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头拎著大包小包回来的两人都是一脸笑意,本来以为冷落了斋里头的两个,还特地买了点小东西
回来给他们,没想到斋里头的两个也是笑眯眯的。而且若不是两人一路寻到厨房里去,还真找不到二毛跟风扬两人的踪影。
出门前唐朝阳心里想著这两天的时间也许会是斋里四年来头一次休息的时间,只吩咐了二毛好好招待风扬,如觉得没事可以将已经准备好的馅料人味,东西他在昨天都已经准备好了,至于火候,他学了这么久的时间不会有差错才是。
没料到两人一回来,就看见厨房里的锅子不但正煮著香味四溢的馅料,两个人还很努力地揉好一个个面团,连替点心染色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都是你们两个人做的?”小心掀开铁盆子上的湿布巾,里头的面团圆润饱满,可以看得出揉得很
均匀仔细,馅料的部分还在煮著,甜甜的梅酱里加了桂花酿还有一些参和的香料,稠稠的暗红色馅料慢慢
地浮起一个小泡泡然后破裂。“是啊!我把我会的部分跟风姑娘说了,她说他也想试试,所以我们就一起弄,没想到凤姑娘的双手真巧,一次就会,您瞧!这是刚刚才熬好的桃香馅,里头磨细的肉桂粉拌得可均匀了,一点儿也没结块。”不像他第一次拌这东西时,因为桃子酿本来就黏稠,拌进这粉粉的东西老散不开,最后还是师父接手才成功,女孩子的手果然就是巧。
风舞的头穿过两人之间的夹缝探进锅子里,拿下来的铁锅已经不烫了,但是还温温热热的,里头的馅料香充满鼻间,他是看不出来拌得好不好,但是看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指沾一口尝尝。
“凤扬她真的做得很好吗?”
唐朝阳沾了一点馅料在指尖,的确是很均匀,而且从浓稠度看来时间也掌握得很好。“非常好,看不出是第一次,以前真的没做过吗?”
脸红红站在身旁的凤扬马上摇摇头,她不过是照著二毛的话搅拌罢了,搅著搅著就搅出了心得来,一手抓著肉桂粉让它从五指间均匀洒下,摇晃的时候不可以快慢,搅拌时的圈圈要大而固定,那些粉末就不容易结块,其实……也没什么的……
看看脸红的风扬,再看看唐朝阳指尖欲擦掉的馅料,风舞露出甜甜的一笑,想也没想的就含住那一根沾著馅料的手指,三个人全因为他的动作而愣住,自己却傻呼呼地不自觉,舌尖舔舔唇上沾到的馅儿,小
小的鼻子嗅著留下的甜香,接著露出恍若偷著腥的猫儿一样的笑。
又甜又香,真好的味道!
“风扬,没想到原来你的才能在这里呢!”阁主买下了风扬,教了舞也敦了曲子,偏偏凤扬总是做不来,一张时时沮丧的小脸让人看了真心疼,虽然她不说,但是他明白她的心里是难过的,总是嫌自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可是现在终于明白,原来风扬的能力既不在舞也不在曲,而是在一双擅长厨艺的巧手上,瞧她脸红成这样,心里必定是开心得很吧!
“不过是做了个馅儿,哪是什么才能?”脸上的红云更盛,头一次,这还是从小到大头一次得到称赞,什么都做不好的她,原来也可以做出被人称赞的事儿。
”本来就是才能!呵呵!风扬的手艺既然这么巧,以后我就不用担心没好东西吃了,以后没练习的时候,我就把你丢到朝阳这儿来,过个几年……啊!痛!痛!痛!我后天还要献舞呢!怎么可以捏我的脸!”话没说完,就被红著一张脸的风扬抢身过来捏著他的两颊往外扯,不是很大力,但细皮嫩肉的他还是被捏出了两块红红的圆,本来就可爱美艳的脸蛋更多了点娇俏。“你!你!你!就只想到吃!”
“不想吃要想什么,好不容易挖著了你的才能,当然要好好用著,再不然你继续摆下去,成了整天只会唠叨的……蔼—”瞧见摩掌又伸过来,连忙抓著唐朝阳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可恶的女人,要是他隔天献舞脸上红肿肿地像祭祀用的猪头吓坏了太后,一定都是她害的。
“你,别给我躲,给我出来,看我不好好修理你就不叫凤扬。”
闪过凤扬的追击在唐朝阳身边转了半圈,从身后绕到身前,一双纤细的手却是紧紧围著他有力的腰身,鼻间可以闻到他的味道。
以为他做了那么多的糕点,身上该有的应是甜甜的糕点香,偏偏这人身上的味道乾净得很,不像王孙公子带著浓厚的脂粉气,也没那些贵人身上刻意薰的香味,闻起来有点像是麝香,但是又不完全像……管他的,反正就是喜欢他的味道。
“你本来就不叫凤扬。”笑嘻嘻地回嘴,脑海里的思绪顿了一下,真的忘了风扬本来的名,再想想自己
的,除了风舞两个字之外,什么也记不起。
连姓都忘了……
没忽略他眼中的闪神,瞧出思绪的不单单是早已对他熟悉的风扬,还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原本任他旋转的高挺身子,终于伸出手抓住了在他身上围绕的精灵,然后像抱小娃儿似地将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臀就坐在他的臂上,高了一个头的高度,双手可以轻易地揽上他的颈子。
是他让他有机可趁的,可不能怪他轻薄了他,眼睛笑得弯弯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另一只空著的手不忘伸到自己眼睛下方轻轻一扯露出眼白,粉粉双唇吐出嫩小舌尖。“这下子你可捏不到了吧?”
岂知,风扬在他意料之外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坏坏的笑容,将他从上打量到下,连唐朝阳高大的身影也一起放到眼里去。
“我就说嘛!没有人帮忙就不会穿衣服的风舞怎么会提议将我丢到这儿学艺,原来是找著更好的人了,挨骂时不但可以当靠山,肚子饿的时候还有点心可以吃,最重要的是想撒娇的时候有人疼呢!”她凤扬没别的好处,就是一双眼睛尖,在“荡乐阁”这种环境里一双眼睛可磨得利了,什么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瞧见了两人的模样,心里也有了个底。
虽然是个男人,不过那高壮的体格,还有温和厚实的性子很适合她家的风舞。
在阁里头的男人多半成为官人的男宠,养相公这种事情看多了,男人跟男人亲密相处在她眼中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何况以风舞的性子,本来就适合让男人照顾,从来就没想像过风舞的身边会是女人依偎,真要来个姑娘偎进风舞怀里的话,别说风舞那么娇小的体格撑不撑得起一个姑娘的重量,看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是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就说被当成压寨夫人的肯定是她这可爱的美相公吧!
“你胡说什么!”这下子换了个人脸红,要跳下唐朝阳的怀抱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若是不下去……任谁也听得出她话里头的暧昧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死丫头!就那张嘴最可恶。
“我胡说什么?我想想,我有胡说什么吗?”脸装著思索貌,水灵灵的眼睛却直勾勾地对著两人瞧。
真的是很适合,瞧那大个子对风舞也有意思,比较麻烦的是那大个子家里好像没有兄弟,不晓得他会不会在意传宗接代的问题。
应该是会在意的吧!
想她过去的家里是那么穷,大大小小的孩子却是一堆,还不是就是因为传宗接代这一回事,这一次生不出男丁下一次再努力,连续生了三个女儿才有了弟弟,又担心这等荒年养不大孩子,于是再继续生了几个男孩。
打从心底讨厌传宗接代这个字眼,家里的人饿肚子是为了这个原因,娘身体弱也是为这个原因,也害她必须被卖到这里养家,现在又面临同样的问题。
传宗接代这问题,老让人烦忧。
“风扬!”被她这样瞧著,想消去脸上的红潮都难,可心里是欢喜的,真的很开心,朝阳被同样的目光打量著,可是始终没放下他,那一双手仍是将自己拥得紧紧的。
他晓得风扬话里的意思吧!
一定晓得的。
既然晓得,却没将他放下远离,那会是代表什么?
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
又想起之前他在市集里对他说的话,抓在胸前的手不由得移动到腰间,将腰上的双风玉佩摸得切实,滑润微凉的触戚慢慢地让小手温热,暖暖的像握著自己的心坎……
原本就白皙的脸庞上了层淡妆,在两颊眼睛的部分染上淡谈的粉红,黛眉不需多加装饰,在双眉间贴上花钿,又黑又长的发挽成髻,插上金钗与刚摘下来的鲜花……
不是她爱说,这模样怎么瞧也不像个男人,天底下恐怕连后宫佳丽也无法与之媲美。每次来宫里献舞,她跟凤舞都是有些心惊胭跳的,宫里太多养男宠的盲人,就连当今皇帝身边也常常有男宠随侍,真怕那天若是让皇上或大官看上了眼,风舞的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不过也许足因为凤舞女装的样子太过于娇媚,所以有些人并不晓得他是男儿身,这些人的心态也真是奇怪,同样都是绝色,偏偏将身份换成了女娃儿,兴致就缺了。
“好了,还有一段时间才上舞,你可别在吃东西时连困脂都一起吃掉了。”在“四色斋”几天的时间而已,风舞的胃就被养大了,虽然吃得还是不多,但却是不停地吃,每次吃一点点,过一下子又吃,最后一次练习时点上困脂的红唇上竟然还有糕饼屑,而这小混蛋一边舞一边用舌尖舔去,还对她笑了一下。
“知道了。”这他比她清楚,这里可是皇宫,可不容许不完美,只委屈了他的胃。
“怎么今个儿似乎特别热闹?”为太后献舞已经不是头一遭,上次来的时候皇宫贵族是很多没错,但个个都装衿持,见了面寒喧个几句,然后私下比较谁送的礼比较厚重。
“听说是戍守边疆的王爷回来叮”
“王爷?”
“是啊!是皇上最小的弟弟,今年才二十又六的年纪,虽然已经纳妾却还没有正室,也没有继承人,所以这一次回来不少人就把自己家的闺女给一起带出来,瞧瞧能不能攀上这一门亲事。”再热闹都不关他们的事,只要这一次跟往常一样顺顺利利,献完了舞快快回到阁里,练习的时间练习,没有练习的时间像这几天一样到四色斋晃晃,等到风舞跟阁里的约满了,让朝阳将凤舞给带回家,所有的事情就不用再担心。
“原来是这样啊!”又是一位皇亲,对这些人一向没什么好感,心里总觉得除了偶尔会来阁里看看的太子外,每一个都不是好东西,讲起话来尔虞我诈的很是累人。
整理一下身上的舞装后起身,喜欢皇帝给他们的休息地方旁边那个小院子,说小院子其实可不小,因为这一次是给太后献舞,所以休息的地方就在太后住的地方——娴若馆附近,这儿的花园不像南边的花园那样花团锦簇,偌大的庭院地势乎坦,整齐地种植松柏、老槐、海棠跟玉兰等树木而已,可是他就是喜欢这样简单的感觉。
“又要去闲晃?”
“是啊,你不用跟来了,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刚刚她就忙著帮他装饰打扮,还没有时间吃东西。“别晒著太阳流汗,妆糊了可不好。”边说手里边拣著皇帝派人送来的果子点心,来宫里一定要记得能多吃就多吃,虽然大部分都是皇帝跟后妃不要的食物,但是毕竟还是从四方干挑万选出来的贡品,味道好极了。
“知道了。”
摆摆手,习惯了身上有些重量的装饰,走起路来没什么好顾忌的,一下子就来到习惯晒太阳的地方,没想到院子角落边的树荫下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树荫底下的人马上就察觉他的出现,转过来的身形笔挺,古铜色的脸庞秀挺俊美,邪飞的风眼仔细打量过一身华丽装扮的风舞后,薄唇轻抿,一抹充满意味的笑容勾起。
不喜欢他的笑,那笑,看起来令他不安。
这人他没见过,来皇宫已经不是头一遭,每年太后、皇上皇后的寿宴跟喜庆节日都会来这儿献舞,宫里上上下下能见过的人都见过了,记忆里没有这一个人的模样,那一身衣物看来不会是新进的官员……
秀眉微蹙,立刻转身想回到休息的地方,没踏出几步连背后的声响也不闻,细瘦的臂膀就已经被人抓住给转过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
朱瑷麟紧紧拉住这个让他惊艳的小人儿,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看了他就跑,挺有趣的。
“无礼!”颈间绕著丝缎,应该掩饰了他的喉结才是,这人应该不会发现他是男儿身,唯有身为女儿身,他才有办法找机会逃开这人的身边,那一身衣物,看得出不是普通人物。
笔挺的剑眉挑起,大掌仍是没放开手中的臂膀,脑里兀自猜测这小人儿的性别。
如此娇小又没有半点胡疵身著女装该是女子才是,但是锐利的眼睛没放过他乎板的胸膛……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叫什么??”朱墁麟坚持知道他的名。
感觉臂上的大掌不是他所能挣脱的力量,那一双眼睛里的光芒他看得多了,任何一个想将他占为已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看著他,顾不了他高贵的气质与华丽的衣裳,得罪便得罪吧!说什么也不可以有机会让他采得更深。
眼眸转也不转,小脚往他的膝盖脆弱点一踹,如愿地瞧见他一声惊呼并原地跳脚,赶忙趁机挣脱他的
手……‘
管不著身上的缀饰在奔跑中二坠落,他必须逃开,
逃开这个男人的视线,心里头的不安渐渐扩大,晓得这人跟过去想要他的男人不同,若是被他捉著了,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朝阳……
离约满还剩下两年,不能、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朱墁麟甩甩被踢疼的脚,目光遥望瞬间逃开他视线的小人儿,弯身捡起坠落的玉饰,精致的饰品看起来价值不斐,但是那一身装扮,不像是闺阁干金的模样。看过的千金尽管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从不曾如此直接将娇艳公然展现,对她们来说那是不懂衿持不是官家千金,自然也不会是宫里的宫女,没哪一个宫女有能力配戴如此昂贵的缀饰,后宫嫔妃?还是……戏子?
没忘记今天是太后的大寿,听说请来的可是最好的舞乐祝庆。
小人儿,我会找到你的。至于那人儿究竟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他不介意,一点儿也不介意。
“阿——不是叫你别晒太阳吗?竟然还用跑的回来!看看你,妆都糊了,还有我刚刚才梳好的头发,缀饰呢!缀饰呢?”风扬手里拿著啃到一半的果子,瞧见奔进阁里的凤舞,嘴里刚咬下的果肉都掉到了地上。
“风扬,今天我不舞了!”很快地扯下身上零零碎碎的饰物,跑到一边装著水的铜盆边很快将脸上的妆洗去。
“蔼—蔼—你在于嘛!我弄了半天的妆啊!你到底怎么了?”虽然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在从来不违背风舞希望的习惯下,还是很快帮忙她卸下一身的装扮。
“我刚刚遇到一个人,他……”立刻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风扬,让她帮他将身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换上。听他说著,风阳的一双眼睛也凝重了,这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今天会来寿宴的没有一个是小人物,这人还是风舞没见过的人,不会就是她刚刚提起的那个王爷吧?
死定了!
“那该怎么办?”又不能不舞,她们要面对的可是连皇帝都要敬上三分的太后,还有那个不晓得究竟是不是王爷的人……
”怎么办?”风舞也急了,若不是有特别的原因,阎主不会让他这样随便说不舞就不舞。
眼睛瞄上窗外有点高度的松树,摔下来的话应该是死不了人的,可是若是不小心摔坏了腿怎么办,以后他还是要舞的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
“凤扬,帮我爬上那一棵树!”
“于嘛!”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爬树。
“我爬上去然后从上面跳下来……”
“不可以!那树太高了!”跳下来还得了,要是不小心摔断了腿怎么办?那足足有三个大汉叠起来的高度,平常人都跌不起,更何况足骨架纤细的风舞。
“不管了啦!就这棵最适合,其他的太矮,跌下来顶多擦伤还是要舞的,而且若是让阁主发现是故意的就糟糕了,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就只有这颗最刚好。”那高度只要小心点是跌不死人的,好运点就是扭伤腿,不幸一点就是跌断了骨头,宁可跌断了骨头也不可以让那个人有机会找到自己。
“凤舞……”她还是觉得太危险了。
“凤扬,我一定要这么做,除了这么做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就算足以后都不能再跳舞也没关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上他,不管将来我们可不可能在一起,我都希望自己能够乾乾净净的给他。”这是他唯一剩下的了。
“舞……我帮你。”她懂得风舞的心,何况已经坚守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怎么可以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愿意疼凤舞的人时功亏一篑!
唐朝阳是个好男人,所以这么做不会错的……
帮风舞爬上高高的树枝上头,下面的人一双柳眉怎么也分不开,上面的人儿即使深吸了两三口气还是停止不了身上的颤抖。
“不会再有下次了,你说对不对?”现在他很需要她的安慰,跳下这么高的地方需要很大的勇气,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会很疼。
“不会了,绝对不会。”凤扬根本不清楚自己回了些什么话,早在风舞登上树枝干的那一刻,她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刚刚远远看著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站到了树边才发现这棵树似乎比刚刚看的还要高些。
别跳了……想这么对他说……
但是在看见那张小脸现出决心,想起过去所见到那些以色诗人的舞伎最后的结果时,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于是,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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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瑞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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