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过去,她拿不定主意,犹豫着,始终拨不出那通电话。第一次做产检,看见别人的丈夫亦步亦趋陪伴在侧,她心房酸酸的,好希望他在她身边。
清晨孕吐,难受到站不起来,好想耍赖不去上班,那时也好希望他能在她身边。
看见任何食物都没胃口,整个人憔悴了,好想念那道轻声慰哄着:「快吃,吃不完再跟我说一声」的语气,希望他在身边。
第一次照超音波,看见肚子里未成形的小胚胎时,她好想和他分享孕育生命的喜悦。无时无刻,她都想着他,希望他能够在她身边。一天清晨醒来,发现下体轻微出血,她吓到了,赶紧去医院。医生说,可能是生活忙碌,加上压力太大造成的子宫收缩,替她打了一剂安胎针。
躺在医院里,她好无助,那时,忽然有些懂了他当年的迟疑。
无论做好再足够的心理准备,要一个人承担,孕育一个新生命毕竟不是容易的事,有许多想象不到、超出能力范围的困难要面对,就像当时才二十岁、年轻的他与她一样,不见得应付得了。
他只是想太深、考虑得太远、顾虑的是现实层面,不见得是不在乎她,不愿负责。
她想了一个晚上,拿着手机反复犹豫该不该拨号,它先了一步响起。
「宛心,快来医院,爸出事了!」杜宛仪急促的声律敲进耳膜,震得她脑袋一片空白。
足足有四年的时间,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交谈,因为一开口,总是争执,他无法认同她的言行,她无法认同他的价值观,最后,几乎不往来了。没有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心肌梗塞引发心脏衰竭,事发突然,没人预料得到。
他说,他想见她……
匆匆赶到加护病房,她胆怯地不敢上前。
自从十多年前,为了徐靖轩而违背父亲、令他彻底失望后,她就不曾再指望他会原谅她,那为什么在这一刻,他唯一想见的人,会是她?
「心、、心……」
他好久没这么叫她了。豆大的泪珠跌出眼眶,她不再迟疑,上前握住父亲颤抖的手。
他从未有过如此软弱的一面。小时候,她好崇拜他,觉得爸爸无所不能,天大的事情都扛得起来,不像现在,连举个手都做不到……
「你想说什么?」她忍住哽咽,倾身聆听。
「妳……和十年前……那个浑蛋……」
「你想叫我离开他,是不是?」她记得,他好反对她与徐靖轩在一起。
「是不是……妳……怀孕……」
「对。」她想,是姊姊告诉他的吧。「还是,你希望我别生下来?」
「我……希望……希望……」他喘息,脸色白得发紫。
「什么?」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当那轻不可闻的呢喃飘进耳畔,她眼泪溃堤,汹涌地淹没了丽容。
希望……我的女儿快乐……我要她幸福……
他交代的,不是命令她能不能与谁在一起、可不可以生下小孩,是只要她快乐就可以了,会不会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会不会使杜家蒙羞,一点都不重要。
「爸!」她脱口喊了出来。
许多年了,她不曾再喊过这声称呼,她不晓得他听见了没有,唇畔带着一抹好安详的笑容。医护人员在她眼前来来去去,她什么也感受不到,麻麻木木地坐在急诊室外,杜宛仪伸手紧紧抱住妹妹,心疼她脸上彷佛找不到路回家、迷茫空洞的神情。直到凌晨,杜明渊与世长辞。
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她怎么也无法接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二十四小时不到,便成了毫无生命迹象的遗体,如此突然?
杜明渊辞世,她留下来打点丧礼事宜。名分上,她终究还是杜家的女儿。
父亲头七那日,她在灵堂前守灵,杜宛仪来到她身边,轻声说:「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让妳知道。」她递出手中厚厚的牛皮纸袋。「这些是从爸书房的保险箱里找到的,保险箱密码是妳的生日。」
正欲往旁边搁置的手一顿,她收回手,抽出里头的物品。
很厚一迭,是她小时候得过的奖状,成绩优异、演讲比赛、运动会冠军、甚至连全勤奖状都在。那时,他总是只瞄一眼便往旁边搁,她以为这些奖状早扔了,没想到保存得这么好,厚厚一迭,像是对这个女儿极引以为傲……一张不属于奖状的纸张飘落地面,她伸手拾起,怔住,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意外吗?我也是。原来爸爸早在妳出生的那一天,就悄悄做过亲子鉴定,妳是杜家的女儿,货真价实。容姨是个胡涂妈妈,连女儿是谁的都弄错了,连带地我们一群人也跟着错了三十二年,只有爸爸,从一开始就知道事实。心心,妳是爸的女儿,我的妹妹。」
「那为什么……」他不说,还对她这么冷淡?他就这么恨妈妈,连带恨起她,不愿承认有这个女儿吗?
「我想,应该是又爱又恨的矛盾心情吧!妳长得太像容姨,爸也是骄傲的男人,他全心珍爱却背叛他的妻子,以及口口声声说孩子不是他的那种羞辱,他也很难释怀。妳说,在人前,他还能拿什么态度面对妳?」
抱着她亲亲爱爱地啾两口,喊着「宝贝小公主」吗?怎么可能!泪水一滴又一滴掉落在鉴定证明上,一直以来面对杜家人的自卑与羞惭,在泪水中蒸发。是释然,也是骄傲,她是杜家的女儿,她有一个好了不起的父亲,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就算被父亲怨恨,那也没关系了。
杜宛仪张手拥抱,收容妹妹的泪水。
父亲中年得女,一定会把她宠到骨子里去,本该是个幸福的小公主,却被命运摆了一道,让她承受这么多不公平待遇,她当姊姊的怎么会不心疼?
「心心,爸其实很爱妳,只是说不出口。以前,他常常一个人在书房里独处,不让任何人打扰,有一次,我看见他带着微笑,翻看妳小时候的照片。
「这里头有一本手记,我翻了前面几页,我想,那是他要留给妳的,不方便再看下去,里面都是爸爸来不及对妳说的真心话,妳可以慢慢看完它。我不希望妳心里埋怨爸爸,他也有他不为人知的无奈和苦处。」
杜宛仪摸摸她的发,到一旁燃烧纸钱。
她安静地蜷坐一旁,一字字看得仔细,想知道父亲那些来不及对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也许,一直都不是恨……他说,我只要我的女儿幸福……泪水不听话地涌出,她用手背抹掉,坚持看清每一字、每一句。
她谈的人生第一场恋爱,原以为他早就不记得那个被他反对过的人,没想到他还记得女儿的初恋叫徐靖轩。
就连后来的每一段,他都知之甚详。
他不准她与徐靖轩往来,不是否决她的人和眼光,而是心疼她,愤怒那个男人如此对待她。
他不要他的女儿受委屈,和一个无法全心全意对待她的人在一起。
以为不被在乎的同时,她的父亲其实一直默默关注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请征信社调查那些她交往中的对象,就怕对方人品不佳,女儿会吃亏。
男友出轨被她发现,是父亲煞费苦心的安排。
那些历任男友的劣根性与缺点,早在她还看不清真相时,阅人无数的父亲就已先一步看透,总是用尽办法,让她了解她与这些男人的问题在哪里。自从第一次,用错了方法逼她和徐靖轩分手后,他开始懂得换个方式来关心女儿,即使不被她了解。
宝贝啊,妳看男人的眼光有点糟糕呢,不是脚踏两条船,就是别有心机想攀附妳身后的杜家小姐身家,再不然就是脾气暴躁、大男人、玩爱情游戏……最夸张的是那个有未婚妻了妳还不知道的混帐男人!妳怎么跟妳妈妈一样呢?一遇到爱情就昏了头,什么都看不清楚,真是伤脑
筋。
噢……我明明替妳算过命,命理师说这个名字的笔划配合妳的命格是大吉大利,余生必有后福,怎么替妳取了这个名字,妳的命还是这么苦呢?
一路看下来,妳第一次的眼光还比较差强人意,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很气他当年的事,可是这十年看下来,只有他心意坚定,始终在原处等妳,也算是世上少有的专情了。
心心,相信爸爸的眼光,我观察了他十年,他是真心爱妳的,既然都回到他身,我相信妳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如果还是只有他才能给妳幸福,
那就放手再试一次,这一回,爸爸认同妳的选择。
宛仪说,妳很害怕,但是心心,爸爸要告诉妳,最糟不过就是这样了,杜家的女儿要勇敢一点,去告诉他,妳有了他的小孩,我相信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妳伤心。
要是他敢再说不要小孩的混帐话,那妳就直接赏他一巴掌,然后回家来,爸爸让妳靠,一个小孩而已,我们杜家养得起,没什么好怕的,知道吗?
一字一句,都是最深切的叮咛与牵挂,她看见了一名为人父亲者,对女儿的用心良苦。原来,她的父亲很爱她,只不过太多的外在因素,造成他们父女之间的距离,她不愿靠近、他也不知如何表达。
她合上手记,紧抱住父亲遗物,无声落泪。
徐靖轩看到新闻了。杜明渊意外骤逝是大新闻,这几日各家报章杂志都大幅报导此事。「商场上的铁腕硬汉,回归家庭后的慈祥父亲」― 这是某本商业周刊的大标题。
内容除了描述他在事业上的成就,同时也报导了前后两段婚姻,并且大篇幅地描写他如何扮演为人父的角色,一篇由他生前手记节录下来,写给小女儿的温馨家书,连他看了都心酸动容。
一直以来被放逐在三不管地带的异姓女儿,竟是在杜明渊死后才被正名,承认她举足轻重的地位。
甚至有媒体猜测她能继承多少遗产,评估她一夕暴涨的身价。
他关心的却不是这种八卦议题,而是宛心看到这些,会有多难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被杜家重视的耻辱,却在父亲死后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深爱的,那种错失的遗憾与伤痛,她可以承受吗?她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比谁都在乎父亲。今天杜明渊举行公祭,许多政商名人前去吊唁,他由转播的新闻中,看见她苍白空茫的脸容,静静伫立角落、纤细憔悴的身形紧紧揪着他的心。她真的瘦了好多……
当晚,他失眠了。
前一波寒流刚走,又一波冷气团压境,躺在怎么也睡不暖的被窝里,他整晚翻来覆去无法安睡,几次想拨个电话问候,又自觉毫无立场。她看起来一副急着和他断得干干净净,再无牵扯的样子,他没有麻木到察觉不出来,如果他的存在让她如此困扰,是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他说过会在这里等她,如果她需要他,会知道怎么找他的。
他坐起身,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整了。
走出房门,倒了杯热茶,习惯性又推开落地窗,站在那个固定的方位向下看,明知道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但是心绪浮躁时,总是会这么做!
他倏地一愣,又将视线拉回原处。挂心了一晚的容颜出现在眼前,街灯下的她正仰首,目光与他交集。他不晓得她看见他没有,那一刻完全无法多想,转身抓了钥匙便迅速飞奔下楼。
「宛心!」入了夜温度更低,她的脸颊、双手冻得几乎没有温度,他急着来到她身边,以掌心掌揉,传递温暖。
「人都到这里了,怎么不上楼来?」她傻傻站在那里冻露水的模样,让他有股说不出来的心酸,脸上的神情……他不会形容,像是迷了路,不知道该怎么回家的孤单。
「对不起……」她轻不可闻地吐出声音。
「对不起什么?妳不是来找我的吗?」
「不知道……」她只是好茫然,胸口闷得快透不过气,不知不觉,又走到这里来。
她真的不想反反复覆扰乱他的生活,可是没有办法,她绝望无助时,就是只想找到他,她已经依赖他太深。「可不可以……借我哭一下?」徐靖轩张臂,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哭吧,我在这里。」她攀住他,将脸埋入他胸壑,孩子似地哭泣,拚命宣泄泪水。
她到现在才明白,父亲为她做了多少。
既然那么关心她,为什么不早点让她知道?这样她就不会僵持在无谓的自尊上,浪费了好多年。
人前,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她记得爸爸的话,杜家的女儿要勇敢,不可以软弱得丢了爸爸的脸。她一直在忍,忍到这个男人身边,才敢放肆哭泣。
她恍然明白,心从来就不曾真正离开过,倚靠在这个男人臂膀中,她的喜怒哀乐才有意义。
「爸爸……要我来找你。」
「嗯。然后呢?」哭泣声渐弱,他怜惜地擦拭泪水,等待下文。
「他说……你会对我好。」
「那妳自己呢?妳想要我的好吗?」想啊……就是太想了,才会怎么也割舍不掉。她张口,细细地蹙了下眉,下身一阵不明显的抽痛,她按住肚腹,微慌地喊:「靖轩……」
「怎么了?」
「……医院!快点……」感觉!不太对劲。
徐靖轩慌了手脚,大半夜将她送往医院挂急诊。
忙碌了一夜,天将亮时,她沉沉睡去。
他坐在病床边,凝视她沈静的睡容。
她这段时间一定没有睡好,眼下的暗影好重,瘦削的瓜子脸都不及他的巴掌大了。
她的手机曾经响过一次,他怕惊扰她,替她接了。是杜宛仪打来的,知道妹妹在他身边,安下心来。「请你好好对待她。我妹妹很在乎你,为了你,她可以跟父亲决裂,做了很多傻事,不管对的还是不对的,都是因为爱你的缘故,她宁可离开你,也不要破坏你在她心中的美好地位,怕你说出她不能承受的话,她不想要恨你。你懂她这样的心情吗?虽然我并不认同她的做法,可是我知道,跟你一起经历过的一切,她都很重视。」
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打电话向公司请了一天假,回到病床边时她正好醒来。
「我睡着了?」
「大概五个小时吧!」他温声道,稍微拉高被子,再调整一下点滴瓶,预估还得半个小时才会滴完。
「你怎么不叫我?」都八点半了,他上班会来不及。「你先走没关系,我点滴打完会自己回去。」
「恐怕不行。医生说妳得在这张床上待满四十八小时才能走。」他摸摸她瘦削的脸蛋。「妳这阵子吃不好、睡不好,忙妳父亲的丧礼忙到体力都不堪负荷,肚子里的宝宝在向妳这个坏妈妈抗议了。」
他知道了!她心一跳,悄悄抬眼观察,他神情一如往常,温和平静得探不出涟漪。
「那个……孩子是你的。」她多此一举地说明。
徐靖轩白她一眼。「说这什么话!」他会怀疑这个吗?
「可是……我们有避孕,你……」
「就连结扎都有可能怀孕了,除非我们不做爱,否则没有任何一种避孕方法可以完全避孕。」以前他就了解这一点了。
「喔……」那所以呢?他有什么打算?
徐靖轩捕捉到她一再飘来的打探眼神,不敢问,一脸期待又怕受伤害。他索性坐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脸正视他。「来,妳精神要是还可以,我们谈谈。」
「要……谈什么?」她怯声问。
「谈宝宝,谈我们的未来。」他凝思了下。「对不起,妳没说,我不晓得情况会是这样,没有任何的准备,而且时机完全不对!」
「不要说了!」听起来有很不好的迹象,她现在怕死了听到「没准备好」「时机不对」之类的字眼,胆怯得不敢让他继续。「拜托你,不要说了,这样就好。」
「小心,妳还在打点滴。」徐靖轩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让我说完。这些话,十年前就该对妳说了,我不但晚了十年,而且情况一整个糟糕,妳父亲刚过世,而我也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鲜花,没有烛光,没有浪漫的情人大餐,妳人还在医院,连气氛都不对,我甚至连戒指都还没买,任何女孩子应该都会被惹毛,但是!」
他停顿了下,注视她的眼神温柔真挚,语气坚定地说:「宛心,把小孩生下来,我不能给妳最好的生活,但是我会尽全力爱妳、爱孩子,所以― 嫁给我好吗?」
「你!」一张口,泪水淹没了声音。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等他这些话,等了好久……
「你是觉得对我亏欠,才会这么说吧?」徐靖轩奇怪地看她一眼。
「一定要区分吗?那妳跟我上床,是因为生理需求还是想跟我在一起?」
「呃……」她愣住。
「宛心,有些事情是同时存在,没有办法分得很清楚的。我不否认我心里是觉得欠妳很多,因为有过去那一段,才知道如何修正错误,补偿过去亏欠的一切,但是根本的立足点是我们有深厚的感情。妳以为我对一个已经不爱了的女人做得来那些事情吗?」
他顿了顿,双掌捧住她泪颜,柔声轻问:「告诉我,喜欢我对待妳的方式、喜欢那三个月的生活吗?」这一次,他是不是做对了?
「喜欢,很喜欢。」
「那就搬回来,好不好?我们会一直拥有这些幸福,就算妳暂时还不想结婚也没关系。」
「可是……房子卖人了。」
她回来过?否则怎么知道她原先住的地方让屋主卖掉了?她比他以为的还要留恋。徐靖轩微笑,俯身轻吮柔唇。「不是隔壁,是搬到我那里,妳的每一项物品都还在原位,我没有动它们。」
「可是,你不喜欢我的生活习惯。」只是在忍耐而已。
他挑眉。「请举例说明。」
「我贴身衣物会在浴室、房间乱扔,你念过曼曼,却不念我。」
「我念曼曼是因为看到女孩子太私密的物品会尴尬,妳不一样,不管收拾还是清洗妳的贴身衣物,都是最亲密的行为。」而且有时候是他亲手脱下来,欲火焚身时乱扔的,有什么脸指责她?
「我吃东西喜欢聊天、乱塞一堆食物给你。」
「这是男朋友的功用之一,学生时代妳不是这样说过吗?这样妳就可以多尝几样想吃的东西,不用担心吃不完。这是对自己的女人,最基本的宠爱。」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他也喜欢跟她一起分享每一口食物的味道。
「我作息不够规律,每次都害你太晚睡,还会在床上看书、听音乐、吃饼干,弄脏床单……」对于生活有条不紊的他而言,一定觉得她糜烂腐败到了极点。
「我也有很多次害妳晚睡,而且『弄脏床单』的次数并没有比妳少,妳清洗床单还比我更勤劳,我有什么好抱怨的?」事实上,她说的那些事,他都喜欢,每一件事都透出无比亲密的氛围,与对方不分彼此。
「你……在说情话?」自己毫无自觉,她却听得心房暖甜。
「是真心话。」他真的这么觉得。「还有吗?」
「我会用你的刮胡刀刮脚毛。」声音透出一丝笑意。
他偷偷叹一口气。「妳要刮什么都没关系,小心不要弄伤自己就好。」
「你真的没有不喜欢的地方吗?你坦白说没关系。」她会改。
他犹豫了下。「有。」
「什么?」
「我不喜欢妳在我们亲密的时候推开我,跟别人讲电话,不管对方男是女都不喜欢。」
「啊!」她想起自己干过的缺德事,忏悔地低下头。
「我不喜欢妳外宿,时间太晚可以叫我去接妳,真的不行的话,打个电话告诉我,不然我会担心,傻傻等妳一夜。」
「对不起……」
「我不喜欢妳开心的时候哭、不开心的时候却笑得灿烂。想哭就哭,我没有那么聪明,无时无刻都能看穿妳真正的心情,妳要表达出来,我才会知道妳难过,晓得该去抱抱妳、安慰妳。」
她不哭,是因为哭了也没有用,从小就没有人在乎她哭不哭。
眼泪,是要提醒怜借她的人,她受了伤,可是没有人怜惜她,她的眼泪没有用,久而久之,再也不哭了。她只能笑,即使心痛得想嚎啕大哭,脸上还是笑着。
可是这个男人告诉她― 妳可以哭,妳的眼泪有我心疼,我会在乎。
他从口袋取出那条被她解下、亲手还给他的项链,缓慢而慎重地戴回她身上,眸光温如醇酒,一字字彷佛站在教堂起誓般,神圣而专注地轻喃!
「宛心,妳不只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也是唯一的一段。虽然我一直不懂得说太动人的情话,但是妳一直被放在心里最珍借的那个位置,该怎么宠一个人,我做得或许不是很好,但我很努力在这么做,除了妳,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值得我如此用心对待……」
这些话……是买项链那天,她对他说过的话!
他― 一字不漏地记住了?
「妳想听的是这些吗?」他记着,一个字、一个字谨慎记在脑海,不敢忘。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想给她。
「靖轩!」她渴望地朝他伸出手,读出她的肢体语言,他弯身将她扶起,安置在怀中,一下又一下、无比温柔地轻抚。
她不着痕迹地眨去眼角的泪光,哑声坦承:「其实……你买的事后药,我没吃……」
「嗯。」他知道还有下文。
「我跟宗瀚早就断了,真的!那天晚上没回来是在姊姊那里过夜,那些话是骗你的,你!」
「我没说不相信妳呀。」温温的笑容,安抚了她急于解释的慌乱。
「我只是……想留下孩子。」声音转弱,她垂下头,闷声低喃。想要小孩,又想留在他身边,内心矛盾,于是在心里偷偷打定主意,如果一直都没有怀孕,她可以自私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利用他的赎罪心理霸占他;要是有了小孩,她就放他自由,不再为难他。
「妳想要孩子,我们就生。宛心,以后别再瞒着我,我会一直陪在妳身边,无论任何事,我们一起承担。」
「你……那句话,再说一遍。」
「哪句?」他说了很多,一时没理解她指的是什么。
「我们谈谈之后的那一句。」
脑海很快倒带方才的对话顺序,而后领悟。「张宛心,我爱妳。除非妳不爱我,否则没有任何理由能再叫我放弃妳。如果妳也同意― 我们结婚吧!」
「好。」
她同意,并且,唯一的拒绝条件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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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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