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一个医护人员也没有,照明灯映得四周一片惨白。 女主角悄悄地推开病房门,房里反差分明的情景刺激得她眼睛生疼不止…… 一个面部浮肿的女人躺在一片雪白之中,散落脸庞周边的黑发十分醒目。 男主角垂首立在病床前,背影分外哀戚悲怆…… 女主角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畏缩不前,呆站门口…… 她觉得男人正在祈求病床上的人宽恕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他向妻子谢罪的背影使她再承受不住长久以来的罪恶感。终于,她离开病房,并决定离开这个男人,她心爱的男人…… “好悲惨的结局,是吗?”柏原先生问杜晓雷。 一直沉溺在剧情片结尾那一幕里的杜晓雷这才回过神来。“是很悲哀。” “我们的民族体系里好像一直潜伏着一种转化是非的东西;自杀或许是造成他人罪恶感的最高形式。” 他对“表姐夫”点个头,想到的是自己带葛月去看过的情人谷里的亡魂。 影片内容令他感触良深。剧中的女主角是男主角的外遇,两人相爱的事实使得男主角的妻子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三个人的故事就某种角度来看,和他跟葛月以及林霭梅三人的故事有相似之处。 潜意识里,他一直视林霭梅为自己的妻子,而这个妻子为了他把自己卖了。妻子为他而牺牲,他却有了外遇,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林霭梅没有自杀,她甚至不知道他已深深爱上葛月;但他对她一直怀着的愧疚感,同样使葛月决定离开他。 他对林霭梅的愧疚感使他成了一个爱情残废。 “每次邀你住我家你都不肯,这次既然来了,你就多陪你表姐聊聊。我知道你们从小感情就很好,你帮助她很多。” 他点点头。此番前来非关公事,他的确是为找林霭梅好好谈谈才愿意在柏原家住上几天。 “表姐夫身体还好吧?” “靠药物控制罢了。多亏你表姐了,她对我很照顾,我很感激她。”柏原叹一声。“我对不起她。她是个好女孩,年纪又那么轻,嫁给我这个糟老头,实在太委屈她了。我愈来愈后悔,当初我实在不该同意她以下嫁于我的方式来报恩。” “报恩”之说令他诧异,但他没忘记自己不该多言。 “当初我愿意帮她解决困难,是看在她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那个错误。 一个年轻女子因为一念之差而吃上官司,在人生记录里留下污点,是很可惜的。她很投我的缘,我几乎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所以我在知道那件事之后就决定为她去跟她老板沟通,让老板原谅她,撤销对她的告诉。” 他还是没听懂事情的来龙去脉,显然,林霭梅对他隐瞒了一些事,很重要的事。 他朝柏原点点头,希望他能多透露一点。 林霭梅在此刻返家,打断了柏原的叙述。 “怎么样?我插的这盆花好看吗?”她把插花课的学习成果放实在茶几上。 两个男人同时赞美了一句。 “你这次来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林霭梅服侍柏原睡下之后,要杜晓雷随她到院子里来谈话。 “我要把公司卖掉,卖的钱全数归你所有。” 她闻言震惊不已。没料到他一下子就说出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为什么?” “这几年来我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现在我决定摆脱它。” “为什么?”她没否认他所谓的阴影。“为了她,葛月吗?”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她?你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你跟她说那些话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要查出她的电话号码并非难事,你难道不晓得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到?”她变得激动。“我没跟她说什么,只不过把你我的悲剧告诉她而已。你不是想提供她写作题材吗?我怕你说得不够完整,替你做点补充罢了。我相信你没有勇气把我们的最后一晚告诉她。” “你错了,我对她没有任何保留。” “你却没对我说实话!没告诉我说你爱上她,早就爱上她!”她忿忿道着:“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这件事?我说过你可以交女朋友,可以结婚,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想保护她。” “保护她?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我不会解释,直觉地想保护她,如此而已。”他不想说她可能会伤害葛月。 “是她要你把一切还给我吗?” “不是。是我自己决定这么做的。” 她冷哼。“我该对你刮目相看吗?你不是一向坚持,要等自己有了一切之后才肯成家吗?现在呢?现在你却想先让自己一无所有,然后才要成家。造成你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重新活一遍,为我自己。”他顿了顿。“不为成家,葛月跟我已经分手了。” 这话教她更惶恐了。 “你不是为了她才想摆脱我?” 她无异已承认自己想一辈子绑住他。 “霭梅,你对我隐瞒了一些事,对不对?今天下午柏原先生跟我提到你当年犯了错。” 她立时一阵心虚。 “他怎么说的?” “说你本来是要吃官司的,他出面替你摆平了那件事。” 她沉默了。 当初她犯下的错误是挪用公款。本想捧着那笔钱到他面前,问他那笔钱够不够他们结婚。但是事迹败露,老板要告她。是与老板有生意往来的日本商人、和她有过数面之缘的柏原先生挺身而出,替她解除了官司缠身的命运。 她本不在意自己留下污点,但柏原先生的义行使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因此事坐牢。感恩之余,她兴起了报恩兼报复的想法。 她要报复杜晓雷。她感激他曾为她牺牲,但她也恨他,因为她也为他牺牲了很多,他却不领情。 既然如此,那就牵扯一辈子吧。 “为什么?”她哽咽了。“当初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跟我结婚?我以为我们早就承诺了一生。我的一切是在你的帮助下得来的,我愿意为你放弃条件更好的男孩子;我可以忍受周围的人笑我想不开;我也可以等你赚够了钱再结婚。可是我发现你根本无意跟我结婚,你一直在敷衍我。” “我承认自己是想敷衍你,但是我的出发点是善意的,我是为你的幸福着想,我不要你在嫁给我之后才后悔。” “你想让我欠你一辈子?” “我没这样想过。” “我却这么认为。既然你要我欠你,那我也让你欠我。这一生我们就这样相互欠着吧,一生情一生还。” “所以你后来鼓励我交女朋友,鼓励我结婚,并不是出于对我的真心祝福?你很笃定我做不出这种事,因为那会使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所以你才会告诉葛月,说我无法爱任何一个女人?” 她默认了。 “你何苦这样做?你既已知道我无意跟你结婚,为什么不试着跟合适的人交往,缔造一段美好的姻缘?我们的童年、少年时代已经不幸福了,为什么你还要做出让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事?”他沉痛不已,然而对她的愧疚感已不那么深了。 “你错了。我们还有机会幸福。”她已恢复冷静。“柏原先生过世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过幸福的下半辈子。有财富就有地位,我们可以永远摆脱贫穷。我们的孩子辈也不用过我们从前过的生活。”她停下来看他。“只要你没真听我的话,跟别的女人结了婚。” 杜晓雷又一次觉得自己不认识她,她善良、纯洁的本质仿佛一点不剩了。 “从现在起,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在社会上立足,哪怕是像从前一样,做的是卑微的工作,领的是微薄的收入,我都要走出你的阴影。” 她的眼底又浮现冷芒,但他已不再恐惧。 “霭梅,我从不希望你成为寡妇。柏原先生也许不能陪你很久,但我相信你可以在他百年之后重寻一段幸福的婚姻;但对象不会是我,请你原谅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得这么果断?你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爱的是葛月。” “你说她已经跟你分手了!” “我还是爱她。”他的眼睛变得湿润。“我现在可以坦然地对你说:我爱她。” “你也说过你爱我!” 他没否认。良久,回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她后退两步。“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将我们的过去一笔勾销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煞过去几年里我忍受的煎熬吗?一句对不起就想摆脱我,回头去找她吗?” “霭梅——” “休想!你休想!”她已失控。“就算你把公司卖了,把钱还给我,你还是欠我!欠我!” 她哭着奔回室内。 林霭梅不是没想过要这么做。也许柏原对她太好了,她不忍心;也许怕事情终究会被看出破绽,她难逃法网。所以,尽管她不止一次有过这种念头,但从没更正付诸行动。 昨晚和杜晓雷对谈之后,她铁了心。 柏原今晨醒得特别早。一夜没睡的她,兴起了说故事的冲动。 她把自己和杜晓雷的真实关系、过往种种,包括“阴谋”在内,对柏原全盘托出。 她害怕,也期待的反应终于出现了。 柏原恍然明白了一切,也因此而心脏病突发。 她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地向她说:“药,我的药……”,看着他倒在地上,看着他不甘地闭上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呆滞良久,她终于正视这一幕。 她去客房敲门。 一夜无眠的杜晓雷本是恍惚的,被她一句“柏原死了”吓得无比清醒。 他立刻冲进柏原房里。果然,柏原看起来已气绝。 “你做了什么?”他怒声质问。 “我……我没做什么。”眼神闪烁,难掩心虚。 “你说谎!”他看出异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想起葛月的“阴谋论”,他觉得自己此刻已是共犯的身份。“你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他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何苦害他呢?这是谋杀呀!” 他的责备和指控使她更加惊惶。 “不,我没有谋杀他,是他自己心脏病突发,没有人会知道我是故意不给他药的。你放心,就算他的子女要求验尸也没关系,这几年我对他的照顾很周到,他们会相信我是清白的。这样不是正好吗?他这一死,我可以分得部分遗产,我们两个也可以在一起了,你说对不对?” 推开她,他走到电话旁。 “你要做什么?!” “报警。” “你疯啦?怎么能报警呢?”她抢下话筒。 “好。那你先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冷静了些。“幸好我们讲的是国语,就算你的管家听到你刚才那些话也还不要紧。你还得打电话通知他的子女,这是紧急状况。” 他说得都有理,于是她照办。 “他们应该会相信他是来不及送医才死的吧?” 望着她不安的神情,他很是无奈。 “但愿没有人怀疑你。” 管家刚在院子里浇完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愈来愈近,等车子在大门前停住时,他才知道主人的病又发作了。 柏原的子女不可能不怀疑林霭梅,一个愿意嫁给比自己大三十岁男人的年轻女子。 杜晓雷出现在柏原家的时间也过于巧合,于是他们要求检方深入调查父亲的死因。 杜晓雷和林霭梅的关系成了调查重点。 杜晓雷主动告诉检调单位,说他和林霭梅实为情人,而非亲属。柏原病发之时,林霭梅人在他房里,所以才错过了急救的时机。 两人是被分开约谈的。林霭梅强调自己无辜的说法,比起杜晓雷的说法,显然无法取信于检方以及死者家属。 过失杀人罪。 林霭梅依然可以得到柏原的部分遗产。因为她只是对柏原不忠实,名义上还是柏原的合法妻子。 但她还是得坐牢。她已入日籍,自当在日本接受法律制裁。杜晓雷则被押解回台服刑。 他入狱了,但他却觉得自己自由了。 一生情,一生还?他不再欠林霭梅。 他欠葛月。如果可以,他愿用一生偿还,但愿他还有机会。 他在日本触犯刑法之事并未见于台湾媒体。他委托律师全权处理有关结束或转让公司的事宜。除了律师好友和他的老父及姐姐知道他正在狱中服刑,其他人皆不知他的行踪。 “我终于如烟火一般,噼哩地升起于天空。我的爱情也曾如天空中的烟火,璀璨地燃烧,然后熄灭成灰。我的绝望和希望曾同时存在,当我深深地爱过一回,再别离。” 杜晓雷默念着葛月在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名为“没赶上的情人节”的短文。 姐姐应他的请托,送来每一本登有“揽月”作品的杂志。 只有这一篇和他有关。这一定是她在和他分手之后写的,在情人节后不久写的。 她不可能忘掉他的,他深信不疑。 他好想写封信告诉她,他自由了。虽然身处牢笼,可他被桎梏多年的心却自由了。 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坐牢是为了林霭梅,他犯的真正错误,不是过失杀人。 他无法清楚地向葛月解释这一切。此外,他决定给她机会,也许她会遇到一个有资格与她相爱的男人。 “既然你对她还念念不忘,那姐去找她,要她来看你。” “不,我不要她知道我在这里。” “你怕她看不起你?你犯的又不是什么大错。” “姐,你不懂。我也不知该怎么向你解释。”他和林霭梅之间的关系,只有葛月明白。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看开一点,一切都等你出狱再说。” “嗯。” 葛月跟妈妈又周旋了一年之后,终于连夜收拾了家当,趁妈妈不备之际搬走了。 她也随即改行了。不改行的话,妈妈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找到她。她相信她的老板们就算答应替她保密,碰上妈妈那种脾气的人也会决定出卖她的。 一转眼,这已是她在这所国中代课生涯的第三年了。这个工作是爸爸动用人际关系替她安排的。爸爸答应替她保密,不会将她的行踪告诉妈妈,她信得过爸爸,于是她就在这里住下,在国中代课。 爸爸很高兴她能在极度困难时想到他。她本可选择离市区较近的学校,但她告诉爸爸,她喜欢这所乡下学校,因为这里远离尘嚣。 真正的原因是,这是杜晓雷的母校,这附近有他喜欢的一条小河。 每隔一段时间,她还是会打电话向妈妈报平安,顺便劝妈妈打消找她的念头。妈妈初时气个半死,后来便声泪俱下地求她回家,说是只要她肯回家,就不再逼她嫁人,连相亲都不必。 她信不过妈妈。 连续三天假日里,她回了台北。 “你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说你要来呢?” 宋绍钧抱着一岁多的女儿开了门,一见葛月就笑开怀。 她抱过小女孩,亲亲那张小脸。“叫阿姨。” 小女孩甜甜叫了一声。 “你老婆跟儿子呢?” “在房间里。”他领她往里走。“有同事来看她,正在跟人家聊呢。” 葛月进房间没多久,同事们就向主人告辞了。 “对了,你收到我们寄的包裹没?”宋太太和她一起逗着初生的小贝比,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前两天寄的。我在坐月子,绍钧这阵子特别忙,你信箱里那些信件已经放了很久他才想起来要寄,对不起。” “没关系啦,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信件了。我还没收到,寄外县市的包裹没那么快。” “喔。” 宋绍钧夫妻俩是惟一知道葛月目前住址的人,受她之托,每隔一阵子会整理她信箱里的邮件,打包寄出去。 宋母在厨房里大喊着儿子,要他去买米酒。 宋绍钧拿着空瓶就要出门,女儿吵着要跟。宋母担心孙女一跟会害儿子不小心打破米酒瓶,于是哄着小孙女,要她待在家里。 小女孩近来有了危机意识,哪里肯依? 最后是葛月抱着小女孩跟宋绍钧一起去换米酒。 “我觉得离合器还是不太顺,你再试一下看看好不好?拜托你了。” “嗯。” 杜晓雷坐上顾客交付的待修汽车,认真地检视。 “是有点问题。”他发动引擎,开着车在修车厂里兜了两圈之后,这么告诉顾客。“你请先到前面的办公室里坐一下,我修好车之后会通知你。” “好。麻烦你了。” 虽然他身穿工作服,满身是油污,但这位名贵轿车的年轻女主人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杜晓雷获假释出狱后不久,在台中这家汽车修护保养厂找到了工作。高工夜间部他学的是汽车修护,他认为如今自己是学以致用。 他决定从头开始。他要远离那个曾经承载浮华的梦,破碎理想的地方。 他必须远离葛月。 难怪姐姐后来说再也找不到“揽月”的作品。也许葛月在结婚生子之后就忙得没有时间写作;也许宋绍钧要她当个专职的家庭主妇;也许—— 也许不写作她就可以忘了他,杜晓雷。 她可曾收到他的信?她还住在那栋公寓里,虽然早已从三楼搬到二楼,但不至于错过他的信吧? 她一定是收到了,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半个多钟头之后,他到办公室里找到女顾客。 “小姐,车修好了,你试一下吧。” 小姐试过之后很满意。 “以后我的车要是有问题,都指定你帮我修!”说完她还朝他挤挤眼,扬长而去。 葛月放暑假了,应林玉婷之邀,到台中陪她几天。 林玉婷用前夫吴安生给的赡养费,在台中买了间小套房,新居落成她就搬来了,也在台中找到一份新工作,说是从此远离伤心地。 葛月到访的第一天,她开车带着她四处游览,结果车子出了毛病,不得不到保养厂来一趟。 林玉婷跟一个修车工人解释车况时,葛月发现工厂另一个角落里正在修车的工人十分眼熟。 那高大的背影同时吸引了她的目光和脚步。待她走近时,那名工人刚钻到车底下。 她蹲下,朝车底探头,只消一眼便使她惊喊出声:“晓雷?” 她没认错人,可是杜晓雷理都没理她。 “晓雷,你是晓雷。”她失神,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一时间满心满脑皆是疑问。“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小姐,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你快出来,” 他继续修车。 她站起身,朝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大声问道:“先生,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杜晓雷的——” 杜晓雷立刻从车底出了来,于是她住口,盯住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不放。 “为什么不肯认我?” 他按下适才的惊讶和此刻的激动,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我的生活已与你无关。” 葛月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与杜晓雷之间的确有一大段空白,可是他不该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仿佛他已完全抹煞了两人过去的感情。虽然分手是她提出来的,也成了事实,可是她确信他会一直爱她,就像她会一直爱他一样。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你的公司呢?你——” “公司没了,前两年受金融风暴的影响,我撑不下去,所以把公司结束了。” “喔。”她漫应一声,思绪依旧纷乱,想不出还该问他什么。 “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敢多看她,他说着便要钻回车底。 “等等!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 “葛月,”他狠下心打断她。“我想你我没必要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 她承认他有权说这种话,毕竟她自己在分手后也没找过他,甚至不听、不闻、不问。 他已躲回车底,她愣怔片刻后也听见了林玉婷大喊她的名字。 经过几年作息正常的生活,葛月几乎已忘了失眠的滋味,对杜晓雷的思念一分未减,只不过成了她身上的细胞而已。 她在林玉婷家中度过两个失眠的夜,身上那些细胞却舒活了。 她在修车厂外等到杜晓雷收工,一见他出来便拦在他面前。 他左闪右躲,最后不得不停下脚步。 “跟我一起吃饭,我有话要问你。”她说。 “走吧。”片刻后,他说。“我带你去我和林霭梅从前常去的那家店。” “嗯。”林霭梅三个字听得她很不痛快,但她仍跟着他的脚步走。 店就在附近一条巷弄里。 他向老板点了家常面和小菜。 “我现在只请得起这些。”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偿钱。”她发现他一直不正眼看她,这使她恼火莫名。“吃什么都一样。你跟林霭梅能吃,我当然也能吃。” 她还是会吃醋,可见她也还爱着他。杜晓雷这么想着便决心要让她死心,彻彻底底让她忘了他。惟有如此,她的婚姻生活才可能幸福。 “葛月,你怎么会到台中来的?” “朋友邀我来住几天。” 他点点头。“既然我们有缘在台中再见一面,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谢谢你。” “谢我?谢什么?”他的冷淡神情比他的话更令她恐惧。 “谢谢你听我讲故事,谢谢你在听的过程里一直是支持我的,也谢谢你在听完之后对我的责备,更谢谢你使我得到启示,使我下决心摆脱过去的阴影。是你,是你帮我打开了心结,我也因此获得重生。” 此刻他的眼神又如往昔般炽热。 葛月很感动,正想问他:既然心结已解,阴影不再,他为什么不回头找她?他却在她开口之前说: “我还想对你说抱歉。因为我发现自己并不真的爱你。因为你是惟一支持我的人,所以我对你产生了错觉。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对你只有感激,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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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要有点甜有点涩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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