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国景寿十三年。
龙城守将丘如海将军年初因为罹患重病不幸病逝,他是茯苓国第一武将,镇守边关多年,深得百姓的爱戴与朝廷器重,因此他病逝后,朝中迟迟不能寻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代替他。
直到上个月,丘如海的女儿丘夜溪上表朝廷,愿女代父职,镇守边关,而龙城也有多名副将联名恳奏,力荐丘夜溪,才终于让朝廷做出决定,封丘夜溪为龙城守将,赐名红袖将军。
按规矩,任何被册封的朝臣必须入京面圣,谢恩领封。
现在是春江水暖的季节,京城又是全国繁华之地,所以当一行格格不入、武人装束的兵将入城时,立时引起了城内不少人侧目。
马队最中间的是一个女子。柔美的五官,修长的脖颈,小小的螓首,只是神情峻冷得不像女孩子所该有的气质,身上的铠甲也昭示着她与众不同的身份。
她就是进京受封的红袖将军--丘夜溪。
从龙城赶到京城来,她已经和手下副将们赶了七天七夜的路,虽然有些疲惫,但是却懈怠不得。
此次入京对于她来说,受封帅印并不是最重要的。邻国东岳近几年国力壮大得很快,在军事上也越来越有虎视眈眈之心,她父亲生前希望能加紧对龙城的防守,加固城墙,提高士兵的装备,但是朝中迟迟没有拨下款项落实,这一次入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搁此事了。
“小姐,您应该先入宫面圣。”副将丘思道是她家的家臣,自小就跟随着她父亲,所以跟了丘家的姓,不仅是丘如海的心腹,也是他去世后,丘夜溪非常倚重的左膀右臂。
丘夜溪想了想,问:“要见陛下,先要递折子奏请吧?”
“对,先要交折子到礼部,然后按签号排位,快的话,三天之内就可以见到陛下。”丘思道曾多次陪丘如海入京面圣,这道流程他非常清楚。
思忖片刻,她忽然说:“那我们先去户部。”
“户部?”他讶异,“您去那边做什么?”
“要钱。”丘夜溪一咬唇。
丘思道忙说:“可是我们和户部没有交情。户部尚书听说虽然是个刚上任的新官,但是很有手段,我们贸然去见,未必能达到目的。”
玉石般的瞳仁儿闪过一丝轻蔑的光,“是个贪官吧?我不怕他,再说只是见一次,探探虚实,若是款项卡在户部,而不是陛下那,这个尚书便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他叫什么?”
另一副将接话,“听说姓曹,是去年殿试的头名状元,叫曹尚真。”
丘夜溪的眼波一震,喃喃低语,“怎么是他?”
茯苓国的户部现在很热闹。每年春季都是户部联系其它五部统计去年所有支出和收入的时候,要在十天之内将所有帐目计算清楚,封装成册,呈报皇帝。
按照惯例,应该是各部先办各自的差事,然后一体上交到户部,再由户部统计好呈交内宫中丞,但是今年因为户部尚书要求各部尚书亲自带人到户部结算,使得所有人的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
按理说,一个刚刚上任的户部尚书,不该有这样的权力要求其它几部做什么,但是这个曹尚真却又有点不一样。
其父曹清誉曾任吏部、工部尚书,而曹尚真不仅是家学渊源,而且为人更是聪颖异常,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中解元,要不是中途其母病逝,要守孝三年,说不定十八岁的他就能参加殿试。
十九岁,曹尚真服孝完毕,参加殿试,果然一举夺魁,被陛下钦点为状元,从此步入官场,一路平步青云,二十岁就当选户部尚书。
还不仅如此,因为皇后与曹尚真的母亲是表姊妹,所以对曹尚真格外喜爱,在他的母亲病逝之后,皇后几乎将他视若己出,所以曹尚真进出皇宫犹如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容易。
还有小道消息说,其实陛下并不仅仅是让曹尚真当户部尚书这么简单,说不定只是让他在这个官职上历练一阵子,赚出一些名望,他日就会是当朝丞相了。
有这样的背景身份,试问谁还敢轻慢小觑他的命令?
只是叫人疑惑的是,户部大堂上,众人忙得团团转,可曹尚真本人却不在大堂之上,他在哪儿呢?
距离大堂不过片刻的路程,后院的清心堂,身着一品官服的曹尚真正歪着身子坐在桌案旁,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晶莹碧绿的宝石,眯起狭长凤眼,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随后一笑,垂下手。“张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这么好的宝石,该给尊夫人配戴才对。”
深紫色的官服衬托下,年轻俊美的脸笑得那样张扬无忌,即使他眼中赤裸裸的情绪都是贪婪,也能笑得纯洁无瑕。
站在他手边的那位五品官谦卑地躬身。“这是卑职的家传之物,家中之人不配使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有孝敬大人才算相得益彰。”
“是家传之物啊……”曹尚真拉长了声音,显得很为难的样子,“那我就更不能要了。”他叹着气将宝石往前一递,“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愿枉做小人。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我丢尽颜面?若哪天陛下知道了,问起来,我也无言以对。”
五品官急忙跪倒,连声说:“大人可以放心,这东西虽然是我家传之物,但是除了下官与拙荆,就是膝下儿女也不曾见过,旁人更是不会知道,大人只要收下,下官到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曹尚真托着腮,眼睛一直瞄着这枚翠绿的宝石,感慨道:“大人对本官真是太好了,本官该如何回报呢?”他颇为费心似的思量了好久,才悠然说:“好像襄城还缺个知府,虽然只是四品官,但是那比你现在的南园县总是富庶些,前些日子丞相来问我人选,我还没有想好,就没有报上去,不知道大人可愿意搬迁?”
五品官大喜过望,连忙叩头,“大人对下官的提携栽培,下官没齿难忘!”
他微笑着弯下腰,刚要伸手去搀扶,忽然外面有人禀报,“大人,龙城有位丘将军求见。”
曹尚真一愣。“丘将军?”随即他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得真诚许多。“还未受圣命正式册封,怎能自称将军?叫她在外面等,本官现在有事,稍后才有空见她。”
丘夜溪知道曹尚真是故意给自己钉子碰,她不疾不徐地在大堂内负手而立,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大堂内,六部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一身戎装,看上去还着实年轻的少女,就算不知道她的来历,也觉得她气势逼人,可看装束又不是京官。
她的副将们耐不住等候,很不高兴地说:“小姐,这个曹尚真未免太轻慢我们了,不必再等,还是先去驿馆吧。”
“是我们有求于对方,你若等不下去要走,就中了对方的圈套。”她依旧站得笔直。
又过了好一阵,天色都有些暗了,曹尚真才施施然从后堂走出。
他就好像没看到丘夜溪一行人似的,和众部的人打着招呼,“各位大人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本官会把各位的辛劳记在功劳簿上,回头呈报陛下知晓。”
他的眼波流动,黑瞳闪耀,一个转身,对上了丘夜溪的眼,才不解地问:“这位……女将军是哪一位啊?”
旁边有人说:“是丘如海将军的千金,前来接替父职的丘小姐。”
曹尚真立刻惊呼,“哎呀!你是丘夜溪?你是几时来的?”
丘夜溪上前一步,平静地说:“曹大人,之前我已经请人给大人传话了。不是大人要我在这等吗?”
曹尚真看起来更加讶异。“什么时候?怎么没有人告知我?”他故作生气地回头喝斥,“虽然本官在见重要的贵客,但是丘小姐来的事情也不能故意隐瞒啊,哪个大胆的擅自做主拦住了丘小姐大驾?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结果当然没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大堂上的六部人马也都相继告辞离开。
丘夜溪对自己的几名副将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在外面等她。
丘思道离开时,有些担心地叮嘱她,“小姐,若是这家伙有意为难,千万不要贸然答应什么,末将就在堂下等候。”
她点点头。
待大堂上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曹尚真笑得更加灿然,缓步走向她,悠然说:“好久不见了,夜溪。”
她直视着他,声音清冷得没有一丝柔情。“曹大人,我今日来这是有事向大人询问。”
“哦?你也有事有求于我吗?”站到她面前,他微微低下头,有些怀念的看着她。“看,我比你高了不少,当年,我们几乎还是一样高呢。”
丘夜溪的神情依旧沉静,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曹大人,先父在世时曾多次致信朝廷,希望能拨款给龙城修缮城,加配辎重,但是朝廷迟迟未做出决策,不知道曹大人是否清楚症结所在?”
“龙城要钱的事啊……”他眨眨眼,“有所耳闻,不过那是在我上任前了,上任户部尚书是怎么决定的我可不知道。”
“先父已逝,户部尚书也更换为曹大人,所以我才亲自来问大人的意思,究竟是朝廷拖着不办,还是户部不肯奉旨?”
曹尚真笑道:“我不过是陛下手下的一个小官,有什么本事抗旨?你以为就你一人来和陛下要银子吗?茯苓国虽然比不了东岳西岳,可也是堂堂一国,每天不知有多少事情等待解决,别说是你这个龙城要钱不过拖了一年,太常河那边还需要加盖河堤,眼看洪水就要到了,修堤的银子都还没有着落呢。”
丘夜溪蹙起眉,“那要怎样才能让陛下尽快批下银子?”
他还是笑吟吟的,像是那些问题通通与他无关。“你要先写奏折呈交上去,让陛下知道你为什么要银子,理由必须充足合理。不过这折子要先交到礼部,礼部转交我户部,户部核算完交给中丞,丞相看完再交给陛下,如果层层都顺利的话……最快三个月吧。”
闻言,她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懑,“朝廷办事都是这么拖拖拉拉的吗?万一哪天敌军攻到城下,难道我们守城的将士也要层层上报之后再展开抵抗?”
他耸耸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廷的事就是这么复杂,不是你张张嘴,钱就能到手的。”
丘夜溪一听,知道这事只怕得另寻途径解决,便不再多留。“那么,打扰曹大人了,本将告辞。”
“稍等。”曹尚真忽然叫住她,“其实这事也并非没有简便的方法,你为什么不听完再走?”
“简便的方法?”她狐疑地转身看他,“什么方法?”
他笑着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一侧脸颊,“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写折子,今日晚膳时保证能呈交到陛下的桌案上。”
她倏然变了脸色,“你……轻浮放浪!怎么能为人臣?”
“这么生气干么?”贴到她面前,曹尚真笑咪咪地说:“难道你忘了,你我之间可是有婚约的……”
丘夜溪抬手一推,将那张讨厌的俊脸狠狠推开,“我不会承认那件事的!”
“你想让你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吗?”他状似受伤,“虽然没有定下婚期,我心中可是一直都惦念着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啊。”
死死盯着那张笑脸,丘夜溪青白的表情看不出是因为觉得羞辱还是愤恨,最后她甩下曹尚真,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户部大堂。
在堂外等候的副将们都关切地围过来问:“小姐,怎么样?曹尚书怎么说?”
她只是冷冷地下令,“先去驿馆!”
丘思道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曹尚真笑吟吟地站在堂内,望着这边。
虽然这个年轻人的风流倜傥及俊秀优雅应是令人心折,但是看在他的眼中,却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一丝寒意,于是他知道,这趟京城之行,只怕比他们之前设想的更要难。
*
曹尚真走进春澜宫的时候,春澜宫的宫女们正把皇后的晚膳端上桌。
一见他来了,皇后掩口笑道:“我说的可对?这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肯定又来宫内讨饭吃了。”
在皇后身边还坐着她的女儿--公主梦娇,她笑嘻嘻地站起来,“尚真哥哥,宫里的饭菜就那么好吃吗?”
曹尚真笑着走进,不要说叩首,就是躬身都懒,挨着皇后的位子旁边便大剌剌地坐下。“前日是谁和我说与我一起吃饭,心情多好,饭也吃得多,难道今天就嫌弃我了?”
“谁嫌弃你了?”梦娇撇嘴,“母后现在疼你比疼我还多呢,你看这桌上的饭菜,十道有七八道是你最爱吃的,可见是母后吩咐御膳房特意给你做的,照这样下去啊,我看你将来就做皇太子吧。”
“嘘--”曹尚真将食指竖在唇前,“说话小声一点,这种涉及叛国的大逆之言,你开开玩笑就罢了,可别扣在我脑袋上。”
“你还在乎这个?”梦娇跳过来,掐了他的胳膊一下,“连皇太子现在都喜欢你喜欢到千依百顺,父皇也快把你当半个儿子了,我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
他两手一摊。“没办法,这是天生的,你就是嫉妒也没用。”
看着他们两人打打闹闹,皇后嘴角一勾,“尚真,昨天陛下和我说了件事,虽然没有定下,但是我先告知你一声。”
“什么事?”曹尚真正用筷子夹起盘子中的一片笋。
“陛下想把梦娇许配给你,如此咱们就亲上加亲了。”
这番话让两个人都愣住了,梦娇瞪着母后,率先说:“母后是说真的?父皇真的这么想?”
“是啊,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你尚真哥哥吗?”皇后笑道,“把你嫁过去,你们两个人就可以天天玩在一起了。”
“只怕不行。”曹尚真淡淡地拒绝,“尚真没这个福气领受陛下的美意。”
“为什么?”皇后讶异,“你不是很喜欢梦娇吗?”
“几年前我娘去世时,已经为我定了一门亲。”他慢悠悠地吃着菜,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拒绝这门皇亲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已经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对方是谁家的女儿?”皇后脸色一沉。本来在她心中觉得很好的一件事,突然被不知什么样的女子从中拦阻,让她顿时很不舒服。
曹尚真眼神深幽的说:“对方娘娘也知道,就是龙城将军丘如海的千金,丘夜溪。当年我娘曾和丘夫人口头订婚,只因为丘将军匆匆返回边关,两家没有来得及下聘文定,后来家母去世前,最惦念的就是这件事,便要我在床前发誓,绝不能辜负丘家小姐。”
皇后听完却松了口气,但脸色仍有点不好。“原来如此,这也算不上什么正式的定亲,口头而已,说退就退了。”
“但我不能失信于母亲。”曹尚真轻描淡写地再度拒绝。
这让皇后的脸又一板,没有再说什么。
晚膳过后,他走出春澜宫,梦娇追了过来,“尚真哥哥,等一下。”
曹尚真回眸侧望,笑道:“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梦娇抱着他的胳膊,轻声道:“万一父皇也和你说起这婚事,怎么办?”
“只要你不想嫁给我就行了。他们总不能硬点鸳鸯谱吧?”
她眼一垂地问:“你就那么不想娶我?或者,你真的喜欢那个丘夜溪才不肯娶我?”
他哈哈笑开。“别开玩笑了,梦娇,我知道你并不想嫁给我,所以还是你先劝你的父皇母后打消这个念头吧。至于丘夜溪……”他笑得别有深意。“我并不急于娶她。”
“啊?”梦娇不解地看着他。
“我要她先爱上我。”曹尚真噙在唇边的笑,似乎昭告着他正在打什么鬼主意。
*
丘夜溪在驿馆中准备着要呈交给礼部的面圣折子。
由于是第一次写,她对折子的格式及规定用语完全不懂,身边的副将也没有谁可以帮得上忙。从户部离开后,她先去礼部询问了一下,但是礼部的人都摆着官老爷的架子,没说几句有用的话,这让她心头火气更盛。
足足在灯下草拟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她总算写好了,左看右看,觉得还过得去,正要装封,忽然门口有人禀报。
“户部曹大人前来拜访。”
她一愣,正想着是否该拒见,还是找个借口说自己不在,曹尚真已经微笑着走了进来。
“哟,在忙啊。”他很是亲热,仿佛他们的私交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似的。“在写折子?”
丘夜溪直视着他。“曹大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来帮帮你而已。”他伸出一只手,“如果不介意的话,折子可否给我看看?”
“为什么?”她警觉地盯着他。
“总要为你把把关啊,我每日看各种折子多达几十件,陛下有哪些话爱听,哪些话忌讳,我心中都十分明白,你若是想顺顺利利拿到你要的钱,就切记不要在第一道折子上触怒陛下。有我这个内行人先替你看看折子,你不该感激涕零吗?”
他的笑容很阴险--丘夜溪是这样想的,所以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曹尚真挑起眉说:“就这样信不过我吗?”
“你要什么条件?”她缓缓开口。
在她如此紧张认真的表情前,他却轻松地笑出声。“要一万两黄金,你有吗?别说我瞧不起你们龙城,可谁不知龙城是出了名的穷?好歹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还不至于到和自己人要钱的地步。夜溪,你若是这么信任不了我,可就辜负我这一番美意了。你以为我放下一堆公务,天黑了还跑到驿馆来看你是为了什么?”
丘夜溪犹豫着,最后终于把那封将要封起的折子递给他。
曹尚真随手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就叹着气,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啊不行,这样的折子,交到中丞那肯定会被打回的,连陛下的面都照不上。”
“为什么?”丘夜溪急问。
坐在她刚才写折子时坐的椅子上,他一边重新铺开一张纸,一边提笔说:“你研墨,我告诉你。”
见他说得很是慎重,她也顺从地站在他一侧,认真的磨墨。
曹尚真一边提笔写字,一边说:“你现在还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将军之职,不能自称‘末将’啊、‘微臣’啊,或者‘下官’,若是找不到官衔,就以本名来写即可。还有,阐述你们龙城要钱的理由,不能用这样一副怨妇的口气,埋怨陛下这边久拖不决,你这是存心要给陛下脸色看吗?总要说得委婉一些,先歌功颂德一番,再慢慢切入主旨——”
“我不会阿谀奉承。”丘夜溪闷声说。
瞥她一眼,他似笑非笑。“是,我知道你们丘家人都很有风骨,否则你父亲为什么会要不到钱?可是风骨能换饭吃吗?”
她面色一暗,咬住唇,似乎有话要说未说。
虽然只用眼角的余光看她,曹尚真去看的清楚明白,“觉得我羞辱到你了?但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可是实情?”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把摺子重新写了一遍,然后递回到她手中。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轻吁一口气,对他展颜而笑。“谢了。”
“就谢得这样轻描淡写吗?”托着腮,他歪着头看她,“没别的什么表示?”
丘夜溪一愣。刚才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和她计较金钱?怎么一转眼又变了?
她重新板起面孔,“曹大人想要什么好处?一万两黄金的确不是我能拿得出来的。”
曹尚真却笑着伸出一指,对她勾了勾,示意她靠近点。
她顺从的一低身,盯着他黑如曜石的漂亮瞳眸,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结果,他语气中全是戏谑,“夜溪,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就像当年我爹给我找来的教书夫子,实在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刚才,算是你第一次朝我笑,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你眼中就这么讨厌,让你连笑都懒得对我笑一下?”
凝视着那张俊得很不像话的脸,和那如狐狸般狡黠的笑容,丘夜溪冷冷回答,“不想笑。”
“你这个人啊,还真是木头一样。”他做出苦恼的样子,“我辛辛苦苦为你写了这么大一篇摺子,就算不和你讨要黄金白银,你也总该有所回报。夜溪,还记得我在户部和你说的话吗?”他指了指自己的一侧脸颊,像是等待。
见状,丘夜溪更绷紧脸,愠怒斥责,“曹大人,今日你来,可不是我丘夜溪求你。多谢你帮我写了奏摺,但是恕我不能遵从大人的额外要求。”
“好没诚意。”曹尚真惋惜的站起身像是要走,走过她身边时,又忽然停住,再叹了口气,“真是很奇怪,若是别人给我脸色看,我是会要他死得很难看的,但是从小到大,你这个最爱给我脸色看的人,我却总是拿你没办法。好吧,既然你肯退让,只有我让一步了。”
他的话说得清清淡淡,不疾不徐,丘夜溪还在蹙眉想他说这话的意思,冷不防被他伸出一臂勾住了肩膀,一记吻就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大惊失色,本能的拐肘在他胸口重重一击,瞬间让他惊呼着放开手,倒退几步,不停地弯腰咳嗽。“你下手好重.......这、这是谋杀亲夫......”
丘夜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步走到房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大声赶人。
“曹大人,恕不远送!”
他侧着脸朝她一笑,“夜溪被我亲到了,这一趟我不算白来。不过你是第一个打我的人,这笔帐,我会记住的。”
丘夜溪只觉得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被吻到的那侧脸颊上,让那里立刻变得火辣辣的,心头狂跳不止。
可他的威胁,她并未放在心中。现在她只想赶快办完自己改办的事情,然后尽快离开京城,离开这个魔头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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