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水化丑郎 第一章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挤在山中一隅嬉戏,在师父的一声令下,全部回到院子里排站好。师父带来一个白白净净、有着精致小脸蛋的娃儿,一群小孩看到这个漂亮的小娃儿,想摸又不敢摸,怕自己脏兮兮的手会弄脏他。
  "他是我新收的徒儿,你们这些做师兄的可得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是。"
  待师父训示完,一群小孩围着小娃儿问东问西的;初到的小娃儿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大师兄于是提议让小娃儿去他们的秘密基地。
  到了溪水边,大伙儿玩水玩得相当尽兴,炙热的大太阳让小娃儿也忍不住想学大哥哥们,下水去碰碰清凉。
  "水儿,你在做什幺!"
  大师兄一喝,小娃儿惊得止住动作,双手拉着衣摆,僵住身子,一双乌溜溜的眼含着晶莹的泪珠,眼看着泪珠即将滚落。
  "大师兄,别那幺大声,瞧你将水儿吓的。"
  年纪和小娃儿最相近的六师兄站在小娃儿身边,想安慰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因为他怕轻轻一碰小娃儿,他便会被粗鲁的他给碰碎了。
  "水儿,别哭,哎哟!我不是要骂你啦……"师弟们纷纷怒目看向大师兄,他顿时手足无措。
  "对呀,水儿,大师兄的嗓门本来就比较大,他绝不是要骂你,如果他敢骂你,别怕,还有二师兄在,我们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对,还有三师兄!"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就怕小娃儿眼里的泪珠滚落。
  "水儿……"
  大伙儿将大师兄推向前,要他向娇滴滴的小娃儿道歉,玩得浑身又是土又是泥的他,紧张得频频用手拭汗,却将脸抹得更黑。
  "水儿,你和我们不一样,不可以随随便便在人前脱衣服……"
  "对!"一旁的师弟忙着附和,因为他们刚刚瞧见小娃儿想和他们一样当众脱衣服,才正想阻止时,大师兄就先开口了。
  "为什幺?"忍下泪珠却藏不住浓厚的哭腔,小娃儿首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令人听了好喜欢。
  "记得喔,不可以让人瞧见你没穿衣服的样子,一旦被瞧见了,就表示你得和那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永远也不能分开,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喔!"
  "永永远远?"
  "就是只要活着,就得一直在一起。"
  "嗯。"虽然不懂究竟有什幺不一样,但深信不疑的小娃儿将大哥哥们的叮嘱牢记在心底。
  而他的师兄们在日后发现他的真实身分时,却也忘了将这份叮嘱修正,于是错误便留在小娃儿的心底深处,一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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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小娃儿很快的长大成人。在一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里,他首次和三位师兄一同下山见识所谓的江湖。
  一群人坐在荒野间难得一见的茶肆里,当然想好好休息一下,喝杯水再出发。
  "水儿,待会儿上去便是鬼山,那儿树木繁密,山势险恶,你可得跟紧点,知道吗?"
  "是,大师兄。"虽不明白大师兄萧邦为何只叮嘱他,但名为甘劭之,乳名唤水儿的少年乖巧地点头。他对似亲兄长的师兄们一向言听计从,从不曾质疑过他们的话。
  "放心好了,大师兄,我会牵着水儿的手。"和水儿年龄最相近、排行第六的舒伯特拍胸脯保证,他亲昵地搭着甘劭之的肩。
  "六师兄,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人家牵。"甘劭之忸怩不安的说着,他已长大了,若还让人牵着带路,岂不丢脸?
  青涩的水儿,迫切希望能马上长大成人。
  "喔?是吗?不知是谁上回说要去陈伯伯家,却走到另一边的刘姥姥家?害大伙儿找不到人,担心不已。"
  "噢!那回是因为有一只蛾太美丽,为了找它,一时……"
  "竟怪到无辜的蛾身上,啧啧,你这样不行喔!"蛾?美丽?恶……一想到它身上的毒粉,舒伯特就起鸡皮疙瘩。
  "不行喔……"排行第五的白辽士平时虽不太爱说话,但每逢逗小师弟时,他总不忘参一脚,因此常为自己惹上不少麻烦。
  "五师兄、六师兄,我没有怪它啦!只是走到一半时,看到它漂亮的花纹,就忘了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甘劭之解释道。
  "还说没怪它,可怜的蛾!"
  "六师兄。"
  "好了好了,别逗水儿啦,咱们该出发了。"萧邦适时的开口。
  "嗯!"水儿马上回答,感谢地望着替他解围的大师兄。
  "大师兄偏心。"
  "你说什幺?亲爱的六师弟?"萧邦语带威胁的抬高下巴,眼睛睨视着舒伯特,明知故问的说着。
  "没有啊!我有说什幺吗?对了,咱们不是要赶路吗?快走吧,迟了,可是会遭师父责难的。"舒伯特率先往前冲。
  萧邦见状,一个劲儿的摇头,这小子,明明已先警告过他,这里的山势险峻,足下得多加留神,他偏偏冲得那幺快?啐!原本只想带水儿下山见见世面,不料多了个死皮赖脸的跟班;还不是师父受不了他的烦人,于是将他丢给他,害他和五师弟得多照顾一个人,真是麻烦。
  "老六!慢点!"
  萧邦追上去抓住舒伯特,白辽士则留在甘劭之身旁,一行人一同前往令人生惧的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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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穿梭于茂密的森林里,由于植物生长甚是蓬勃,不熟悉地势的四人走得颇为艰辛。
  "水儿,小心有坑洞!"带路的萧邦没看清楚前方的路,被掩盖住的坑洞绊倒,为师弟着想的他,大声的叮咛着。
  "啊……"想不到甘劭之仍是跌倒在地。
  "嘻嘻!"白辽士及舒伯特一同窃笑。
  "水儿,不是要你小心点吗?"萧邦忧心的斥道。
  "没事没事,我只是跌倒而已……"甘劭之爬了起来。
  四人继续走着,来到更为陡峻的崖边,山势忽而往上,勿而急下,四人各自忙着和在险恶中仍努力生存的藤蔓一较高下;既然此地的树和草都能活下去,没道理生为万物之灵的人们不能登上同样的高度。他们努力地走着,疲惫的身心已取代了原本轻松的情绪,他们专心一意的走着,没发现其中一人又因为这大自然之美而分神,跟丢了前面几个人,但他仍不自觉地一直往前走,一直到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大师兄,这株草好漂亮喔!"咦?等不到响应。
  "大师兄?五师兄?六师兄?"
  甘劭之得不到响应,心想自己可能又因为贪恋美景而落后,因此更加紧脚步,不敢再把视线往两旁瞟。
  "啊……滚粪虫。"
  甘劭之的自我约束又再度被眼前美丽的事物破坏得荡然无存,他追着虫儿、枯叶、蒙菌、蜘蛛网、石头……在认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对的之后,他很努力地移动双手、双脚,岂知愈走离亲爱的师兄们愈来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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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的时空总有不同的故事正在产生,原本应该没有交集的故事偏偏又因某个转折巧合的交会了。
  一般人绝对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在这山势险恶、被人命名为会夺人魂的鬼山上,本该杳无人迹,但却有人独自隐居在此。
  天未明,只露出些微的晨曦,陀罗再次被纠缠他长达已数年之久的梦魇惊醒。
  哈哈哈……又是李烨儿临死前凄厉的笑声。
  走至水缸用冰冷的水洗脸,欲唤醒神智的陀罗,不经意地瞧见水中的倒影,一条丑陋狰狞的长疤自右眼上方横至左耳根;那伤险些夺走他的视力、他的性命,更甚者,它夺走了他所有的一切。
  陀罗愤恨的将平静的水面打乱。他开始练武,一招一式,结结实实,稳扎稳打,一遍又一遍。
  唯有此刻他才能稍稍忘掉令他憎恶的一切,所以他拼命地练着,一次又一次。
  "你为什幺就是不肯爱我!"
  "哼!"
  "你开口说话啊!别以为你都不吭声就没事了。"
  陀罗使一招回龙剑式,想甩开心里的杂念。
  "哈哈哈!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你休想娶除了我以外的女人!"
  "你下药?"
  "不这幺做又如何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瞧,这崖下便是你我长眠之处。"
  "就算要死,我也不愿和你这卑鄙的小人一起死!"
  再使一招夺珠剑式。
  "啊……"一股腥红热了他的脸……
  "纵使下药也敌不过你,算我学艺不精……唔!但我就不信有哪个女人会要你……我要你每当看见你脸上又丑又长的疤,就会想起我,哈哈哈……"
  "唔!"
  剑尖应声而断,陀罗吐出一口鲜血,晨间的练武再次因此而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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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粮、水、银两……所有远行必备的一切,甘劭之身上皆没有,在深山里钻来钻去的他,又渴又累,想采果子吃,却想起师兄的叮嘱,不认得的果子不许吃!
  "兄台?太好了,我终于遇到人了!咦?别走嘛!兄台!"
  正当甘劭之站在树下,暗自祈祷师兄们能赶快出现时,有人突然自繁茂的枝叶中现身,他彷如遇上救星。即使那人戴着冰冷的面具,他仍热情的叫唤,岂料对方竟毫不理睬。
  隐居于鬼山深处的陀罗,从未在这山上遇过任何人,纵使是遇上了他亦视为无物。他身手俐落的穿梭于林木间,一刹那间便失去他的踪影。
  甘劭之不敢大意,使尽全力跟上。
  绕过了许多山头后,陀罗终于不堪其扰,开了口:
  "你跟着我做什幺?"
  虽然男子以面具掩住真面目,但他的嗓音低沉、浑厚,真是好听。
  甘劭之丝毫没注意到对方声音里的怒意,他迎向前。
  "我和师兄们走散了,我一直走一直走,好渴也好饿……"
  "与我何干?听着,不许再跟着我,否则休怪我手中的剑无情!"陀罗撂下狠话,一溜烟地消失无踪。
  甘劭之忙跃上树上,睁大眼睛梭巡,幸而那名陌生男子亦飞跃于树梢,他一眼便瞧见他的身影,忙跟上。
  陀罗为对方能跟得上自己的速度而诧异,但这并不引起想与他结识的意愿,人嘛!都只是徒惹心烦的动物罢了。
  甩不开甘劭之,但陀罗仍继续踏上归途之路。耳畔疾风拂过,传来潺潺流水声,陀罗停下脚步为腰间的水壶装满水。
  终于将他甩开?
  正当陀罗如是想时,甘劭之从草丛中冒出头来,浑身沾满泥土、草屑。
  "还好我皮粗肉厚,没跌伤才能跟得上你……"甘劭之赧然一哂,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又不够专注,才会落得这般狼狈的下场。
  为化解尴尬,甘劭之低头干笑了两声,这才注意到他们来到的地方。
  "哇!我就知道你人好!我说我渴,你就带我来到水边,这水好清澈喔!鱼儿也好多!"他忙抹去嘴边的口水,想来这鱼便是陌生人为他带来的餐点,他乌溜的眼映着满山的碧绿,心中充满感谢地望向陌生人。
  陀罗以看怪物般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他装好水后,再度起程,将他远抛在后。
  没跟来?识相,否则剑一出鞘,不见血不收回!
  当陀罗正打算将陌生男子遗忘的同时,身后却惊传惨叫声。
  陀罗轻巧的跃上较高的地势,竟瞧见那个陌生男子正在浅水滩中载浮载沉。
  救?不救?
  这河是他平日饮水之用、垂钓之处,救,麻烦;不救,会污染。
  救还是不救?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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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啾!"
  日已偏西,风儿微凉,呈大字形躺在地上的甘劭之被自己的喷嚏声吵醒,大大的眼睛慢慢的睁开,意识也逐渐恢复。犹记得他将头埋进河里,大口大口的畅饮清水时,一时间受不了鱼儿的诱惑,欲跳下捕捉,孰知一个脚步踩不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逐渐往下沉。他双手拼命的挥动着,努力将头抬出水面,呼叫救命,终究还是敌不过水底下不知名的蛮力,身体逐渐往下沉……
  一想起那沉黑中的恐怖,甘劭之害怕得紧紧抱住自己,却也在此时发现他的衣襟大敞,腰带落于脚边,而他的上半身几乎是赤裸的!
  "啊!被他看光了。"
  记得喔,不可以让别人瞧见你没穿衣服的样子,一旦被瞧见了,就表示你得和那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永远不能分开,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
  甘劭之忽然想起大师兄的告诫,在这人迹罕至的鬼山上,将他全身看光的,除了那个人之外,不会再有别人了。
  噢!永永远远在一起?
  他想起那有着低沉、浑厚的嗓子的男子,不但好心地帮他找水、找食物,还救了他的小命……他俏丽的脸蛋逐渐染上夕阳般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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