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崩云(下) 第八章 由心

  再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庆幸看到的不是自家老头那张笑到肚破嘴裂的丑脸,这表示阎老儿再次大方地没要留他作伴,而第二个随之而来念头就是……重死了……
  眼珠子微转,莫磊不意外瞥见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正亲密地枕著自己的颈窝睡的香甜……那个死小鬼居然整个人就这么趴在他背上睡著?难怪他会觉得自己快被压的窒息了。
  困难地撑肘想把身子拖出封擎云的身下,腰才稍微使力,一种难以言喻的酸疼就立即爬满了全身,紧接著那种害他唇血斑斑的巨痛也沿著脊椎漫开,他这才感到小鬼那该死的凶器居然还在他身体里头……该死!为什么先醒的会是自己?!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贼老天就不能好心点让他继续昏著少受点罪吗?
  「……小……鬼。」出声想把人唤醒,嘴一张莫磊才又发现自己的声音孱弱的跟蚊子叫没两样,这种音量若能把背上睡的跟死猪一样的臭小鬼叫醒还真有鬼,没奈何他只好尽力将垂在床侧的手臂一分分举起放回床上,再一分分爬向这小鬼勾在腰侧的手上,然後……用尽全力地拧下去。
  几乎是立即地,背上覆趴的人儿就有了动静,但这一动可又苦了莫磊,他只能双拳紧扯著被褥死咬著牙忍疼,只盼这小鬼清醒後赶快离开他的身体。
  「……莫磊?」双眸犹带著几分迷茫,封擎云好半晌才搞清楚自己身下还压了个人,意识微醒後马上就察觉了不对劲,当他发现自己的一部分竟埋在莫磊体内时,所有残余的茫然全在瞬间被抽的一空。
  「天!你……忍著点,我马上退出来。」惊呼了声,在看清了莫磊一脸死白的痛苦模样後,封擎云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双手连忙扶握住莫磊的腰身,然後万分小心地徐徐屈膝将自己抽离。
  「唔……该死……」破碎的咒骂声终还是忍不住自紧咬的唇间迸出,莫磊紧闭起眼急促地喘息著,涔涔冷汗早又濡湿了他整脸。
  「对不起!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指尖深深掐陷在掌心里,抬离了身体後封擎云反倒更将眼前人儿的惨状看的清楚。
  或青或紫的牙痕指印不说,腥膻的浊白几乎是满布交纵在他的腰际腿间,而最叫人怵目惊心的还是那一处他刚离开的地方……一缕缕的鲜红和著黏浊不住地从双股间蜿蜒淌下,就连床榻上也是渲染著点点暗褐。
  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错事?!封擎云痛苦地屏紧了气息,他只记得自己被下药後硬撑著逃来找莫磊帮忙,然後……模糊的记忆只到莫磊帮他褪去了衣衫为止,再来发生的一切就变成了迷梦,意识始终沉浸在一种诱人沉沦的快感里,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快乐是用莫磊的血泪换来的。
  拉过床被轻轻地覆盖在这具饱受折磨的躯体上,封擎云急忙著衣离床,虽然甫下地时一阵晕眩叫他身形不稳地踉跄了下,却仍是阻不了他近乎飞奔而去的步伐。
  关门声让莫磊昏沉的神智再次一醒,他敏感地察觉到那个害他如此狼狈的家伙已然消失了踪影,冷清清的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像破布袋般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不会吧?这小鬼不会是受不了冲击就翘头走人了?累到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莫磊怎么也没想过这家伙在说了一声对不起後的下一步竟会是溜之大吉。
  有没有搞错?他才是该承受不起的那一个吧……这死小鬼,敢在这时侯弃他不顾?!不会是嫌没谋杀彻底,所以乾脆把他扔在这儿等死?别跟他说臭小鬼是想来个眼不见为净,他可是什么怨言都还没开始说耶……死小鬼……喃语抱怨著,正准备开始从臭小鬼的上一代起骂时,莫磊就听到砰地一声门又被撞了开来,再砰地一声复又被甩上,当然,也可能是被踹上的。
  这小鬼怎么老跟这两扇门过不去?没人教他该轻点力以示礼貌吗?无力地眨眨眼,想想莫磊还真是佩服起自己,在这种惨况下竟还有精神在小鬼的家教问题上打转。
  「莫磊……」端了盆热水及几方净布放在床侧,封擎云担忧地轻唤了声,只因为虽然这石头两眼是张著,可是却是呆滞的没有焦点,他十分担心这过大的冲击会让莫磊崩溃,毕竟即使是个男人,在遭遇这种屈辱万分的事情後再坚强也不免……「我帮你净身上药,会有些疼……对不起,请你再忍耐会儿。」轻轻地掀起覆身的被子,封擎云真恨自己为什么看得见眼前的一切,更後悔为什么药力发作时脑里只浮现莫磊的身影,如果依然看不见,如果没软弱到向他求救,如果……莫磊就不会遭受到这种生不如死的虐行。
  心乱如麻,封擎云木然地拧了条湿巾仔细擦拭著这具伤痕累累的身子,就连那头凌乱的红发也没放过,只因他心想著莫磊此刻一定是恨不能整个人浸在水里洗个透彻,好洗尽……这一身脏秽……
  「……对不起。」再自责也挽回不了自己犯下的大错,然而此时能说出口的终也只有这无用的歉语,封擎云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弥补这滔天大错……如果是女人,他愿意放弃自己原有的坚持娶她,尽力给她个温暖幸福的家,可是莫磊……不但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不在乎名位不屑利禄的男人,这叫自己能拿什么补偿他?
  「臭小鬼……你的甜言蜜语……就只有……对不起三个字啊?」虽然喊到痛哑的喉咙要出声实在吃力,莫磊还是忍不住开口,谁叫这臭小鬼一副如丧考妣的沉痛样,他既不是他爹也还没往生西方极乐吧?浑身上下酸疼的要命,这小鬼难道不懂这时候该想法子逗自己开心吗?干嘛还摆出这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蠢样,存心想加重他的伤势啊?真是有够笨!他家大人到底是怎么教小孩的,简直迟钝到找不著辞语形容……
  「……」甜言蜜语?完全无法理解自己耳里听到的话语,封擎云茫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那一双写满埋怨的大眼,就这么四眼相对地对看了好半晌。
  「笨小鬼……我还没死……你不用摆这种脸……觉得对不起……我,就该笑漂亮点让我心情好些……懂了没!」自己说的不对吗?这小鬼为什么一副如见天开的模样?……长睫再次无力地搧了又搧,莫磊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点微薄的要求有什么不对,拿半条命去换个好看的笑容难道很过分吗?
  「你……不介意我对你……做的那些?」是知道莫磊的想法向来迥异於常人,可是,也不至於到这程度吧……心底的困惑越积越深,封擎云不由地张口问出这句连自己都觉得十分欠揍的问语。
  「开玩笑!我哪这么大方?差点没被你这臭小鬼杀了……这笔帐……等我有力气再跟你算,还有……另笔帐……你也别想给我赖。」恶狠狠地瞪大了眼,尽管气虚力弱莫磊还是没放弃抗辩的机会,如果多给他点力气他铁定会跳起来掐死这小鬼。
  居然敢问他介不介意?痛的半死还能够不介意吗?天底下哪有人这么大肚量的,有本事找出来给他瞧瞧,他敢用老头的招牌打包票这种家伙绝对是哪条筋络接错了位置。
  「……还有?」无疑地,莫磊一如往常的语气神态在在都让封擎云紧绷的情绪舒缓了不少,当然莫磊的宽容并不代表这件错事一笔勾消就此消算,但至少没让他无地自容到唯有当场以死谢罪。
  「你几时看的见了?敢瞒……唔……拜托……轻点。」语声一扬才打算来个秋後算帐,谁知道尽管上药的动作再轻柔不过,双股间撕裂处被触及时的刺痛还是难忍,莫磊不禁闷哼了声,抓著被褥的双拳也又是不自主地一紧。
  「对不起……」上药的长指瑟缩了下,最後缓缓握起狠狠刺著掌心自责,封擎云黯然垂下了睫羽,才放松些许的胸口霎时又是窒闷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轻替莫磊拉上了被遮断冷意,遮断一切让心难受的物景。
  怎么话还是这一句,脸也还是那张臭脸……翻翻白眼,忆及自己痛晕前所下的决定,莫磊开始用心思索起以後该怎进行这小鬼的改造大业,否则若真把这笨小鬼当情人般绑在身边一辈子,他的眼珠子迟早会翻不回原位。
  「喂,还杵著干嘛?弄好就上来呀。」话才出口,果然就见到那双黯然的黑眸又变成了傻愣愣地瞅著自己,莫磊不禁哀怨地吐了口长长的闷气……怎么这小鬼眼睛看的见了人却没变得聪明点?没人教过他什么叫做察言观色吗?「小~鬼……我快冷死了你还看不出来?从进你这鸟帮的大门起,就没一晚能暖暖地睡上个好觉……还不给我滚上来!」
  他不在乎吗?愕然地放下手中的药瓶,封擎云迟疑地睇视著莫磊,却见到那张疲惫的脸上没半分玩笑的意味,他是真的要自己上床陪他去,可是……才发生那样屈辱的事情,他难道还能够忍受自己的碰触?怎么还能够毫无芥蒂地如往常般将自己当暖炉拥抱?就算是他迟钝地没察觉到这些改变,等自己真的触及他时,只怕下意识躯体的反应也会是叫人难堪的拒绝……不想啊……不想等会儿见著的是他畏惧惶恐的眼神,更不想看到他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模样,从今以後,该是离他越远越好,远到不让他有机会发觉对自己的厌恶,远到那双澄澈的眼不会刻上嫌弃的神色……
  「别叫我再说第三次……我没力了。」催促的语声让封擎云的双拳握了又放松了又紧,一抹痛楚的神色徐徐自眼底浮现
  ……该来的,总是逃不掉,自己一向不是最清楚的吗?是什么时候开始只懂得逃避了?不应该啊,不该这么怯懦的……
  「喂,脱光……再上来。」脱、光?才扪心自省痛下了决定,就连极可能面对让心十分难受场面的觉悟都有了,谁知鼓足了勇气,正准备翻身上床的手脚却因为这句比梵文还难理解的词句僵在了半空中,封擎云实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头晕目眩下连耳力都不能信任。
  「臭小鬼……你还在慢吞吞地蘑菇什么?不是在等我咽气吧。」眼已半眯,莫磊努力推拒著周公的邀约,在没把这小鬼拐上床前他可没法安心去下他的棋,否则依他目前的惨况判断,对弈的主角很可能会半途换成阎老儿,阖眼前他得先把该做该说的都搞定才行。
  蹙眉咬唇,突然间封擎云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臆测莫磊究竟在想些什么,情况似乎又回到了初见面时的一片浑沌,满心愧疚的他只得依言开始解起身上方才胡乱穿上的衣裳,然而脱到下半身时不免又踌躇地停下了解带的动作。
  莫磊已是寸缕未著,自己若也赤裸裸地窝进被中,那岂不是更……眉心越攒越是深紧,封擎云再次将犹豫的目光转向莫磊找答案,却见到他的人竟已是抖嗦地直打颤了。
  再也顾不得困窘与否,封擎云牙一咬迅速褪去下半身的衣物,翻身越过莫磊窜进另一边的被里去,饶是动作够快春光外露的时间不长,双颊仍然又火烧似地染上了赤红朱彩。
  把封擎云的踌躇挣扎全看在眼里,又累又痛又冷又倦的莫磊偷偷弯起了愉悦的唇弧,然後开始努力地把自己伤疲的身子移向那具散发著诱人温度的躯体。
  「别动,我来就好。」怕莫磊一个不小心又挣疼了伤处,封擎云只得压下满心的羞窘与不安,主动将自己靠上,谁知预期中令人难堪的抗拒不但没有发生,想逃的人还反倒成了自己。
  昨晚迷迷糊糊地所以还不觉得什么,此刻却是清清醒醒地感受这种肌肤相触的亲匿,整个人除了升起了股如置火炉般的烫热外,一种没来由的慌与乱更是满满占据了整个心房。
  「嗯……」像似被张温暖的裘毯熨烫著,莫磊冻麻的身子总算是可以舒适地徐徐松展,却犹是不满足地撑起肘臂想翻身,为的就是想如从前般那样面对面地将人抱满怀。
  不是不知道莫磊动来动去地在打什么主意,封擎云却只能当作没看见似地不敢伸手帮他一把,两个人如今这般裸裎相对已经够让他羞窘了,若是让他转过身面对面脸贴脸的……岂不是让情况变得更尴尬?只可惜石头就是石头,就算已经这般惨兮兮了也还是难改本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实在看不下去的封擎云只好再次枉顾自己意愿顺遂这石头的意思,那张双颊染著朱霞的苍白俊颜上无可避免地又升高了些热度。
  「……果然……还是抱著你……舒服。」满足地喃语著,莫磊慢慢移动著四肢将这暖炉嵌锁进自己怀里,不但把脸埋在封擎云的肩窝上,双臂更是逾矩地搂过他的胸胁交叠在瘦实的腰身後。
  而尽管下半身的伤势不轻,莫磊却也还是咬牙忍著痛把腿弯挤进那双同样散著高热的长腿里纠缠,小腹更是十分暧昧地紧贴著那最炽热的腹股一带。
  「莫磊你……你……」羞的不知所措,封擎云没办法继续保持缄默,然而歉疚下却也只能僵著身子任莫磊缠上,只觉得自己的脸蛋已烧烫到快可以生炊了,更遑论两人下身交覆处炙灼地让他的心跳不断加速狂擂。
  「嘘……别吵嘛……你也该很累了……快睡……乖乖睡……」原已半阖的大眼早在四肢就定位後迅速闭起,随著朦胧的语声,搁在封擎云背後的大掌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搧拍著他的背脊安抚,就像对个孩子般哄著他入眠。
  「……还痛不痛?」嘴里继续口齿不清地说著话,水灵的大眼却是没再睁开,莫磊吐出的语声已是越来越低,终至细不可闻,「……肩上的……我醒了……再帮你……补……还……有……」
  话,说的漫不经心,却让听的人胸口蓦然紧揪,原本还在为两人这般不适宜的姿态感到万分困窘的封擎云思绪霎时全成了一片空白,直到觉得视野模糊的双眼越发烫热时才慢慢找回了神智。
  茫然地伸指覆探上那灼烫的来源,指尖上的触感却是矛盾的温凉,封擎云不能置信地将眼眨了眨,温凉的雾气却是越聚越浓越难化散,逼的他只能将眼廉紧紧锁起不放,却仍然只能徒劳无功地由它凝为水泪盈眶沁凉,濡湿了长睫、滑落鬓发间。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这代表软弱的眼泪会在这时候狂溢……泪珠越滴越剧,封擎云紧咬著唇-瓣吞下喉间的呜咽,无法相信这禁锁许久的泪液竟会这么轻易地在人前坠落,就只为了一句话,只为了……没有人……从没人给予过这般让心湖激汤翻涌的情感,毫无心机的单纯却又毫无做作的浓炽,从来没有人……像莫磊这样,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即使是被自己伤害,即使是在自身危殆伤痛时,一直一直……始终都把他在心上挂著……
  为什么……始终想问的,为什么毫无瓜葛的他可以对自己这么的好?这么的……温柔……暖到让他的心……好痛好痛……可以吗?这一回可以紧紧地将这份温暖握牢在手吗?他真的……可以这样认为吗?可以不再为谁所弃,不再需要向谁证明自己的价值,不再伪装坚强独自面对一切,不再独嚼所有的伤与痛,不论再累再乏……都可以回到这份温暖里疗伤止痛……
  偏倚过头,双眸紧闭的封擎云用发热的鼻尖轻轻摩娑著莫磊的额头,泪,虽然依旧泛流不止,心,却不再是空汤汤地找不著归依的地方。
  ***
  「臭红毛!你拿哪门子的翘?午餐没吃,晚饭也想省了是吧?你以为你……」脆甜的嗓音由远而近,由小变大,然而却在推开门後倏然终寂。
  「呼……是你呀,丫头。」伸臂打了个大哈欠,莫磊终於心满意足地张开眼来,这一觉睡的甚是舒畅,感觉人又活回了一大半,虽然某部位还隐隐泛著麻疼,不过比起睡前的窝囊样可是好上太多了。
  「喂,红毛你……你睡觉干嘛不穿衣服。」话是说的有些别扭,两只眼却是直盯著那露在外头光溜溜的颈肩与臂膀,身为江湖儿女的岑菱并没有一般女儿家的羞态,只是十分不能理解秋末时节还会热吗?再说……眼珠子扫了眼房角那两只暖烘烘的火盆,这南方来的红毛不是听说怕冷的很?
  「嘘,小声点,小鬼还在睡,别吵他……当然是衣服脱了睡才舒服,隔了层布根本不暖和。」撑肘抬起头,莫磊瞅了眼面容半掩於被中的封擎云,眼里不禁浮起了几分担忧的神色……这小鬼怎么睡了这么久脸色也不见好看点?简直是白睡了……
  「小……大哥?」还在歪头思索著为什么穿衣服会睡不暖的问题,岑菱却突然省悟到这红毛口中的那个小鬼不是旁人,这一来两弯柳眉可是皱的更紧……大哥怎会跑来跟这家伙窝一块睡?「他怎么会在你这儿?是发生什么事了?我闻到血的味道,何况我这么吵他也不可能还没醒呀。」刚进来没留心,现在才发现这屋里弥漫著淡淡的血味以及另种怪异的气味,岑菱不免心一紧连忙就想上前查看封擎云出了什么事。
  「喂!……别过来,小鬼没事,只是乏了点,你就给我安分点别吵他休息。」核桃眼,死人脸,小鬼现在这副鬼样子哪能见人啊?莫磊急忙坐起身阻拦岑菱的接近,却是忘了自己也不是完整无缺,害的才暖红几分的脸色又倏地褪成跟身旁的小鬼同种色系。
  紧咬著牙暗自抽气,莫磊真想屁股一歪再倒回去,奈何岑菱这么大个人就杵在面前,试想一个大男人在个丫头面前嗯嗯哎哎的岂不太丢脸了?说不得只好努力贯彻忍字诀。
  「喔。」漫应了声,岑菱倒没留意眼前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只因她的全叫莫磊颈胸间那片青青紫紫的印子给锁住了视线,「喂,你是跟谁打架了?怎么瘀青这么多?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拳印子……奇怪,这个好像牙印耶。」
  「小丫头,男女授授不亲懂不懂?女人有像你这么直勾勾看男人的吗?口水收一收,少一副思春蠢像。」神色不善地眯起眼,莫磊并没有难以启齿的慌乱与羞窘,反倒是悄悄地将身旁的被子再拉高了些,免得小鬼身上自己留下的战绩也被这丫头看了去,他的肚量可还没那么大。
  「小气鬼!本姑娘只是好奇有谁打架会用嘴咬的?又不是小孩子了,真逊。」气嘟嘟地把手中的餐盘放在桌子上,岑菱仍是没离开的意思,状似无聊般掂著脚尖旋了圈,脑里还在转著这红毛身上一堆有的没的怪事。
  「喂,丫头你记性好不好?」
  「我?很好啊,我娘我师父都说我……」
  「少废话,我念你记……」既然有送上门的佣人,不用白不用,别说浪费绝不是他莫家人会作的事,自己跟小鬼现在是真的需要好好补上一补,尤其是小鬼,药性虽过,身体却是大伤,得好好调理一番才不会有後遗症。
  「记这干嘛?」死记著一长串的药名,岑菱的眉头却是越攒越紧,「喂,我大哥到底是病了还是伤了?你不让我瞧没关系,我去找孙大夫过来看看,他可是帮里请来北地里最好的大夫喔。」
  「药抓好了煎成两副送来,别多嘴乱说,否则後果自负,到时候你大哥生气可别怪我不够义气没先警告过你。」最好的大夫?开玩笑,最好的大夫是你眼前屁股疼到坐不直腰的这位……悻悻然白了岑菱一眼,莫磊不悦地闷哼了声,要不是看在小鬼的份上,他一定会赏这丫头几根长针玩玩,敢在他面前说别人的医术好?
  「……」脚步踌躇著没动,从莫磊的话中岑菱实在没办法分辨事情的严重性如何,事关大哥的安危,还是问问孙大夫这些药是做什么的吧。
  「还不快去?送慢了受罪的可是你的小鬼大哥。」被念的脖一缩愣愣转身出了门,直到房门关起的那刻,一个大问号才蓦然浮上岑菱心头……她干嘛这么听这红毛的话?
  「冷死了,丫头片子就罗哩八嗦的,以後有谁敢娶她……」碎碎抱怨著,几乎是岑菱前脚才踏出门,莫磊的人就已经坐不住地往被里滑,不过这回他可记得把动作放缓了许多,不敢再跟自家的臀股过不去。
  「……嗯。」一来一回,秋凉的冷意还是透入了几许,原本酣眠中的人儿低低唔了声,长睫徐缓颤动著似将苏醒。
  「醒了?」原本还有几分良心地没把冰冷的肌肤往热源上靠,不过现在既然人醒了可就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了,二话不说莫磊立即双臂一展缠上了乍醒还睡中的温暖躯体。
  「……莫磊?」突来的冷意让封擎云温热的身子本能地一缩,人也立即清醒了许多,张开眼就见著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孔近贴在面前,只是视野却是莫名地狭小了许多。
  「废话,这么大个人没看见啊,还是说想跟我继续装瞎?」睇视著犹有几分迷芒神色的人儿,莫磊一点也不意外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浮肿地泛著水光,又是碍眼到让他忍不住伸指戳了戳。
  「说,这又是怎么回事,睡一觉起来会变成这鬼样?别赖我睡相不好,天那么冷我才不会笨到伸手踢脚的,再说瞧它没青也没紫的,咦,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你……哭了?」
  原本还训的振振有词,话越说到後头语声却越是飘忽,莫磊脸上难得出现了迟疑的神情。
  这小鬼没有该哭的理由吧,倒楣挨痛的又不是他,何况……仔细端详著这两泡大核桃,莫磊的好奇心已被挑到了最高点……能肿成这样肯定是哭的很惨又很久,但这种事可能发生在小鬼身上吗?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这个小老头似的小鬼哭成这德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在心底翻腾,封擎云本能就是偏首避开那两道太过炫目的眼神,只因他想不出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莫磊的关心,太多的感触一时全交织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搅得他喜怒哀乐不知该摆出哪张脸谱。
  「怎么,眼睛看得见了换耳朵嘴巴出问题?你这小鬼又是皮在痒想挨针哪?」不悦地敲了下封擎云的额头,莫磊霸道地将人扳向自己,在触及一片湿暖时才赫然想起另个让这小鬼变得如此虚脱的原因。
  「该死!我居然忘了?!臭小鬼,你就不会提醒我一声啊?再钝也该有个限度吧,我就不相信你不会痛,你的爪子再加我的……这几个洞的惨状够精采了。」恶狠狠地瞪了眼身旁这个老没知没觉的笨小鬼,莫磊急忙撑起身,在不动到不该动的部位前提下,很努力地伸臂勾著摊在床角一隅的衣衫,好在脱的时候没扔出了床榻,要不然这下子可辛苦了。
  勾著了衣服後,莫磊探手摸了十来只针,然後就整个上半身横趴在封擎云胸前,准备好好修补左肩这一块犹渗著血丝的模糊烂肉。
  「莫磊你……」十分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只因这石头几乎是整个半身都密无间隙地紧贴著自己,温暖的肤触虽然舒服却也让封擎云血气又是一阵翻涌,双颊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别动,再痛也给我忍著……可恶,这样子怎么弄嘛。」怎么算也不过两只手,既要撑著床面又要捻针扎穴,莫磊歪了大半的身子再怎么挪动调移总是觉得不顺位,索性双手在封擎云腰侧一撑挺起了上身,俯视打量著该怎么办。
  趴著不能动手,坐著硬床板又实在对不起自己……两眼彷若有仇般死盯著那片殷红血渍,莫磊难得转动起平素不太常用的脑袋瓜子……其实最方便动手的方法就是跨坐在小鬼身上,可惜他现在别说是张腿了,连挺腰坐直点对他来说都是酷刑。
  「小鬼,你还有力气坐的起来吗?」山不转路转,路再不转人转,他莫大神医就不信没法子解决两人体位上的问题。
  才为莫磊抬离了身子而舒缓口气,谁知道下一刻他看自己的模样就像估量著砧板上的鱼肉,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即使有满腹的疑惑封擎云也只能点头应允。
  「抱我坐起来……对,就这样……等等,我侧一点,你右腿曲起来帮我撑著背,喂,左腿打开点别碰著我那儿,会痛。」
  如木偶般听著指令摆弄著姿势,封擎云的脸颊却没因为坐起身的不适褪去点红彩,反是越来越显嫣红,只因两人现在肢体交缠的模样实在太过暧昧,而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这下子也越发感到晕眩,叫他下意识甩了甩头想让神智清醒些。
  「乖,撑著点。」望著封擎云不甚舒服的样子,一股怜惜的情绪瞬即涌上过心头,莫磊轻轻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温言柔哄著,「我知道你发烧难受,加上失血体力复又流了那么多,坐起来一定头昏脑胀,再忍会儿,我很快就会弄好了。」边解释著边落穴扎针,莫磊是一点时间也不浪费,针落麻痹了痛觉後紧接著飞快地运针将部份已结的血痂挑起,尤其是那五个指洞的边缘,鲜红的热液再次如小蛇般披洒而下,莫磊急忙拿起一旁封擎云之前带来的净布大力压上。
  拿起另旁的药瓶,趁著布掀血流未溢时迅速将药粉洒覆在伤口後再紧紧压著,得空的另只手又捻起针再钉了只封脉止血,最後摸著一旁不知是谁的中衣扯碎了当绷带,把整个肩头前前後後严严密密地包缠妥当才满意地停下手。
  「呼……好啦,够快吧。」轻吁了口气,这么一忙和下来,莫磊的面庞已是布上一层薄汗,所以就算是裸了半身未著被也不感到冷。
  「睡著啦?」看著那双已然阖起的核桃眼,莫磊正想顺便也下针治治,却是叫封擎云恬静的睡颜给锁住了视线。
  许是发烧的缘故,封擎云该是苍白的面容上反常地染了抹酡红,两片唇-瓣也是红艳欲滴般的可人,密长的眼睫随著呼吸轻颤著,整张漂亮的脸蛋都散发著诱人一尝的媚态……
  这一次没有赘言、也不再需要思索的等待,莫磊立即就给了答案。
  「笨!这还要问?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我喜欢你』被人说喜欢,尤其是从喜恶爱憎如此直接、评断标准又如此不近人情的莫磊口中说出,应该是要感到万分荣幸与高兴吧,但如果这一句喜欢是出现在一个旖旎缱绻的热吻之後,那么情况就有点诡异了。
  「喜……欢?可是……」这石头的喜欢可能不光是喜欢什么青菜罗卜的这么简单吧……
  然而更莫名其妙的却是自己的这颗心,竟为这隐隐浮现的禁忌答案雀跃著,就彷佛在期待著答案落实。
  封擎云迷惑地轻咬起微肿的唇-瓣,他从没想过自己对於莫磊这一份特殊的情感究竟属於哪种,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就只是不由自主地眷恋上了他的温暖,不知不觉地沉溺在他无心织起的柔情里,只有在他身边的日子自己才曾忘了她给予的束缚,忘了未愈的伤痛,才能够毫无压抑地展颜畅笑与落泪。
  「你呢?喜欢我吗?」扬著一脸坏坏的笑意,莫磊一双大眼直瞅著眼前面红耳赤的人儿猛瞧,其实不用多问,两人肌肤是如此亲匿地相贴著,自己臀丘早感受到小鬼那玩意的变化,这让他得紧忍著才没得意到笑裂了嘴角。
  如果这小鬼对自己没半点喜欢的感觉,如果那个吻只是因他的抱歉所以忍受自己的妄为,那么此刻摆在面前的就不会是眼前这张染著情欲的羞窘样貌,该是羞愤交错的抑郁难堪才对。
  不过这小鬼未免也太过纯情了吧?都二十的人了居然才一个深吻就如此失控,看来就算没有药物的影响,这小子的热情也该不亚於昨晚,以後的日子可以想见有多有趣了……笑眯了眼,莫磊越发佩服起自己择伴的眼光,小鬼现在这模样简直可爱到不行。
  「喂,别又装聋作哑。」想蒙混过去?这小鬼是忘了他的名里有三块石吗?随便拿一块开砸也够看了,想当年连墨离那样高竿的老头都拿自己没办法,何况是小鬼这么点道行。
  「……喜欢。」答案无庸置疑地该是喜欢吧,喜欢与他一起时的轻松及自在,喜欢他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与温暖,喜欢快乐时有他在身旁分享喜悦,喜欢悲伤时有他在旁拂去愁雾拨云见日。
  太多太多的喜欢已汇成了浓浓爱恋,叫自己枉顾理智的警告,舍不下放不了手,哪怕是会再尝到失去的痛楚也想鼓起勇气一搏,尽管……心里头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喜欢是不是跟莫磊的有著同样份量。
  原来,他似乎早就恋上了……这个名叫莫磊的怪家伙——一个石头般直爽的男人……
  「刚刚那个呢?舒服对吧。」大眼轻眨,莫磊急於印证自己的天份有多少,毕竟老头再神通广大很多事也没法子教全,尤其是这种极需身体力行的事情,瞧昨晚这小鬼遭透的表现,他没敢期望这小子在这上头能比自己懂多少。
  「……」这次沉默的更久,若不是那双核桃眼还留著一道缝,莫磊还真要以为这小鬼话说一半又梦周公去了。
  「小鬼,给我老实说。」
  「……不讨厌。」终还是抵不过莫磊殷殷企盼的眼神开了口,然而承认归承认,封擎云却是捡了保守的用词,不想让这石头太过得意,他已经瞥见那弯扬的唇弧快裂到耳根去了。
  「那……这个呢?」好啊,小鬼头,明明都快被我吻晕了还只说不讨厌而已?大眼半眯,莫磊不怀好意地笑的更是畅意,左掌随著微扬的语声挑逗似地在封擎云背腰上抚弄起来,虽然昨夜的结果是自己不小心沦为下头的那个,不过也不是半点收获都没有,这小鬼身上的敏感带他可都摸的一清二楚了。
  「莫磊!」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自背脊骤袭而上,小腹上的热流被这么一刺激也奔腾更剧,封擎云是把脸全埋在莫磊的肩窝里才没让丢脸的呻-吟声泄出,酥麻感掺著晕眩让他的人几乎是坐不住地瘫软在莫磊的臂弯里。
  顺著势,莫磊缓缓拥著人滑倒,就他们如今的状态而言,躺著远比坐著来的舒服的多,再说坐久了也挺冷的,还是窝回被里抱著这个高温暖炉来的好。
  「那不就结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嘴对嘴很舒服,抱一块也很舒服,那还有什么问题?我知道男人跟男人搅和一起是有点奇怪,不过我不介意呀,你……该不会说你介意吧?」
  这石头……就知道他的世界里全是单条直行线,还是说是自己的太过弯曲复杂了?好气又好笑地轻叹了口气,这下子封擎云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没错,有个恶名昭彰的娘亲点缀,泷帮就已经很精采了,若是再加上个断袖之癖的帮主,只怕这臭名是舀尽长江水也洗不清。
  断袖……之癖吗?居然想到这层上去了,看来自己意识深处已默认与这石头纠缠不清了,想来也只能请烨多包含,就算事了後自己只怕也不会收回这沉重的担子,对莫磊的情愫即便是弟兄们不在意,他也没办法忽略外人的眼光,禁忌终归是禁忌,自己的选择不该拖累全帮的声誉。
  「喂,需要考虑这么久吗?」瞪著那双眼里浮起的空茫与怅然,莫磊正式宣布自己的耐心已告用罄,「敢跟我说介意,我保证衣袋里的这些小玩意马上全会往你身上报到!」
  「我没说,我只是在想……」再不出声恐怕又有哪块皮肉得挨刮了,封擎云赶紧启唇解释,却不冀望这石头能懂自己为难的心思,谁知话还没讲全就被莫磊挥手打断。
  「你这小鬼,就是老爱东想西想的自寻烦恼,想那么多干嘛,有话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人生在世也不过短短数十载,顾忌这担心那的,活那么累还不如乾脆直接跳河来的省事。」
  跳河?看样子如果照这石头的标准算,自己大概早跳遍了南北水域所有川流了……
  撇唇苦笑,封擎云真不知道该羡慕莫磊的单纯还是忌妒他无牵无挂的孑然,如果那夜落湖失去的不是视力而是记忆,或许一切就真能这么简单吧。
  「干嘛学老太婆裹脚绑自己?我这无名小卒都敢把日子过的这么随性了,你这做大帮主的还有什么不敢?大不了混过头也只是早点见阎王而已,可活的每一分每一时都全依自己的心意而行,这样难道还不值得?」
  「说来容易,天底下能如你这般潇洒的又有几人?莫磊……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你一样简单,很多人生来就背负了许多赖不掉的债要偿。」低语喟叹著,封擎云已是苦到笑不出来,莫磊所说的何尝不是他由衷盼望的自由,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
  「在说你自己吗?好吧,有什么不开心的说来听听,我倒想知道是谁那么有本事惹的你睡著了还泪眼汪汪。」想到这小鬼竟在自己看不著的时候哭的这么伤心,莫磊就觉得肚中有把火在烧,过份轻柔的语调就像是准备卷袖把这有本事的家伙抓来毒打一顿出气。
  赧然偏首回避了莫磊相询的目光,封擎云又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自己被逼出的泪并不是因为被她刻划下的伤痕在作祟,那些蚀心的痛楚,都快已麻木成了习惯,虽然痛却是早无力泪流。
  盈满眼眶的水液,全是因这男人而起,为他而坠,为的只是他无心的一语,只是……一份对冰蛹而言太过烫人的温暖……
  「喂,我连人都让你吃乾抹净了,你这臭小鬼还东隐西藏地瞒我什么?给我把话全说清楚,既然决定黏你一辈子了,总该有权利知道你的事吧,我可不想哪天见了阎王还说不出自己是怎么被人宰的。」
  才为『一辈子』三个字感到撼动,澎湃的心绪马上又被另两字掀起了汹涌巨浪,权利吗?莫磊要求的是身为恋人的权利吗?那我的呢……扯唇落寞地一笑,封擎云忍不住又想问问自己身为人子的权利究竟被遗落在哪个角落……其实并没有想刻意隐瞒莫磊什么,不论是戏剧般精采的身世抑或埋藏心底深处的怆痛,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与另个人分享,或许眼前就是个练习的机会,练习把那些积藏已久的不快乐全部倾出胸口。
  「……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当江湖人吗?我回答过你,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就是这种人,远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有人帮我铺好了该走的路,就连我的存在都是场精心算计……」试著将自己二十年来的点点心境说予莫磊,封擎云却是用著再平淡不过的语调,不想叫每件过往再掀起道道旧伤疤,就怕疤疠下仍是鲜血淋淋未愈合的创口。
  「不……会吧。」听的目瞪口呆,莫磊没想过朗朗晴天下也会发生这种足可以列入传奇的离谱故事,「你是在告诉我……你有个没心没肺恐怖至极的娘?然後你这笨小鬼不但蠢不知死地不知道拔腿就跑,还乖乖的让她栓在身边当棋子摆弄?」
  「……」几分渺茫的愁绪立即被莫可奈何的笑意冲淡了许多,封擎云没想过一番想来痛彻心扉的往事会被归纳成这几句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语,这石头又一次让他开了眼界,或许在他眼里,天底下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哪天若是地崩了也许他还会嫌口子裂的不够大呢。
  「等等,你心口上那一记要命的旧伤……不会也是她赏的吧?」当瞥见小鬼顶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点了头时,莫磊只觉得那把无名火在胸臆间烧的更加放肆了。
  「拜托……别告诉我昨晚你的热情也是她的杰作。」话才说完,就看见那张笑的更是难看的脸孔又是上下点了点,至此莫磊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笨笨笨笨笨!笨死了!你这小鬼为什么会生的这么笨?!」嘴角骂到快抽搐,莫磊连鼻都觉得快可以喷出火来,要不是看在小鬼人不怎么舒坦的份上,他一定不吝再多费些口水喊笨,看看能不能一棒子把他的笨脑袋敲的聪明点。
  「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小鬼却笨到明知山有虎不但偏往虎山行,还大方到直接拿头往虎嘴里塞?!嫌命长怎么不找我帮忙把你剁成了肉块喂王八?」
  「……可悲吧,就像只扑火飞蛾,明知等在眼前的只有覆灭却仍傻傻地渴望那份不可及的温暖。」不敢对上莫磊火灼般晶亮的双瞳,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的愚昧,却总是在企盼与失望间挣扎,跳脱不出她划下的圈。
  「去你的啥唠子飞蛾,乾脆说是蚊子算了,那也不用等火化灰了我直接先一巴掌成全你!想要温暖可以找我啊,干嘛非得跟那疯女人要?缘木求鱼懂不懂?如果树上真能让你找著鱼我看连猪都可以在天上飞!」
  「你也觉得……这是奢望?」语声轻颤,封擎云无法接受莫磊竟是这般完全否定自己的唯一希冀,他并不要他的怜悯也不稀罕他的同情,可是至少……至少……不要说的这么斩钉截铁,不要真似认定他的希冀只是份奢望……
  「废话,不可能的事不叫奢望叫什么?我看异想天开更适合形容你的白日梦。」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亲情温暖在我就是奢望?我想要的不过是最平凡的一样!难道这也有错吗?我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她不要我?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这样的人世我也不想来啊!」凄厉嘶吼著,从来只能捂心自问的怨语再也忍不住狂飙出口,紧扣著莫磊双肩,封擎云奋力撑起臂俯身瞪视著这个否定他全盘的男人,可那张脸却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就像隔了层厚厚水雾。
  为什么他要说『是』?怎么会是『是』呢?一直以来奢望两字就只是自嘲的词语,他从来就不曾真的认为这一份希冀叫做奢望,一个孩子渴望父母的呵护疼爱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莫磊要说它是奢求?!
  「姓封的死小鬼你凶啥?说你笨还真不是普通笨!」火气也被吼了上来,莫磊不甘势弱地也睁圆了眼瞪回去,「谁规定做娘的就一定得喜欢她生出来的东西?男人女人本来做了那档事就会有小孩,跟要不要有什么关系?她肯让你待在她肚皮里十个月你就该偷笑了,还怨?
  「生不生你是她决定又不是你,她高兴生你管得著?不想来又怎样有本事你再爬回去!心长在她身上,她就是讨厌你你又能怎样?管你有没有错,她认定的对错又不是你能改的?既然什么都不是你能做能改的,那还有什么好抱怨好难过的?她讨厌你你也别喜欢她呀,为什么非要向一个无法对你付出的人索取你要的情爱温暖?」
  「你你……乱说……你……」一口气堵在喉头,封擎云又是咬唇又是皱眉却怎么都反驳不了莫磊那一长串歪理,然而反驳不了并不等同於接受,水液漫没的眼眸里满是不甘与怨怒。
  情绪剧烈起伏著,头昏脑胀下双臂已是无力地开始颤抖,封擎云却是死撑著不肯倒回身下的温暖里……多少年难愈的伤痛竟被这石头数落的一文不值,这算什么?难不成那些伤那些痛全是自己活该自找的?真是他太奢求、太不知足?
  「唉……」一把拉下那颤抖还犹自逞强的身子紧紧抱搂著,莫磊叹了口气放柔了声调,「小鬼,何苦执著在得不到的东西上?期盼、失望然後伤心,一而再地重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豁达一点日子不是比较好过吗?既然都来人世走了这一趟,不管是不是出於你愿,日子还是你在过啊,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开开心心的过呢?」
  何苦执著……熟悉的词句叫封擎云蓦然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似乎,自己也曾对她说过这一句──何苦执著,讽刺的是自己却也是深陷执著而不自知的愚者,话,为何总是能说的如此容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水雾再次凝成了珠泪,这一次却终於是为了自己而流,滴滴淌落在那紧紧包覆自己的炽热胸膛上。
  放手吗?如果真的决然放开了这二十年引以坚持的理由,以後该再拿什么藉口去堵自己的心伤?没有了这股怨这份盼,他还能剩下什么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不往绝望的深谷里坠?狼狈呜咽著,封擎云如溺水者般紧攀著莫磊,整个人全蜷缩著往他怀里躲。
  「有我啊,小鬼,你以後有我啊。」看出了那双漆眸里的恐惧与空茫,莫磊说什么也只好委屈自己忍著痛,没出手打掉那两只快把一身老骨拆散的臭爪子,「你在担心什么?没人要你吗?我说过我要啊,你想要的温暖也可以向我讨啊,我没小气到不给你的。」
  「……莫磊……」
  「小鬼,我也是个弃儿,但我的运气比你好些,莫离那老头脾气虽怪却不是无情之人,凡是他懂的不管有用没用全塞给我了一堆,而我觉得最受用的就是他曾说过的一句话──认清现实,梦可以做,但是该醒的时候就得放手让自己醒来。
  「若是急著醒太痛苦那就慢点也不要紧,反正……以你这死心眼的笨脑袋来说,我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想通的,不过先别哭了好吧,已经肿成这样了,再哭下去我恐怕得拿针帮你撑眼皮了,眼睛闭起来,亲一下就不哭了。」
  趴伏的身躯明显一颤,紧抿的唇弧忍不住破涕弯扬了几分,封擎云听话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赧然享受著那暖软唇-瓣的柔情呵怜,总是这样,总只有在莫磊身上才寻的到那份让心宁静的所在,只有在这双臂弯里才能暂时卸却那沉重的包袱,纵许自己好好休息。
  「臭红毛~!」突然间一声尖锐的喊声打断了两人间宁和恬静的气氛,一团红影如暴风般卷开了门扉冲入房来。
  「你开的是什么鬼方子?!补血也就算了,居然还……还有强肾壮阳用的?还敢拿大哥做藉口?我看是你这外强中乾的红毛才需要吧。」娇靥上满是羞窘的酡红,岑菱肚里这把火可比平常还要烈上三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这臭红毛害的,竟然叫她一个大姑娘家拿著方子去抓这种药?想起孙大夫那一脸古怪惊叹的模样,她只差没当场打个地洞钻下去。
  「想整我也不能这么没天良吧,我好歹也……大……大哥?」满嘴的叨念在看清了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全消散在合不拢的嘴里头,岑菱那双莹莹美眸霎时睁成了大圆,一动也没法动地直瞪著正前方这幅叫人脸红心跳的图画里。
  一床被褥翻弄得凌乱不堪,还可以发现三、四件或青或黑的衣衫零零落落地点缀其中,而一方破碎的白色里衣更是大辣辣地挂在床头上迎风招展,重点是……在这幅海棠春醒的被海画面里还有著两个男人的结实上身,奶蜜与白皙的肤色纠缠如麻不说,耀眼的红华与绸缎般的青丝更是给人强烈的对比感受。
  不用说,又红又白的色彩当然是那个让自己拳头发痒的臭红毛,而另个泪承於睫、眼眶里水花乱转还如小鸟依人般偎在红毛怀里的却不是旁人,竟然是她……她最敬爱佩服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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