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 没有面具的脸 该拿什么遮掩
才能不看见 现实的酷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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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老天故意唱反调似的,当残雪意识才模糊没多久,在突兀的马鸣嘶声中篷车倏然停住,要不是人被祁沧骥抱着,他肯定会丢脸地滚跌出车外去。
“该死的……这回又是搞什么鬼!”抗议似地嘟囔了一声,骂归骂,残雪却是整张脸更往温暖的怀抱中躲去,反正天塌了也有个高的先顶着。
“小心!有……啊……”前座御马车夫的警句未完就被惨叫声取代,看样子阻车的来人意图十分险恶,竟是连个仆役都不放过。
眉头紧了又松,祁沧骥依旧拥着睡意正浓的残雪安坐车内,心底正盘算着这群听来有十多人之数的目的为何,除了钩子与两名副将外,没人知道他离营回京,这儿又已是关内领土,那达该是更扯不上了,难道是针对残雪而来?
谁会知道残雪离了京呢?该说谁会对残雪的行踪了若指掌,知道他在官道上这辆未有任何标志的车上?那么自己呢?对方知不知道这辆车上还有自己这号人物……
在车夫那一声惨叫后却是一片出奇的安静,来人似乎并不急着逼他们出车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隔着帘布与他们各峙一方。
不好对付……祁沧骥思忖着,姑且不论这些人的身手如何,能有这般的纪律与耐性就表明了不是群乌合之众,像是个极有组织的团体,会是谁呢?
“两位爷,在山吃山,想跟爷们讨个过路钱财。”油腔滑调的字句却用着十分生硬的口吻,合着这肃杀的气氛更是蹩脚得可笑,怎么也难说服祁沧骥相信这群人真只是打劫的,而这样伪装的理由更是令人玩味……
“……吵死了。”拉起身上的毛裘裹住了头脸,残雪不悦的闷声断续传出,“不想我宰人就快出去……一刻钟……叫他们闭嘴……”
“别蒙着头,不透气。”笑着替残雪拉下毛裘,祁沧骥折了另一方毛毯代替自己作枕让他躺着,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亲,一个翻身便利落地闪出车外。
“喂,你们讨钱可找错了对象……”顺着来人的话语,祁沧骥闪出的身影在半空一个转折便潇洒地坐在车把臂上,瞥了眼一旁横尸于地的车夫,目光炯炯地开始打量起这群面生的汉子。
“小心惹到个勾魂使者,小命可就不保。”语带暗示地揶揄着,却不见有哪张面孔变了颜色,祁沧骥若有所思地伸指敲了敲膝头。“还是说……你们同是地底魍魉呢?”
“贼小子饶舌些什么!”浑然不为祁沧骥戏谑的言词所动,左首一人环臂抱胸粗声喊着。“还不叫你的同伴乖乖出来,爷们可要好好搜搜你们藏了什么好东西!”
“老兄,小声点。”竖指比了比朱唇,祁沧骥认真地眨了眨眼,一副小心戒慎的模样。“别拉我陪葬成不成?里头那小子可没什么亲疏观念,惹火了他,我也得跟着你们一起完蛋大吉。”
“……”祁沧骥这似假半真的作态反倒使这群人面有异色地怔了怔,就见那名粗声汉子回过头与一名脸带刀疤的家伙以及另一个看似十分阴鸷的年轻人交耳窃窃私语起来,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小子,你姓什么?”半晌,带疤的汉子才带着狐疑的表情开口。
“怎么,打家劫舍的还攀宗认亲?我若是姓祁……有没有如你所愿呢?”看来再闲磕牙下去也难找出些名堂,腿一偏,祁沧骥懒懒地站起身,这时候他还是决定学学残雪,用拳头问该会比较快。
“哼,姓祁就没错了!”既不动气也不浮躁,在确定了祁沧骥身分后,疤面汉子也不再装腔作假,手一挥,十余名大汉便动如疾风袭上。 、
“啧,来得好,倘若超过了一刻钟,倒霉的可不光你们!”略一抄扎衫袍,祁沧骥旋身迎上,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他还有很多话想问呢,就在双方交手的瞬间,眼尖地留意到那名怪异的年轻人并未加入战局,反是冷眼直盯着篷车瞧。
想偷袭吗?祁沧骥一心二用地分神瞥了眼,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那人突地向后纵退,而两枚黑漆的弹丸状物体也在同时自他手中直射篷车而去,饶是祁沧骥事先留上了心,却也没料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发难。
“残雪!”祁沧骥厉啸了声,黑匕也几乎在同时从腕间脱射拦截,他仍担心那两发暗器会是火器之类的物品,怕是半醒半睡间的残雪会猝不及防……
轰地一声爆响!一切都发生在须臾间,黑匕虽然在车帘前即时截上了那两枚暗器,却仍阻断不了爆散开来的火苗,霎时间,火花四窜,偌大的篷车转眼间在猛烈的火舌中颓倾。
不顾四面锐风在肌肤上切划的刺痛,祁沧骥身如流星般从战团中激射脱出,他当然相信残雪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摆平,然而相信归相信,却怎么也止不了心底那股快将他漫没的恐惧。
朵朵璀璨的银芒就在这当口自熊熊火舌中四射开来,瞬间卷挑着烈火反袭四周,反倒叫原先围攻的人群四处仓皇闪躲,同时也让祁沧骥那颗快要窒息的心得以喘了口气平静下来。
红艳的火光中,残雪不知何时已戴上了蝶面,全身散发着叫人寒颤的气息,帝临般从容不迫地缓缓飘出,在银芒的盛绽下,整个人耀眼得令人目眩。
“残雪……”施放火器的年轻人在见着残雪后神情更显阴鸷,那眼神流露着仿若狩猎般嗜血的兴奋,就如同眼前人是他已等候多时的猎物。
“这就是你一刻钟的成绩?”冷冷责问着面前带着微笑的祁沧骥,残雪根本就当身旁这偌大的身影是背景杂物之一,完全不予理会,他现在只想拧着祁沧骥的襟领好好问清楚这家伙的能力。
“不能怪我,一刻钟可还没到喔。”没奈何地耸了耸肩,祁沧骥朝着残雪身旁那位被当成背景的年轻人努了努嘴。“是他老兄不给我机会表现,这笔帐,千万千万不能算在我身上!”
“不能算?”黑瞳里的冷芒更炽,残雪每一字一句都是咬牙迸声,“刚刚是谁在翘着二郎腿鬼扯?你废话的时间叫他们下油锅三回都还绰绰有余!”
唇枪舌剑的一番来往虽然很精彩,却让一旁原本执著兵刃满脸戒慎甚至隐带着畏惧的汉子们又个个困惑地面面相觑,想是原先骇于残雪慑人的气势,后来却愣于看到他这全然不符传言的一面。
“先别急着算我的帐。”早已十分习惯残雪辐射出的怒意,祁沧骥不以为意地上前一把拉过残雪往身边带。“小心你的背后,那位仁兄从刚才就一副想将你吞下肚的怪样子。”
“小雪儿,你认得这家伙吗?怎么我觉得他好像对你很熟似的。”皱着眉,祁沧骥想也不想地又拉着残雪往他身后藏去,用身躯替他挡去那两道如蛇蝎般令人万分不舒服的目光。
“废话,你刚才还真全瞎扯不成?”虽然犹是冷冰冰的没好口气,残雪却没甩脱祁沧骥相握的温暖大掌,就这么在众人面前任他握着。“猜都猜完了还来问我。”
“耶,我都猜对啦……”撇唇露了个淘气的笑容,祁沧骥笑得像是个得到糖吃的孩子。“小雪儿,你不一向都自己玩的吗?怎么会认得这群家伙,我还以为你们是老死不相往来哩,难不成这些家伙都很厉害?才足以叫你留下印象。”
“哼,谁认得这群没脑的家伙,只不过黄泉出来的都是同种味道。”敢来找他的碴简直就是活腻了,残雪微眯了眯眼,阎罗也恁般太小觑他了……他会叫他们知道黄泉残雪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什么味道?”很是配合地继续追问着,祁沧骥心底倒还真有几分好奇这既孤僻又傲到家的小子是怎么辨识这群“同伴”的。
“一股死味。”没拒绝与祁沧骥同演双簧,残雪居然开始觉得这么玩也挺有趣的,原先满腔嗜血的杀意也在这一来一往间一分一分地消失。
“嗯?不会呀,你就很香。”回头在残雪唇上偷了个吻,祁沧骥就听到四周传来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看来这群人全都很是明白残雪的身分嘛,要不怎会对他的举动有如此惊恐情绪的流露。
“……”没有往常的暴怒,也没再张起覆掩周身的霜寒,残雪只是睁着夜星般的黑瞳瞅着祁沧骥。“你这家伙很喜欢当众表演?”
“我这叫……情不自禁。”旁若无人般亲昵地搂着残雪的腰身,祁沧骥继续不怕死地赖在他耳边轻语着,“再说……你不觉得看他们呆若木鸡的表情很有意思,好象一尊尊泥雕儿似的,不好玩吗?”
“用我的招牌玩?大将军可真是大方……下次提醒我换你的玩玩。”唇角微微抿起几分,似嗔似怨的语气却叫祁沧骥霎时也加入了泥塑之列,就见他不能置信地瞪直了眼珠子直盯着残雪面具后那蕴满笑意的双眸。
“你……在开玩笑对吧?”谁来告诉他这不是他的白日梦,这笑的如此可人的小子真是残雪?祁沧骥慢慢地摇头转动着已然僵直的脖子。“小雪儿,你是想连我一块整对不对?好吧,我承认被吓到了,可不可以别继续玩了?”
“喔,敢来招惹我胆子怎能这么小,这可有负你‘靖远’将军的威名喔!”依旧是甜软腻人的性感声调,音量却放大了不少,残雪摆明是要把祁沧骥的底牌掀给众人瞧瞧,砸招牌这等有意思的事他可不会小气地只一人独乐。
“祁沧骥?!”果不其然,此起彼落的惊叹声自四面八方传出,要不是诱人的利价与严厉的帮规,就算是以多欺少,他们也实在没胆惹上自家这号难缠的人物,毕竟这可以预见的惨烈代价是他们十分畏惧的,谁也不愿拿自个儿的命去填,而如今竟还加上个临渊堂的祁沧骥?这下子……
“别听他胡扯!”粗声汉子扯喉嚷着想安定人心。“你们想想,谁都知道咱们跟临渊堂是敌对的,何况是祁沧骥,跟他更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怎么可能会走在一道?
就更别说眼前这般亲热的情景,这若传出去了还得了!一个将军跟一个杀手做伙?哼,他是在痴心妄想!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只因为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堵他,他怕了,所以想离间我们。”
“对,大家再想想,”疤脸汉子见机也赶紧加入安抚的行列,“靖远将军又是何等的人物,这小子的表现大家刚刚也全看见了,不过是个嘴上无毛的滑头小子,哪有半分将军的气势?就只不过刚好也姓祁,才被拿来招摇撞骗。”
“这可好了,还真把我的招牌一块拉着砸下海……”真不知麻脸的这番话是褒是贬,祁沧骥苦笑地摇了摇头,下一刻却又得意地朝残雪眨眼扮了个鬼脸:“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没带钩子一道,要不我这一世英名可真随水东流了。”
“别高兴的太早……”倾身向前,残雪整个人暧昧地趴在祁沧骥的后肩上,掂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着,“等进了京,不管你有几世英名,都会马上会随着黄河滚滚入海……我保证。”
“呵……小雪儿,你这是邀我陪你一块玩吗?”没有半分的不悦与失措,祁沧骥反倒笑得十分欢愉,扬着魅惑般的嗓音柔柔回语着:“小心你的赫赫威名也会跟我的英名一同和污泥喔!”
半转过头,举手反绕残雪的颈项,稍一施力便将娇颜压向自己,偏首微倾,双唇又是溢着浓情覆上了残雪的,不过这回他可没再听到半句抽气声,那群看戏的家伙全改成了大气没喘半口,全屏着气了……
“……他……他奶奶的,你这小子……脑袋有毛病,你把他当谁了?竟然敢……敢……”好一会儿,粗声汉子才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却是骇的结结巴巴,“算了,快滚一边凉快去,咱们只找他,识相的一旁顾好自己的脑袋,别多管闲事!”
“……哪个他呀……看来你们的胆子也不太大嘛,他来他去的,怎不敢喊个全名呢?你们又是当他是谁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祁沧骥用身形为残雪遮掩着满脸诱人的绯红,他可不想跟这群家伙分享这等美景,而残雪也索性拿祁沧骥当垫背靠着养神。
“年轻人,别以为我们放你一马就舌尖牙利的!这回算你运道好,大爷们平常可没这么好说话,要不是……”疤面汉子不自然地止了话,似乎在斟酌着下头的词句该不该说。
“要不是……”坏坏地冲着麻脸汉子一笑,祁沧骥迅速地接完他的话尾,“要不是那位阎罗老儿莫名其妙地叫你们不准动,你们早先把我剁成了八大块是吧?”
“你怎么知道?!你这小子怎么可能会识的阎罗?啊……我……”止不住惊呼出口的话语,粗声汉子已是不打自招地承认了,却是不知祁沧骥方才的笃定只是一种试探而已。
“老五,你太沉不住气了。”疤面汉子禁不住轻责了句,神色转而戒慎地望着祁沧骥,“年轻人,你很聪明,是聪明人就应该懂得保命之道,不该你管的就别太多事,免得……”
“残雪……”阴冷语声突兀地打断了疤面汉子的话,神情阴鹜的年轻人笔直地走向祁沧骥,直到他面前三尺才停步,“我们口中的他就是指残雪,一个今天以后就会消失的名字,所以没什么好值得将它挂在嘴边。”
“小沈你……”着急地喊了声,疤面汉子似乎很是担心这个被唤做小沈的年轻人会意气用事坏了他们的大计。
“别担心,我没忘了上头的交代。”仍是神情阴鹜地盯着祁沧骥身后的人影,年轻人头也不回地丢了句话,“再说这也是‘他’曾亲口答应过我的,只要除了残雪,他的位儿就是我的了……茍二哥,你该没意见吧?”
“啧啧……老兄,你这摆明了是挑衅嘛。”背后的人儿犹是懒懒散散的没半点响应,祁沧骥可是放下心继续闲聊,“真这么有自信?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残雪该是你们黄泉的第一把交椅吧?”
“我不承认!”马上矢口否认着,年轻人的目光中除了狠戾还带着丝不屑,“在我手下超渡的亡魂远比他来的多,论出手,我也从没失误过,我做得比他还干净俐落,一切就只不过是进门的时间比他晚了,我沈晟之名才会落在后头,可过了今天……哼!”
“小雪儿……是后起之秀呢。”看着这个叫沈晟的一脸愤恨的模样,祁沧骥向身后残雪低笑着,“没想到你这个‘黄泉’的头衔也这么诱人抢……嘿,赌我一刻钟能不能把这些料全打发掉?”
“小雪儿?”背后重量的负荷骤失,祁沧骥就知道不妙了,果然残雪懒懒地自身后转出与自己并列,脸上挂着就是他最怕见的那种笑容……邪魅的让人心惊……
“一刻钟,除了这家伙……既然他这么认真,我就该给一个机会才对。”五指自顾梳玩着腰间织带的流苏,残雪斜睨了眼祁沈骥,“其它的废物全交给你,放一个过来我就宰一个,你自己看着办,到时可别怨我抢了你的锋头。”
“没得商量?”不很赞成地撇了撇唇,祁沧骥伸臂揽上残雪的肩,压低声音提醒着他,“小雪儿,别忘了你的伤可还没好,尤其是那只倒霉的左手,上次裂开的才刚收了口,这次你不会又要它壮烈成仁吧?”
“为这家伙?我没这么大方。”笑笑地瞅着祁沧骥,残雪很是享受着他的担心,“连你也把我瞧得这么扁,看来我还真得重振一下我的威名了”
“说正经的,你真能顾好你自己?”认真凝视着残雪的黑瞳,祁沧骥仍是难掩担心地抚着他的肩头,阻止的语意却不甚强烈,他知道残雪一旦决定就定会付诸行动,而自己不能也不想限制他……这是自己应允的,该要做得到。
早知道残雪是阵风,任性不羁、恣意狂放,想要拥有这样的他,自己的心脏就得强健点,坚强到足以纵容他的任性,虽然辛苦可他一点也不后悔——对这份今生唯一的爱恋,他永远都不会后悔。
“大将军,你该不会也是‘不小心’忘了我是谁吧?”知道祁沧骥不会阻拦自己,残雪露出抹灿烂夺目的笑容,人已随着语声闪身飘向沈晟。
天下间大概就属这家伙敢这样纵容自己,这般的信赖,那样的无悔,这种窝心的呵疼方式也只有他了……暖意充斥着胸口,残雪第一次真心笑着报出自己令人丧胆的鬼域名号……
“我是……黄、泉、残、雪。”
就在大伙为残雪突如其来的明亮笑容失神时,祁沧骥的双匕已在掌间旋舞,为了保住这群笨蛋的小命,说不得他只得劳苦点赶紧将他们摆平,连平素甚少使用的双匕一开始就都亮了相。
“别看了啦,你们归我,瞧也是白瞧。”招呼众人回神,祁沧骥已是舞着左匕旋斩疤面者,同时右匕飞袭粗声汉子,逼得两人狼狈地闪身躲避,而他人已趁着这瞬息间身形如闪电般穿插过两人间的缝隙,转而对他们后头的四散的人群动手。
然而这些家伙毕竟是黄泉训练出来的杀手,虽然叫祁沧骥突来的攻击打乱了原本围杀残雪的计画,每个人却都仍能临危不乱地迅速自四方聚合迎击,攻守进退间极为井然有序。
“唉,我是在救你们耶。”原以为可以乘其不备先掠倒几个,却没想到这伙人的应变竟如此迅速,祁沧骥只能怨叹地发牢骚,“吃牢饭总该比送命好吧。”
右手接回旋飞而回的匕首,金属碰撞声中祁沧骥已迅疾地与众多兵器交击,在他刻意的运劲下,除了几样软兵器外其它的都被削断了利刃,叮叮咚咚掉了一地,饶是如此,失去兵刃的杀手们却依然没有退却的意思,纷纷改以双手肉搏。
“喂……牢饭真有这么难吃吗?”苦笑地摇摇头,祁沧骥可没礼尚往来地收起那双黑匕,最初他就打算占着兵刃上的便宜好赶快解决这群人,捕头抓杀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反正也没人规定他不能恃强凌弱。
“姓祁的,你得意什么!”只一招的时间,被黑匕逼离的两人已疾速自祁沧骥身后抢进,一口泛着青芒的利口长刀随着语声狠狠地扫向他的腰身,似是想将他斩做两截。
“啧,刀好!可惜人不好。”侧身旋避,从眼角的余光中祁沧骥已看出拿在疤面人手中的十二尺长刀并非泛泛,运劲于臂,祁沧骥的左手匕已在旋身中磕上长刀。
“铿!”火花在交击的瞬间撒出,长刀被黑匕上灌注的真力荡开去,而回震的力道也使得祁沧骥整条左臂一麻,不由得叫他心中一凛,看来这疤面人果不是个易与的家伙。
“老兄,不错嘛。”口中不吝惜称赞着,祁沧骥却是舍下疤面人转往其它人掠去,既然知道对方功夫不错,手上又有神兵利器,当然他犯不着跟这家伙穷蘑菇,先把不能上戏的请下台去才是正事。
“哇……呜……”连串闷哼中,已有四五人翻身倒地,不是被点中穴道不能动弹就是捧着血流的手腕或脚踝跪倒,而那把特长的大刀也始终不离祁沧骥三尺之距,一时间这场争斗变成你追我,我追他的奇特局面。
而斗场的另一头,叫沈晟的年轻人完全不理会这边上演的热闹,目光锐利如鹰般,一瞬不眨地盯着面前跟他同样不为所动的残雪……
多少年了,他就只能听着旁人称赞着残雪如何如何,人人都敬畏着他的威名,惧怕着他的冷煞,俨然残雪两字就是杀手界的代表,就是成功任务的保证,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漂亮地完成买卖,旁人仍是只知黄泉的残雪,至于他——沈晟,就只能继续默默无名地隐在残雪身后的阴影中。
他不要!他不要再继续这种被残雪压在头上的日子,凭他的本事不该至今仍只是一名无名无号的杀手,残雪有的光芒与荣耀也该出现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千盼万盼地,终于叫他等到这个能够取而代之的机会,想到这儿,沈晟就兴奋地快要遏止不住想立即冲上前将残雪撕裂的念头。
“……我还以为你想一直躲在那小子后头。”定下心,沉晟用话语先缓和着自己的情绪,今日这一战绝不能有半点疏失,对付残雪他早已有万全的准备,只碍于残雪的行踪向来飘忽,难得这次阎罗不但透露他的所在更明令阻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能不好好把握。
闻所未闻般,残雪仍静立原地,似又把眼前的沉晟当成了透明人般。
“你老戴着面具,该不是因为那张脸庞见不得人吧,怎么?是被火烙了纹还是被人做了记号?是不是丑得像鬼一样?那也不错,应该挺适合你的。”继续用言词挑衅着,沉晟却不见残雪有半分怒意,连面具后的瞳眸都依旧冷的像撒了把冰渣子。
“哑了吗?看你刚刚还跟姓祁的嗲声嗲气的,该不会……跟他有一腿吧,嘿嘿,没想到黄泉顶顶有名的大杀手竟喜欢同男人做,这要是传了出去可不得了。”
嗤,真看走眼了……沈晟暗骂了句,看残雪方才与那姓祁的对谈,还以为他会是个脾性冲动的家伙,没想到明言暗句地讽刺了老半天还挑不起他的火气,沈晟只能将失望尽埋在心中。
“……废话说完了?”如泥塑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却是冷冷地替对方画下句号……
残雪不悦地抿紧了唇,还以为能听到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害他浪费时间听这么多废话,足尖一点,身形已是笔直地掠向沈晟。
唇角不自觉上扬了几许,他就是要激残雪沉不住气先动手,双手背负在后,沈晟顺着残雪的势子跃退,目光却敏锐地停留在残雪的左肩上,当见他左肩微动时,沈晟便迅速地自身后掏出网似的东西,直接迎上袭来的耀眼银芒。
不是没见到那团黑鸦鸦的东西,残雪却不认为它能捕捉的到快如星坠的流虹,在银瀑似的匹练卷过后,大多人都只能看到残影鬼魅地忽上忽下,甚少能看清楚他兵刃的走势。
左臂轻甩,银瀑陡然一个大转弯后直袭沈晟胸腹,在沈晟仰身举臂阻挡时又突兀地在他面前三寸处倏然坠地,不待沈晟直起腰身,银瀑又再次自他脚边弹起,沿着他腿胫窜上,直噬咽喉。
如往常般,残雪一出手就是杀招,只是更加快狠了几分,既然对方是这么的自负有信心,那他也就不需给予什么机会了,反正这家伙想见的是“黄泉”的残雪。
突然地左腕一紧一痛,残雪皱了皱眉头,流虹竟被那陀黑不溜丢的网状物缠住,同时还有股沉厚的力道想扯下它,轻哼了声,残雪左臂倏抬,就见银瀑如蛟龙般缠着黑网仍照原势前进了数寸,瀑锋只差一线就可以划过沈晟的喉头,虽然终是没能冲破网,却也震得沈晟狼狈地跄退两步。
不敢让残雪有片刻的喘息,沈晟急忙自袖中打出数粒黑黝黝的物体疾袭残雪面孔,而如他预期中所料的,一匹水色织带旋舞迎上,沈晟紧绷的神色才稍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运劲稳住左臂上拉扯的力道,面对迎面袭来的暗器,残雪毫不迟疑地以右手应付,有鉴于方才沈晟施放的火器,灌注于织带中的柔劲,只想顺势扥住物体后再藉力反击回去,却没料到这些不明物体像似算准时间似的,一个个在织带左近破裂,一股刺鼻的焦油味随之漫散开来。
“哈,你上当了!”伸指急弹数点暗器,在织带附近相互撞击,擦出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整条织带,沈晟悻悻然地看着残雪被迫松开手抛下着火的带子,却也同时冷汗涔涔顺颊滑下。
只差一点,他就锁不住那条如毒蛇般噬喉的银瀑,想到刚刚的那份惊险,喉头就忍不住泛起了寒栗,没想到在他如此万全的准备下,还差点丢了性命,残雪之名果真不容小觑。
有些失神地看着地上即将被火舌吞噬殆尽的织带,残雪像是看到另一个时空的画面,那同样炽艳的火舌,却是冲天染红了整片夜空……
“……你很得意?”收回失焦的视线,残雪漠然地看着沈晟碍眼的笑脸,流虹的一端已被发丝般黑网层层裹紧,连同扯着他的左臂向前平伸。
“不该吗?哈……残雪,你已是我的手中物了!”沈晟轻笑着紧扯了下黑网,就见残雪左腕附近的袖袍迅速被染成了鲜红。“真该感谢你的自虐习惯,只有没脑的家伙才会把利刃缠在手腕上……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你这习惯的……嘿,恕难奉告。”
“哼,除了阎罗那多嘴的家伙外,我也不会认为是你自己领悟的,大概连我出手的招数与兵器形式也是他给的消息吧。”纵使处于不利的状况下,残雪仍毫不在意,甚至反常地与沉晟聊起天来。“这就是你的能耐?真叫我失望……”
“失望?”眯起了眼,沈晟又是使力扯动了黑网,“杀手本来就是用各种技巧取人性命,只要杀得了人就是好杀手,阎罗也只跟我透露这么多,这发丝掺缅铁的韧网、这油弹火器全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所以呢?”清澈的黑眸直瞅着沈晟,残雪的唇角带起抹玩味的笑意,“要我称赞你很厉害吗?就只因为你烧了块破布,外加叫我流了几滴血?”
“残雪!你最好收敛点,看能不能求我给你留个全尸!”额下的青筋隐隐跳动,沈晟阴狠地瞪着残雪,“要不然我只消这么一拧,就从你的左臂开始一块块把你拆了!”
“这样吗……”无所谓地扯了扯左臂,就见血珠子滴滴答答地掉得更快,残雪优雅地举起右手摘下脸上的蝶面,清妍的面容上挂着却是邪魅的笑容,吊诡的令人发毛。“你知不知道,让我流血……是你付不起的代价。”
不知是因为残雪语句冷凉凉的不带人气,还是那张随着面具拿下后显露出的面容太过出色,让沈晟一时间只能无语地瞪着残雪……就和大多数人相同,对于这个名满京城的煞星到底生做什么模样他也十分好奇着,只是再多的揣测也无一能切中这张叫人屏息的容颜。
“你……”是女的?不,不对……硬生生吞回到口的问句,沈晟不自觉地摇着头,会有这样的错觉只能怪这张脸庞实在太叫人惊艳,若佐上点胭脂,眼神放柔和些,再换上娉婷女装,只要不开口,任谁也难理得清他的性别。
瞅着沈晟那付像似吞了颗生蛋的表情,残雪眼里的冷芒倏起,如果不是想到祁沧骥先前对他左臂的殷殷关切,他压根不想拿下这蝶面当工具,就为了不想等会儿听他像个老嬷子般念个不停。
“马耳东风……”冰冷的语声不耐地飘出,沾血的五指倏地反扣上流虹,残雪持着蝶面的右臂已是疾挥而下,带起一抹激光疾切左掌扣握的缅铁。
突然的变化叫沈晟立时清醒,想也不想地就使劲后扯,存心想绞下残雪半截手臂,却在喀的一声轻响后感到银刃另端的力道倏松,令他拿桩不稳地退了步,然而他心底明白自己的动作终是慢了步,抬头朝残雪望去,果然他的左臂依旧完整地倚在身侧,虽然整截袍袖已染满了触目的血红。
面具在指间灵巧地翻玩着,残雪完全无视于沈晟眉间越来越阴晦的神色,低首看着地上被自己截断的流虹,不满的情绪开始如火燎原般蔓延……这该死的家伙,难道不知道趁手的兵刃很难找吗?
“你挣脱了也没用!”没想到这看似上品的缅铁兵器竟被残雪如此轻易地破坏,沈晟只好放弃原先如意的计画,心绪开始浮动起来,“你该不会以为只凭手上的玩具就可以挡下我吧!”
“这个?哼!”扬了扬蝶面,残雪看似无心地随手挥弃,飞出的面具却像长了眼睛般地直扑祁沧骥那头,利落地嵌进一名汉子的背脊,令他哼也没哼地就倒了去。
“喂,残雪,捞过界啦!来者是客,你该专心点招呼,别叫人家失望……”扬声高喊着,祁沧骥俯首避过三柄长剑,左手黑匕将姓茍的长刀荡向粗声汉子,右匕则又那般恰好地划过一人的腕脉,原本的十来个汉子已被他放倒了八九个,只剩下四个普通角色外加那两个比较麻烦的。
自己这边打得热烈,祁沧骥却也时时留心着另一头的变化,虽说争斗的结果是早可以预见的,但他也明白等会儿少不得又得拧着心帮那小子收拾一身的零碎,若是这小子能有点良心少玩点,他就该高喊佛号谢天了。
“……”嘴角忍不住扬起,残雪凝望着那在人群间纵跃飞旋的潇洒身影,连自己都不明白心底这股因他而泛起的暖意,会有这样的感觉是该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恋上他了吧?眉头轻轻蹙起,残雪根本无视时机的不对。
莫不成真如祁沧骥说的……自己也是喜欢他的?所以任是他随意的一语一行,才能这么轻易地就掀起自己情绪的波澜……一切,似乎在他决定放弃躲避后都变得简单清晰起来,不再像团迷雾般裹的叫他迷惘……
“还有心情笑?”虽然淡淡的笑容叫这张丽颜更添风采,沈晟却只觉得刺眼至极,就如同那双澄澈的瞳眸般,叫他恨不得能毁之而后快……凭什么他可以?同样沉沦在血腥的泥沼中,凭什么他可以有着那样清澄无浊的眼神,那样坦荡的就如同他一直活在阳光下?
紧咬着牙根,沈晟双拳握的咯咯做响,全然失去初时的稳定,对残雪,他一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感受,是怨忿,是忌妒,更有着他不愿承认的羡慕,没错,他是羡慕残雪的,同样身为见不得人的杀手,他却能活着那般自在无拘,如日中天的威名更将他衬托得如天之骄子般耀眼,这些都是他渴望却又不可及的……
为什么?为什么同是个夺命的杀人者,境遇却有如此的天壤之别?
凭什么他可以任性妄为的过着贵族般的快意日子,而自己却得战战兢兢地在血海夹缝中蠕行?
这些年来沈晟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这到底为什么,而今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了,只要除去残雪,所有他朝夕渴望的就都能实现。
冷然看着沈晟狰狞的神情,因祁沧骥而扬起的笑容早已敛去,莫名地残雪竟感到一丝淡然的悲哀……还真是讽刺哪,自己可以毫不在意屏弃的,却是这人用生命为代价也要求得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低垂着睫羽,残雪漠然看着自己露于袖口外的指尖,硬是压下胸口对等会将溅血的厌恶感。
黑黝的火器以漫天飞雨的手法打出,即使已毁了残雪的兵刃,沈晟仍不敢掉以轻心,适才交手的经验告诉他,只要有一丝的疏忽,所有的期盼就只能等到下辈子实现了。
吐了口长气甩掉突来的无谓感触,残雪的眼神又恢复成寒芒粲粲,唇角噙着冷笑,身影不闪不避地就似飞蛾扑火般冲入暗器团中。
有刹那间的讶异,沈晟不由地怔了怔,残雪这冒失的举动简直叫做找死,漫天的火器立即一个接着一个炸开,烈焰如火云般瞬间吞噬了残雪的身形。
在沈晟运足目力寻找时,一股热气突然自身侧涌来,甫回首就见带着点点火星的水色外衫朝面扑来,不确定后头是否跟着什么玄机,沈晟索性选择以左脚为轴大旋身避过,紧接着便以迅雷之姿反手自身侧穿出,毒辣地回敬残雪一剑。
剑尖传回的钝感叫沉晟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拢的眉头,凭经验,他知道自己的这剑并没落空,甚至,连剑刺入的深度他都可以有几分把握,但当他还来不及再转下个念头,一股扯心裂肺的撕疼已是从后背蓦然蔓延,瞬间抽走了他全身的气力。
吃力地低下头,沉晟不能置信地看着胸前穿出的半截掌尖,掌缘犹缠绕着闪闪银芒,他很快便认出那是残雪带伤的左掌,那么他呢?自己那一剑是不是也对他造成了致命的伤害?不顾胸口的巨痛,沈晟拼命的想回头,想看到一个令自己甘心阖眼的理由,一道清冷的语声却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别费力了……”瞥了眼插在左胁上巍巍颤动的剑身,残雪淡漠地开了口,剑已入体数寸,但他知道沈晟不会再有力气将它插得更深,伸出右手喀地扳折了长剑,随手就将剑尖拔出抛在沈晟面前。
“我不……甘心……”看着面前那截染血的剑尖,深晟脸上的神采迅速减为黯然,灰白的唇瓣不住地打颤,却是不肯闭上目光逐渐涣散的双眼。
“凭……什么……这一切……都是你的……我是……这么努力……你却……却……我……不服……”急促地喘着气,含糊的话语断断续续地自沉晟满是血沫的口中溢出,“同样……是……杀人者……为……什么……”
孱弱的语声倏然中止,只留下浓烈的不甘与怨怼随风呼号着,残雪缓缓地垂下左臂,让沈晟的尸身随着重力慢慢地滑落于地,残雪睇视着那双不能瞑目的眼瞳,许久才弯身拾起片段的流虹,缓缓运劲缠折出莲灯的模样。
锐利的锋刃毫不留情地在他指上划下道道伤痕,残雪却是漠然地任血渍为它着色,专心一意地折着,半晌才将成型的莲灯放在沈晟的面前。
“别太在意……是他太执著了。”低沉的语声自身后传来,一阵温暖覆上了后背,闭上眼,残雪放松地任自己靠向祁沧骥敞开的双臂里。
当残雪扑向火器时,祁沧骥已放倒了其余四名的普通角色,就只剩那两个难缠的家伙仍苦苦追缠着,揪着一颗放不下的心,他几乎在残雪的左臂穿透沈晟时就掠至他的身畔,所以沈晟死前的那番话他也都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
没阻止残雪后来的举止是因为他明白残雪需要沉淀心绪的时间,不论他心中升起的感触是什么,僵硬的肢体都已显示出他并不好受,有时,疼痛会是最好的伤药,能叫多事的脑子分神少忙点。
“我……是不是活的太轻松惬意了?”淡淡的问语轻轻滑出唇畔,残雪依旧静静地枕着祁沧骥的肩头,自己很是明白心底的动摇并不只因为沈晟的话语……那一剑,原本是噬向他的心口,而在那一瞬间,占据心中的强烈念头竟是不想死?!
哈……怎会变得如此离谱?这样的变化已经太偏离了他的常轨,残雪忍不住质疑起自己的决定是错是对……私心地想为自己留段记忆,所以选择抛开所有纵情一时,但他始终相信到了该是结局的时候,他依然能够毫不眷恋地替自己划下句点,而今,这突起的意念却叫他彻底看清自己的脆弱……
真能够吗?到时候自己舍得下吗?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自心底不断冒出,在尝过了他的温暖深情,在懂得了爱恋的滋味后,他还能够无情无心的说断就断吗?原来……到现在自己都还是对自己戴着面具,欺骗自己去相信所有表象的谎言,这世间最不能相信的……原来竟是自己……
“轻松?如果搞成这样都还能算的话……”伸指疾点残雪的肩贞大穴缓住如小蛇攀下的血流,祁沧骥小心翼翼地捧起残雪的左臂,出口的语调却顾作轻快,不想叫沈晟留下的暗影继续在他心中发酵,“……那我想我这种人大概会被归类到混得离谱那一级去”
“……”原本浮动的心绪又是简单地因为他的一句话语而得到平抚,残雪缓缓地睁开眼来,目光些许黯然地望着无云的晴空……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就沉溺在他的呵宠里了,还挣扎什么呢……
再骗自己吗?继续相信自己依旧无情无欲?然后就可以将他该死的一切都只放在回忆里,对未来潇洒地不抱一丝期待?越想脑中的晕沉越感强烈,残雪疲乏地又闭上了眼……
怎么会任自己走到这进退维谷的境地?怎么可以真的喜欢上他呢?……这该死的蓝天!为什么像面镜子?把他面具后这颗蠢动不安的心照映着如此清楚,叫他连伪装躲藏的余地都没有。
“小雪儿……又在发什么呆?怎么,有本将军垫底你还不满意……等等,别动。”轻扶着残雪的左肩,微一使力祁沧骥就将整截袖子自肩缝处撕开,然而即使早有了心理准备,这颗心仍是被眼下这条惨不忍睹的左臂揪得发疼。
“……”被祁沧骥谨慎的模样打断了思绪,残雪转头朝自己的左臂望去,不过就是流虹的一部分缠进了腕臂里,把它拔出来不就得了,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怪样?想也不想地残雪伸手就往左掌端处的流虹揭去,准备一口气将它剥除下来。
“喂喂!”赶紧伸手挡下残雪的右臂,只消瞄一眼祁沧骥就看清了这小子的不良企图,这结果却叫他忍不住哀叹出声。“拜托~~小雪儿,你好歹也看在这只手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对它好点不为过吧……”
“对它好点?太麻烦了。”随着语声不耐地晃了晃手臂,就见祁沧骥两道眉瞬间像是麻花般纠在一起,下一刻又扬成一付想将自己五花大绑的凶样,这瞬息万变的表情叫残雪忍不住失笑出声,突然间胸口跳动的心音似乎开始有了实在的感觉……
“嫌麻烦?!”紧忍过嘴角的一阵抽搐,祁沧骥最后只能投降申吟着,早该知道这小子出口的凉话会叫人闭气翻白眼。“你只要乖乖站好,其余的我来……希望你等会儿还笑的出来。”
打量了好一阵子,祁沧骥才伸指扳向缠在残雪小臂里的缅铁,打算先从容易的解决起,尽可能小心地扳起一小段,随即运劲截断,片片利刃随着动作开始叮叮咚咚掉了一地,也一段段显露出蟠踞在上令人怵目惊心的血槽。
“喂,祁沧骥……你的战果好象不怎样嘛,还溜了两条泥鳅。”看着祁沧骥额上逐渐沁出的汗滴,残雪发现自己莫名地静不下来,只好拿话掩饰着焦躁。
“那两只是自己跑掉的……说不定……会带条大鱼回来。”头也没抬地继续工作着,祁沧骥随口回了两句,好不容易清完了小臂上的四五圈,剩下的就是最麻烦的腕掌部分,看着那已圈成像自己腕匕般的厚度,真不晓得到底是绕上了几圈,祁沧骥不禁拢了拢眉头,只能衷心地祈求没伤到筋骨。
“阎罗吗……”轻语响应着,残雪的右拳却已悄然握紧,尽管祁沧骥的动作尽可能放的轻柔,腕间传来的痛楚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撕扯着他,就说了嘛,长痛不如短痛,若照他的法子早就结束了,哪像现在这般磨人……
“祁沧骥,你的动作可不可以快点!我都快梦周公了!”耐不住性子频频催促着,残雪逐渐克制不住左臂的颤动,而他却不希望被祁沧骥察觉到这点。
“是是……”专心地与剩下的铁片作战,祁沧骥没发现残雪的不对劲,半晌后却是想到什么似地突然地抬起头来,“你刚叫我什 ?”
自己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自残雪的口中喊出,祁沧骥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却在见着残雪唇色灰白的模样后迅速褪去,换上的又是胸口蓦然地紧缩,却犹是故意露齿揶揄着,“嘿,原来你也会痛呀,我还以为你早钝到没感觉了。”
“少废话,都是你笨手笨脚的!”扳起脸孔撇了开去,残雪才不许自己在这可恶的家伙面前示弱,然而被他执在手中的臂腕却十分不争气地筋挛起来,“该死的……你就不能……快点……”
“乖,忍着点。”口里不住轻哄着,祁沧骥手下的动作可也没慢着,就见他狠起心迅捷地层层环开陷在残雪腕肉里的缅铁,当剥转下最后一层后,白森森的筋络已是隐隐可见。
“你真该戒掉这坏习惯……”忍不住心疼地低喃着,祁沧骥抬首对上了残雪苍白的面孔,软言诱哄着,“上点伤药好不好?免得等会儿万一大鱼跑出来又白白让他溜掉,我一个人可没那好本事。”
“不……”唇刚凝型,音才吐了半就教祁沧骥用嘴堵了去,密密绵绵覆上的缠吻仿若连带地也吻走了不少刺骨的痛楚,残雪逐渐失神在这记足以溺死人的甜吻中。
“不说话……就是同意啰。”带着情欲的气息徐徐吐在耳畔,叫残雪浑然一醒,不字的音节才想再出口,耳垂传来热哄哄的触感又是叫战栗在瞬间传遍了全身……不明所以地呆望着祁沧骥,残雪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敏感,对他的挑逗竟是没半分招架之力。
虽然十分得意着自己对残雪的影响力,祁沧骥可也没忘记该好好把握这机会,连忙取出一只精巧的白瓶,倒了些稠状的透明液体在残雪受创甚重的手腕上,趁着残雪还来不及回神,又急忙撕下截他右臂的中衣袖袍,仔仔细细地牢牢缠妥。
“你……”被药物刺激的痛感唤回了神智,残雪微蹙起眉头,才想开口反对,唇上又是被祁沧骥轻啄了两口。
“等等,顺便这边也打理一下。”顺着剑痕划破处再使力扯破了残雪左胁的衣物,祁沧骥快马加鞭地替这道剑创也上了药,最后又随手撕下残雪右袖剩余的布料将伤口妥善地扎缠起。
看着自己被祁沧骥左缠右绕地裹的像颗粽子,残雪苍白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右拳握得死紧,准备好好修理这擅作主张的家伙,哪知尚未把拳头递出,脸颊两侧又是莫名的一凉。
“啧,这也有……”将药液抹上残雪脸上几处零星的火伤,祁沧骥目光来来回回巡视着,那神态仿若恨不得能扒了他身上的衣服好好检查看看是否还有伤痕。
这该死的家伙竟把他当作木头人般又涂又抹的……被祁沧骥放肆的举动搅的火气越发高涨,残雪子夜般的黑眸已被怒火烧得晶亮,而满腹的恼怒还来不及发作,马上就又莫名其妙地被他温暖的躯体紧紧搂住。
“小雪儿……下次少玩点。”向来沉稳的语调这次竟然带上了几许浮动,祁沧骥将脸孔埋在残雪完好的右肩颈窝中,语声开始轻颤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模样会让我的心好疼……好疼……真的好痛。”
这是什么状况?这男人……在撒娇?残雪愕然地被祁沧骥抱的不能动弹,脸上原本寒意凛凛的神情这下全变成了哭笑不得的尴尬……怎么会有这种事?现在难不成还得安慰他?可是天知道他这辈子除了对初晴外还没哄过人,而那又已是如此遥远的事了……
“……”身子僵直了好一会儿,残雪才重若千斤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右臂环覆在祁沧骥宽阔的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算是当作抚慰之意,却依旧没见祁沧骥有放开他的意思。
“你……我……”生平第一次的结巴,残雪想来想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人,索性只能满心懊恼地出声威胁道:“姓祁的,我的衣服都被你撕成这样了,你还想怎样?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原来……在你心里……我终是一点份量也没有。”沉默了好久,虚渺的语声才幽幽地响起,虽然祁沧骥依旧埋首在残雪的发丝中,空冷清寂的语调却叫人感觉他似快要化作抹幻影般消逝。“到头来……还是只有我在自作多情……”
“你……你这什么意思……”不期然的慌乱掠过心底,那虚渺的语声在他听来却有着莫名的沉重,残雪禁不住加重了右臂拥抱的力量。“要不你……”
“叫我的名字,我要听你叫我的名字。”简洁有力的语声劈进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浓烈要求,祁沧骥收拢着双臂,紧紧地将残雪锁在怀里。
“祁……祁沧骥。”快被祁沧骥勒着透不过气,残雪实在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只好不情愿地依言叫他的全名。
“名字。”不满意地再次要求着,残雪看不到的面孔上已是大大挂着餍足的笑容。
“……沧骥……喂!”蚊蚋般声音才刚出口,残雪顿觉重心一失,整个人已被祁沧骥腾空抱起转着,伴随着他响彻云霄的朗笑声,残雪只能紧紧攀附着祁沧骥的颈项,将脸埋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那衣衫下强而有力的振动。
“停……给我停下来,我说……停!”蓦然一声大喊,残雪才叫祁沧骥停下了旋转的身影,无力地摇着头想甩掉脑中那分晕眩,“你这家伙……搞什 鬼……”
“补偿我刚刚担心受怕的损失……啊,抱歉。”祁沧骥怜惜地抚了抚残雪蹙紧的眉心,他差点忘了这小子的身子现下不怎 舒坦哩。
“还觉得疼吗?”抱着残雪坐下,祁沧骥脱下自己的外衫替他披上,伸指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搓着,“答应我,让左手好好休息一阵子,回京后大概就真没机会歇息了,可别叫他们捡着了便宜。”
“激降法对我没用……”躺在温暖的臂弯里,残雪半闭着眼帘假寐,大半的痛楚早被药效的凉意止替,剩下就是力乏的沉翳感,麻木到不像是自己的手。
“那这个呢?”低首含上了那两片失温的凉唇,祁沧骥轻轻柔柔地吻着,“为我好吗?别再让我的心发疼了……再说,砸招牌前得先顾好本钱,免得自己都还没砸的尽兴就被别人给摘了。”
“都是你的……理由……”低喃着,残雪微仰起头响应着祁沧骥的吻触,贪玩地伸舌描舔着他的唇形,而后又学他的方式吮起那丰润的唇瓣,最后终是不满足地探入他温暖的口里,同他热烈的纠缠起来。
“……小雪儿……吁……”半晌,祁沧骥稍稍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气息不稳地看着残雪,着实爱煞了他朦胧似醉的迷离眼神,只可惜时机不对。“除非你喜欢当众表演……不然,我想我们最好是先送客再说。”
“送客?”晕陶陶地重复了句,残雪仍旧无法理解祁沧骥话里的意思。
“呵……又被我吻傻了吗?那我们继续好了。”暧昧地朝残雪眨了眨眼,看着他全然失去平日的警戒本能,祁沧骥确信自己终于获得他完全的信任,若不是这几名不速之客在旁眈视着,他肯定会以行动响应心底的这份喜悦。
“……都是你放的水。”朦胧的眼神渐渐转为清明,残雪也感到了带着杀意的视线狂妄地从道旁的树林间辐射而出,闭起眼意兴阑珊地将身子挪得更为舒适,一点也没起身离开的意思,伤后的疲累叫他现在只想懒洋洋地躺在这温暖怀抱里小眠片刻。
“不只那两尾,连曹操都到了……小雪儿,怎么你家的大人也学你戴着面具,下次帮他挑副好看点的,青森森的实在难看。”尽管全身的机能已处于战备状态,祁沧骥依旧面不改色地跟残雪轻语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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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止天晴(三) 第十六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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