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宇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站在一个角落里,手里不能免俗地端着一杯红酒,静静地观察着大厅里衣香鬓影的人群,这本来是一个算是上流社会的慈善募捐餐舞会,由一些在本市投资的港台及海外商家联合举办,邀请的也都是本市真正有身家的那些人,应该来说,是没有他什么事的,只不过为了保证捐款的正确用途,同时还邀请了律法界的一些所谓嘉宾,以备宴会结束之后完成一些必要的法律程序,而他,基本是被拉来凑数兼看热闹的。
本来这张给海天事务所的请柬是给了江雁离的,顺便她还可以做为周彬的女伴出席,但是不巧的是周彬临时有事不能来了,她大小姐连晚装都买了新的,心情愉快地去做了头发,听到消息大发雷霆不说,转手把请柬扔给了雷天宇,他只好过来撑一个晚上。
自从上次把话说开之后,他和徐枫晓之间,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当中,不能算是融洽,更不能算有什么冲突,只是很安静,各过各的,除了饭还在一起吃之外,基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了,一开始雷天宇也努力过,可是徐枫晓根本把他当成空气般不存在,加上他腿伤渐好,自己活动也比以前自如,不用他帮忙,更加沉默寡言,慢慢的,雷天宇也觉得房间里没有任何回音,简直象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不知不觉,他的话也少了。
不能放弃啊,绝对不能放弃,他不停地提醒自己,只要稍稍一松手,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现在,徐枫晓已经自己扯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如果连他也放弃了,那么,一切就根本无法挽回了!
今晚上没有在家陪他,不知晓晓在做什么?虽然他上班也有快半个月了,晓晓也去做了第二次复查,骨头长得慢是慢,却也在愈合中,只剩下最后的二十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可是,一旦自己不能陪在晓晓身边,心里总是不能放下他,脑海里总是浮现着晓晓一个人在房间里,孤零零的样子,有工作的时候还好点,象现在这样,纯粹是在浪费时间,要他看着这些认识不认识的人谈着他根本不感兴趣的话题,还不如赶快回家,哪怕光是看着晓晓,也会安心一点。
第一千次地抬腕看看表,已经快九点半了,离舞会结束只怕还早,实在无聊,他悄悄地离开大厅,走到旁边幽静的过道里,掏出一根烟来点燃。
刚抽了两口,走廊尽头的休息室的门开了,首先是几个身穿正式黑色晚礼服的男人走了出来,静悄悄地四下打量一眼,很有默契地散开,接着从房间里射出的黄色灯光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柔和甜美的声音似曾听闻:“留步吧,裘先生,不用送了。”
本次餐舞会的承办人裘以文也出现在门口:“海夫人,这次真是感谢你的善款,我们将来会把帐目整理好,给你过目的。”
海夫人!雷天宇不由自主地抬眼看过去,果然是那位香车美人!依旧雍容华贵,举止优雅,嫣然一笑足以倾国倾城:“做善事何必求回报,我才应该感谢裘先生给我这个机会呢,那么,我告辞了。”
“请代我向海先生致意,希望下次可以有机会一起打个球。”
“裘先生诚意邀请,外子一定很高兴,不过到时候还要请裘先生手下留情一二,别让他输的太没面子。”
“哈哈,哪里哪里……”
在他们寒暄的时候,雷天宇已经疾步走了过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海夫人在几个人的护卫下,披上一件雪白的狐皮披肩,拐过走廊的那一端拐角,眼看就要消失,情急之下,雷天宇喊了出来:“海夫人!请稍等!”
他的声音在幽静的走廊里居然引起了回声,海夫人身边的几个人立刻训练有素地开始应对,两个人脱离了队伍迎着他走过来,平板的脸上毫无表情,剩下的人中有一个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海夫人!请等一下!”雷天宇不知怎么,竟然有些心惊,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压了上来。
那窈窕的身影停住了,回过身来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了一下,露出一个美艳如花的笑容:“是雷律师啊,真巧,在这里遇见你,好久不见了呢。”
旁边那个打电话的人似乎试图劝阻,低声说着话,被海夫人摆手制止,他无奈地做了个手势,别的人纷纷退开,雷天宇才得以走到她的面前。
这次她的装束又和之前不同,整一套白金镶玻璃地翡翠的首饰,绿得象一湾深谭,更加衬得她粉雕玉琢的皮肤白嫩细腻,金色的晚装,雪白的狐皮披肩,虽然雷天宇不太懂行,也明白,这一身,绝对不是江雁离这样的白领女性能买得起的。
“一向还好吗?”她主动伸出手和雷天宇握了一下,笑盈盈地问,“也好久没见到枫晓了呢,他还好吗?”
刚才走得太快了,雷天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能平稳地说出话来,声音里却带着一抹愤懑:“晓晓吗?还算是好吧。”
海夫人稍微怔了一下,仿佛了解了什么,绽开笑容:“他还在闹脾气?也难为雷先生了,枫晓有时候还象个孩子,要人顺着才行的……嗯,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不方便到府上去拜访,改天如果雷先生有空,一起喝个茶好么?”
她微微侧头示意,一边的男子立刻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双手递给了雷天宇,她微笑着解释:“这是我家里的号码,雷先生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联系吧。”
雷天宇出于礼貌,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简简单单的白色卡片,中间印着三个秀气的隶书小字:海遗珠,背后是一个电话号码。
“那么再见了,雷先生。谢谢你一直照顾枫晓。”海夫人点点头,就要离开,雷天宇捏着卡片,强力压制住心里的怒火,冷淡地说:“海夫人,请稍等,我不是为了和你攀交情而来,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身边的几个男子脸色大变,看样子几乎就要立刻出手教训他一顿了,海夫人虽然惊讶,仍然不失风度地笑着,只是略略睁大了美目,期待地看着他:“请说。”
雷天宇咬了咬牙,直视着她,慢慢地问:“当年,你接走晓晓的时候,我也曾经给过你一张名片,请你,好好照顾他,如果出了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海夫人,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晓晓被赶出来,我并不怪你,晓晓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不是别的任何人的,我只想问一句:你为什么都不通知我一声,让晓晓在我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流落在外?他这段时间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他差一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死在什么地方啊!如果你认为他是负担,是累赘,你只需要打一个电话给我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连这点事都不愿意为晓晓做呢!”
他越说,海夫人的眼睛就睁得越大,神情也越来越惊讶,尽管化了晚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脸色变白了,等他说完的时候,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护卫,迟疑地说:“我不明白……雷先生你的意思是……当年枫晓离开,并没有去找你?!”
“当然没有!”雷天宇一想起来心里还是疼得揪成一团,“我找到他,还不到三个月!”
“那……不可能啊!”海夫人急切地说,“那一天,我开车带他回到城里,路上他就说,还是想去找你,我当时还笑话他离不开你,还闹别扭,无非是看着你无论如何都会宠他疼他的份上,然后他拿走了你的名片,我把他送到你们住的楼下,一直看着他进去才离开的!我以为他总是和你在一起了,他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呢?!他没有去找你,那他这大半年都是怎么过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凌厉地一扫身边站着的男人:“去年夏天,我还说过,要请枫晓回来住几天,你们是怎么说的?说他和雷先生一起旅游度假去了?是不是?”
那个男人额头上迅速渗出了冷汗,躬身作答:“夫人,是海先生的意思,当时小少爷刚出生,夫人身体不是很好,海先生说,这件事,慢慢查就好,不要让夫人知道再烦心了。”
“是吗?”海夫人的笑容依旧,只是让人不寒而栗,“那么,时至今日,查到了么?要不是今天碰到雷先生,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雷天宇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他总以为,理所当然的,是海夫人的家里不能容留晓晓,因为他毕竟是坐过牢的,言辞之间恐怕也不会太客气,所以晓晓才被迫离开,又因为仅剩的自尊不愿意再去找他,以至于沦落到之前的境地,晓晓自己的话里,也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意思。可是,今天问起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这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说了谎,是谁呢?
是晓晓!
海夫人根本没有欺骗他的理由,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以她的家世背景,完全不用敷衍雷天宇这样的人,她说的合情合理,晓晓既然骗了自己,当然也有可能骗她!那么完美的谎话,慎密的思路,也正是晓晓能干得出来的!
晓晓对自己说谎了……为什么呢?
那个男人还在低声辩解着:“属下的确派了很多人寻找,到处都找遍了,但是,始终没有消息,不知道雷先生,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
“算了!”海夫人挥挥手,“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不怕被雷先生笑话吗?!”
她转身对着雷天宇,抱歉地说:“对不起,雷先生,是我的错……听你说,枫晓吃了好多苦,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到府上去看看他?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知道他过得不好,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是我错怪夫人了,该道歉的是我才对。”雷天宇反而觉得有点狼狈了,“当然随时欢迎你来,晓晓一个人在家,天天对着我,难免会闷……”
海夫人迫不及待地说:“那我现在可以过去吗?”
“现在?”雷天宇有些犹豫,事先也没有跟晓晓说一声,说不定他已经睡了,就这么冒失地把她带回去,万一……晓晓又开始乱发脾气乱说话怎么办?上次的事雁离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再得罪一个可怎么办?
“夫人……”一边的男子也上前劝阻,“已经很晚了,海先生会担心的,小少爷也快醒了……还是改天吧。”
“是啊,今天真的晚了,我怕晓晓,已经睡着了……不如改天?”雷天宇提议,“如果海夫人明天有空的话……”
“那就明天了。”海夫人果断地说,“明天午后两点半,可以吗?”
“好的。”
海夫人咬了咬红艳的下唇,黯然地说:“这一次……真是不好意思,唉……那么,明天见了,雷先生。”
她颔首致意,回过身去,在护卫的簇拥之下离开了。
**********
雷天宇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四十了,悄悄推开卧室门一看,房间里一片漆黑,果然徐枫晓已经睡了,他在自己房间洗漱完毕之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摸索着把地上的被褥铺开,躺了下来。
附近传来晓晓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显示他睡得很沉的样子,雷天宇一开始却毫无睡意,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对于晓晓为什么要对他和那位海夫人撒谎,他还是弄不明白,直接问晓晓吗?他绝不会告诉自己的,也可能明天大家见了面,不用他问,海夫人就全问了,可是,明天的见面,到底会是个什么局面,会不会弄到最后又是个烂摊子,他心里也没有数。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等他微微发出鼻鼾的时候,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徐枫晓,忽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从梦中醒来的睡眼惺松,漆黑明亮的眸子灵活地四下扫视着,最终停留在沉睡的雷天宇身上,过了一会儿,他吃力地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微微仰起头,追逐着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清新的海风气息里带有一丝南洋风味的微甜,这个味道,不会错的,是法国的一家香水厂一年限量只生产一百毫升的那个牌子:沧海明珠。
这个世界上,这种独特的香气只属于一个人:
海遗珠。
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扶着墙下了床,没有用拐杖,直接用自己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左腿着地受力,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浴室,在里面艰难地换上了一条黑色的裤子,石膏有些碍手碍脚,他干脆把裤腿扯开了,身上还穿着睡衣,就在外面裹上了一件薄外套,套上一双旧运动鞋,就这么走了出来。
雷天宇还在安详地沉睡,浑然不觉他的晓晓,又在离他远去……
而徐枫晓,似乎是一点留恋,一点犹豫也没有,从头到尾的动作都尽量迅速,打开卧室门的时候甚至吝啬于回头看一眼,尽快地穿过客厅,打开门,走了出去。
午夜两点,走廊上静得有如死城一般,昏暗的壁灯照着他苍白的脸,更象一个幽魂。
徐枫晓飞快地看了周围一眼,确定没有人出现,扶着墙,慢慢走到电梯前,按了下降的按钮,这短短几步,对他没有长好的骨头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痛苦,剧烈的疼痛由左腿袭上来,他死死地咬紧牙关,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申吟出声。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勉强挪动着身体,几乎是扑了进去,起初还想扶住电梯的壁撑住身体,但是身体实在不听使唤,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左腿被狠狠压了一下,瞬间差点疼晕了过去。
他闭上眼睛,等待最初一波痛苦过去之后,咬着牙调整了一下身体,站是暂时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地上,颤巍巍地伸出手,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无声地滑上,轻微颤抖着开始下降,他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放松地把头向后靠在冰冷的壁上,目光看着逐层亮起的小灯,双唇微启,低声地说:“天宇,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眼泪从脸颊上缓缓地流下来,挂在他尖削的下巴上,被灯光映得象两颗晶莹的珍珠,他还是微笑着,低声地说着以前没有说过,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说的爱语,不能在雷天宇面前说的“我爱你。”
电梯每下一层,他就说一句,说到第十三句的时候,电梯停下,门开了。
他望了一眼电梯门外空荡荡的大厅,伸手抓住扶手硬是忍痛站了起来,凝望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还带着泪痕的脸,慢慢把手放了上去,轻轻碰触着镜子冰凉的表面,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徐枫晓,不要怕……”
他扶着墙走了出去,背后,电梯门叮地一声合拢了,好像把他的过去也同时关在了这栋大楼里。
外面,正是黑夜。
**********
当雷天宇从一个噩梦中突然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晨光初露了,他抬手抹掉一头的冷汗,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有锥心刺骨的疼痛从梦里跟他到了现实,醒了还在压抑着他的呼吸。
时间还早,就别起来了,免得惊动了晓晓,他这么想着,侧头看看旁边的床上,想看看徐枫晓睡得可安稳,触目所及,床上是空的,被子散乱地堆在一起。
晓晓去上厕所了?怎么也不叫自己一声呢?又在闹别扭吗?雷天宇一边无奈地想着一边坐起来,打算去看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不料浴室的门竟然是半开的,里面毫无声息。
“晓晓?晓晓?!”他有些奇怪了,难道晓晓饿了或是渴了到厨房里去了吗?可是这两个多月来这样的事从来没发生过啊!他那个倔脾气,就是真的饿了渴了,没有自己再三询问,也是不吃不喝的,今天怎么?
他爬起来,走出卧室,整套公寓房间静悄悄的,不像有别人在的样子。
“晓晓!晓晓?!你在哪里啊?”
没有任何回答,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晓晓?!晓晓!别开玩笑了!快出来啊!晓晓!别吓我了!晓晓!晓晓!出来啊!”
依旧是寂静无声,和之前他一个人说话,徐枫晓不言不语的那种寂静不同,现在真的是一片死寂,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回音。
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雷天宇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阳台门,扑到栏杆上,清晨凛冽的寒风抽打着他只穿着睡衣的身体,他也根本没在意,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似的,往下看去。
没有!楼下的草地一如平常的枯黄,也没有人围观。
他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焦虑包围:晓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为什么不在房间里?他的腿伤还没好,行动不便,哪里也去不了啊!
回到卧室里,摸了一把被子,是冷的,没有残留的体温,证明徐枫晓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雷天宇看看表,才刚刚六点多,那么,晓晓是在夜里离开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来不及多想,他匆匆换上衣服抓起车钥匙下了楼,百忙之中不忘写了一张便条贴在门上,如果晓晓等会儿自己回来的话,发现他不在了,也不会太着急。
晓晓,你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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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钟,江雁离保持着完美的笑容送走了最后一批本该由雷天宇负责的委托人,坐倒在椅子上懒懒地转了两圈,连动都不想动了。
“死人雷天宇!要逃就逃得彻底些,今天别让我逮到你!”她有气无力地骂着。
电话忽然响了,她一把抓起来,不悦地问:“喂?!哪位?!”
“江律师?”是接待处的小姐,“周总打电话过来,在外线,您的手机是不是没有开?”
江雁离这才想起来一早来的时候把手机和大衣一起放在更衣室里了,忙到现在,根本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她瞥了一眼钟,生硬地说:“什么事?我现在没空接他的电话,回掉!”
“啪!”地扣上电话,她继续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转着,无聊地望着天花板。
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了,江雁离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看是雷天宇,一上午的怒火全都涌了上来:“雷天宇!我还以为你是死了呢!原来你没事,还敢大模大样地冒头啊!说!今天上午到哪里去了?就算你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该跟我说一声吧?我到处撒谎说你得了重感冒躺在家里,这才把客户都敷衍掉,你可好!现在又活蹦乱跳地出来了!”
“雁离!”雷天宇双目赤红,连门都来不及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两下,“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晓晓……晓晓失踪了!”
“失踪了?”江雁离拧起了两道秀丽的眉毛,一眼看见门外几个下属在探头探脑,娇喝一声:“看什么看!没事可做了吗?”大步过去用力关上了门,这才转过身来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我六点多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看样子,是在夜里离开的……他什么都没有带!身份证,钱,连拐杖都没有带!”雷天宇焦躁地在房间里转着圈子,“我去过了工地,去过了收容所,开着车转遍了整个市……都没有!他腿还没有好,连路都走不稳,你说!他能去哪里?!”
江雁离伸手示意他冷静一点:“你先别急,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比如说,他跟你说了什么话?或者是你说了什么话?徐枫晓的心思细得很,是不是你说错了什么?!”
“昨晚上我不是代替你去参加那个餐舞会了吗?回家已经十一点多,晓晓已经睡了!我什么都没说啊!之前我回家换衣服,给他煮了粥看着他吃下去才走的,晓晓现在根本不和我说话!再说,我怎么会说错话得罪他呢!”
江雁离耸耸肩,凉凉地说:“这我倒相信,你疼他都来不及,恨不能把他捧在手里护着,我想,你也不可能得罪他,那么,是不是你去应酬没在家里陪他所以生气了?昨天是不是你们的什么特别的日子?”
听她的说法雷天宇有点发愣,想了想断然说:“不可能!平时上班,晚上我有时候也会出去应酬,晓晓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昨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问题是,他要是赌气离开的话,起码应该带着自己的身份证!可是他什么都没带啊!”
“那么……”江雁离脑子里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她吞吞吐吐地说:“雷天宇……他腿脚不方便,又没带钱,应该走不了多远……你有没有在附近看看……比如说马路上,或者是楼下……”
雷天宇的眼神痛苦得让她不忍再说下去,立刻声明:“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看过了……”话一出口,雷天宇仿佛自己也不能承受这个可能似的,把头转了过去,望着窗外,闷声说,“没有……感谢老天,幸好没有……”
既然雷天宇说看过了,那一定是连垃圾箱老鼠洞都翻过了的彻底,江雁离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他根本不是自愿离开的?所以才什么都没有带?!”
“雁离,你当我是死的吗?”雷天宇心情极差地说,“我和晓晓睡在一个房间,相隔不过半米,如果有人闯进我家里,就在我身边一声不出地把晓晓带走是不可能的!难道晓晓不会挣扎呼救吗?再说,门锁都是好好的,根本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啊!”
江雁离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哼,还夸口什么,人不是也一声不出地走了吗?你还不是一样不知道,但是她现在是万万不敢说的,只得进一步问:“那你昨晚上,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什么特别的事?”
雷天宇猛然想了起来:“对了!我碰见了那个香车美人,她叫海遗珠!我们约好了今天下午两点她到家里来见见晓晓的!”
“咦?!会不会,徐枫晓是为了躲避她才……”
雷天宇有点疑惑:“可是,我什么都没跟晓晓说啊,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他为什么要离开呢?他一直要逃避的人,不是我吗?”
“不会那么简单的。”江雁离的眼神忽然变得炽热起来,一种即将面临挑战的热情,“还有什么?她说了什么?”
“喔,对了!她说,当年她接走晓晓之后,是晓晓自己要走的,他骗她说,想通了,要去找我,拿着我的名片,在我楼下下了车,进了门,然后……没有来找我,而是自己走了……她也一直以为,晓晓是跟我在一起。”
“不是假话?”
“看起来,不像,是晓晓说了谎。”
雷天宇想起来心里又是一痛,“晓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恨我,不想见我,我不怪他……现在我已经不敢奢望我们能在一起了,只要他好好的就行……只要他能好好的,让我干什么都行啊!”
晓晓,晓晓!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就把你受的苦千百倍地加在我身上,让我替你承受这一切吧!
江雁离按他坐下:“事到如今,你再急也没有用,我看,你坐下来等就行。”
“等!”雷天宇差点咆哮起来,“晓晓现在不知道在受什么样的罪!你却叫我坐下等!?等什么!等着给他收尸吗?”
“雷天宇我警告你!今天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原谅你这一回!你给我听好了!本小姐叫你等当然是有原因的。”江雁离瞪大了眼睛说,“那位海夫人不是说了今天要过来见徐枫晓吗?如果事情和她有关……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和她有关,那么,她就不会来了对不对?”
雷天宇恍然大悟:“如果她来了……”
“你不在家,她起码也会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如果她不打,就证明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就可以肯定,徐枫晓在她知道的什么地方。所以,你就等到两点吧,反正你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与其出去乱找,不如在这里等着好了。另外,我还有点事要和你说。”
“雁离……”雷天宇无奈地说,“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也知道晓晓对我有多重要,他就是我的命啊!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吗?”
江雁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是本小姐自己的事吗?错!有什么事本小姐自己也能解决,用不着你,当然是有关你的宝贝徐枫晓的!”
听说是有关徐枫晓的,雷天宇立刻集中起全部注意力听着,江雁离却又不忙着说了,亲自出去替他冲了杯咖啡,拿了几块饼干一起端了上来。
“自从上次徐枫晓跟我胡说八道之后,我就留了心。”江雁离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因为徐枫晓,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的一举一动,包括六年之前的,现在回想起来,都很可疑。你不是一直说,徐枫晓投案自首,不是为了跟你赌气吗?我现在,也这么想。”
她迎着雷天宇怀疑的目光,镇定地扳下手指:“一,他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当时,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他是安全的,而以你对他的感情,你绝对,什么都不会说,而且,就算出了这样的事,你对他的感情,依然不会变,这连我都能看出来,他自然也知道……”
不知为什么,她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第二,从事发到他去投案,也不过一个小时吧?甚至还不到,你算算,在这一个小时里,他做了多少事?收集证据伪造毁灭证据的第一现场,和昌茂的有关人员串供,指使别人毁灭证据,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在一个小时内完成的,当时他的头脑绝对冷静,绝对超常发挥,思考也绝对慎密,后来他的证词你也是听到的,明知是假的,却滴水不漏。”
“第三,他最后被判了五年,说实在的,判重了,就算他把所有的罪都揽到自己身上,也还是重了,当时案子查不下去,并不因为是他毁灭了什么关键证据,而是有人从上面施加了压力,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是,总得有个理由对社会舆论交待吧?只好全部归罪于他,把他当作一个靶子,正好,你又在对首犯穷追猛打。”
雷天宇专注地向前倾身:“你的意见是……”
江雁离遗憾地摇了摇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你的宝贝徐枫晓啊,可真是一个矛盾体,我刚托了人弄到情报,还没来得及总结呢,对了,我想你一定还不知道,他在狱里发生的事情。”
雷天宇沉声说:“我不想知道!”
晓晓在牢里受苦是一定的,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因为是他自己亲手把晓晓送进去的啊!晓晓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他,不是别人,是自己这个发誓要爱他照顾他一生一世的人!
无论他经历了什么黑暗的事情,自己对他也只有一生的歉疚和爱,决不会有任何别的想法,既然如此,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猜你也不知道。”江雁离冷哼一声,“亏我还用美人计跑去了解情况……喂,别那么一脸痛苦相,不是你想的那种啦!徐枫晓入狱后三个月,里面就想调他去做工勤啦食堂啦一类比较轻松的工作,我们当年走的路子花的钱可没有白费,可是他啊,就是不干,一直随着大队出苦差,修路挖石头背砖下田……第三年的时候,作为服刑改造表现优秀的模范犯人,有个减刑的机会,哎,别看我,我一点都不知道,那时我们事务所不是才开没多久么?大概你也不知道吧?是他自己拒绝的,没人知道原因,我问起的时候那边也是莫名其妙,按理说这样的好事就象天上掉馅饼,谁不抢着啊,你的徐枫晓,偏偏不要。”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放低了,“第四年的时候,他胃出血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可以办保外就医的,他就是不办,血色素刚恢复到8,就又回监狱了……狱医说他胃不好,要他吃点软的东西,监狱里的饭和学校比也差不了多少,硬得和子弹一样,他只好每一口都仔细地嚼过才往下咽,吃得慢,过了时间,只好饿着……你的体检报告上没有写吧?他自己,硬是把这些事都压住了……不过还好,除了这些,在里面,也没有受什么苦,据说他之前曾经帮一个人辩护过,挺有背景的,刚进去的时候,有个人想找他茬,被不知什么人堵在浴室里揍了一顿,差点就残了,自此再也没人敢惹他,我还挺奇怪的呢,原来徐枫晓的路子,比我还宽。”
雷天宇已经听得呆了,五年里他在墙外徘徊的日子,仅仅一墙之隔,晓晓在里面到底是怎么过的啊!为什么这么多的事,他竟然没有问过呢!晓晓到底在想什么?他有过可以提早出来的机会,但是自己却给放弃了?!为什么啊晓晓!你就是不愿意原谅我,也不该拿自己的生活开玩笑啊!
他默默地垂下了头,江雁离也不说话了,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外面的太阳依旧很好,暖气也开得很足,可是两个人,却都有一种寒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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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爱你(下)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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