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悦己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他都快在马背上睡着了,这哪里是骑马,分明是骑乌龟!回头看看大哥,尚在三丈之外。就为了谷寻崖有伤在身,这三天赶得路,还不如他半天走得多。走得慢也就罢了,最受不了的是两步一停,三步一站。正想着,他又被大哥叫住,不耐烦地回头道:“大哥,又怎么了?”
古悦修已在路旁的茶寮前下了马,道:“我们在此歇息一下。”古悦己不满地道:“一个时辰前不是刚歇过吗?”“那就打尖吃饭。”古悦修把马拴在木桩上。“大哥!”古悦己道:“现在才刚过巳时!”“废什么话?”古悦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回身拉过谷寻崖的坐骑,抬手扶他下马。谷寻崖似笑非笑地撇了古悦己一眼,默然无语地下了马。古悦己莫可奈何,只好拉转马头,折回来。
三人坐下来。小二先倒上三杯茶,然后讨好地问:“三位,要吃点什么?”古悦修问:“你这儿都有什么?”小二道:“小店应有尽有,最出名的还是面。什么牛肉面、鸡蛋面、阳春面……”古悦己挥手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道:“得得得,什么快你就上几样得了。少罗嗦!”小二忙冲他点头哈腰赔笑。
“你想吃什么?”古悦修问谷寻崖。“什么都行,总之我又不饿。”谷寻崖无关痛痒地道。古悦己却忍不住了,气恼地道:“你不饿,还吃什么?”谷寻崖漫不经心地道:“又不是我要吃,你冲我瞪什么眼。”“你……”古悦己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天时尚早,茶寮里只有寥寥数人,只是走得喝了进来喝茶解渴的。他们的面刚端下来,大路上又来了几匹马,来到近前突然停下来,四、五个大汉纷纷下马走进来,边吆喝小二上茶,边坐在了三人旁边的桌子边。几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直瞄他们三人。古悦己看这几人是来者不善,悄声对大哥说:“大哥,他们象是冲咱们来的。”古悦修垂着头专心吃面,似乎并不在意其他的事。
谷子寻崖一直坐在一旁,不言也不动,桌上的面和茶始终未动分毫,脸上透着几分古怪地笑,看得古悦己浑身不自在,他正想开口喝斥他几句,忽见一名大汉站起来,走向他们。
大汉走到近前,瞪着他们,道:“你们是不是想找茬?”古悦己气笑不已,明明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反倒斥问别人找茬。古悦修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望着大汉道:“阁下有何赐教?”大汉瞪着他,道:“要过奈何桥,先喝孟婆汤。”古悦己听得一头雾水,看看大哥,也是不甚明白。
坐在一旁的谷寻崖却开了口:“若贪来世贵,且抛今生累。”那大汉疑惑地看看他,道:“三杯冷酒?”“两盏热茶。”谷寻崖接道。大汉双手一揖:“朋友走的是哪条道?”“阳关道,独木桥,任意挑。”谷寻崖仍不动声色。那大汉神色却有些变了:“朋友进的是什么庙?拜的是什么佛?”谷寻崖淡淡笑道:“往来地藏宫,阎王是常客。”那大汉肃然起敬,抱拳施礼道:“失敬失敬!”
古悦己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古悦修却已听明白了,他们对的是暗语。早在从师学艺时,师父就对他讲过江湖有不同的路数,各道都有各道的规矩。为避免同道相斗,他们都定下了自己的暗语,外路人是不懂其中的玄奥的。仅仅几句话,那大汉的傲气凌人就不见了,不能不让他钦服。
那大汉看看古氏兄弟,问:“三位故友久别重逢?”谷寻崖淡淡地道:“旧知新交,狭路相逢。”那大汉似乎舒了一口气,道:“在下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万不得已!若是有得罪阁下之处,还望见谅。”“哪里?与人方便,与自方便。”说着,谷寻崖站了起来,慢慢地后退。不等古氏兄弟明白怎么回画,那大汉一挥手,与他同来的几位大汉起身走过来,将他们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古悦己一见势头不对,拍案而起,但刚一站起来,就觉一阵头昏目眩,双腿发软,惊叫道:“不好!茶里有毒!”那大汉笑道:“也不是什么毒,只是些迷魂散罢了。”“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害咱们?”古悦己怒道,站立不稳又跌回座上。那大汉道:“在下兄弟和贤昆仲并无怨仇,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古悦修一直端坐未动,冷冷道:“有人出钱买咱们兄弟的命?想不到,我们兄弟竟然也会有人惦记!”“这不是很好?有的人想让人惦记,都没有人肯多看一眼呢。”大汉奸笑。
“可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真刀真枪地打一场!”古悦己怒道。“兄弟们不用流血,又有钱赚,又何必多此一举?”大汉不屑地道。“你……”古悦己气极,却见谷寻崖已解下马缰准备离去,顿时义愤填膺,高声道:“谷寻崖,无胆鼠辈!临阵脱逃!也不想想我大哥怎样对你的!”
谷寻崖闻声回过头来,不以为然地道:“他怎样对我,是他心甘情愿,我又没求他。你若求我出手相助,且要看看我愿不愿意。”“卑鄙小人!忘恩负义、无耻之尤……”古悦己怒不可遏,漫骂不止。谷寻崖报以淡淡一笑,翻身上马,飘然而去。古悦修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不定,谷寻崖当真是个忘恩负义、见死不救之徒吗?
看着谷寻崖绝尘而去,古悦己若还能动,早就跳脚骂人了。那几名大汉已经将他们围住。古悦修仍端坐不动,神色自若,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让对手一时摸不清底细,迟疑着不敢动手。古悦修看着为首的大汉道:“诸位来找咱们兄弟的麻烦是受何人所托,可否如实相告,也好让咱兄弟做个明白鬼。”
那大汉冷笑道:“自己做的事,心知肚明,挑明了就没趣了。等你们做了鬼,自然就会明白了。”“大哥。”古悦己不耐烦地道:“休要和他们罗嗦!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就算做了鬼也绝不放过那个贪生怕死的王八蛋!”
古悦修淡淡一笑道:“二弟,还未动手,胜负未分,你怎么就认定咱们是必死无疑。”说着他从容地站起来。几名大汉大惊失色。古悦己惊喜地道:“大哥,你没中毒!”古悦修笑道:“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在下的眼睛。”
那大汉难以置信地道:“怎可能?这‘神仙醉’药性极强,任谁只要沾到一星半点也会让他三个时辰动弹不得。”“神仙醉?”古悦修笑道:“名字倒是不错,只怕是名不符其吧。”大汉看看他,再看看古悦己,奸笑道:“就算你没中毒,可你的兄弟中毒已深,咱们五人难道对付不了你一个!”古悦修慢慢抽出剑,淡淡道:“你们不妨一试。”
那大汉说得虽理直气壮,心下却不由得犹豫不决,其余四人都似是以他马首是瞻,他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妄动。古悦修不再看五人,转头对古悦己道:“二弟,你还能走么?要不要大哥背你?”古悦己原本是四肢无力,但见大哥精神饱满,也不由精气大振,笑道:“大哥,你以为我是草包么?”说着,双手扶案,站了起来。那几人没料到他也还能动,更加心有忌惮,握紧兵器,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不敢轻举妄动。
古悦修伸手搀住古悦己的的臂膀,道:“诸位既无意动手,咱兄弟就恕不奉陪了。二弟,咱们走。”说着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身后的对手是否会趁机下手。那几个大汉也确实是有所顾及。
古悦己虽凭着一股精气站了起来,但还是脚软腿软,浑身无力,举手投足都十分艰难。从茶寮到栓马桩只有十几步之遥,可他却觉得仿佛有千里万里,所幸有大哥搀着。可是越走近坐骑,他就觉得大哥的手越来越轻。一个人若是到了虚弱无力时,哪怕是风吹草动的一点力都感觉得很明显。以大哥的功力,单手提他都没有问题,为何搀扶都越来越轻?
等走到马前时,古悦己突然醒悟过来,扭头惊疑地道:“大哥,你……”“上马!”古悦修不等他说完全,冷声喝止,用力一推。古悦己被他推得踉跄一步,连忙攀住马鞍,心中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尽快离开此地才是上策,所以他抬脚认蹬。但腿软得够不到鞍蹬。
古悦修双手扶住他的腰侧,用力一托,才将他推上马背,可他自己脚下踉跄站立不稳,扶着马喘息不已。那几个大汉一直紧盯着他们不放,隔开三步不即不离地跟着,见此景,顿时明白上了当。为首的大汉恼羞成怒,大喝:“浑小子,敢骗老子!别让他们跑了。”挥刀冲上来。
古悦己惊惶失措,从马上伸下手来,道:“大哥,快上马!”古悦修全凭着一口真气压住药力,原指望能震住对手,安然脱身,现在看来他们两个想全身以退已是无望了,好歹也要保住二弟。所以他并没有去理古悦己,而是抽剑斩断了马缰,回头冲古悦己喊了声:“快走!”转身去迎击扑上来的五名大汉。
古悦己怎肯独自逃走,高喊着“大哥”,想要从马上下来。他全身已瘫软,只能伏在马背上,哪还动得了分毫。古悦修挥剑挡开对手的攻势,只觉手中剑越来越重,身形也越来越慢,自知撑不了多久,强撑真气将对手逼退五尺开外,回身以剑身抽在马屁股上,那马惊痛,跳跃着冲了出去。
“大哥!”古悦己伏在马背上,就看着大哥越来越远,又被对手围住,隐隐还似有血光洒开,又惊又急,极力要从马上跳下来。可是那马已驮着他弯了个弯,再也看不到那个茶寮了。他急得心似油煎,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挣。那马绊了一下,这一颠簸使他从马背上摔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原本就浑浑噩噩的意识刹时一阵眩昏,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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