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个中秋赏月团圆夜,他却必须千里迢迢从济南赶到四川,就位一张纸条带来的恩。
四川,自古得称「天府之国」,在战国时代秦国蜀郡太守李冰兴建都江堰后,从此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沃野千里,世称陆海,乃名副其实的天堂国度。其中成都到了隋唐时代,更是与当时的长安、扬州并称三大都。
对于这儿的一景一物,安兰再熟悉不过,他可是再这里生活了四五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不熟?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在他四岁爹娘去世之后被罗念善娘亲的结拜妹子收为养子,这结拜妹子、他的干娘就是唐门娘子闺名沁。唐沁在十六岁的时候嫁到北方,二十岁时夫死战场,膝下无子,才会在二十三时收了他当儿子。
本来在北方待得好好的,一次江湖动乱使唐门人马损失惨重,于是将散落各地的唐门子弟招回四川重新整顿聚集增添力量。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跟随唐沁回到唐门,那时他才将满七岁,一个好动又充满着好奇心的年纪。
唐门是一个重视血统的门派,高深的毒术暗器跟机关传子不传女,唐门女子出嫁时只能带着三种技艺离开,当初唐沁选的是离魂针、满天飞雨跟青磷毒三种。这三种暗器、机关、毒术他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然而引起他兴趣的反而是唐沁在尚未出嫁时别有心得的医术。
因此当唐沁带他回唐门的时候,他心里还真是兴奋,想说就算自个儿不姓唐,但身在唐门耳濡目染的情况下,应该也可以捡到不少的好之是好学问,毕竟唐门既然钻研毒术,医术也必须是一绝,才不会一不小心毒死在自己的暗器下。
他就是在满心喜悦的心态下遇见唐笙,唐笙是掌门人的孩子,有着一张白皙极为可爱的脸蛋,害他第一次见面就傻了眼,忍不住盯着人家的脸一直瞧,瞧到两人都满脸通红。
想到当时的情景,安兰苦笑,早知道他就躲得远远的,才不会惹下今日的祸端。
通常孩子对于跟自己相似的对象,不是异常讨厌,就是极度喜欢。他跟唐笙属于后者,两个人都长得一副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清秀样,同样聪明又热爱学习。不同的是他喜欢医术,唐笙却是喜欢毒术。
医术跟毒术本来就是分不开的东西,相见心喜的两个孩子就这样玩在一起,一个老弄出令大人头大的新毒,令一个老使大人惭愧万分早一步解开毒性,两个人之间的游戏让唐门的人既是欣慰又是头痛。
到这里为止,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跟一般的两小无嫌猜并没有什么差别。至于两人为什么今天会变成如此,到现在他依然不是非常明了。
直接出成都来到郊外,正想着不知该从那一个暗道回唐门时,远远的树林间闪烁青绿色的光芒。
那是磷火,俗称鬼火,不过现在这鬼火是人弄出来的,唐笙一贯的把戏之一,以吓坏无辜老百姓的方式传讯,告诉他人来了,正在树林里头等他。
磷火熄灭,无法继续指引方向,但他晓得是在哪里见面,那树林中有一棵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树上自有一片天地,是他跟唐笙小时候时常玩乐的地方……唉!所谓的玩乐就是将痒粉洒到路人身上,然后看无辜老百姓又叫又跳的样子大声取笑,现在想起还真是有够缺德。
认命往树林中走去,脑中不禁开始想象当年秀美的脸庞如今变得怎生模样,都已经十年的时间没再见过面了……
不只安兰心里好奇唐笙如今变得怎生模样,唐笙对当年比他小不到两岁的娃娃也甚是好奇。
那一张秀丽的脸蛋就算再怎么改,也不会有粗犷的一刻吧?
把玩手中的磷粉,让青绿色的火焰一下亮一下熄,隐隐约约照出一张动人的轮廓,在黑夜中带着阴冷的美丽。
当年他们为什么会从无事不谈的好朋友变成闭不见面?
在兰的心里头也许也找不出个正确的答案,只晓得在他们终于弄清了彼此的身分之后两人变得疏远,在兰为了照顾被狼群重伤的他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时,两人之间的隔阂反而拉大到连彼此的面都不敢一见的地步。
下意识地折断一旁的树枝,断折时的声响在寂寂无声的树林里头更显得惊心。
过去他弄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现在可明白的很,明白两人怎么会在一瞬间拉远距离,却又时时想着对方。
在安兰的心里,必然没有他想得多吧?说不定还是将原因归咎于那一次的误会。
现在想起来他还是有点生气,没敢忘记他看见他身子时的惊讶及难以致信,居然就这么指着他的鼻子大喊:「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身子全让他看光了他居然还问他这句话?也不想想自己的脸蛋还不是长得一副雌雄莫辨的模像,他都没有为这件事说什么了,而他居然敢用一张不可能的表情指着他问是男还是女?
就算他的确是亦男亦女的样子,十四岁的年纪也还没发育完全,至少身上有某一部份一看就晓得性别好不好?
问他是男是女!
「啪擦!」一声,又是一节可怜的树枝遭到他的摧残。
「这树枝跟你有仇吗?」树底下传来清朗温和的嗓音,他第一次听到,不过清楚嗓音的主人是谁。
看来变声期并未使他的声音变得粗哑难听,反而跟那一张清秀的脸庞格外相称。「上来。」
树底下的安兰在心里叹息,跃身一纵,停留在树上过去常坐的位置。近十年的岁月,让这本来就粗大的枝干变得更大了。「我现在来了,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了吗?」希望他恶作剧的本领能够比当年还要退步,他可不想被整得半死不活的。
「你就那么想要离开我身边,甚至连我的模样都不弄个清楚就想离开?」冷冷的声音从安兰对面传来,可以想见唐笙的怒火高涨。
安兰僵着脸,觉得对面传来的气息比北方的寒冬还要冷酷,他都快被冻成人柱了。
「这么黑,我可瞧不清你的样子。」
「借口!」
安兰被他骂得缩头。「哪是借口,明明就是实话,中秋的好月都被树枝给遮盖住月光,这里黑漆漆地,我连自己的五根手指头都看不到,怎么可能看得到你……」这许多年来照顾伤员成为习惯,婆婆妈妈的姓子不禁显露出来,让令一头瞧不清模样的脸庞露出微笑。
「你没火折子吗?」
感觉到空气回到秋天的凉爽,安兰吶吶微笑。「我忘了。」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对生活上的细节迷迷糊糊,出门忘记带东西是常有的事。
「你……都没变……」从以前就是这样迷糊。
安兰一怔,咬紧下唇,试探地想清楚唐笙的近况。「你呢?你变了吗?」
换来一声冷笑。「想问我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分不清是男是女就早说,不用这么委婉。」这几年来他的武功从来不曾放下,依靠药物及努力,让他即使在这样黑暗的地方,也可以将对面那一张清秀温文的脸蛋看个一清二楚。
他还是跟过去一样引人注目,如同十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被他的样子吸去所有心思,现在的他也无法将视线从那一张脸上移开。对于自己这样的情不自禁,不过是证明自己的猜测。
安兰苦笑,他的确是有点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是跟过去一样美丽动人。
青绿色的火焰乍然亮起,一张鹅蛋脸上英气逼人的剑眉直削入鬓,剑眉下的凤眼折折生光,高挺的鼻梁笔直落在朱红双唇的上方。
都快十年了,还是一张美得惊人又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脸庞,但也只有那一张脸分不清是男是女,他的气质他的身材,清清楚楚告诉安兰眼前此人的性别为何。
「你认为我是男的?还是女的?」伸手将人拖到眼前逼问,突地皱眉感觉掌心交握的手腕不如当年一样粗壮,是因为他的手变大了,还是他又迷迷糊糊老忘记三餐所以瘦了?
「男的……」安兰被他突然放大的脸给吓到,过去使自己措手不及的心跳加速感再次困扰住他。
完了。
这下子真的玩完了。
在经过颢跟小草两人的相处阵仗之后,他的意志力变得薄弱不堪。
瞧见他的脸红,感觉他身体的温度上升,唐笙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这一次他可逃不了了。
安兰懊恼万分地让他抱进怀里头,心下真是欲哭无泪。
他终于明白当初他跟唐笙为什么会突然疏远的原因了。
当年他们都把对方当成女孩子,因此对对方的心动跟吸引力感觉再自然不过,两个人都在心里头想着等对方长大,一定要把人给娶回家,然后用尽一生好好保护宠爱对方。
然而唐笙一次「贵妃出浴」打破两个人的幻想,这才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个名副其实的堂堂男子汉。
对自己居然会对同样是男人的唐笙感到心动,这让才十三岁刚成为小伙子的他吓到了,为了避免大家发现自己的不正常,因此能够不见面就不见面,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偏偏唐笙的重伤打破这个无形的约束,害他很丢脸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三天不眠不休把人照顾到清醒为止。
为了避免自己再继续这样不正常下去,身体比心里更早一步行动,收拾好行李就往念善的家里躲,直到今天,心跳加速的事实告诉自己,这几年的缩头乌龟是白当了,他还是要命地对一个男人心跳加速。
唐笙的情况和他完全一样,为自己不正常的情感给吓到了,加上近十六的岁数比安兰还要成熟世故,惊慌恐惧也就更深,不约而同以逃避作为手法假装自己跟其它人一样「正常」。
结果去年一张询问的纸条勾起不曾忘记的回忆,让他清楚知道逃避不了的感情,现在年纪也大了,不再惊慌失措。既然感情已成为既定的事实,那么他不但不会逃,还会想尽办法成全自己。
「那我们该怎么办?」安兰可怜兮兮地叹息。
他认了。
反正前面有个孙颢跟左小草打先锋,对于两个男人相恋的事实接受力变大不少,排斥感更是一滴不存,想不认了都不行。
「你说呢?」没想到进展会这样容易快速,这大概跟孙颢的事情有关吧!
安兰闷声不吭,自己本来就是随和没有意见的人,认定了事实,其它的事情就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这样好了,你记得今天为什么千里迢迢赶回唐门来吧?」他可怜的兰,一路上下来还没得到休息的机会就必须面对事实,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还不是为了你那一张纸条。」怪不得他收到那一张纸条的时候心里就直打颤,早预料到今天的结果了嘛!
「那我可以决定你要报答我什么了吗?」
「随便你。」有点自暴自弃。
唐笙嘻嘻轻笑,在安兰的脸蛋上烙下一吻。「这么乖?」
「唐笙!」
「好啦!我想到我要你做什么了……」说到这里没有后语,一双凤眼俯视下面正在为自己呜呼哀哉的可怜脸蛋。
「……」
「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要你做什么?」看见那可怜兮兮又认命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逗弄他。
「唐笙!」安兰火大的瞪他,用尽力气才忍住准备往纤条优美下巴挥出的一个重拳。
「别生气嘛!我说就是了……我的要求就是,你,安兰,必须嫁给我,唐笙为这一生的妻!」
说完,终于克制不了欲望吻住愕然微张的朱红小嘴,非常满意自己决定所带来的震撼。
安兰现在的脑子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空白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决定?还是他让自己觉得四肢发软发热的吻?
他不晓得。
接在空白之后的,是不到一年前,自己对左小草所开的一个玩笑,骗他男人嫁给男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什么古代的皇帝也娶过男媳妇儿,世上可没有规定男人不能娶男人……
现在他自食恶果了。
他,安兰,一个二十三的堂堂男子汉,居然要嫁给一个长得比他还要美的男人当媳妇儿!?
「你就不能再专心一点吗?」好笑地看他依然处于惊愕之中回不过神的样子,将人给抱下树,决定回唐门报告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已经有被赶出家门的心里准备了。
好不容易将心思从天外给拉回来,却又让他发现另一个同样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不但让唐笙拥着,而且还必须仰头能看见他的脸。
「你居然比我高!」
天啊!让他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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