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欠管教 第九章

  门一关上,普宁立刻端来汤药,弯下身将汤杓凑近他嘴,但他嘴巴不开,不管她怎么怎么顶,他不动就是不动。
  “张嘴喝药啊。”她轻拍他脸。
  虽然他意识不清,可刚才喝水吃粥,他还是一点一点地喝完了。
  她嗅一嗅,该不会是觉得这药很苦吧?!
  她望着他睡脸好言相劝。“我知道药闻起来不好闻,但不喝你高烧不退,万一病死了,你要我怎么办?”
  她饱含忧愁的呢喃断断续续传进于季友耳朵,虽然他意识还没法辨听,但心里就是觉得平静。他侧对着普宁的唇,微微勾了一勾。
  她看见了。“你醒着?太好了,来,喝药。”
  她又喂了他一口,没想到这回,他不但皱眉,还扬臂挡她。就算意识不清,他还是不想喝那闻起来就觉得苦的鬼东西。
  “嘿!”好在普宁眉时把汤碗拿走,要不,早淋了一身。
  她气结地瞪着眼睛一直没张开过的于季友,想不到他昏迷不醒,也能跟她作对!
  但有什么办法?人家意识不清,摆明就是不知道自个儿在做什么。
  没辙,她只好再用老招--拿嘴喂。
  一喝之后她才知道,为什么于季友连昏着也不愿喝药--药多苦啊!
  她啐地吐了出来,还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强去掉嘴里的苦味。
  但这样不成事啊!她瞪着药碗烦恼。
  “罢了罢了,就当证明自己不只是株牡丹……”她一提气,咬牙又喝,最后对准于季友嘴巴,哺进他口中。
  汤药之苦,竟把人给唤醒了。
  “不要……”他张开涣散的眼,浑然忘记自己受着伤,挣扎着要逃开,可背上的疼,又教他躺了回去。
  普宁即时抱住,要不然,他铁定又撞着了脑袋。
  “当心呐。”
  “苦……”他呢喃,头就贴在她饱满的胸脯上。
  “苦还是得喝,”她好言相劝“你自个儿说过,你会好好活着,还要看我不乱发脾气的样子,所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伤治好,我不许你食言。”
  他呼息沈浊,表情似懂非懂。
  “回答我,听见了没有?”
  他不答,手却触上她蹙紧的眉间。
  说真话,意识散乱的他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脑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眼前这张漂亮的脸蛋,不适合蹙眉。
  “听见就回答我啊?”
  他作梦似地低语:“喝了……你就开心了?”
  “何止开心,我还乐坏了呢!”
  他闭眼叹气地回道:“好。”
  “你愿意喝了?等我,我就去端。”她轻轻放下他,端来药碗,舀了一匙到他嘴边。“来吧,只要撑过这几天,伤好了,就不需要喝这苦药了。”
  他看她一眼,张口。咽下时,表情多难受。
  果真是条汉子,这一回,他没再抱怨。
  “太好了。”见他如数喝完,她赶紧倒了杯凉水过来。“喝点,嘴巴就不苦了。”
  他迫不及待地啜了好几口,直到肚里再也装不下一丁点,才微转开头。
  见他不再喝,她欲把杯子放回桌上,他却突然拉住她。
  “不要走……”他眼未睁开地说。
  普宁看着他,俊朗黝黑的面容,因为伤痛,不但瘦了,气色也变差了。她纵容自己轻碰他烫热的脸,拂开他散落的额发。
  她的手,很凉。
  他的表情,就像匹跑累的野马,全身的精力尽收束在他额上一跳一跳的浮筋底下。背上的伤如火烧炙,他所以还能忍着不嚎叫,全是因为抚着他的这只手。
  他可以从她的抚摸中,感觉到她的心疼与怜惜。
  原来,驯服野马的关键,不在驯马人的马鞍与皮鞭,而是无微不至的温柔。
  一感觉她手要抽离,他眼又倏地张开,吓了普宁一跳,她还以为他睡着了。
  “你让我放好杯子。”不待他开口,她抢先说话。“我把东西收拾好,吹熄烛火,就坐下来陪你一整夜,好不好?”
  她的话他只听懂了一半,尤其是最后那句。在她巧笑倩兮瞅着他时,他脑子只有温驯两个字。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只见她来来回回奔走,一会儿放杯子,一会儿离开草席与薄被。待她经过他身边,正要吹灭蜡烛,他却突然出手,像抓住一只不断飞舞的粉蝶。
  还来不及反应,她人已经被压制在床上,微硬的被褥接住她。
  她惊讶眨眼,想不到他伤得这么重,依然这么有力气!
  “我蜡烛还没……”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动作打段。
  仿佛怕她再度跑走,他不顾背上的疼,硬是爬起压在她身上,脸就埋进她胸口。
  “好 舒服……”
  一听到他呢喃说了什么,普宁在心里叹息。算了,如果这样子能让他感觉舒服一点,就依他吧。
  她放松全身肌肉,像摸猫儿似的,轻柔抚着怀中烫热的身躯。
  于季友上身不着一物,只有扎捆结实的布条,勉强掩住他健壮的身体。
  在她指掌抚慰下,他再一次昏沉睡去。
  窗外,一抹月影高挂--
  足足睡去了两天,于季友才幽幽转醒。
  眼睛一睁开,身体的剧痛便开始扩散全身,感觉全身骨头都移了位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喘过气,睁着涣散的眼瞧着陌生的环境。
  这儿是哪?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怎么来到这里。
  屋里空无一人。往右看是一张木桌,跟褐土烧成的茶壶跟茶碗。他略略皱眉搜索残存的印象,脑中最后一幕,是他忍着疼痛,央着普宁帮他疗伤--公主!
  脑中一浮现她的容颜,他倏地坐起。
  天呐!他在这昏了多久?她人呢?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背上的伤疼得他摇摇欲坠,可心头的焦急,还是压过了其他。
  就在这时,普宁开门走进。
  一见他人在哪儿,她吓了一跳。“你在做什么,你还不能乱动啊!”她飞快将木盘往桌上一摆,搀着他坐回床上。
  “公主……”他才刚开口,立刻被她捂住嘴。
  “嘘。”她回头一瞧半开的屋门,幸好储大娘没跟进来。
  匆匆将门关上,她又走回床边。“先提醒你,我没告诉其他人我们俩的身份,在这,我管你叫哥哥,你可不能说溜嘴。”
  “什么?”他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她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也提了她隐瞒身份的考量。“虽然我已经确认这村子跟劫我们的贼匪无关,但开头都说了是兄妹,我不想再多做解释,就暂且将错就错了。”
  他这才想到,睡梦中,总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喊着“哥哥”,原来是在喊他--他一瞧破旧的小茅屋,然后目光停在她脸上。
  直到这会儿,他才察觉她不太一样了。
  她身上竟穿着寻常人家的素衣罗裙,还有她头上的金簪银钗,也全数卸去。一头青丝,只用红绳扎了个双髻。
  “您怎么之身打扮?”
  她低头一瞧自己。“喔,我原本穿来的衣裳脏了,所以储大娘借了我一套。嘿,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洗衣服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他一愣。“您自个儿洗衣裳?”
  她得意一笑。“你不知道我现在会做的事情可多了--哎呀,我差点忘了鸡汤。”
  她赶忙取来桌上的汤碗,舀了一口吹凉。
  于季友昏迷这段时间,她可扎扎实实学了不少东西,不止洗衣,还包括烧饭、担柴、采果,还有“锱铢必较”。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储大娘帮她把最后一支金簪偷偷拿到镇上变现,换了八十贯钱。在村里,两贯就可以换到一只肥鸡一块猪肉一篓鸡蛋跟三手面粉。相较之下,她才明白村长跟医馆大夫诓了她多少。
  “我自个儿来。”于季友哪好意思让她伺候,可手一伸起,他眉尖又是蹙紧。
  并宁没打算把汤碗交给他。“你就安心坐着,你背上的伤真的很严重,多做拉扯,不心你一辈子不会好。”
  “下官怎么可以让公主帮我做事--”
  她白他一眼。“都说过在村子你是我哥哥,当哥哥的受伤了,做妹妹当然得帮他忙。”
  “但您是公主……”
  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她一啐。“既然你非得这么不通情理,好,那我命令你,在这里不准喊我公主。”
  他欲辩,可一瞧见她的眼神,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普宁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让他安心静养;她是一番好意,如果他连这点也不肯接受,那已不是客气,而是过于矫情了。
  “张嘴。”普宁将杓子一凑。
  他看了她半晌,说道:“谢谢。”
  “好喝么?”她甜笑问着。
  他点头。“好喝。”暖暖的鸡汤进肚,他背上的抽疼,感觉竟缓解了许多。
  她开心了。“我刚喝也觉得不错,想不到我头次熬鸡汤,成果还不错。”
  “这是您熬的?”他再一次惊讶。
  “对呀。”她点头,又喂了他一杓。“在这穷乡僻壤,谁有时间帮我多做事,我当然得多学一点。”
  “但您是公主……”
  “都说过不要再喊我那两个字。”她没好气。“我单名苹,村里人都喊我苹儿姑娘,你唤我苹儿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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