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一个角落,坐着一个男人,站着三个男人,四人之间气氛处于诡异的紧张状态。
“姓赵的,给钱。”
“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一本书重重的放在光滑大理石台上。
“这是什么!”
“书啊!你真可爱,连书都不晓得是什么。”
刚刚丢书的手随便翻开里面一页,指着其中几个名字。“请问这个叫做博季秀跟沈浩南的人是谁?”
“小说人物啊!”
“你再给我装试试看!”有力的拳头砸在书封面上,不大的一本书上面画了两个男人,赤裸裸的身体所做出来的动作就算笨蛋也知道是在做什么。
刚刚还装着傻的人,看看前面的拳头,在看看后面笑得很温和,但是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脸庞,最后看向大理石台后面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正擦着杯子的人之后,突然露出一个奸商脸来。
“别这样嘛!让大家看见一个动人的故事不是很好吗?这可是造福每一个想要爱情的失落人啊!”
“你说错了,是一个三流煽情的故事,造福每一个想要泄欲却没处发的失落人吧?”
“又不是我的错!是你们不肯告诉我所有情节的!”
“所以你就在你不晓得情节的地方,改成在床上做,在阳台做,在沙发做,在浴室做,在书房做!”一栋房子可以有的房间都让他做光了。
“怎样!我就是三流的煽情小说作家怎样,你想怎样!”理屈之下干脆耍起无赖来了。
“不怎么样,搞费拿来,算补偿我们的精神损失。”把他们写得像是万年发情男,而且改的那是什么名字,沈浩南?他还陈浩南咧!洪兴版的色情小说吧!
“你……你们怎么要以这么过份!也不想想自己一个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一个是企划部经理了,哪一个不是月薪超过数十万,竟然跟我一个稿费屈指可数的作家要钱,这有没有天理啊!”
“钱!”把他那一大串话直接省略过去。
“别这样,我八你二怎样?”
“钱!”
“那我六你四?”
“钱!”
“……我四你六?”
这次连一个字都懒得说,冷冷瞪着那个姓赵的人。
“你八我二?至少要给我打字费吧!我可是打了半个月耶!”
浪费时间,直接从口袋拿起那份刚从邮局领出来的稿费,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他一笑。“放心,用剩的我们会给你,算慰劳你打字辛苦。”
“你,你们!我……”
于是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一个角落,本来还在的四个男人,只剩下一个依然擦着杯子的不知名人物跟一个姓赵的作家,口吐白沫地躺在角落里抽搐。
又在那某年某月某一天后的一个月——两个交往十一年又七个月的男人,把用剩的十元美金用航空信件寄回给那个姓赵的作家,里头还抱怨那些钱不够给爱人买一个漂亮一点的戒指,最后附上一张用即可拍拍出来的手,手上是那一枚戒指的模样,手指间的缝隙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一点彩绘玻璃,一点十字架的背景,大手的手背上还不小心沾了一片白色的花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人起床第一件想到的事情不是刷牙洗脸,不是今天该做什么,而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古谚。
但是当他睁开眼睛,脑子还没开始运作准备从床上榔鹄吹氖焙颍宰永锔∠值木褪钦饷匆痪浠啊?br>
就算是同了居,还出国结了婚,沈卫南就是沈卫南,时间跟空间永远改不了他那任性的脾气,都跟他说最近工作多身体疲累得紧,他还是依然像是一只早晚发情的野兽一样。
博亚秀摸摸自己绷得紧紧的腰,将申吟给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年纪越来越大,不晓得哪一天会因为纵欲过度而闪到腰,那可不是丢脸两个字就可以形容。
“怎么了?”低哑柔和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可以听得出来语调里分明是带着笑意,假好心!
“离我远一点。”他可不保证自己不会给他一拳。
沈卫南看着埋在被窝里的人儿轻轻地笑出声音,在床边坐了下来,把手里的睡袍给探进温暖的被窝里,熟练地替里头的人套上衣服,然后把整个人拖出被窝。
“痛!痛!”微恼地拍开腰上的大掌,一下子从被窝里出来,就算穿好了睡袍还是觉得冷,十一月底的冷空气把脑子里剩下的一丁点瞌睡虫全去除干净,转眼瞪住那个很坚持抱着他满脸笑容的万年发情男。
“别生气呵!我帮你揉揉。”有人说这个夫妻之间的性爱是越做越觉得乏味,所以人才容易出轨,可是他偏偏对跟亚秀之间的床事,越来越是控制不住,甚至是在大街上,偶尔亚秀的一个笑容,就会让他的弟弟行军礼。
是因为亚秀无形中的媚气越来越成熟的结果?还是两个人配合默契的高超动作呢?
博亚秀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还在帮他揉腰的男子,在一瞬间陷入沉思,而且是那种带颜色的沉思。他发现自己能忍住不当场把人给踢下床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容忍度太高,更也许是因为腰实在太酸使不上力。
“你脑子里究竟是装什么的?”
沈卫南扬起浓眉。
“你也知道,男人嘛!”
这次他没忍住,就算腰再痛他也决定送他一个肘撞!
“我就不知道,你知道昨天晚上你到底来了几次吗?”
沈卫南嘻皮笑脸地半坐在地板,顺手把床上的人给勾下来。“两次?还是三次?”
他哪记得这么多,谁会在一边推进的同时一边数一、二、三?他脑子里唯一还能够记得的事情就是亚秀申吟的模样,不过这句话当然不能对亚秀说,要不然在这种他还腰痛的时刻,可就不是自己被揍几下就可以了事。
“是三次!三次!今天早上又一次!外面卖的牛郎都不见得有你卖力!”明明知道谈论这种话题只会让自己脸红,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是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次,他肯定有一天绝对不只是会闪到腰,还会累死在床上。
“那是因为他们没本钱!还痛不痛?”手底下的腰身还显得有点僵硬。
“废话!”在他的怀里,让他按摩着腰,温暖舒服的力道,又把嗑睡虫给唤了回来。
“那……我以后尽量克制一点好了。”
没力气再瞪人,知道他这句话的实现性大概连一成都不到,但是比起以前,现在的他至少做的时候很温柔,事后还会帮他清理,甚至会像现在一样让他赖在怀里帮他按摩。
其实,这样就够了……
沈卫南笑着看怀里的爱人又眯起眼睛,忍不住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亚秀的个性还是这样,虽然这些年已经会跟他抱怨,但是也只是抱怨,就算他依然我行我素,他也不会因此生气不满。似乎对亚秀来说,宠他是一种心满意足的幸福一样,很多时候看着他任性,亚秀的眼中除了无奈之外,还有藏不住的笑。
一开始他不懂,以为亚秀是在默默忍受,所以很努力的收敛自己,但是一天一天相处下来,他慢慢地懂了亚秀每一次看着他任性时的心情。
就像他帮亚秀按摩,看到亚秀喜欢的东西买来送他,天冷时记得帮亚秀多加件衣服,开始当起一家主厨时的感受一样。好喜欢看见按摩时亚秀露出舒服浅笑还有爱困的模样,也喜欢他瞧见礼物眼睛闪烁光芒的模样,亚秀笑着将他煮的食物吃光光时,会有一种满满的充实感。
原来宠一个人,会这么快乐幸福,所以在生活里,除了不改自己的任性之外,还试着让亚秀更任性一些,只要不是太过份的要求,他们永远也不怕会让对方伤心。
“还想睡?”
“嗯!”把脸埋进沈卫南宽厚的胸膛,将双手一起揽在他的肩上,熟悉喜爱的味道,让他舍不得睁开双眼。
“先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亚秀从昨天晚上上床到现在还没吃进半点东西,现在已经都中午了,怕饿坏了他的身体,再也不想,瞧见他苍白憔悴的模样。
“你煮好了?”
“嗯,一些简单的东西而已,先填填肚子。”
怀里的头颅点了点。
“我抱你过去。”
多年来看也看不厌的恬淡笑容,在他怀里慢慢展现。“不用了,我很重,自己走过去就好。”
“可是我想抱你。”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沉稳地把人给抱了起来,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困难。
“我要是再重一点,你就可以去参加举重比赛了。”连他这么一个大男人都抱得这和稳,真怀疑有什么东西是他扛不动的。
“那你可以再多吃一点,我不介意,有没有听过一个小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农家小孩嫌绕路到田里麻烦,所以干脆就抱着刚出生的小牛跳过档路的小树,结果一年一年下来小牛长成大牛,小树长成大树,他还是这么抱着牛跳过去,后来变成了很历害的武林高手。”
“我是那头牛吗?”忍不住笑,这是什么比喻。
“不是,我是想说,不管你怎么变,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也不需要担心改变。”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即使亚秀变得好胖,他也老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还是能够把心爱的人,从温暖的大床里,抱到餐桌边吃他煮的餐点。
眨了眨眼,控制不了心里那种好像快要满出来的感觉,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容易地说出让他感动的话?是因为话里的真诚让人无法不相信所以感动?还是因为自己太爱他,所以他说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让他觉得是一种幸福的承诺?
“我嘴笨,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但是谢谢,谢谢你愿陪我变胖变老。”跟在他身边,一直没办法改变的就是自己这张嘴,每次卫南让他如此开心的时候,他除了谢谢之外,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真的感激,感激生命里有他的陪伴。
“这句话就够了,就像你对我的宽容你对我的等待,我也只能用这一句话回报你一样。”
很多时候,最亲密的人之间也许不用那么客气的说这样一声谢,但是更有些时候,虽然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竟然能使彼此的世界没有隔阂。
因为谢谢两个字底下,可以接的句子太多吧!
沈卫南把人小心放到椅子上坐下,转身到厨房把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信任我……
谢谢你不放弃我……
更谢谢你愿意陪我到老……
字句真是一种巧妙的东西,只要饱含真心,就可以传达到彼此心里。
“火腿蛋吐司。”看着他端来的食物,博亚秀一点也不惊讶,即使卫南拥有一手好厨艺但是奇怪的是,每一天的第一餐只要是在家里吃,几乎都是同样的东西,他这个只要有食物就好的人可能没什么差别,但是卫南却是容易挑食的人呢!不腻吗?
“不喜欢?”
“怎么会,你煮的比我好吃,只是我有点好奇,你不腻吗?”西餐连吃三天都受不了的人,怎么能忍受一年到头都是同样餐点的日子。
将桌子上的空杯倒进牛奶八分,在里面加上一点点蜂蜜,这是两人都喜欢的味道。
“腻,嘴巴是有点,但是心里却不会。”
“为了纪念?”不由地把想法转到这里来,因为过去他都是煮这东西当早餐,现在即使是换了厨师,还是一样。
“也许。”
“?”
沈卫南抽了面纸,伸手帮他擦去唇上的牛奶渍,顺手用食指关节划过他脸上的线条。
“也许是为了纪念,但我现在发现,每一天吃着同样的火腿蛋吐司,会让我有种永远的感觉。”南即使嘴巴腻了,心里仍舍不得放弃,拿起锅铲来,下手煮的还是同样的东西。
能觉得腻了,必定是陪了自己好久好久,这样的想法可能很傻,但是他真的是觉得,能够觉得“腻”,其实也是一种生活里的幸福。
闻言,博亚秀笑了,在卫南任性的脾性底下,其实藏了很多浪漫的幸福因子,随着岁月荏苒,他才发现其实这样一个任性的人却有颗单纯容易满足的心,卫南常常说自己容易满足,但是他自己不也是?
这样的卫南,怎么不爱?
“对了,那个姓赵的的说今天要开PARTY,叫我们一定要去。”今天一大早就来电话,要不是他正好在电话旁边的话,就要把亚秀给吵醒了。
“要去吗?”
“也好,反正一阵子没去了,听说那笨蛋都快成中年男子了才在谈第一次恋爱,去看看他那傻样也好。”
“真的?他的对像是谁?”
“谁知道,说不定一个喜欢看三流色情小说的同志。”
“噗!”差点把最后一口牛奶给喷出来。“你怎么这么说,他已经很久不写那个了,小杨不是说他前一阵子拿了什么文学奖吗?”
“色情文学也有奖项拿喔?看来文学界前景颇不乐观……”
“卫南……”
“好啦!别管那个笨蛋了,快!把最后一口给吃完,然后上床休息,我帮你做按摩。”
谁管那个笨蛋得了什么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阿秀好好休息这样晚上去“深水”的时候才不会不舒服。
博亚秀无奈地把最后一口吐司给吃完,看来这两个人不是前世有仇,就是今世磁场不对盘,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过彼此说过对方一句好话。
“不是叫你别想那笨蛋了吗?想我就好!”
亲亲心爱的人,决定今晚一定要再让那个笨蛋眼红一次,听说容易眼红的除了孤家寡人之外,恋爱不成功的人也不少。敢用他跟亚秀当三流色情小说的模特儿,就该有让他报复一辈子的觉悟。
“哈啾!”
“不要把口水乱喷!虽然台湾已经解除SARS危险,但是还是要保持食品卫生。”一张卫生纸用力拍在吧台前猛打喷嚏的人脸上,顺便把那张呆脸给打远一点。
“喂!不懂得关心老板也就算了!至少要懂得尊敬老板吧!”竟然用卫生纸打老板的脸。
“哼!”
吧台里的酒保冷哼一声,继续擦着水晶酒杯。“怎么?昨天被放鸽子了?”昨天还兴冲冲地说要去约会,结果今天就在这里一脸感冒状。
“才……才没有……”
“是喔!”
“本来就是,我才没在市区里等人等到感冒,这明明是有人在说我坏话,才会喷嚏打个不停。对!一定是的,一定就是那个容易记恨的沈姓色胚又在说我坏话我才会打喷嚏!就是这样没错!”
“是喔!”酒保的语气不管是用左耳还是用右耳听,听起来都像是敷衍又完全不信任的语调。
“就是!你那是什么眼神!”
“…………”
“你以为我乱说的吗?我本来就没有等人等那久!而且……”
“没等那么久,意思是说还是等了一阵子,而且还被放鸽子了是吧?”
“喂!是不是?”
“说几句话来听听嘛!”
“去做你的事,我告诉你,这里我才是老板!再吵我就把你给炒鱿鱼!”恼羞成怒地大吼出声,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请了这样的一个酒保,快把他气死了,他可不想英年早逝啊!诺贝尔奖还没摸到呢!
酒保一点也不在乎老板的大吼大叫,耸耸肩,冷眼瞧着他怒发冲天的模样。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今天大概又有人要成为那一个什么沈色胚的笑料了……
南无阿弥陀佛,保重!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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