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皇妻 下 第二十四章

  永璘挥手屏退他,迳自走向床前,目光似毒的瞪视着床上的人儿。那废井并不深,也还有井水在里头,只是离主居较远,所以平常作废不用,但人若跳进,水只及颈项,既摔不死也溺不毙。
  只是井水冰冷,待不了多久就足以让人昏厥,可他无动于哀,冷眼的见她受苦,一刻钟后都要人将她捞起,而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更是深沉得教人生畏,闪耀着火焰的眼睛,直射向紧闭双睫的她。
  我要纳你为我的福晋。
  纳我为福晋?!我没要你这么做!
  你不想当我的妻子?
  不是的,我……我恐怕没那福分啊。
  你对我,到底有几分情?
  几分情?
  你爱我吗?
  怎能……不爱……
  那是几分……说不出来?
  那女人不是被掳去的,她是自个走进去的,如今孤男寡女已过了一夜,发生了什么事,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但若你还要自欺欺人,也随你了!
  ……别管皇上的密旨了,他要你拿命换你阿玛自由,要你以死逼退葛尔沁,这些你都别管了,他若坚持要你死,就光明正大的亲自下旨赐死,要你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算什么……
  一石激起千重浪,永璘的心波涛汹涌得几近惊涛骇浪了。
  这女人背叛了他!
  他怒而一手扼住昏睡人儿的手腕,强力一拉。
  恭卉被拉得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永璘?」
  「说,你真是自个去了葛尔沁那儿?」失了方寸的他,让原本俊雅的脸庞显得狰狞了。
  她顿时清醒,所以回忆倏地回笼。「我……」
  「说实话!」
  「……是的,我是自愿前往的。」
  握紧她手腕的手,突然间松了,脸上是少见受到打击的表情。
  「你与他过了一夜?」他紧握拳头,掌心起了热痛。
  她吞了口口水,直视着他的眼没有闪避,没有退缩,更没有预期的害怕。「没错。」
  啪!房里的方桌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
  永璘垂下黑目。「是皇阿玛的意思吗?」
  「不是。」她淡然的说,竟变得冷漠。
  「那么,你找上葛尔沁纯粹是为了苟活?」
  深吸气,她点头。「是的,万岁爷愿意释放我阿玛,连爵位都肯归还,但我要自尽谢罪,我不想死,所以找上葛尔沁献身。」
  望着她汪洋澄净的眼眸,永璘靠着旁边的一堵墙,最后慢慢贴上。
  这女人为了活命,真的背叛他了!
  她接到密旨威胁可以找他求助,可以拒绝接受,可她却找上葛尔沁……这已经超乎他所能容忍的范围。
  向来璀璨光亮的眼眸瞬间面色黧黑,面容憔悴。
  只是情伤,并未让他的表情悲凄太久,过了半晌,就见永璘蓦地笑开。
  「你如愿了,葛尔沁退兵了,说起来,我与皇阿玛还真得感谢你像妓女一般愿意牺牲奉献的解难。」再抬首,他满身的怒气仿佛不曾存在过,唇角还甚至轻淡的勾起薄凉的笑容,那笑靥蕴含着对外人才有的,惯带着的嘲讽。
  「葛尔沁真退兵了?」她似乎有些惊讶。
  黑如子夜的眼眸盯上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你的奉献真是值得。」他阴晴不定的望着她。
  恭卉巴掌大的小脸上,素来格外清透的眼眸间顿时蒙上阴影,缓缓的垂下头。一颗晶亮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原来还能勉强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再也无法继续,低下的脸庞尽是一片回不了头的泪水。
  瞧见她的泪一滴滴的没入床单里,最后消失,遗留的只有水渍,永璘冷冷的笑着,阴郁疏离。
  「你走吧。」片刻后,她终于出声。
  她单薄的肩头轻颤,身子泛起寒意。
  「既然葛尔沁兵已撤,你也不用死了,能够活命是你用身子换来的,走吧,皇阿玛不会再为难你了。」他冷漠至极的背过身。
  「永璘……」恭卉不舍的想要触碰他,可就在那双含着深思与凌厉的冷眸凝视下,她只能缩回手。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不再有温度,寒得如腊月瑞雪……而这是她自找的。
  「好……我会走的……」抽痛的心伴着无奈的热泪,交错凌迟着她,可这回,再不会有人吻去她的泪了。
  「贝勒爷……」德兴望着穿着靛蓝袍子的自家主子,心下揣摩半天,还是惴惴不安地启口。
  「走了吗?」永璘冷漠的问。
  「刚走。」
  「嗯。」他冰若寒霜的颔首。
  德兴实在瞧不出主子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思。长久以来,他护在心头的女人离开了,还是他亲自赶的,他应该受伤颇重,可却漠然的瞧不出半丝情伤,是他压抑住了,还是真的不在乎了?
  「小总管去了简侧福晋那儿,暂时住在同一间客栈,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德兴认为他会想知道,迳自又提及。
  「大夫来了吗?」永璘像没兴趣知道似的,没再多问任何事,眼光瞟向门外。
  德兴暗叹了一声。瞧来贝勒爷真是彻底鄙弃小总管了,向来只要是他不屑一顾的人,他都可以漠视得十分干净,就像他洁癖的性子,容不下一抹脏,脏了必除尽。「来了,正候在门外,要唤他进来吗?」
  「嗯,让他进来吧。」他吩咐。
  「贝勒爷。」大夫迅速进来了。
  房里烛灯幽暗,永璘沉着声招手。「过来瞧瞧吧。」
  「是。」
  这位大夫不是宫廷御医,而是永璘要人特意去宫外请来的名医,至于为什么不找御医,德兴很纳闷。
  大夫恭敬的行礼后,把上永璘的脉,然后反覆检查他身上的许多处,脸色越来越凝重,德兴瞧见了不禁胆战心惊起来。
  「如何?」一炷香过后,永璘谈问。
  大夫冒着汗,举臂擦了擦。「再给在下一会时间,我想再查清楚些。」大夫的神情越来越紧张了。
  「好。」他点头,不再催认。
  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大夫才惶恐的退到一旁,双脚跪了地。
  「好了?」他面色不变的问。
  大夫的声音是抖的。「在下……诊好了。」
  「说吧。」
  「是。」大夫毫不隐藏紧张的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口。「您的病有点棘手。」
  「然后呢?」听说这话,永璘像是心里早有数般,没有多少波动。
  大夫瞧这位矜贵人物比他还镇定的模样,才稍稍吃下定心丸。「您这不是寻常的胃疾,它的病势颇为凶猛,恐怕……」
  「恐怕如何?」
  「恐怕……」
  「你怪朕吗?」太和殿上只有两人,乾隆局促的先开口。
  永璘瞧了他一眼,平静的摇头。「不,我感谢皇阿玛这么做,这样才让我瞧清那女人贪生怕死,为了苟活什么事都肯干,儿臣自幼就怕脏,那女人脏得令我作呕,能早日让她滚,对我来说是好事。」
  「是吗?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也不枉朕对你的用主良苦!」乾隆一扫对儿子的愧疚,欣慰的说。「那丫头你就只是赶出去,不怕她投向葛尔沁?」他暗示不贞的女人不该留,有辱皇族的尊威。
  他这才脸色微变,恨声说:「不,我要留着她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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