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幕般漆黑、丝缎般柔滑、染着兰香的长发,诡异地飞扬成网,结成八卦般的迷阵,越过前厅,绕过绘八仙云母屏风,走过一席会客的偏厅及小小的书室,来到风摇蕊的寝房前。实心门扉已毁成一堆碎木片,妖异的香气彷彿将要涌出又彷彿被收摄在门框的界线之内,而从门外向内望去,便能见到那美丽无双的女子沉沉睡着,而她的长发盘结如蛛网,将整个寝房纠结成巢穴,弥漫着几乎有若实质的艳丽香气。
花香里,还掺杂着粗暴的血味。
心爱的女子,彷彿被保护着,又彷彿被禁锢着,沉睡在长发结成的蛛网中心。
一颗颗由七彩琉璃串成的曳地珠帘从纱缦结绳处垂下,将那美丽的身影衬得半是朦胧、半是慵懒,奢华的景色与占据整间寝房的妖娆黑发,又形成了难以言喻的诡丽模样。
为沉睡不断的风摇蕊送来一些热稀粥的小侍女,才一推开房门,就瞧见这令她呆滞原地的景象。
而她只能尖叫,并且不断尖叫,是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向内推开的门扉,瞬间就被飞舞的长发扯碎撕烂的粗暴画面。
她的恐惧,引来不顾一切冲进来的侍卫头领。
寝房里的模样一入他眼,他也和小侍女一样呆滞了。
花朵艳丽的香气,这一次并没有迷惑他,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也许是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疼宠万分的雏儿就近在手边,并且需要他的安抚与保护。
总之,他当机立断,将雏儿抱在怀里立刻转身就跑。
那些撕裂敌人的长发,似乎只能在门框内活动似的,并没有追杀出来。
风摇蕊寝房里的异象,侍卫头领在面对疑惑不已的部属时,很聪明地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让王尧东知道比较妥当,但是王尧东自从被搜救队从孤岛上救出来之后,就一直关在房里应付千里迢迢来到船上关心、请教、协调等等的人,还有一大叠的待办公事要处理,他已经很久没有从议事厅里出来,每天都是倦极地在议事厅旁设的休息厢房里胡乱睡一觉,醒了就一边吃东西、一边办公事,还时不时要打理一下门面,以应付源源不绝的管事部下。
也因为这样,王尧东才没有来见风摇蕊。
他知道她一直在沉睡,知道她太倦,心里暗暗决定要加快速度将公事处理掉,好能安心地陪伴她。
同时他也在安排人手秘密地准备婚礼事宜,他不会让风摇蕊委委屈屈、无声无息地嫁入王氏家族。依足古礼大聘小聘,他要让风摇蕊排场盛大地从三千阁出嫁,让天下都知道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并且是唯一一个当家主母。
忙得焦头烂额,他身边的人一律简单就好,太多闲杂人等会让他烦。
也因此,被派去保护风摇蕊安危的侍卫头领,很难以正当的公事理由,在众多王氏族人目光下靠近议事厅。毕竟,王氏族人并不认同风摇蕊的存在。
於是侍卫头领去找了康虎,康虎是王尧东的心腹,连王氏族人见了他也要服服帖帖。由康虎去见王尧东,告知这件消息,比起他自己闯进议事厅去禀告好多了,要是让一旁的王氏族人听到这件消息,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大风波。
康虎听着侍卫头领的话,脸上表情慢慢沉了,最后抿成一张慎重的脸。
两人默默对视,基本而言是不信鬼神的心思,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纵使嚷着不信、不存在也不能逃避了。
心里的疑问其实挥之不去,那位牡丹头牌……莫不是妖怪化成……
良久,康虎沉重地点点头。
“我会禀告上去,你……”康虎张了嘴,又不晓得该怎么应对。“你去看着那儿吧!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是。”侍卫头领微微恭身听命,迟疑了一下,又询问道:“那位翠云姑娘……属下曾往软禁她的厢房去过,本意是想问问这情况怎么回事的,但是那位姑娘似乎神智不清,只是摸着肚腹喃喃自语。”
“翠云?”康虎皱了下眉头,“听说她在风姑娘身上放了蛊毒,这次不会是蛊毒作怪吧?”
“极有可能。但是那位姑娘现在难以沟通,恐怕也帮不上忙。”
康虎抿了唇,沉默了。“真难办啊,禀告是一定要禀,但是什么时候禀告就……”
“里头公事很紧?”
“简直是热锅上的蚂蚁。”康虎瞥他一眼,“压了至少一个月的公事,偏又碰上几件大案子,全堆在一起办了,主子的年纪也到了时候,来洽公的人也一并为自己女儿亲戚谈婚事,主子睡也睡不安宁,又施展全力要赶着办完,想说挤出时间来去陪陪风姑娘,偏偏时间正紧的时候又出了这件事……”
最后康虎也只能叹气了。
但无论时机有多不凑巧,王尧东知道宝爱的恋人出了异常状况的消息,却有出乎意料的反应。
他很冷静,那种彷彿很清楚原因的冷静反应,让周遭原本担心他会失控的部属,反而不知道该不该更加担忧。
王尧东只是挥了挥手。“去守着,别让消息外流,婚礼的准备继续,康虎,去把那边的一叠卷宗搬过来……”
他的声音那样平静,有着难以察觉的、怜惜的疲倦。
他怜爱的恋人,正在努力修复自己负伤的身躯,而心里的恐惧,还等待着他的拥抱。
目光静静投向小窗外的蓝天,他估量着日子,明晚月色想必相当明亮吧?十五月圆,阴气最盛,也是安抚蛊物的好时辰哪……
他必须忍耐着等待。
简单的一身衣物,王尧东趁着月色,那般明亮浑圆高挂天际,甲板上一切人事动静都一目了然,而这个男人却堂而皇之地走在月光下,苍白月色辉映他刚硬的脸庞,微抿的薄唇,他手中握着一个扁圆的贝壳盒子,样式华美,隐隐有淡香流曳,月光照着他,无比温柔的。
巡逻的侍卫迳自他身边擦身而过,恍若未见。
泛着淡薄莹白光丝的王尧东彷彿像是一缕阴魂,在月下现形,而凡人肉眼无能见得。
若此刻造出那阴狠蛊毒的男子见到王尧东,必然要为其惊讶,进而为这出乎意料的异象而狂喜。
莹白的丝茧像要将其包围,又像是他贴身的衣袂,在其肌理上流动回转,成为他的盔甲、他的另一层皮肤,而有其刀枪不入的坚韧,保护着这“半个蛊主”。
艳丽的银蛛在风摇蕊体内,盘据成那纹身的牡丹,散出异质的诱惑香气,而护卫、同生共死、与之长伴的莹白蛛丝,则渗入了王尧东结实肌理,为他打造不坏的肉躯。
同生,进而同死。
欲望无穷的银蛛吸纳男人精血,与之性爱过后便会力竭而死,只有与其分享另一半力量的莹白蛛丝能够在银蛛身上获得力量、安抚躁动嗜血的银蛛,与其一同长存於世。
成为蛊主的两个人,此生或许再也分不开……这也是一种长相守吧?
月色下,王尧东微微笑了。
他绕过抱着小毯子睡在风摇蕊寝房前的雏儿,跨入了门框。
飞舞着的漆黑长发,将他围绕,然后轻轻地磨蹭着,将他引领到银蛛的宿主身边。
王尧东微一挥手,得他示意的纤长发刀便飞舞而过,在门框处结成紧密的一层薄纱,隔绝外界的窥视,隔绝内里的春光。
怜爱独占的恋人,怎么容得了被他人看去一丝春色?
他倾在她耳边,呢喃她的名字。“摇蕊。”
沉睡多日未醒的风摇蕊,被恋人呼唤而睁开了眼睛。那是诡艳的红瞳,无比邪气,无比异色。
她娇丽的唇彷彿期待亲吻一样微微张开了,以沙哑性感的声音呢喃。“尧东?”
“是我。”他温柔地回应。
“尧东……”她柔嫩的身躯偎进他怀里,莹白的蛛丝缠绕,衣袂尽去,展露出他纯男性的雄壮身躯,而她美好的女体也在他的手掌移抚下展开,薄纱的里衣一寸寸掀开褪下,露出白皙的浑圆肩头。“我作梦了,尧东。”
“梦了些什么呢?”
他含吻她的下唇,与她的舌尖交缠,粗大的手掌滑至她胸前的艳色,轻揉慢挑,时而粗暴地捏起,引出她破碎的娇喘。
“梦到了……啊……”她的两颊潮红,挑起情欲的肤色无比美艳,“我梦到,那个温水的池子里……有人……”
.....
尾声
“我回来了。”
日正当中,还没有过午时。
三千阁大门紧闭,今日却在大白天的时间开了正门,门前,风摇蕊一身艳红华服,金色铃当在腕上清脆响着,高衩的裙摆里欲遮还露地洩出春光,娇嫩修长的大腿上还留着占有欲极强的诸多吻痕,像是花瓣沾在那片雪白上,拂之不去。
门内,等候她回来的姊妹们已经争相涌出,将她绕在中心里殷殷询问。
“唉,吵什么,都进去进去!”美丽的女子霸气地一挥手,身边的姊妹一哄而散,她在万紫千红中昂首阔步,蹬蹬蹬地踏入三千阁大门。
至此,门又关紧了,隔绝外面一大片争着看群花争艳的好事者眼光。
围着她问东问西关怀她身体状况的姊妹对她嘘寒问暖,而她的目光越过她们,投向了大厅首座上安然端坐、声色不动的美丽女子。
“艳姊姊,摇蕊回来了。”
她轻轻一声禀告,大厅里百鸟争鸣的清脆悦耳都在瞬间安静。
首座上那美丽女子淡淡一声笑。“王家派人来过了,说你要从三千阁出嫁?”
一句话,让那群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姊妹又炸开了。
“欵——为什么?你才出了一趟海!”
“姊姊有良人了吗?那你以后不回三千阁了?”
“不要啊,风姊姊,雏儿们还没学到您的本事啊!”
“姊姊不要嫁嘛,让王家多等个几年吧!”
“风姊姊……”
哇地一声,外围挤不进来撒娇的小雏儿哭得梨花带雨。
这一下子,连锁效应般的,那群花一般的姑娘们全哭了,又是抽泣又是嘤嘤,还有一边大哭一边吸鼻子的,大厅里好不热闹。
风摇蕊对这群娇丽的花朵真是又爱又怜。“不要哭了,姊姊嫁出阁,还是会支撑着三千阁的啊!”
“可是,看不到姊姊……”
“姊姊不要嫁嘛……”
“哎呀!哎呀!”风摇蕊怜惜地揽过身边一个姑娘,柔软的胸前藏着那泪涟涟的秀丽脸庞,“乖唷,女孩儿是水做的,哭得多了,化成水怎么办呢?姊姊会心疼的呀!”
“姊姊……”被这样一抚慰,女孩儿哽咽得更凶了。
眼看这一片水乡泽国实在难以收拾,风摇蕊只好求救地递过一个眼色给首座上端丽的女子。
她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又轻又脆,真是非常好听,但又倦得藏不住内里的一丝冷清,像是冰珠子落了瓷盘上,冰然的风情。
“要再哭下去的,就都退下吧!”她淡淡地发了话,有种不怒自威的慵懒,“摇蕊,该禀告什么的,就说吧!”
三千阁主发了话,有再多的哽咽都得咽下去,那一群花一般的姑娘散了开来,不敢造次。
风摇蕊微微笑着,把整个事情细细从头述说了一遍,曾老板的无情懦弱,翠云的歇斯底里、可怜可悲,以及小岛上的经过,包括她所中的蛊毒会有什么样的后患,和她又是如何与王尧东互生情愫,定下婚约;她清楚地说明了,而后等着首座上端丽女子的决定。
“你说,那是名为‘银翅蛊’的蛊毒?”
“是。”风摇蕊怜惜地望向脸色苍白的梅晴予,伸出手去安抚她的惊慌,“这蛊毒似乎是一分为二,一半在我身上,一半在尧东身上,说起来也像是结了缘分,此生难以分离了。蛊毒已不可惧,但是晴予妹子的安危,我很担心。”
三千阁主那慵懒的却又曳出一抹冷清的目光,也投向了风摇蕊怀里那细细发抖的柔弱女子。
“晴予的安危,我会注意。”她叹息似地说了这么一句,“那么,你的婚事,你有什么主意呢?”
“再延个那么一、两年吧,先订亲就好。东海船运的事业太大,又是家族企业,在他没有清理乾净族里的反对意见之前,就先按下吧!虽然是万人娇捧的花魁女,也终归比不上大家闺秀的清白。”风摇蕊微笑,“两年后,王家会派人来迎娶,我要从三千阁光明正大地出嫁。”
“你思量过了?”她安适的目光不起波澜,“这三千阁是勾栏烟花之地,你要嫁入王家成为正妻吧?”
“三千阁是我的娘家。年初二,我还要回来呢!”
风摇蕊笑得平和,说得笃定,而首座上的端丽女子则静静抿了一口热茶。
“我知道了。”她放下杯盏,直视面前美丽霸气的风摇蕊。“就如你所愿吧!那么这两年里,你还接客不?”
“王尧东把我包下来了。这两年他会往返长安和东海;若真要待客,也就隔着帘子吧!摇蕊还能弹琴闲聊呢!”
那彷佛叹着气抱怨恋人醋劲太大的语气,让三千阁主笑出声来。
这样骄傲任性的女人,也有送上门来疼她宠她的男人。
想必会好好宝爱她、将她如此恣意妄为的美丽模样保留下来,直到相守而老去吧?
她轻声说:“哪,到了王家,也要像现在一样,抬头挺胸的唷!”
“这是自然。我可是长安第一的三千阁里、千金难迎的牡丹头牌哪!”
两人相视而笑。
“哎,对了。”三千阁主像是不经意地一抬头,瞥向风摇蕊身边少掉的一个身影。
“你带在身边的那个雏儿……王家的那个侍卫头领,已经来求过亲了。在你出嫁的同时,搭着你的风光也—并嫁出阁去。”
“咦?”风摇蕊惊讶了,而后,她彷彿忽然明白了那样平凡而可爱的情愫,不禁失笑。“真是幸运的孩子。”
“是啊!”三千阁主静静地喝着热茶,淡淡地应声,“确实是幸运的孩子。”
在没有蒙受苦难与艰辛之前,就遇见了幸福。
祈望那个女孩儿能够正确地把握,莫要让这安适的幸福溜走。
风摇蕊回首望向那紧合的大门,像是把所有的苦难与轻蔑都隔绝在外,这个三千阁,或许是世间女子最后的堡垒了,在这里疗伤、长成、坚定自我,深受其恩的风摇蕊无数次地对自己立誓,她定要守护住三千阁。
阁里这许许多多美丽娇憨的花朵哪……她怜爱地环视,温柔地笑了。
藏在华服之下的胸口,有一瓣被恋人吸吮出来的花朵,微微地发着热度。
忍耐吧!短暂的相思……再相见的时候,就能摘取甜美的恋果。她会成为更好的女人,让倾心於她的男人,这一生再也难以将目光投向他人。
她轻轻合住耳朵。分开前,恋人的爱语还在胸臆里回荡哪!
“为了你,摇蕊……恋慕的花朵会一直盛放的,不会成为凋落的朝花……为了你。”
叹息般的呢喃将会伴随她,直到洞房花烛夜里;心爱的恋人挑起她的盖头,与她喝下缘分缠绕的交杯酒……
“为了你,花朵会盛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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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荡风蕊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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