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第二章

  虽比不上桑德罗伯爵,但每年有五千英镑收入的瑞克·卡尔斯子爵也绝对值得黄金单身汉的称号。他容貌英挺、风度翩翩、潇洒自若又讨人喜欢,这是无庸置疑的。
  看到来访的贵客是如此彬彬有礼的绅士,关于他提早到访的失礼早就被派尔顿先生抛到九霄云外,只顾着忙进忙出,指示仆人们今晚要准备丰富的菜肴欢迎客人。
  另一方面,派尔顿太太和大女儿阿嘉莎则一左一右地围在卡尔斯身边,好奇地问起墨西塞德郡的事和桑德罗伯爵的种种,尤其是阿嘉莎,时而直接了当地提问、时而旁敲侧击地试探或是拐弯抹角地猜测,急欲知道这位不曾谋面的未婚夫是否值得她托付终身——虽然光是年收一万五千英镑这个理由,对任何女人来说都已绰绰有余。
  终于卸下重担的莱恩,完全不想再多看卡尔斯一眼,急急忙忙告退,躲进书房里找赫特先生避难。
  「真是受够了!」莱恩一进门就大喊,正在看书的赫特先生抬起头看他。
  莱恩把在湖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被卡尔斯『小』看的糗事,因为是赫特先生,莱恩才会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没想到赫特先生一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竟然连你都取笑我,我不说了!」莱恩又羞又气,更懊恼,难道说,自己那东西的尺寸,真值得被轮番笑话?
  「别生气,我不是取笑你。我只是想象当时的情景觉得有趣,所以笑了。」
  真是这样?莱恩用怀疑的眼神注视着赫特先生,要是他脸上泄露出一点动摇,莱恩绝不轻易饶他。看穿了莱恩的企图,赫特摸摸他的头,给了一个肯定的微笑。
  温文儒雅的赫特先生,是莱恩的良师益友。
  他因为具有高尚的道德和丰富的学识,受到郡长及村民的认同,享有优先接任神职、递补牧师空缺的权利,这意味着他在不久的将来会拥有可观的俸禄与众人的敬重,这也是派尔顿太太千方百计邀请他到庄园内任教的最大目的。
  派尔顿太太的二女儿黛西是个胆小害羞的安静女孩,喜欢阅读经典名著,而且习惯做摘要与读书报告,是个一书在手便忘了时间的女孩,生性娴静羞怯,拙于表现情感,已经十九岁却不热心参与社交。派尔顿太太认为知书达礼的赫特先生肯定懂得欣赏黛西的优点,因此极力想撮合两人配对,但习于隐藏情绪的黛西始终没有流露出对赫特先生的爱慕之情,而赫特先生对莱恩的关注也远远超过派尔顿家的任何一位千金。
  「乔森,到底要怎么判断……嗯、我是说……你知道的,就是……」
  只有在两人独处、或是想要撒娇的时候,莱恩才会直呼他的名字。赫特很喜欢这样,那表示两人很亲密。所以每当莱恩这么喊他,赫特就会涌出想要更加疼爱他的情感。
  「就是什么?」赫特喜欢莱恩漂亮的脸蛋露出困扰害羞的表情,时常不经意涌现出想要伸手触摸的冲动,幸好他的理智都告诫自己必须控制下来。
  「你知道的!」莱恩认为乔森理所当然应该懂他,因此不甘心受欺负,害羞地大叫出来,双颊立刻涨红。
  莱恩非常喜欢乔森,因为他总是可以感觉到乔森对他的关爱和耐心,在他面前,乔恩可以轻松地放任自己娇纵一下,不必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表现得像个乖小孩来回报派尔顿家人的养育之恩。
  「你要清楚地提问,我才能够正确回答你啊。」即使是欺负人,赫特仍然非常温柔。
  除了自己,莱恩没有见过其它男人的私密处,也没有人告诉过他,男人的那话儿应该长什么样子、又应该长得多大才算符合标准?要不是今日上午被那个不速之客挑起话题,莱恩怀疑自己恐怕到老都不会认为这会是一个问题。
  赫待是他认识的人当中,唯一可以安心讨论这类令人脸红话题的可靠对象。要是赫特的答案证实自己的确是个「小」男生,那该如何是好?但若因此逃避不弄清楚,莱恩恐怕自己一辈子都得活在「小」男生的阴影底下,这样他肯定会恨死那个叫作卡尔斯的男人!
  「乔森,告诉我……」莱恩跪坐在赫特跟前,十指紧扣在一起,面颊发烫地谨慎挑选每一个字,「要怎么样才知道,自己的、的……东西……够不够……大?」吞吞吐吐地,莱恩总算是把问题说出来了,羞愧难耐地把脸埋进赫特的腿上撒娇。
  赫特为此亲昵的接触心动不已,他抬起莱恩的下巴,俯视他无瑕的美貌面容,欣赏得几乎要出神。
  「教你一个简单的丈量方法。」赫特温柔地说:「一般而言,男人私密处的长度会和自己的食指一样长,而拳头的高度,则是用来丈量的标准。也就是说,以右手的拳头握住左手的食指,如果刚好看见指尖,就表示符合个人标准长度,接下来不用我一一解释,聪明的你应该知道如何进一步判断了吧?」
  听完乔森的说明,莱恩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偷偷测试了一下。
  「我就知道,乔森最聪明了!」莱恩兴高采烈地把测试的结果骄傲地展示在赫特面前,左手的指尖略微突出半截,莱恩信心大振,同时又抓起乔森的手指握了上去——
  好不容易提振起来的自信立刻受到打击。
  乔森修长的第一个指节完完整整暴露在空气中,彼此的长短随即见了分晓。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
  莱恩抱怨起自己的自讨没趣,赫特却为莱恩的纯真深深着迷,情不自禁将他搂进怀里。尽管因为太过突然而感到震惊,莱恩却没有一点不舒服,也没有反抗,反而让他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就像亲人一样。
  派尔顿男爵是个冷静自律的人,尽管疼爱莱恩,将他视如己出,却鲜少藉由肢体动作表达,自莱恩踏入安普敦庄园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给过他如此温暖的拥抱,他心生陶醉地伸出双臂拥抱对方。
  「乔森……」莱恩轻轻地呼唤着赫特的名字,沉醉在令人安心的拥抱里。
  赫特感觉得到莱恩柔软的身体、平稳的呼吸不带有任何杂质,充满了完全的信任,但是他却对相差五岁的莱恩萌发生理上的悸动。赫特无法原谅任由满腹邪念吞噬理智的自己,于是动作轻柔地推开莱恩,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害了他的感觉。
  「该上课了。」赫特提醒自己。
  「乔森,你是第一个这么拥抱我的人。」
  赫特对这番告白感到无比震惊。
  「以后,你还会愿意这么做吗?」
  「当然,如果你乖的话。」
  当莱恩提出如此甜美的要求,如果不是怕莱恩受到惊吓,赫特几乎要失去理性紧紧抱住他了。
  午后的天空湛蓝透亮,却不敌赫特眼中的莱恩耀眼。
  每天下午,和莱恩关在书房里独处的时刻,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美好时光。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改变。
  躲过下午,莱恩还是无法避免地出席了欢迎卡尔斯的晚餐,赫特也受到邀请,这让难掩抗拒的莱恩觉得稍微好过一些。
  筵席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果然极为丰盛。服侍用餐的仆人衣着、杯盘餐具全都特别讲究,派尔顿太太还端出陪嫁的银制烛台妆点气氛。
  卡尔斯和阿嘉莎分别坐在派尔顿先生的左右侧,黛西被安排在卡尔斯和赫特的中间,对面则是派尔顿太太。莱恩暗自庆幸自己坐在距离卡尔斯最远的对角线上。
  身高和发育都比同年龄少女早熟的阿嘉莎,自幼就对外表俊美的男人情有独锺,只要有民兵团驻扎伯克郡,她便会瞒着派尔顿夫妇,不是借口到镇上添购衣帽就是拜访朋友,其实是找机会对年轻潇洒的军官抛吻献媚,展现她的青春魅力。
  阿嘉莎尽管对桑德罗伯爵有着无限憧憬,但卡尔斯却是她见过的男人当中最英俊帅气的一位。阿嘉莎尤其迷恋他神采飞扬的自信神情和风趣流畅的谈吐。能够和如此高贵挺拔的绅士一同用餐,阿嘉莎犹如置身梦境,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幻想着和卡尔斯谱出恋情的种种浪漫情节。
  「瑞克,找可以这样叫你吗?」
  阿嘉莎不理会派尔顿太太在桌子底下暗示她矜持一点的拉扯动作,执意对卡尔斯娇嗔的微笑示好,那是曾经让两名军官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阿嘉莎自认吸引力十足的表情。
  卡尔斯不为所动,浅浅笑说:「这是我的荣幸。」
  得到卡尔斯的应允,阿嘉莎回瞪了派尔顿太太一眼,仿佛在指责她多余的干扰,然后立刻笑颜灿烂地问起她最在意桑德罗伯爵的一件事——但是她刻意用轻松的口吻问,希望卡尔斯不会因为她主张外貌大于一切,就误解她是个肤浅的女人。
  「我真的很好奇桑德罗伯爵的相貌如何?不知道跟瑞克相比,是更帅气些,还是差得远了?」
  阿嘉莎直接了当的问题引起派尔顿先生的不悦,他请卡尔斯不必回答,但他却认为无妨。
  「桑德罗个性温吞,是个脑满肠肥的矮子,脸上还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紫色胎斑。若不是继承了伯爵的俸禄,光凭他的外貌,我想他很难有机会左右逢源。」
  「你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即使故作镇静,阿嘉莎扬起的音调和扩张的瞳孔还是泄露了内心受到的冲击。
  桑德罗的相貌如何,阿嘉莎确实是一无所知,但传闻他是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是许多贵族名媛都想攀附的对象,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桑德罗必定拥有绝佳的相貌。然而比起无法证实的传言,阿嘉莎当然选择相信卡尔斯,因为他是桑德罗的好友,不可能用与事实不符的话来中伤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阿嘉莎的世界里,一个人的容貌就等于他的心,英俊潇洒的人自然拥有一个美好纯洁的灵魂,因此她对卡尔斯的话是百分之百完全信任。
  现在的社会风气,哪一个女人不是靠男人俸禄的多寡来选择对象?阿嘉莎越来越相信桑德罗得以风流是因为继承爵位而来的高额俸禄,并非他本身有什么过人之处。
  要维持富裕的生活,一笔可观的俸禄绝不可少,但是阿嘉莎对男人的外表却有无法妥协的执着。如果桑德罗真如卡尔斯所言,是个长着胎斑又脑满肠肥的矮子,那这桩婚事就有重新考虑的必要了。
  「我的俸禄无法与桑德罗相提并论,但是要提供舒适优渥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我今年二十一岁,也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撇开婚约不谈,阿嘉莎小姐是否愿意将在下列为结婚的人选,慎重考虑一番?」
  卡尔斯的大方邀请令阿嘉莎立即陶醉起来,她注视着卡尔斯的黑眸,禁不住身陷其中,桃红满面,连一旁派尔顿先生的斥责都听不见,如果不是派尔顿太太劝阻,阿嘉莎差点要因为她不成体统的举止当场挨罚。
  派尔顿夫妇一致认为,卡尔斯的大胆发言是替桑德罗伯爵测试阿嘉莎道德品行所设下的陷阱,没想到那个无知的女儿竟毫无警觉一股脑儿栽了进去。
  一想到卡尔斯很可能因此在桑德罗伯爵面前形容阿嘉莎是个注重外表胜于内涵、见异思迁,又禁不起诱惑的轻佻女孩,派尔顿夫妇就感到汗颜。
  阿嘉莎容貌平凡并无过人之处,既虚荣又无知,更培养不出一点高尚气质,唯一值得骄傲的,就只有丰腴的上围,而她好吃懒做又爱使唤人的大小姐脾气,经常令派尔顿夫妇伤透脑筋。
  他们不是不了解这些缺点可能带来的危害,可阿嘉莎生性叛逆,若两老严格管教,她动不动就以离家出走要胁,逼得派尔顿夫妇最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去。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观察,卡尔斯对于阿嘉莎的性格已经略知二一,于是一派轻松地转移了话题。神经紧绷的派尔顿夫妇也乐得谈起女儿的学习状况,其间还穿插着卡尔斯和桑德罗在墨西塞德郡的生活趣闻。
  围绕着卡尔斯的话题,莱恩都尽量不去听,他在一边兴致高昂地和赫特延续讨论课堂里提到的画作,他俩滔滔不绝地聊着,不时还传出笑声,连忙着应付派尔顿一家的卡尔斯都注意到了。
  卡尔斯的黑眸好奇地朝他们望了一眼又一眼,莱恩灿烂的笑靥完全吸引住他的心思,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压抑不住好奇,毫不顾忌地大喊:「两位在聊什么,谈得如此热烈尽兴,是不是可以也让我听听?」
  在派尔顿夫妇面前,莱恩无法避而不答,只好照实说:「我们在聊画,卡尔斯先生。」
  「碰巧我对画作欣赏颇有兴趣,不论是法国或是意大利的画家也都小有研究,不知道是不是有荣幸可以参与讨论?」
  「难得卡尔斯先生也有这个雅兴,不巧的是我们讨论的并非名家之作,而是莱恩的作品。」赫特放下手中的刀叉加入对话。
  「这倒是很让人惊奇。」卡尔斯毫不避讳地打量起莱恩。
  那笔直且不容反抗的霸道目光彷佛可以穿透身体,连最隐密的地方都被看得一清二处、无所遁逃,莱恩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一丝不挂,卡尔斯视线所及之处全都开始发热,只好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
  「这孩子在作画这方面似乎天赋异禀,只要稍加指导就进步神速,他细腻的笔触和大胆的用色都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画起人物肖像更是栩栩如生!已经超出我可以指导的范围了。」
  「那真是太巧了!最近我正好打算趁年轻留下一幅肖像画,正到处写信向朋友打听哪里有画工精湛的师傅呢!倘若在这里停留的期间,可以顺便完成这个心愿,那就真是两全其美了!」
  不等莱恩拒绝,派尔顿先生已经接腔:「当然没问题!不瞒你说,去年寄送到桑德罗伯爵府上的阿嘉莎肖像,就是出自莱恩的笔下,不过请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舍不得花钱邀请名师作画,而是我们实在认为莱恩的作品一点也不逊色,所以才会……」
  倘若派尔顿先生是为了省钱,草率地由莱恩替阿嘉莎作画,那当然不可原谅。但是亲眼看过那幅作品的卡尔斯绝对不会对他让莱恩执笔的动机产生怀疑,因为那幅作品着实令人惊艳,直叫桑德罗和卡尔斯频频猜测到底是出于哪位名画家之手。那幅肖像在桑德罗书房里一挂就是好几个月,如果不是担心让人误以为他对阿嘉莎小姐有爱慕之情,很可能到现在还一直挂在那儿。
  经派尔顿先生这一补充,卡尔斯就更加笃定要莱恩替他作画了。
  「相信我,派尔顿先生的顾虑绝对是多余的。桑德罗和我曾经不只一次讨论过那幅肖像画,伯爵大人更是对执笔者的画工赞许有佳,若非亲耳听闻,实在难以想象如此细腻传神的作品是出自一位少年之手。要是真能请莱恩替在下作画,那真是荣幸之至!」卡尔斯此番表白绝非客套话,他是发自内心由衷地赞美,同时对莱恩的好感也更上一层。
  为了讨好卡尔斯,派尔顿先生立即指示莱恩从翌日开始着手进行肖像画的描绘。莱恩心里虽有百般不情愿,却也明白派尔顿先生为了阿嘉莎的幸福用心良苦,于是顺从地答应了。
  派尔顿放了赫特先生几天假,说是要让莱恩能够专心为卡尔斯作画。
  一想到连续几天见不到赫特先生,还得跟最讨厌的卡尔斯天天面对面相处,莱恩的心情就一落千丈、开心不起来。虽然说他一向乐观开朗,很少郁郁寡欢,但现在要他强颜欢笑都做不到,连踏进卡尔斯卧房里的脚步仿佛都有千斤重。
  一进门,卡尔斯正优闲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交叠在脚凳上的双腿看起来更加修长,窗外天气晴朗,不时还有飞过的鸟儿停留在窗台上歌唱。
  莱恩把画架和装有彩墨、画笔的木盒放在靠近房门的椅子上,收拾起满腹不甘愿礼貌地问道:「请问卡尔斯先生是否决定好要以什么样的形象入画?是居家恬适的休闲气氛,还是彰显成就地位的贵族风格?」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这幅肖像是要完整记录我年轻健壮的体魄作为日后的纪念,所以要走写实风格。」卡尔斯胸有成竹的说,似乎真的早有计划。
  「卡尔斯先生打算穿军服吗?」
  「不,正好相反,我什么都不打算穿,这样你才能画下我的身体线条,也才叫作写实不是吗?听说意大利的贵族时兴这股风潮,我早就想试试了。」
  瞧他自鸣得意,光是想象他脱光衣服的模样,莱恩已经快要昏倒,更别提要全天候专注地看着他的裸体作画。莱恩打心里认为,去后院帮猪洗澡也胜过盯着这个男人的身体看。
  「卡尔斯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种前卫的风格我恐怕无法胜任,若是因此画出令客人失望的作品,而让派尔顿先生的美意大打折扣,这绝不是我愿意见到的。」顾虑到派尔顿先生的期待,莱恩只能婉转地想其它借口推托。
  「你不用担心,这幅画最多只会让亲近的朋友欣赏,你只要依照自己眼睛看到的,老老实实地画下来就可以了。我看过你的作品,也相信你的实力,就不要啰唆推辞,开始动手吧!再说,这可是你一报还一报的好机会,你不会希望错过的!」
  一报还一报?莱恩的疑问全写在脸上。
  卡尔斯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是在湖边看过你的裸体吗?现在你可以尽情看我的了。」
  那种事一经提醒,想要当作没有发生都很难。
  「谁、谁要看你的裸体啊!」莱恩满脸通红,赶紧把脸别到一边。
  卡尔斯见状,走到莱恩面前,抬起他的脸面向自己。
  「不看着我,怎么替我作画?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的眼睛里只能容下我一个人,不只白天的时候看着我,连你休息的时候、作梦的时候,都得专心一意想着我才成。」
  心跳得好快,有一瞬间,莱恩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深邃的瞳孔吸进去了,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若不是卡尔斯的手支撑着他,莱恩怀疑自己可能会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绝非恐惧,而是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什么感觉,莱恩不明白,更无法解释,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似乎就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或许,这就是他希望跟卡尔斯保持距离的原因。
  「你在不好意思什么?要脱光衣服被看一整天的人又不是你。」
  被卡尔斯这么一说,莱恩整张脸又红了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莫名的强烈羞耻感,没多久卡尔斯已经全身赤裸站在他面前
  莱恩不得不承认,卡尔斯强健的肉体和充满野性的精悍神情,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加令人屏息,他转过头开始架设画布的位置,尽可能将视线集中在卡尔斯以外的地方。
  「容我没礼貌地问一句,卡尔斯先生和桑德罗伯爵真的是好朋友吗?」为了转移紧张的情绪,也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莱恩开门见山地提出他的怀疑。
  「当然。」卡尔斯的回答简洁有力,仿佛那是天地不可动摇的事实。
  「以下纯粹是我个人的猜测,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莱恩说道。
  将画布固定好,莱恩调整一下呼吸,便着手测量比例。一开始作画,莱恩专注的神情使他彷佛变了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比实际年龄成熟了一些,散发出一股迷人的丰采,吸引卡尔斯看得入神。
  「若事实真如你所言,卡尔斯先生要不是受了桑德罗伯爵的委托,就是自作主张想要替好友拒绝这门婚事,所以才会毫不避讳地细数伯爵的缺点,希望派尔顿夫妇能够主动放弃履行婚约的念头对吧?」
  卡尔斯冷笑道:「真不知道应该佩服你的想象力,还是要称赞你把聪明用错了地方?难道我看起来是这么不诚恳的人吗?」
  「对我来说是的。」莱恩用同样斩钉截铁的口气回答。
  他想起不久前,邻近镇上出现一名专门诱拐良家妇女私奔的年轻盗贼,据闻他长相斯文、言谈诚恳,专挑富贵人家而且订有婚约的女子下手,先以甜言蜜语巧取少女的感情与信任,待时机成熟便怂恿对方和他一起远走他乡共结连理。他看准许多名门贵族不愿丑事张扬的心态,写信向其家人要求赎金,等拿到巨额赎款才会将少女释回,可恶的是,这些少女都因与他有染而破坏了名节,其中还有两名甚至已经怀了身孕。
  关于墨西塞德郡以及桑德罗伯爵的事,派尔顿家一无所知,根本无从判断此人所言真假,加上派尔顿先生急欲完成这桩婚事,对这位自称是卡尔斯的男子毫无戒心,不疑有他,殊不知眼前的卡尔斯,身上除了一封盖有桑德罗家族钢印的信笺之外,没有人可以进一步证实他的身分,就连他口中迷路的车夫,已经两天过去了都还没有现身。
  莱恩不禁怀疑,真正的卡尔斯先生和他的随从可能在半路上遇到传说中的盗贼,在被套问出出访的目的和地点之后加以杀害,这盗贼再以假卡尔斯的身分出现在安普敦庄园,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诱拐和桑德罗伯爵有婚约在身的阿嘉莎私奔,最后再向派尔顿先生提出巨额赎款的要求,所以才会在派尔顿夫妇面前不停奚落桑德罗伯爵,先将他批评得一无是处,再向已经被他逗得心花怒放的阿嘉莎提出恶魔的诱惑。
  经过一个晚上的左思右想,莱恩越发觉得这名男子的身分可疑,处处都是破绽,莱恩告诉自己,必须在有人受到伤害之前揭穿假卡尔斯的真面目才行!
  也许是察觉身分受到怀疑,莱恩注意到卡尔斯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说话的语气也嗅得出戒心。
  「我能够理解你产生怀疑的理由,我必须强调的是,我和桑德罗之间的感情十分亲密,也非常牢固,绝对没有人可以破坏。就算我有意阻挠这门婚事,那绝对是出于帮助桑德罗的立场,毕竟,阿嘉莎小姐无论在外貌、品德还有其它特质上均不符合伯爵夫人的高贵身分,关于这一点相信你不会表示反对。若加上我对桑德罗的了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即便全英国的女性都灭绝了,她也不会是桑德罗喜欢的典型。」
  莱恩不难想象,卡尔斯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观察阿嘉莎的举止品行是否具备成为伯爵夫人的资格,也无法否认卡尔斯做出的评论全都是阿嘉莎咎由自取。
  然而人与人的情感除了身分地位、容貌品德这些主观的外在因素,更重要的是彼此之间是否能够产生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将两个人紧紧地绑在一起。就像母亲亚历珊卓为了爱,不顾家族反对和父亲私奔,那样无所畏惧、愿意牺牲一切的情操才是出于真正的爱情。
  在莱恩眼里,盘算着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最高的利益,锱铢必较地衡量对方的社交地位、俸禄和嫁妆多寡而进行的婚姻,说穿了不过是一场交易,也很可能因此与一个值得携手共度一生的对象失之交臂。
  一次也好,莱恩希望能够替阿嘉莎争取和伯爵面对面的机会,即便改变结果的机会是零,总胜过什么都不做就被否决掉的好。
  「即便是亲密的友人,你也没有立场替桑德罗大人做出这样的评论,毕竟你并不是他本人不是吗?就算你对他有再多了解,但是人总有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桑德罗大人不会在见到阿嘉莎之后完全被她的魅力所吸引?再说,和阿嘉莎见一次面对桑德罗大人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卡尔斯先是一阵大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相信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的眼睛就是桑德罗的眼睛。」卡尔斯的坚决语气,彷佛在炫耀桑德罗对他的信任,同时也宣示绝对会阻止这门婚事的决心。
  或许诚如卡尔斯所说的,桑德罗对他的信赖坚不可摧,全权赋予他决策的权利,但光凭卡尔斯的观察,连一次会面的机会都不给就完全否定掉阿嘉莎,也毁掉前桑德罗伯爵的诚信,莱恩不禁对朱利安·桑德罗的人品打了折扣。
  莱恩放下手中的画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觉得不舒服,请容许我告退,明天再继续。」此时此刻,莱恩连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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