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哪里去才能找到我自己?过去已成回忆,我迷失在痛苦里。我往哪里去才能找到自己?过去让它过去,我不再迷失这里。我再不要彷徨迟疑,我再不要黯然无依。啊,我找到自己,过去已成过去,啊,找到失落的过去。
--刘文正·《我找到自己》”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看完了整个午夜场,然后回到学校借了宿舍的一张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第三天,我都没有回家。这是一种刻意的报复,报复晓晓在平时对我的忽视和负心。从来都是我在等她回来,从来都是她让我牵挂,怎么想都是极端的不公平。
第四天下午,我去看心理诊所,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杨医生。但是杨医生还是以平时一贯的温和口吻问我:“你认为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平等,是和你们彼此看待你们之间关系的尺度不一样么?”
“是的。”经过了这三天的思考,我早已平静下来,“我把她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胜过我的父母和自己,我以她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在她心中,无论我做什么样的努力,都超不过一个普通朋友所能给与她的感动和震撼。即使我通宵为她熬夜赶写教案,弹琴,做消夜,也不如那个人送她一只花让她来的惊喜和欣慰。”
我把身子向后一靠,靠在摇椅的背上,轻轻晃着:“如果说我付出的是200%,那么她能回报我的还不到30%。没有了她,我会失去所有的快乐和生存的目标,但是没有了我,她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杨医生没有记录我的话,她只是在专注地侧耳倾听,就像一个知心朋友。她忽然问我:“你不觉得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你们的关系看成是一种交易了吗?”
“交易?”我心头一惊,“有这么可怕么?”
“或许还算不上可怕。只是你面对感情上的一种误区吧。当你向对方付出10分好时,你一定要强迫对方也给与你10分好,否则就是对你的背叛、不忠,令你失望。其实任何人在认识看待事物方面都是有一定差异的,就是夫妻之间,母子之间,朋友之间,恋人之间,都没有一个绝对公平的衡量标准可以用来衡量感情。你把她当作太阳,当作唯一支撑你生活的光源,但是她把你看作墙上的一幅美画,只要有心情有时间,能够欣赏到就可以了。这是造成你们之间矛盾的根本原因。你已经认识到了,但还是不知道怎么解决。”
我直直地看着她,“那么,你有解决的办法了?”
她笑笑:“我只是个心理医生,手里没有拿着上帝的橄榄枝,我只能给你一些小的建议,你不妨回去做着试试看。比如,你可以经常出去走走,多交交外面的朋友,拓展自己的交际圈,在家里尽量避免总是一味的给她做很多事,要让她自己慢慢意识到在私生活上她也不能过分地依赖于你。另外,你还可以经常的更换一下衣服,换衣服对于改善调节心情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我疑惑地问:“你认为这管用吗?换衣服,交朋友,让自己学着懒惰,这一大堆杂乱琐碎的小事可以让我心中这些根深蒂固的心结迎刃而解?”
杨医生说:“在面对困难时,我们总要去试着解开难题而不是绕着走,对么?既然有这些方法,为什么不先去试一试再评价结果呢?”
我还在摇椅上晃着。归根结底,是让我学着疏远晓晓,这实在是件太困难的事。不过杨医生说的对,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我活在晓晓的阳光下将近八年了,也许的确到了让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透透外面世界的空气的时候了。
下午晓晓又有课,我算准时间回到家,她已经走了。打开电脑,两天没上网,信箱中零零散散的躺着几封信。剔除掉无聊的广告后,只有爱肖的签名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与我对视。
爱肖的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爱上了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办?”
我哑然失笑,失心病原来也会流行吗?痛苦、彷徨、无依、多疑,这几乎是无数人在青年时代都会犯的通病。
拉出键盘,我迅速的敲打: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用你的爱去感动她,召唤她的心,如果你爱她爱的还没有那么深,就尽快地逃出这场感情的陷阱当中,否则你会万劫不复的!!!”
我用了三个惊叹号,不仅仅是为了提醒他,也是在警醒我自己。
将信发出去,我到自己的卧室找出一只皮箱开始收拾衣物。要想真正达到治疗的效果,仅仅靠那些外在的小技巧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我深知晓晓对我的影响力有多大,如果继续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难保我不会再度走回老路。我已经向学校申请了一间单人宿舍,从今往后我会住到哪里,开始对我的感情进行潜移默化的改造,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快收拾完时,我一眼看到摆在床头书桌上的照片,是高中毕业那年我们一起去旅游时照的。照片上的我们,一脸稚气,肩并肩,头挨头,亲密无间的傻傻笑着。我的眼泪一下子又夺眶而出,抱住镜框,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奠基起来的坚强又开始一点点的瓦解。
真的要舍弃这一切了么?我真的能够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没有晓晓的生活了么?没有她对我甜甜的笑,软软的唤着我的名字;没有她在屋中跑来跑去,纷飞的身影;也没有和她一起上街时,她靠在我身边的那种自豪的幸福感,当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的时候,我要怎么办?
大门响了,我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过去,跑进来的是晓晓。她看到我时一脸惊惶的神情,奔过来,半跪在我面前,急促地问我:“郁洁,你为什么要收拾箱子?你是要搬走么?你还在生我的气么?我错了好不好?我承认我错了,你留下来吧,没有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她的这番话,我几乎感到受宠若惊。没有了我,她的世界也会被震撼的摇动么?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哽咽地说。“朋友也有做到头的时候,你会有你的人生,我不应该再妄想独占你了。你找到了你的爱情,我也应该去寻找我的感情归宿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她慌张的不知道如何措词,“可是我们目前没有分开的必要啊。郁洁,你别吓我,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啊,说出来我才能改啊。你知道我一向很迷糊,做事毛毛躁躁的,你若是不说,我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症结在哪里。”
我轻轻地叹气,深深地吸气,事到如今,尽管她抢先向我认了错,但是她居然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我别过头,“你哪里也没有错,错的人是我。是我高估了自己控制感情的能力,是我莫名其妙,胡乱和你发脾气。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泪水还在不停地涌出,天!谁来帮帮我?我根本不想在她的面前哭的。
晓晓也开始哭了,但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在为什么而哭。她只是死死的抓住我的衣角,怕我会毅然决然的起身离开。她的哭再一次瓦解了我本就脆弱的感情防线,我们俩相对而坐,只是在拼命地哭,但其实是在各哭各的。
我哭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不能回到以前那些幸福快乐的时光了,她哭是为什么?是怕我的离开会让她不适应这个现实社会的生活方式,还是在哭我的喜怒无常干扰了她的好心情?亦或许只是被我的悲伤感染,借题发挥,将她与我的矛盾,她与阿明的矛盾,和她与社会的矛盾一股脑儿的在这一场大哭中都统统发泄出来?
我渐渐哭累了,不哭了,她还在那里轻轻地抽泣,我虚弱地说:“好了,不要哭了,让外人听见会误以为家里有人死了呢。”
她一下子又破涕为笑,仰着脸轻声问我:“你原谅了我吗?你不走了是么?”
望着她白皙的脸上还残存的泪痕与腮边的泪珠,我突然明白了“梨花带雨”真实的反映在人的身上时会是怎样的一幅风景。她楚楚可怜的微笑,柔如春水的双眸都在乞谅的望着我,在这样的一双眼前,我还能说什么?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艰难的许诺:“我原谅了,我也不走了。”
她欢呼一声,扑过来一下子拥抱住我,好像拥抱住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我任她拥抱,却觉得全身僵硬如石。在最后关头向感情举白旗,我知道,我已经是万劫不复了。
…… ……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轮回,来来往往,反反复复,像在一个圈中走,走了很久又绕回到原地,那圈又恍若一只黑茧,将我紧紧捆住,束于现实与梦想之间,无法挣脱,无法自拔。只有不断的下陷、沉沦……
离我的音乐会公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做事精神不集中,喜怒无常,常常没由来的自怜自叹,然后就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什么都懒得做。
经过了前一段的那场风波,晓晓和我对彼此都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她似乎有所察觉,尽量避免再在我的面前提到阿明,但是她外出约会的次数却并不见少,只不过每次出去的借口都不一样,比如:要去写生啊,要去当家教啊,反正花样千奇百怪。我只是冷眼旁观,听她随意去编,也不说破。说破又如何?她是去和可能将来成为她丈夫的人约会。我能阻拦么?我凭什么反对?
那天下午肖总找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演出,我同意了。到了现场才发现,原来赵然也在。自从那晚在电影院他吻了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有找过我。因为被晓晓的事情搞到心力交瘁,我几乎已经无力去想其他的人和事,但是真见到他本人时,我的心里还是“咚咚”猛震了两下。而他看到我时,脸色也是倏然一变,立刻将目光移开,似乎怕与我对视。
我有几分困惑,他在逃避什么?逃避看到我吗?他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怕见我了?
坐下来的时候我们俩恰巧被安排到了一起,我们俩都没说话,只是彼此做了一个客气的让座手势,最后还是我坐在里面靠窗的位子中了。
演出开始前总免不了一长段冗长的开场白,介绍领导,介绍主办单位,介绍到场演员,介绍本次演出的宗旨及收集款项的去处等等,我没兴趣听,只是等着自己上场的时间。等得无聊,就把目光投向窗外,茫然的看着窗外天空中缓缓移动的白云。那枯燥的风景撩不起心头任何的诗意,于是更显得乏味。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我听到赵然在低声问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和我说话。我将脸半转过去,淡应了一句:“没什么好看的,天还是那个天,不过人已经不是昨天的人了。”
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他费解的眼神,没有多作解释,因为我听到上面已经在叫我的名字了。
我上了台,节目也不用怎么精心准备,这种演出没有人会要求你有太高的水准,心意到了就行了。我就信手弹了一曲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告别》。本来并不是特意为之,不过弹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曲目的名称和自己此时的心情竟有某种介乎于巧合与做作之间的联系。
弹完之后,掌声热烈,我知道下面坐的大多人士都是不懂音乐的,我在音乐中下意识的掺杂进了自己的许多感情,这些也是他们不能感受到的。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正在考虑还要不要继续留下,后面轮到上场的就是赵然了。当主持人叫到他的名字,全体来宾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时,他忽然一把攥住我冰凉的右手,在我的耳边放下一句;“先别急着走,等我弹完,有话和你说。”
我怔了一下,还来不及回答,他已经起身走向舞台了。看着他目不斜视的坐在琴凳上,好像刚才的那句话从未说过,我依然迟疑,究竟要不要留下?而台上的他已经开始演奏了。他演奏的也是贝多芬的曲目:《悲怆》奏鸣曲第二乐章。
如歌的柔板。这是曲目开头贝多芬就给后人留下的旨意。赵然触键的指力很轻,轻柔的如他一贯的琴风,连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感染了曲子中那淡淡的忧伤,微蹙着眉心,平视远方。
于是我没有走,留了下来。我很想听完这一曲,因为它足够美,足够忧伤,脆弱的忧伤感能击垮人心。忧随心生,琴诉心曲。若非发生过什么事,赵然今天的演奏不会是这种风格的。他会弹肖邦《幻想即兴曲》,弹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弹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或是弹贝多芬的《暴风雨》,总之不会是这样温吞水的味道,这一向是他最不喜欢的风格。他不也总在嘲笑我的小女儿情态么?嘲笑我“柔情蜜意”的琴风和演奏中的矫揉造作。但是今天的他好像也变得温吞水了。
第一首曲子演完,掌声雷动,人们当然不会放过他,再三的热情相邀下,他又开始了第二首曲子。这曲子不是很熟,我甚至叫不出名来。我只是为他悲哀,人们之所以这样欢迎他,有多少是真的被他的琴声打动呢?大概是因为他的盛名使得每个人都为能多听他一曲而感到自豪,成为日后向他人炫耀的资本吧?
我们究竟是在为谁而活?我同样悲哀的自问。为什么我们每走一步都会有无数的人站出来告诉我们:你应该这样做,你应该那样做。我们成功了,会有无数的人明示暗示你的成功中有他们的一份功劳,而当你失败了,所有人都会躲得远远的,在远处嘲笑你的自不量力和倒霉。
为什么我们不能只做自己?为什么我们不能做一个独立而自由的人?为什么?
我反复在心中质问,记忆的深处却乍然划过一道亮光!对哦,他现在演奏的这首曲子的曲名原来就叫做《为什么》,选自舒曼的《幻想曲集》。
我惊讶的看着他在台上的身影,无声地发问:为什么你要选这首曲子?
他终于又演奏完了,但却再也不顾观众热烈的反应,毅然决然的走下舞台,来到我的面前,一把抓起我,将我从会场中强行拉走。
我麻木的跟着他疾步走出,身后似乎是一片哗然。
“你要做什么?”我坐在他的车子上,渐渐回过神来,脾气也开始发作,皱起眉说:“你找我有事就说事,不必非要搞到这么满城风雨的姿态。中途退场,你叫肖岩怎么收拾?”
“她自有她的办法。”他看也不看我,径自开车直行。
我看他的表情坚决的可怕,竟有几分瑟缩,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紧抿着唇,也不回答。我瞪了他一会儿,终于渐渐明白他是不肯将目的地告诉我了,于是也不再问,任他的车子在公路上飞驰。
车子一直前进,途经SOGO后不久在一幢居民楼前停下。当我从车中走下,抬头仰望这幢楼时才恍然想到,这里原本是赵然的家。
“你带我来这里?参见伯父伯母?”我斜睨着他,不明所以。
他拉着我往楼里走,也不看我,只说:“我爸妈回南京老家了。”
我很诧异,随着他进了楼,徒步行走到三楼他的家里。
站在他的客厅中,我四处打量,细细回想上次到访是什么时候?隐约能想起的大概是他即将出国之际,一群好友为他开PARTY送行,强拉我来参加,结果,我因为心事重重,喝醉了酒,睡倒在他家。还记得赵然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典型南方人,性情温和,却不知道怎样生出赵然这么一个古怪脾气的儿子来。
屋子中的陈设不多,装修也很一般,最显眼的也不过是放在厅东南方向的那架三角大钢琴,那是他的获奖奖品,摆在那里大概是供来人瞻仰参观的。
我走过去,伸出一根指头敲打了几下,偷偷打量着他的反应,看他有没有不满的表情。但他只是蹲在影碟机前翻找着什么东西,并没有理会我。我又好奇了,走过去也俯下身看,问道:“在找什么?”
“一部电影。”他头也不回。
电影?我瞪着眼睛拼命的伸着脖子看,嘴中还不忘开着似是而非的玩笑:“怎么?上次亲了我,这次就要请我看黄片了?”
他猛然间站起,后背撞到了我的鼻子。我“哎哟”一声,责怪道;“怎么站起来也不说一声?”
他还是不回头,冷冷的说:“你自找的。没有事也能让你找出事来。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刻意为之,好去吸引别人对你的注意力。”
我一下子被激怒了,冲他喊:“你对我认识有多深?就敢轻易评判我的人格?”
他侧转过半边脸,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说:“我对你的认识比你想象的要深。”
我还要说话,他拉着我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用手中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和影碟机。
看着屏幕上开始播放的影音公司标志,我哼声一笑:“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大老远的把我拉来就是为了看电视?”
他静静的说:“你现在浑身都是刺儿,和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放部电影或许能暂时磨圆你的棱角。”
我又瞪了他一眼,看着电视,屏幕上打出的影片名字是:The legend of 1900。
我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问道:“是《海上钢琴师》?”
他“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眼睛只是很专注的看着屏幕。于是我也不说话了,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影片中。这是我一直都很想往的一部影片,说的是一个在豪华游轮上出生的弃婴1900,如何长大成人,最后成为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钢琴师的故事。不过片子的侧重点并不仅仅在于描述他高超的钢琴技巧,还有他内心的孤独感,对待人类社会的疏离与逃避。我曾经看过这部片子的简介片段,可惜一直无缘买到这部影片。今天终于有幸可以看到全片了,怎能不激动?
片子很长,有两个多小时,我们看的都很认真,全部观赏的过程中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一直在为1900的命运唏嘘感叹,他的生命看似光彩照人,却总是在不停的失去和错过。先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然后养父死于意外,长大后和心爱的女孩子擦肩而过却不敢吐露心中的爱意,准备下船寻找幸福时又因为对人类世界的恐惧而重新逃回游轮,最后情愿与这艘即将报废的破船一同葬身大海。
当片子播放到结尾时,演职员的字幕开始在屏幕上滚动,赵然将屏幕定住,开口问我:“有什么感想?”
我沉吟半晌,答:“是个可敬又可悲的人。不过如果他真的拥有了爱情,或许他就不是那个天才的,孤芳自赏的1900了。”
换作赵然瞪我了,我一笑:“这的确是我的意见。为了爱情而神魂颠倒,那会消磨掉他所有的灵性与热情,那些如神来之笔的即兴演奏也会逐渐消失,他的下场还是那么悲惨。”
“你怎么那么武断?”赵然皱着眉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徜徉在爱河里,然后激发出更多的音乐灵感,生活的更有自我?”
我继续争论:“他选择在船上生活一辈子,就好像他注定要当一条鱼,你听说过什么鱼可以离开水到岸上生活的吗?”
“有!”他斩钉截铁地说。
“啊?”我一愣。
他认真的吐出两个字:“鳄鱼!”
我又愣住了,然后就是纵声大笑。我好久没有这么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也不知道他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笑”用?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的在笑,直到最后笑累了,喉咙中还在响着轻轻地呵呵声。
而从头到尾,赵然只是在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我的笑对于他来说可以无动于衷。
他恬然的目光令我渐渐平静下来,而且我在他的这种目光下越来越觉得不安,似乎急于逃开。我下意识的避让着他的目光,走到钢琴旁,坐下来,问:“你的宝贝钢琴,可不可以借我弹一下?”
他踱步到我的身边,靠在琴旁,说:“只要别把它敲坏就行,你的痛苦应该由琴声承担,而非琴身!”
他话里有话!我知道,我匆匆看了他一眼,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浏览了一下钢琴的上面,有一些散乱的琴谱,我一眼看到的是两个字:肖邦。于是,跟随着感觉,我下意识的弹起了肖邦的曲子。
大概还是在心里和他较劲儿,我故意弹了一首激昂曲风的《英雄》波兰舞曲。琴声铿锵有力,黑白键交错出现,键盘在我的敲动下如跳舞的精灵,我弹得很用心,因为站在我身边的人是赵然的缘故。
曲子弹到一半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停了下来,取出手机一看,是晓晓的电话号码。我默默地看着那个号码,直到电话连响了十来声才按下了接听键:“喂,”我说,心中不知是种什么复杂的感觉。晓晓在那边有些抱怨:“怎么这么半天才接?你在哪里?”“我?”我故意避开答案,答得很含糊:“在外面。”晓晓并没有深究我的所在地,只是急着通报她的消息:“我晚上要加班,可能要晚一点回家。”“哦。”我淡淡地应,心知她是要去约会,根本不是什么加班,也不说破,举着电话温柔的问:“要回来吃晚饭吗?”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演戏一样假,晓晓似乎迟疑了一下,不敢给我肯定的答案,只说;“我尽量赶回来吧,不过如果我回不来,你就自己先吃吧。”“好的,路上小心。”我挂了电话,刚才的那股热情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都疲倦到困乏。
赵然还站在旁边,说;“你还有半首曲子没弹完。”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未完的功课。不过只弹了十几个小节就弹不下去了,赵然从琴旁走到我身后,默默的听了一小会儿,忽然盖住我在琴键上摩挲的手,说:“肖邦的这首曲子激情洋溢,可没有你这么软绵绵,轻飘飘,好像失魂落魄似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我几乎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和他浅浅地,温和地呼吸。和异性接触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在这一瞬间,我竟然可以忘记对他一贯的敌意与不满。只是很满足于这种可以依靠的感觉,这大概就是晓晓说的,那种“安全感”吧?
赵然还在说着:“想象一下,你所触摸到的不是冰冷的琴键,而是一位伟大钢琴家最热烈奔放的心,他浪漫而优雅,激情又富有诗意,他的才华无以伦比,同时也有着自己的傲气与孤独。他是矛盾的、伟大的,独一无二的肖邦!”
我怔在那里,看着琴键,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弹琴还可以有这么多美丽的构想?我闭上眼,努力想体会一下他所说的这一切,但是头脑空空的,一片苍白。
我颓然地说:“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停了一下,我忽然问他:“我是不是很失败?”
他依旧站在我的背后,似乎并不准备走出来,那声音似乎可以穿过我的整个身体:“从哪一方面讲?”
“任何一方面,”我懊恼的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我都很失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说这些?这些都是我的缺点,是我在他面前藏之不及的东西,如今一股脑儿的倾倒出来,不知将给我带来什么样的难堪。
他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嘲讽的味道,很坚决地说:“你的生活我无法评价,不过起码从钢琴上的才华来说,你绝不是失败的。”
“钢琴上的才华?”我先嘲讽自己了。“我从不知道我原来在钢琴方面也是有才华的?”我猛回头,盯着他的眼睛,“一直以来,所有和才华有关的字眼都落在了你的头上,我只是刻苦的,努力的……才华?都见鬼去了!”
我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看来他自己也开始犹豫,准备推翻他前面曾经说过的赞誉了。我拣起一本琴谱,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五线谱,说:“我第一次看到五线谱上这些跳跃的音符,就想象它们是一群活泼的小鹿,我用自己的手指拼命追赶它们的脚步,企图用尽一切力量将它们抓住,驯服。一度我曾经以为我已经做到了。”
“现在呢?”他忽然接话。
我惨淡一笑:“或许我可以算是抓住了这些符号,但是我却无法在现实中抓到人心。也就是说,我驯服了乐谱,却没有驯服人。”
他在我的身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人不是用来抓的,而是需要去理解和沟通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也轻叹着:“那就是说,我所付出的很有可能永远都得不到回报?”
他说:“可能是的。”
我们俩又同时沉默下来,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想想这几年间我所付出的都已如风流云散,这种伤感已不能用“世事无常”来说清了。我忽然问他:“这辈子你有没有只付出却不能得到回报的东西?”
他从我的身后走出,低头看着钢琴,声音低缓柔和,没有了以往的咄咄锋芒,竟也有些伤感,“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我所期望的就一定能得的到,而且我也一直以为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不用去争取就会掉在自己眼前的,后来我才明白,即使是一根草,一朵花,你不去折取,也永远不会是你的,更何况是一份感情?如果你不说,怎么知道对方的意思?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是互相攻击,互相伤害,怎么可能会相爱?”
我咀嚼着他的话,却觉得无法将这些思想照搬照抄到我和晓晓的矛盾上来,要我和她说什么呢?说“晓晓我真的很爱你!这辈子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我忍不住蹙紧了眉心,我真的希望故事的结尾是这样的吗?我的这些话真的能感动她吗?如果不能感动,无疑我们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如果她被我感动了,那么,我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对着琴键出神儿,思绪飘飘荡荡的,赵然却在问我:“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抬起眼,认真的看着他,认真地说:“是很讨厌你,我说过,我恨你恨到死。不过平心而论,也许那不叫恨。”
“是什么?”他的眼睛突然一亮,焕发出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我漠然一笑,看着他的钢琴,他修长的手指,说:“我嫉妒你的才华,嫉妒你极度膨胀的自信心,还有你总爱挑衅抬杠的那张臭嘴。这些都让我憎恶,不过我也不是盼着你死,所以我觉得既然没有到那么极端的份上,可能我对你的感情还不算是恨吧。”
他挑着唇很无奈的牵动着一丝笑意,“原来这才是我在你心中真实的地位。”一瞬间,他竟然半跪在我的面前,执起我的手,平静而温柔的问我:“如果我可以改掉自己的那些坏毛病呢?在你的眼中,我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取之处?”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被震的混乱,一时间竟不能理解他究竟在做什么?张口结舌的瞪着他。他竟然会跪在我面前求我说他几句好话?他从来对我都是不屑一顾的冷嘲热讽,他是高高在上的,优秀的,完美的赵然,他绝不可能向任何人低头乞怜的。那一瞬间,在我的头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多的是不解的疑问:他又要出什么新花招来耍我了?于是我在头脑混乱之后,立刻清醒过来,笑嘻嘻地问他:“你什么时候会在乎我的意见了?赵大天才?如果你是想看我为你神魂颠倒的样子恐怕就打错算盘了。我没有那么好骗。”
我的话一出口,他倏然变了脸色,“噔”的一下又重新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咬着牙恨恨地说:“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我的笑容顿时僵住,爱肖的那句话如一层阴云笼罩在我的心头:
“我爱上了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办?”
原来我也是个没有心的人?我也可以让别人受到伤害吗?我缓缓站起,深深的凝视着赵然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有着痛苦的挣扎与被刺伤的痛苦,我是熟悉的,因为我曾经无数次在梳妆台的镜子中见过一双同样的眼睛。
我无意识的捧起他的脸,望着那双眼睛,轻声的说:“很抱歉,我伤害了你,不过或许我真的没有心了,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而别人又把我的心丢掉了,所以现在连我自己都找不到我的心了。”
他反抓住我的手,沉重的心跳声我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我来帮你找,”他说,“我想我可以找得到你的心,但是我需要你的承诺:如果我找到了,请允许我来为你保管好它。”
我被震撼了,在他坚决的眼神中,我看到的是个陌生的,全新的赵然,他令我感动到可怕,好像有一只充满魔力的手将我渐渐拉出晓晓的身边,拉进另一个未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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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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