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风轻。
陈之默干完一天的活,从“黑白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那个古怪的超级BOSS出现的时候,之默还担惊受怕了好几天,生怕那人贼心不死,又想搞什么花样。好在几天下来平安无事。想来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应该也是公务繁忙,忙着赚钱还是做乱姑且不论,但也总不会天天闲着和他这种临时工纠缠不清。不是人家常说比尔·盖茨,地上有一美圆都不会低头去拣么。人家在低头这个时间里赚的钱要比一美圆多多了。时间就是金钱啊。
“路上小心啊。”和同行的小林打了个招呼,之默骑上车拐向另一个方向。
月光足够明亮,照在地上像镀了层银一样,白花花的让人有点眼晕。之默照勉强就着看了看表,估计时间已经很晚了,之默快蹬了两步,转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这是近路,虽然大半夜的时候,没有任何灯光的崎岖路面显的很吓人,但一来,陈之默是一个无神论者,二来,他好歹是警察出身,胆子比一般的人稍微大了点。
可惜,陈之默还是高估了S市的治安状况。才骑进去没多远,就看见巷子的正中横摆着一个偌大的麻袋,鼓鼓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月光下,石板路上幽幽的反射出银白的光线。陈之默放慢了车速,很想绕过麻袋直接走开,却又开见这麻袋居然自己滚了起来,发出低低的,异常粗哑的声音。
猛的一刹车闸,跳下车,那麻袋已经滚到了车轮下。之默觉得自己的寒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用车轮碰了碰那个不明物体,又有低低的**传出。不过,至少可以肯定是人。
陈之默立刻把车子推到一边,蹲下身子,稍一犹豫,还是解开了封住口袋的麻绳。抓住两边往下一拉,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来。陈之默吓的顿时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个人的脸已经被人打的变了型,鲜血从五官里缓缓流出,模糊了整张脸。月光下,那张脸白里透青,更是说不出的诡异。然而,他还活着。
陈之默凑过去,把他扶起来,“喂,你没事吧。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那人挣扎着摇摇头,嘴里模糊的吐出几个音节。“救……救……”
“你说什么?”把耳朵贴近些,听见那人越来越微弱的声音。
“我……女儿……”
陈之默一愣,“你女儿?在哪里?”
那人艰难的抬起胳膊,指了一条更深更窄的小巷。
“你再坚持下。我去看看!”当正义感升起来的时候,是怎样也拦不住的,就像喝了兴奋剂一样,浑身是胆,有使不完的力量。在他迈开步子冲进小巷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曾经泛起过诸如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会不会有惹上麻烦,会不会有危险这样的问题,但这些东西完全影响不了天性中的某种本能。人类自保是天生的本能,而正义感则属于后天培养的本能。至于像陈之默这种出身的男人,冲上前管闲事的机率是百分之一百。
一个废弃的仓库,照明灯把的整个仓库照得亮如白昼。一个男人双手被缚,高高的吊起,只有脚尖微微着地。旁边另有两个男人,各自举着儿臂粗的木棍轮番抽打在那个男人身上。而在他们对面,一群显然训练有肃的男人整齐的站成一个半圆静静的看着,仓库里除了被打那个男人的惨叫和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再没有半点声响。
到是坐在半圆正中的一个男人突然不耐的开口,“叫的再大点声!妈的,连**都这么难听。”
他身边站着的另一个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先停下来吧。小心弄死了。”
“死了也活该。”坐着的男人摘下墨镜,赫然就是陈之默老板的老板。远云集团的老总——朱昀庭。
“阿远,你说,之默怎么还不来?难道他没走这里?”
周震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应该不会。不过……”他看了看表,“已经这个时候了,如果他还没有来的话,说不定是换了路走,或者看到路上扔的那个人干脆逃走了。”
“你觉得第二种猜测有多大的可能性?”朱昀庭瞥了他一眼。
周震远自己也是一笑,“很小。那种单纯的动物。”
“算了,不等了,收工收工。”昀庭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立刻有人走上几步把一件风衣给他披上。
“那,这个人怎么办?”震远指了指扔被吊着的,打的奄奄一息的男人。
“打死好了。”套好大衣,朱昀庭轻而易举的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周震远得到指示,好无意义的对手下的人做了个处理干净的手势。那个男人眼看大势已去,吓的尿了一裤子。“朱老板,朱老板,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凄厉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让他闭嘴!”朱昀庭显得极为不耐烦。
拿棍子的二人把手臂高高举起,棍棒马上就要落到那人的头上。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仓库的门口,“住……住手!”气喘吁吁的一个声音,“你们想……想干什么!”
朱昀庭看了一眼身旁微笑着的周震远,也笑了。“在……杀人。小孩子晚上不睡觉,在这里游荡什么呢?”
一个眼神,身后的人立刻过去把闯进来的陈之默包围住。
“朱昀庭!是你!”之默又惊又怒的瞪着他。
周震远不紧不慢的开口,“见到自己的老板不是这么问好的吧。”
陈之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片刻,“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犯法!”
朱昀庭呵呵的笑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然后突然做了一个极其经典的动作,“我代表月亮消灭你们!”一把手枪指着陈之默的额心。“呐,是不是下面就应该接这样一个动作。”
陈之默惊的动弹不得。朱昀庭又突然把手枪收回来,砰的一声丢到陈之默的面前。陈之默迅速的弯腰……而已经转过身的朱昀庭就像背后有眼一样,“里面没子弹啦。”
陈之默的动作一僵。下一秒,又有东西落在他的眼前,这次,陈之默连同枪一齐拣了起来。手开始不可抑制的抖。
“这……是什么?”
“奶粉,洗衣粉,白粉。三选一,答对没奖。”朱昀庭笑的无比灿烂,像个正在做游戏的孩子。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忘记了台词,“远,该什么了?”
“你已经看到了我们在做坏事,那么你只有死了。”周震远提示他。
朱昀庭立刻接上,“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陈之默的脸色从黑到白,从白到青,咬着牙终于崩出一句话,“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个家伙真奇怪,为什么总是撞坏人家的好事呢?”朱昀庭走过去,歪着脑袋一脸无辜的看着之默,“你已经不是警察了,在监狱里呆了五年,可惜还没有变成一个乖孩子。”
上去揪住昀庭的脖领子,之默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什么!”下一秒,陈之默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被人架到半空,然后狠狠的一拳砸到他的肚子上,谁还在他的后膝跺了一脚。“呜……”一声痛苦的**,之默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朱昀庭整了整被弄乱的衣领,然后蹲下身来,一手揪住他的头发,猛的扯起来。“我只是想知道,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而已。”他无比认真的说。
这个时候,之默反而笑了,对着昀庭的眼,有几分嘲讽。“废尽心机把我骗到这里,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你们就直说了吧。能做我会做,不能做,你直接杀了我好了。”
昀庭站起来,走到周震远旁边,扯住他的衣角。震远略略低下头来,昀庭在他耳旁嘀咕了几句。
此时,陈之默已经被人从地上拖了起来,手反缚着。周震远走近他,“其实很简单。成为我们的人吧。”
之默并没有意料中的惊讶,到像是早已想到,“问一句,是字面的意思,还是……”
周震远回答的也很干脆,“两种都是。”
“变态!”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一口啐了上去。周震远并没有躲开,银灰色的西服上,一块痰迹格外的明显。
“自己舔回去。”周震远面无表情的说。
陈之默当做没听到。
重重的一拳打在脸上,半个脸颊顿时高高的肿起。
“自己舔回去。”丝毫没有动怒,冷静的看不到一点感情,“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陈之默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笑出了声。
压抑的空气骤然又降了几度。周震远再度伸起手,却被身后的朱昀庭一把拉住,“够了。”声音竟是充满严厉的。周震远看了他一眼,垂下手。昀庭掏出手帕,帮震远把衣服上的痰迹擦掉,“请别伤害他。”低下头,低低的声音,隐含着几多委屈。
呆掉的人是陈之默。
“喂喂喂。你们这是演的哪出戏啊?我告诉你们,违背我良心的事情我绝对不做的。”
“那喜欢我呢?”朱昀庭突然问,睁大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精致的五官,漂亮的不像个男孩子。漆黑的眼睛里,单单纯纯的反映着渴望,期盼,眼波荡漾的是点点的犹疑和动摇,对自己的不自信和对结果的恐慌。带上墨镜时的那种阴狠的表情完全无法想象,嘴角噬血的微笑也被一丝所忧郁代替。
陈之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男人,究竟想要什么呢?
“如果你不能答应我们的条件的话。”昀庭稍微顿了一下,接着伸出双手,“那就带我去警察局吧。”
“昀庭!”周震远皱眉,“又乱来。”
“我没有!”拨开陈之默周围的手下。朱昀庭表情认真,一点不像是玩的样子。
“现在你和我……呃,你带我去警察局吧。”
周震远一脸被他打败的表情,而陈之默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你……你毛病吧。”虽然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找死,去仍是无法抑制心里的好奇。更何况,有一点陈之默还比较肯定。如果真的是想他死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些。
看到已经傻掉的陈之默,周震远好心的提醒他。“哎,你听清楚了。要么成为我们的人,要么送他去警察局……”
话音刚落,之默一把抓住昀庭的手,“好,我送你去警察局喝茶。”
昀庭呵呵的笑起来,转过头冲震远挥了挥手,“别担心,我走了。”
周震远也只能无奈的苦笑,“这个傻孩子。”
***
夜很凉,朱昀庭的手更凉。拉着昀庭一路跑出来,之默一眼也没有回头看,听着身后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终于带动自己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松开昀庭,双手扶在膝盖上重重的喘气。
“你……你还好吧。”朱昀庭伸过手来想拍拍之默的背,却被一巴掌拍开。“别动我!”
昀庭抿了抿嘴,没吭声。
之默四下看了看,这是还他刚才过来的小巷。月光依旧明亮,他的车子倒在一旁,路中央的那个人却不见了。
“人呢?”陈之默指着地问。
“我刚才让人处理了。”
之默瞪起了眼睛。昀庭立刻又补充解释,“我没有杀他。”
“为什么要和我回警察局?”之默对着他,倚着墙站着。
“嗯……你忘记带证据了。”昀庭看着之默的表情,小心翼翼的从身后掏出东西来,一把枪,一包白粉。“刚才你把它掉地上了,我想,到了警察局,你可能需要这个。”
陈之默顿时有了吐血的冲动。冲上去把东西一把抢过来,在兜里放好了,又过去把车子扶起来,骑上就走。
“喂。你不是说带我去警察局的么?”昀庭抓住车把。
“你当我傻子啊。警察局里从上到下哪个不是你的人?再说,那里若真能治住你,你会这么老老实实的跟我走?让开!”
“可是你答应我的。不然我就让人杀了你的。”
“少废话,让开!”
昀庭倔强的抓住车把死都不肯放。陈之默有点急眼了,掏出刚才那把枪来就照着昀庭的手砸下去,“放开,放开!”
昀庭却仍死都不肯。手指敲出血来,眼圈也一点点的红了。“阿远说,威胁你你也不会答应的。我知道,不然你就不是我喜欢的陈之默了。可是,我只是想让你喜欢我,我不是坏人,我想让你喜欢我。”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看着之默,只是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啪。枪掉在了地上。陈之默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把手放上昀庭的脸庞。他的眼泪,一点一滴,纯粹的让人看不到任何的被污染的痕迹。映着银色的明月,像一弯泓水。
“你……你别哭啊。”想沾去他的泪水,却不想让他的泪水越流越急,“你不是坏人谁是坏人?难道刚才是我看错了?拿枪,拿毒品,还有杀人。”
昀庭哭个不停,争辩道;“我只走私,绝不走毒品的。他们……他们趁着我的船,所以我才……所以我才……”
之默仰头苦笑,“啊,这叫好人。”
“已经是很好了!”昀庭红着眼睛发脾气。表情可爱,之默想骂回去,话又憋回肚子里。
天下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皮的人多的是,这样算起来,朱昀庭应该还不算十恶不赦吧?至少和他自己比,他自己也是杀过人的人呢。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他的初衷是多么的好,杀了无辜的人,“杀人犯”这个名字他永远也抹不掉。陈之默不知不觉把自己的评判规则放宽了些,有些无奈的看着哭得两眼红肿的朱昀庭。
“你别哭了。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有哪点好,你又是第一次见我。”
“不是第一次。”昀庭小声的说。
“啥?”
“以前,以前就见过。在你进监狱以前。”
之默一愣,却又懒的追问下去。那时候他英雄年少,上了电视也上了报,在S市不认识他的人估计也少。
“算了,懒的跟你说。我跟你说好了,第一,我喜欢女人,对男人没兴趣,所以请你以后不要来纠缠我了,更不要像今天这样耍什么花招。”
昀庭委屈的撇撇嘴,刚想哭。陈之默立刻绷起脸来教训他。“大男人哭什么!”
昀庭使劲的抿住嘴,表情扭曲。
之默叹了一口气,“说吧。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昀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的提醒他,“还有第二么?”
之默仰头看天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他知道他一定会死在这个人看起来聪明,其实就是一个白痴的家伙的手里。不管是有人拿枪爆了他的头,或者就像现在这样被他活活气死,他都不会太惊讶。
“第二。我可以当我没看到你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也别想把我拉下水。”
“当朋友也不可以么?”
之默看着他不说话,一脸你问的问题很愚蠢的表情。昀庭看着看着,直到完全绝望。
“你现在要去哪里?快说,天都快亮了。”看朱昀庭神情恍惚不知道又神游到了哪里,干脆自己替他做决定。“我送你回家好了。”
指了指后坐,“上来吧。”
昀庭缓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要带我?”
“你自己要走回去我没意见。哦,也是,你打个电话叫你手下来接你好了。”说完蹬了几下,骑上车子。昀庭立刻紧跑两步跳上后坐,一把抱住之默的腰。“你送我回家好了。”
陈之默看了看紧环着自己的手臂,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心异常的软,扭头看着那家伙一脸幸福的表情,想发的脾气又收了回去。
算了。就让他这一次好了。
***
在早上六点的时候,陈之默从梦中惊醒,直直的从床上做起来,两眼看着已经有些班驳的墙壁发呆。一阵低低的咳嗽声唤回了他飘忽的神智。
“妈!”迅速的从床上跳起来,跑到母亲的房间。看起来已经十分苍老的母亲正半倚着床背咳嗽个不停。
“妈,你没事吧。”坐过去轻轻抚摩着母亲的背部,看咳嗽稍缓又跑出去端了杯水进来,重新做回母亲的身边。“妈,好点没有。”担心母亲的身体,却无能为力,之默知道母亲的病是当年因为担心他而引起的,所以一直愧疚不已。
“我没事,老了,不行了。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今天周二。可以休息的。”喂母亲喝了些水,然后扶着她慢慢的躺回床上,自己也把头枕在母亲的胸口,“妈,我好久没有陪你了。”
感觉母亲温暖的手掌在自己的头顶摩挲,之默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自己的母亲两个人了。他不是一个好儿子,不仅没有让母亲幸福的度过后半生,甚至让她永远在邻里面前抬不起头来。
“妈妈。再睡一会儿吧。”
“之默啊,我睡不着了。你昨天晚上又工作到很晚吧。”
眼前混乱的场景交替着闪过,之默只觉得一阵头痛,忍不住**出声,缩进母亲的怀里。幸好今天不用上班,不然万一再遇到周震远和朱昀庭,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怎么了,之默?”母亲温柔的拍着自己孩子,像她年轻时抱他时的样子,时间很快,他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虽然一路走来不那么顺利,但他毕竟还年轻不是么?而且她知道,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善良的,总会替人着想的孩子。
“没什么。妈,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早上空气新鲜,对你身体有好处。”
母亲微笑着点点头。之默迅速的跑去换衣服。然后小心的扶着母亲出门。母亲的脑溢血曾经犯过一次,结果左半身瘫痪,后来慢慢做复健,好了许多,但是走路仍是不太方便。
之默扶着母亲走到街心花园,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正是早上最好的时候,晨练的人很多。老头老太太们一群群一队队在成片的草地上或做操,或舞剑,一片万民健身的热闹景象。
刚刚太阳,光线明亮而温暖。之默仰起脸,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向他走来。呃,半长的头发,小小的脸蛋,看不清楚面目,但感觉挺像朱昀庭的。
朱昀庭!?之默猛的反映过来,做直身子睁大眼睛。老天不是故意在折磨他吧,居然真的是那个变态!
“阿姨,你好。”展现出和这旭日一般迷人的微笑,朱昀庭看着这位老人,丝毫瞥一眼他身边每一根尖刺都已经竖起来了的陈之默。
“你来干什么!”之默挡在母亲身前,一脸的防备。看到昀庭衣服和昨晚的一样,眼下还有深深的黑眼圈,心想这个白痴不是一晚上都在这儿呆着吧。微微有点怒意,转念又一想,这人大脑构造和常人有异,担心他干什么!
“我是之默现在工作公司的老板。”
“原来是之默的老板,快请坐,请坐。”母亲横了一眼之默,“你堵在那里干什么?让你老板坐下来啊。”
“妈,他……”之默说不出来,只好恶狠狠的瞪着朱昀庭,恨不得此刻就撕吃了他。可惜对方不仅毫无感觉,还心情很好。
“阿姨。不用了,我有件事情想跟您说。”
“说吧说吧。有话直说。是我们家之默在公司又惹什么麻烦了么?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不过,他一直很孝顺,还算得上善良……”
“阿姨,不是的。之默是一个好人。”昀庭咧开嘴傻笑,就像在夸他自己一样。
陈之默凑进了在他耳边低语,“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昨晚我不都跟你说清楚了么?”
笑容变的有点勉强,昀庭却没有扭头看他一眼。看着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昀庭有些羡慕。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的话,大概也会像她这样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头十足。清晨的时候在公园里锻炼身体吧。
“阿姨,我喜欢你们家之默。是真心的。”
母亲呆住了,陈之默也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他竟然说出来了!他居然好意思说出来!趁陈之默还没有反映过来,昀庭接着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很不容易接受。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之默的。之默可能不喜欢我,但是没有关系,感情是慢慢培养的。我没有父母,很羡慕之默有您这样一个好母亲。所以,我想把这件事情说给你知道。希望你能支持我们。”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下去。
“你有毛病啊!还没完没了了!”之默冲他大喊,一张脸涨的通红,手忙脚乱的解释,“妈,妈。你别听他胡说。他脑子不正常,你儿子可是很正常的人。还准备过两年给你个白胖的孙子抱抱呢。”
母亲没有看他,斜了头看着他身后那个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男人。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自认一个人眼里有没有爱,还是看的出来的。
“我知道了。我不反对你们。但是,这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
昀庭惊喜的抬起头,“阿姨……”
“有空常来家里玩吧。我就这一个孩子,还经常不在家。挺无聊的。”
昀庭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全是兴奋。“好的。谢谢你阿姨。”
“妈!你在胡说什么呢!”
“阿姨,谢谢你,我要先回去了。”再次鞠躬,昀庭默默的离开。之默的声音太大,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往这里看了,他并不想惹麻烦。
“之默,去送送你们老板。”
“妈!”
“之默,不管你喜不喜欢对方。但是请你尊重每一个爱你的人。”
之默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些懊恼,更多的是对现在这种奇怪局面无能为力的烦躁。“妈……”
“去送送人家。”
咬了咬牙,之默紧追两步跟在昀庭身后。左脚,右脚,竟是缓缓的配合上了某种韵律一般。
沿着公园缓缓往外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之默停住。昀庭多走了两步,也停住。
“我有话跟你说。”之默闷着声说。
昀庭转过身来,眼神闪烁。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再进入我的生活了么?”
昀庭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之默气恼的举起手,一巴掌扇过去。没打算能打到他,毕竟这个家伙比自己厉害许多。所以,当清脆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之默和昀庭都愣住了。
“你……你……你怎么不躲啊!”有些心慌的去责怪对方,却忘记了是自己伸出的手。
昀庭看着他的眼,直直的盯着,直到眼睛里的水气逐渐泛滥,之默下意识的避开眼。
然而转瞬,昀庭又恢复了正常。“我过一会儿会派个保姆过来。”
之默显然跟不上他思维的速度,“你说什么?!”
“阿姨走路不方便,你工作又多,我派个保姆来。”
“这关你什么事!我自己会找。”之默一激动又抓住昀庭的肩,不过这次他显然没有刚幸运。昀庭一记勾拳,重重的打到他的肚子上。“我给我阿姨找保姆,关你什么事情。你若有意见,每月保姆的工资你出一半,我在你工资里扣。”
“你……”之默被打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时而暴力时而又装成无辜小绵羊的家伙为什么每次都喜欢打别人的肚子?!
昀庭看着蹲在地上的之默,轻轻的一笑,“好了,咱俩扯平了。心情舒畅,回家睡觉。果然晨练是有好处的。”说完,潇洒的离去。
***
在陈之默第二天上班之前,一个背着大大行李袋女孩子站在了他的面前。“是朱老板让我来的。”她这样说。
陈之默给她的回答是直接把屋门砰的一声关掉。
然而女孩子似乎并不意外,行李袋往门前一放,就坐在了上面。清晨,上班的高峰时刻。邻里们从陈之默家门前走过,都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坐在那里,东看西看,怡然自得。
于是几分锺之后就有新版本的流言传出,说陈之默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那姑娘正坐在陈之默家门前闹事呢。于是一来二去,竟是整个住宅区的人上班前都要从陈之默家门前“顺路”走过,见证一下。
“小姑娘,你坐着儿是干什么啊?”路人甲一号忍不住问道。
“我等陈之默。”
立刻就有从刚才起就在陈之默家门口守侯的大娘爆料,“陈之默还没有上班走!他母亲也在家!”
“对啊。可是他不让我进去。”女孩子无辜的眨眨眼睛。
周围顿时一片抽气声。
陈之默从家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无数双目光探过来,大有他今天不解释清楚就再送你上警察局的架势。可怜陈之默仍然对现状毫不了解。
“你怎么还在!”
“那你让我去哪里?”
“从哪来回哪去。我不想看到你!”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陈之默,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一个姑娘家说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让人家找上门来?”
陈之默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人言可畏?他算是见识到了。怒火在一瞬间爆长。他这一辈子就做过这一件坏事,难道这个坏人的标签就永远贴到他脸上了么?
“你给我进来!”一把扯住女孩,把她拉进屋里。砰的一声,大门再次被狠狠的关上。陈之默喘着粗气,看着她不说话。
女孩到有些紧张起来,“呃,我叫离离。对不起,跟你添麻烦的。不过请相信我,我会做好的。请不要赶我走。”
“姓朱的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我家当卧底?”
“哎?不是这么回事。朱老板是好人的。我打工被人家骗了,朱老板不仅救了我,还介绍工作给我。嗯,朱老板说了,工钱他出一半,你只要给我一半就好了。”
之默冲天翻了个白眼。想把这个女人骂一顿也觉得开不了口。她竟然说朱昀庭是好人!那,他就是坏人了?坏到邻居看到他家门口坐了一个女人就会怀疑他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乱搞男女关系让人家找上门来了?郁闷的,有想找人打架的欲望。
“我妈刚吃完药,还在睡觉。你不要打扰他。我中午,晚上都会回来做饭……”
“我来做就好了。不然要我做什么呢?你还要工作吧。”女孩子温柔的一笑,之默心里的火气不知不觉降了几分。还是女孩子好吧。温柔,体贴,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可爱非常的。比起那个朱昀庭,装可怜的时候还好,翻起脸来六亲不认。胡思乱想发了片刻的呆,突然自己回过神来,看到离离一脸迷惑的看着他。顿觉的有些尴尬。
“那个……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朱老板说,你如果今天迟到了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拿不到了。”话音未落,之默就以光速冲了出去。心底把朱昀庭从头到脚骂了个遍。那个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其实今天是陈之默拿工资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周震远都会来他手下的各个单位视察一遍。也就是说,陈之默今天至少有两次机会见到他。
匆匆忙忙换好制服的陈之默冲进大门,发现所有的保安都已经列队站好,此刻正齐刷刷的看着他。
“对不起,我迟到了。”拼命的平稳着自己急促的呼吸。陈之默看见周震远回过头来,竟然冲他微笑起来。他不是眼花了吧。那个从来就是残忍无比的男人。
“陈之默,怎么搞的,本来这个月你还算是全勤呢!”值班经理瞪着他,严厉的训斥道。在顶头上司在的情况下,谁不想多表现两下,只有陈之默这种要迟到也不会看日子的人。
“对不起。”低着头站回队伍里,全勤奖没有了。至少少拿了100多块钱,就当……就当丢了好了。想着,却还是觉得心疼。
“我的表,好象刚刚8点,不算迟到吧。”周震远微笑着开口。
“啊?是么?哦,那可能是我的表不准了。没迟到没迟到。”经理立刻改口。
陈之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领情。本来就是他们害的,现在又来充好人。但是不能不承认。周震远现在的样子才是他最初在心底留下的印象。在那个他走投无路,被受屈辱的时刻,他也是这么笑着替自己解了围。当然,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个人是个好人来着。可惜,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多重性格。这不过是他偶尔心情好时给你的一点点恩惠。你若感激涕零,他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你。
还好,令陈之默感到浑身不自在的早会并没有持续很久。30分锺后散会,一直精神恍惚的陈之默刚要走,却又被人叫住。“陈之默。你过来。”
一看是周震远,之默心底有无数个不乐意。可惜众人面前无法翻脸,再或者是因为,他还是懦弱的人,并不敢潇洒的炒了老板的鱿鱼。
“有什么事情么?”故意装做漫不经心,眼神放的高高的,一脸的傲气。
周震远倒也不在意,笑了笑。“来外面说吧。”
公司很大。从后门出来还能看到一片花园。是名副其实的公园式企业。晨光中,周震远站定了,看着他似乎也不知道从哪里说才好。“离离你见到了么?”
“嗯。”
“那女孩子挺不容易的,被人贩子拐到这儿来,差点给卖了。让她回家,她也不愿意再回去了。她家里太穷,不如在外面干点活。你别太刁难人家。”
陈之默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喜欢她?”
周震远被他逗笑了, “你的联想力真丰富。”
之默撇撇嘴,不以为然,“是你们太多变,多少重人格啊,亏你们也能习惯。”
周震远的脸沈了下来。陈之默以为他又要变脸,谁知过了片刻他只是扯出了一丝苦笑。“昨天,昀庭回来哭的很厉害。”
陈之默把脸别向一边。
“我知道在你看来,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我们一直就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昀庭脾气不是太好,但他为你已经忍了很多了。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想看他现在这个样子。”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应该诚惶诚恐的趴在地上吻他的脚尖,感谢他大少爷看上了我?凭什么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他呢!我讨厌那种变态!”
“你!”周震远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勉强抑制住自己不发脾气。“我只是希望你能试着去接受他,体会他的好。你现在根本是对他有偏见。”
“我当然有偏见,自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没有看到他好的一面。”
“虽然他的做法有时候看起来非常荒唐,但至少他没有瞒着你!他就是那样的人,他希望你能爱上他的全部,他不过是想得到一份纯粹的感情。”
“他要的还真少。”陈之默不无讽刺的说。
周震远看着他,锐利的眼神似乎能看到他内心的最深处。末了,放过已经被盯的浑身不对劲的之默,说;“陈之默,你即使再想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也无法改变你在周围人心目中的印象。你同样是个社会的异类,你应该知道的,甚至,比我们来说让人更加难以容忍的异类。”
陈之默身子猛的一震,呆住了。
周震远有点嘲讽的笑起来,“本来就是一个杀人犯,如果再是一个同性恋,那就再完美不过了是么?”
“你住嘴!”之默气的浑身颤抖。他是说中了他的心底最深处的那层恐惧。他渴望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他渴望能把所有的一切抹去重头开始,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不是么?手握紧了又松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打不过,骂不得。人间最悲哀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末路,话说回来,他并不是英雄呢。自嘲的笑了笑,眼里的落寞与不甘并不没有隐瞒。“你说的没错,我想做一个普通人,所以,请不要来招惹我了。”
转身离去,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若他了无牵挂该多好,或者,他足够的强,能够带着母亲远走他乡,再也不留在这里。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安份份的好好工作,就当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首先,他要挣够足够的钱,仰瞻着这个男人的鼻息,在他的恩惠下才能勉强把日子过下去。
“陈之默……”周震远突然喊住他,那样悲伤而无奈的笑容,一如他第一次见他的样子。这个男人终究是变了呢,和五年前相比。“我不是那种拿钱让人就犯的人。金钱唯一买不到的就是一个人真心。”
陈之默头也不回,“你知足吧。不是万能的也是九千九百九十九能的。不就是买不到真心嘛。”语气轻快,稍稍带着点戏谑。
周震远沉默了。这样的一个男人难道真的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么?
***
一天无事。明明知道那个叫离离的保姆会把母亲照顾好,却还是忍不住担心。下班的时间突然闲了下来,之默突然觉得非常不适应。站在“黑白灰”门口好一会儿,终于掉转车头,向家里骑去。
“妈。我回来了!”之默兴高采烈的推开门,看到屋内的人全都像石化了般立在那里。
离离在厨房做着东西,油煎的食物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四溢。自己的母亲披着毯子坐在沙发上,正在和旁边的人兴高采烈的聊天,而那个人赫然竟是朱昀庭!
陈之默的突然出现显然给了所有的人不小的冲击,每个人都呆住了,看着他半天不说话。
到真是幅合家欢乐的景象呢。之默不无感触的想。自从他回到这个家,就忙着找工作而不能随时陪着母亲,再来,他也怕看到母亲忧郁的眼神和沉重的叹息。这对他来说,都是太过沉重的负担。而现在,母亲竟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愉快的表情。他这个当儿子的实在是有够失败。这幅美满的合家欢图他竟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的外人呢。
“啊,对不起。我就是想回来看一下。”略有些慌张的把门带上。转过身,却又突然想起,这明明就是我的家,我的母亲,为什么我要走?砰的又把门打开,正撞上冲出来的朱昀庭。
“对不起对不起。”揉着被门撞痛的额角,昀庭忙着道歉。“我来看看阿姨,离离已经做好饭了,你晚上还有班不是么。我……我先走了。”慌慌张张的走出去,很像是在逃。
之默抓住他的胳膊。“留下来吃饭吧。”
“哎?”昀庭惊讶的转过头,却看不到背冲着他的之默的表情。
“昀庭。就在这里吃饭吧。你也忙了一下午了。”母亲也在此时出口挽留。
昀庭只是看着之默。他并没有放开自己的手,只是……他的手异样的冰冷,冷的超出自己能够承受的温度。
“进来吧。”把昀庭拉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离离手忙脚乱的把桌子收拾好,之默洗手去厨房帮忙。却不想把刚端起饭碗的离离吓了一跳。啪,一只碗摔碎在地上。之默觉得太阳穴跳着很疼,脸色有些难看。昀庭立刻接过饭碗,“我来吧。”
无事可做的之默只能看着两个人默契的收拾好一切,然后自己扶着母亲坐到一张椅子上。而在此之前,昀庭早已把一块厚厚的羊毛垫放了上去。之默瞪了昀庭一眼,昀庭却没有看见。帮着离离盛好了饭。
这一顿饭吃着异常的辛苦。至少在之默看来是如此。“妈,多吃点。”他把饭菜夹给母亲,母亲却又转给只顾闷头吃饭的昀庭。“昀庭,别光吃饭,吃些菜。”
之默气结。却又故做轻松,想说些话让气氛不这么沈闷。夹了块豆腐尝尝,然后对着离离微笑,“离离你手艺真的不错,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
离离微笑看他,“这是朱大哥做的啊。他教我好多菜的做法呢。”
准备再下去的筷子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母亲扑哧笑出声,替他夹了豆腐放在碗里,“昀庭做饭真的很有一手,吃吧。”
之默此刻却只想去买块豆腐自己撞死。恨恨的瞪着昀庭,而昀庭只是把头越来越深的低下去,恨不得能全埋在碗里。
“我吃饱了。”之默丧气的放下碗筷。看见昀庭惊慌的抬起头来。“妈,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知道的。”套上外套,拿了钥匙出门。最后一眼瞥见昀庭站起来不知道对离离说了些什么。
出了门打开车锁,就见离离抱着一个饭盒追出来,“大哥,大哥!”
皱了皱眉,看着离离把一个包好的饭盒放在他的车筐里。“晚上回来的晚,带着当夜宵吧。是我做的一些点心。”
想拒绝,又看着离离一脸的期待,心理一软,嘴上就答应了。离离兴高采烈的跑回去,之默重重的叹了口气。乱了乱了,一切都乱套了。家不是原来的家,母亲不是原来的母亲。突然拿想到红灯记里的两段唱词。“奶奶不是你的亲奶奶,爹也不是你的亲爹!”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呸呸两声忘掉。骑上车突然又看到匀庭躲在窗帘后面偷偷的看他,眼光一碰,倏的就看不见了。
之默心情复杂,满脑子乱乱的绞成一团。突然又想起晚上可能还会碰到周震远,只觉得已经不堪重负的脑袋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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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无选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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