论武学还是别的都在你们之上,再说本楼主喜欢差遣谁还轮得着你们管?」
「楼主息怒,是我们不知轻重。」
「楼主,我们只是想为楼主分忧,这也是我们愿意留下的原因啊。」
花满楼的目光调转到楼下,再也不看身边任何一人,薄唇吐出冷凉的话:「不愿留下的走了便是,本楼主没拦着。」
后方一干众人脸上皆露出受伤的表情,脚却像被钉子钉在地板上一样,无人离开。
花满楼从鼻息里轻哼出了一声,眸眼未曾转动一下,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这些话当着司徒莲的面他绝对不会说,从那晚开始,他跟她的前尘往事便已成过往云烟。
他没有杀她,如今还留着她的性命是天大的仁慈。
一刀了结让她死得太痛快?但他不愿,这一年多对她的贬低和折辱,才会让他有报复的快感。
可是最近那种快感越来越微弱,司徒莲默默承受照单全收的态度,让花满楼很不高兴。
她也知道自己欠着他?摆出那种样子是什么意思?想要偿还?她该不会以为他是度量大的人,可以既往不咎吧?
谁人不知他花满楼,凡是惹着他就不会有好下场。
从她背叛他的那一天起,在他眼中就已经成了死人,他还没有下手是因为她有罪但不是罪魁祸首。
迟迟没有下手,一拖便过了一年,到了如今却变成有点儿下不了手。
不是他恋旧,而是司徒莲早就不怕死。
要查清楚那些人的来历,对于曾担任过暗查队队长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司徒莲不想把结果报告给花满楼知道,甚至动了干脆直接将那些人灭口的念头……只是这样一来花满楼不会放过她。
那些人果然是从江南来的,虽然跟那人没有直接关系,但京城里忽然有不少江湖人现身,很不妙。
如果可以,她很想拉着花楼主到天涯海角躲起来。
司徒莲在花满楼的房门前静默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才推门而入。
花满楼瞧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的平平相貌无趣性子,淡味如水。
在他记忆里的前半段,至少她还是平和的,乖顺听话会笑,教导她时眼睛总会带着崇拜目光黏在他身上。
如今却是一副逆来顺受低声下气的奴才样,见着他必定是低眉敛眼藏头缩尾。
「查清楚了?」
「是。」司徒莲走进来才发现他身后还立着一个人,有几分眼熟,大概也是楼里的人,但气息不强。
「说来听听。」
她微一屏息,才开口道:「是因京城『修宁山庄』老庄主的大寿,各路人马前来祝寿,这几人也是。」
「那又怎会到本楼主这儿,谈起江南花家那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二公子?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来着?」
好阴冷的口气,司徒莲只觉后颈一阵发寒。
「是道听涂说,全然不可信。」
花满楼倏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她的眼满是锐利,射向她彷若万剑,出口的声音却轻微。
「妳再说一遍?」
「是无稽之谈。」她强行忽略心里的忐忑和惶恐不安,一字一字定定地道。
尾音才落下,便觉一道强劲而凌厉的掌风迎面袭来!
杀气!强烈而毫无疑问要夺取她性命的杀意贯穿其中。
司徒莲的呼吸短而急促,心脏断然揪紧,一瞬间下意识想要避开,突然脑中灵光迸射,她心神皆是一诧,顷刻面若死灰。
他想杀她就杀吧,死在他手上也好。
她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视死如归之后心里也平静了,若是就这样去见佛主其实也还不错。
凌厉的掌风刮过耳廓,掀飞发丝,只听后方门板传来「喀嚓」断裂的声音,她感到自己的面颊有一丝温热溢出来。
抬手一摸,探到的地方是一股黏腻,大概是划开了一道血口子,但因半边脸都有些被震到热乎乎的痛,所以那道小伤口也就不足挂齿。
「司徒莲,这是惩罚妳知情不报。」花满楼一挥手,他身后的人便无声无息的离开。
刚刚出手的人就是他了,花楼主已没有那样深厚的内力,可要给这等高手下命令的人,非花楼主不可。
司徒莲心里暗笑一声,冷冷的。
他一开始就不信任她,命她去查探,暗地里又派别人跟踪,一旦她说谎二话不说就惩罚,可她还是要护他。
花满楼的样子看不出究竟,既没有明显的怒气更无丁点儿高兴,这让人更为惶恐。
「那些人是花信安派来的?」
「不是。」她立刻答,听见「花信安」三个字时唇色见白。
「妳很怕我赶尽杀绝吗?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我知道。也对,不管怎么说妳也是从一名伴读,就一路攀升成他的未婚妻,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儿,要庇护也是应该的,是吧?」
花满楼不知何时已起身走到她跟前,他的声音婉转轻柔,他的手轻轻的抚上她受伤的脸颊,他看上去那样温柔和无害——
司徒莲却禁不住想要抱住身体,制止那不能抑制的颤抖!
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话,都让她感到无法反驳的痛苦,明知不是他想的那样,却不能说出口。
她那样的思想,不想让他知道;花信安的诡计,不能让他知道。
「妳倒是说说看,既然要庇护他,为何还要救我?跟在我身边是想怎样?不知不觉又给我一刀吗?」
司徒莲的沉默和没有生气的气息,看在花满楼眼中彷若印证了心中所想,他心里的灼热之火被一把点燃,恨不得烧了她!
「说话!」
白皙纤长的手指忽然从温柔的抚摸,变成用力按在她的伤口上,更多的血冒出来!
她吃痛,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楼主的手段真是越来越玄妙了,温柔之后的一刀刺得她浑身血液逆流。
司徒莲心想自己也挺能干的,都这会儿了还有余力自嘲。
「不说实话,我饶不了妳!」
「楼主……」
花满楼忽而将脸凑到她的跟前,魅惑的美颜让司徒莲一瞬间有些失神。
「妳以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他的样子彷佛她若叫不出让他满意的称呼,就会让她立刻见阎王。
这张脸真的很美,难怪会迷惑……
当然她绝非只是好色之徒,这个人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他的小心眼还是报复心重,抑或是要不得的性子,她打小看在眼里就喜欢得不得了。
「妳凭什么这样看我?鄙贱的东西!」花满楼冷冷的羞辱,却因她下一句话浑身震了震。
「小楼……师父……」
「妳终于想起来该怎么叫我了,莲。」花满楼的目光却不带一点暖意,捏着她的下颌唇角轻笑。
「妳可还曾记得自己跟我相处的日子?我真想问问妳,当初是基于怎么样的心态,怎么就对我下得了手呢?」
「小楼……师父,不是……」呼吸好困难!
「妳的确是没有亲自动手,但作为那人的未婚妻,妳应该起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作用吧,不然我怎可能那么轻易就中了毒呢?」
司徒莲紧咬着下唇,想要闭上眼睛却被他强行施以痛感不得不睁开。
「给我好好看着!还真是贤慧,没过门就开始为自家相公着想,我记得是他在长辈面前开口要妳的,而妳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答应了,怎么?就爱得不行了?」
不……不是这样的……
「于是我这个二公子也就无足轻重,饶是从小与妳一起长大,教导妳一切,让妳成为对花家来说举足轻重的暗查队统领,妳照样下得了手?!」
「师父,我为难……」司徒莲被他掐住脖颈,说话都困难。
「为难?堂堂花家大公子未来的夫人,谋害我之后就是花家掌权者的夫人,妳有何为难?」
「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不要命的救你出来?真是如此,又何必让自己成为如今花家的叛徒?」
她的话让花满楼冷沉的脸色更加难看,握住她脖颈的手指兀自收紧,就在司徒莲哀悼自己终于还是要死在他手上时,他又突然松开了。
「好,我给妳一次机会让妳辩白。」
只要她说情非得已,只要她说有苦衷……或许他会考虑轻饶她。
岂料司徒莲只是摇头,神色平静。
「没有,我的确一开始就知道那人要夺你的位置,也协助了那人废你武功,下毒害你的人……也是我没错。」
花满楼勃然大怒,他本没有了武功,却浑身盈满了杀气!
「妳当真以为我不敢杀妳!」
司徒莲「扑通」一下跪在他跟前,头垂下不让他看见自己死灰的表情,眼光钉在地面上。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这条命你何时想拿走,拿走便是。但我求你断绝跟花家的一切关系,不要回去,也不要报仇。」
「凭妳配跟我说这些?」
「我知道自己身分卑微,但那时一定要伤你,也一定要救你,没了性命也无所谓,从那晚开始我就是死也要留在你身边,原因我不能说,却也非你想的那样。」
这是自那晚之后,司徒莲对他说过最长的、也是最接近真心的话。
花满楼冷沉的气息稍稍减弱了一些,眸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她,既不叫她起身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的背叛就是从她跟花信安连手开始吗?
花满楼妖冶的凤眼中射出鬼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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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楼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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