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自己怀孕的这一晚,易青青站在家门前,神情看起来和平时的她并没有太大差别。
她很庆幸自己回到家之前,在路上巧遇了小妹,已经全数道尽了自己此时怀孕的心喜与心慌。
小妹陪着她掉眼泪,并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绝对会让孩子拥有一个最美满的家。
她想一人扶养孩子长大的念头,得到了这样的温暖保证,一颗不安的心于是渐渐安稳了下来。
家人就是她最大的资产,现在又有了孩子,她的人生已经太过幸福了。她无法、也不想再要求更多了。
“爸,我回来了。”易青青走进家门,柔声唤道。
“你在回家路上,有遇到悠悠和她男朋友齐嘉磊吗?齐嘉磊那孩子事业有成,而且对咱们家悠悠很包容,是个不错的男人。”易伯伦笑呵呵地说道。
“我听悠悠说过齐嘉磊,感觉得出来他很疼悠悠。”
“我瞧他们就是好事将近的模样。”易伯伦双手叉腰,得意地说道。
“是啊,悠悠很幸福。”易青青脸上笑着,声音却有些干哑。不想和妹妹的幸福相比,只是心里总不免要怆然吧!
“那你……跟你上司交往得如何?”易伯伦小心翼翼地追问道,灰白眉头皱成两道小山。
“我们……”易青青看着爸爸眼里的期待,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七个月前,就在父亲下达逼婚通缉令时,她因为不想被逼着去相亲,只好告诉爸爸她和上司正在交往一事,只是没想到,她和白裕承之间会结束得这么快。毕竟喜欢一个人,总是不免多抱着一丝希望的。
“爸,放心吧。我们稳定发展中。”易青青淡淡地说道,把眼泪全往肚里咽。
“骗鬼了!稳定发展会脸色这么难看?”易伯伦不以为然地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
青青在妈妈去世之后,便担起了照顾全家人的责任,从没吭过一声辛苦。比起子衿和悠悠,她向来最懂事、贴心,能娶到她的男人,简直是三生有幸。
“在外头受了委屈,不要尽往心里藏,老爸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帮你出口气的力气还是有的。”易伯伦拍拍女儿肩膀,大声地说道。
“爸,你别多心。我脸色不好,是因为我今天有点头痛。我想先回房间休息,好吗?”
“会不会是感冒了?要不要我载你去看医生?”易伯伦一手抓起汽车钥匙,一手就拉着女儿往前走。
“爸,我睡一觉就好了。”易青青说道。
“好好好,快去睡觉。八成是天气热,晒着了,爸爸去买椰子水给你喝,椰子水降火气。”他话没说完,人已经走到了门边。
“谢谢爸。”
易青青看着爸爸离开了家门,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妈妈走后,爸爸总怕他身兼母职,没能教育好孩子,因此才会年近六十,见着三个女儿婚姻全没着落,便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爸,对不起。”她也不想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啊。
易青青回到房间里,坐在床边怔怔地发愣。
待会儿要打电话跟白裕承约见面,跟他谈分手的事吗?还是,明天在办公室找个空档,直接说出口呢?
可是,真的要分手吗?易青青将脸埋入枕间,长长地吸了口气。
虽然从交往的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会分手。她也一直在对自己做心理建设,可当“分手”变成了必然的结果时,心里的难受还是远远超过她的想像。
胸腔里的激荡让她想哭,可她木然地睁着眼,怎么样也挤不出泪水来。好悲哀啊,谁让这样的结果,她已经想过太多回了呢……
铃铃、铃钤……
她慢动作地从皮包里拿出手机。
是白裕承打来的。
她心一慌,手机险些掉下。
易青青咬住唇,手指颤抖地按下接听键。“喂。”
“你在哪里?”白裕承劈头问道。
“在家。”心跳如雷中。
“你下午打电话来,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我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问。”他在关心她吗?
易青青胸口一窒,苦笑地扬起唇角,嘲弄自己居然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波动。都决定要分手了,还傻到执着这种事干么呢?
“因为你从来没在休假时间,打过电话到公司来。有什么事?”从不在电话里闲聊的他,语气有些催促。
“我确实是有事要告诉你,不过现在觉得它不适合在电话里谈。”她不想在电话里谈分手,她要当面跟他将她这段时间的心情说个一清二楚。
“晚上九点半到我家。”他命令道。
“你今晚不是要参加陈先生儿子的喜宴吗?”
“我不想待太久,十点前会回家,你顺便帮我准备一些吃的。”
“好。”他吃得清淡,喜宴上的大鱼大肉,他向来不喜欢。
“嗯。”白裕承挂断电话。
易青青看着手机,一如看到手机显示时一样的错愕。
突然,她低声笑了起来。
不是要分手了吗?她为何还要对他唯命是从啊?看来在乎他的老习惯,一时之间是改不了了。
易青青到浴室里洗了脸,镜子里那张憔悴脸孔回望着她。
她咬了下苍白唇瓣,走回化妆台前,薄薄地化了一层妆。
在他面前,她总是努力维持最佳模样,没道理要在分手的这一天,让她的惨淡脸庞,成为他最后一次的回忆。
那么,她的回忆里又有些什么呢?折磨人的爱恋与相思吗?
易青青停下涂口红的动作,眼里突然蒙上一层水气。
她一直幻想着能跟他组成一个家庭,好让他在回到家时,吃到她亲手做的料理,今晚就让她短暂地圆了这个梦想吧。
她要到他家下厨,即便是惹他白眼,她也无妨了。
她现在唯一要解决的事就是——要如何告诉老爸,她既然头痛不舒服,为何又要出门呢?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一辆加长黑色VOVLE轿车,停在一栋着名华宅大厦之前。
司机为白裕承打开车门。
“明天九点来接我。”白裕承头也不回地说道。一身权贵气势与大楼奢华前廊相互呼应着。
他走进悬挂着水晶吊灯之玄关里,警卫起身打了声招呼。
白裕承微一点头,眉眼间显得有些疲倦。
他不爱应酬,可这些下游厂商的婚丧喜庆,他却是一定得赴宴。
“LEON”出货的高效率,靠的就是这些厂商的努力。因此,台湾制造业老板讲人情、爱面子的这些事情,他是万万不可能忽略的。
只不过,平时有易青青陪在一旁,他落得轻松,只要偶尔寒暄几句即可。她有股与人相处的魅力,老板、长辈级人物对于她的嘘寒问暖,尤其买帐。
但她今天休假,他也就没指定要她陪了。
他只是没预料到,光是今晚被询问她为什么没来的次数,就足以让他不耐烦到想骂人。
下回就算她休假,她晚上也得过来帮他应付这些!
白裕承走进电梯,按下最高的楼层钮,倚着大理石壁面,半合上双眼。
快十点了,她应该已经在他家里了吧。
一忖及此,他紧锁的浓眉因此而舒缓了些,闭目养神了起来。
干脆叫她搬过来一块住好了。
一个念头倏地闪过白裕承脑间,他蓦地睁开眼,瞪着镜子里那双震惊黑眸。
为什么想叫她搬过来住?
因为他动了想结婚的念头?
不,即便清楚她爱他,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给她婚姻。他的婚姻是事业筹码,只在最有利的时候,才会出手。
他其实一点都不介意,婚后再与她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但他明白道德感强烈的她,是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婚姻第三者的。所以,为了不让她陷得太深,他始终把关系控制在这种不冷不热的温度里。
他不在乎女人,但他却不得不承认——
易青青对他而言,确实是与众不同。
当。
白裕承走出电梯,口袋里的手机正无声地震动着。
他拿出手机一看,烦躁地皱起眉。
“喂。”
“你什么时候再陪我去吃饭?”成莉萍在电话那头,娇滴滴地说道。
“等手边案子告一段落之后。”他简单地说道,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家门口。
“可是人家现在好无聊,我过去找你,好不好?”
“我晚上还有公事。”即便你父亲能成就我的欧美事业,但他目前还有亚洲线要稳固。
“追我的人一箩筐,天知道我干么要屈就你。”尾音撒娇地拉得长长的。
“你可以不用屈就。”他不哄女人。
“好吧!那你记得一忙完就要打电话给我喔。拜,啵——”送上飞吻一枚。
“再见。”
白裕承不耐烦地挂断电话,快步地朝着家门走近。
“开门。”他按下影像电铃。
几秒钟后,门被打开来。
“回来了啊。”易青青春风般宜人的笑脸出现在门边。
白裕承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一手带上房门。也在同时吻住她的唇。
“唔。”她睁大眼,惊讶地僵住了身子。看向他的脸庞,她鼻尖一酸,心一软,双手情不自禁地勾上他的颈子,迎接着他霸道索取的长吻。
以后也没机会与他这般亲近了啊……
易青青更加偎紧了他,主动地吮住他的舌尖,记忆着他的味道。也在他每一次引诱时,都给予最大的回应。
白裕承着迷地吻着她清新的唇,大掌探入她的衣襟,抚摸着她柔软如丝的肌肤,双唇随着她雪白颈线滑至她胸前,怎么品尝也觉得不够餍足。
她被他的吻推得倚上了墙壁,她弓起身子,拥住他的乌发,双眼才微张,却突然意识到她的失态。
她——是来分手,不是来和他上床的啊!
易青青身子僵住,蓦地停止了所有回应。
他发现她的不对劲,抬头看着她。
“先洗澡、吃饭,好不好?”她心一慌,酡红脸颊悄悄地偎入他的颈间。
她难得的羞涩模样,让他的眸光变深,忍不住又啮咬了下她的唇瓣,才肯放人。
“我先去洗个澡。”他低头,双唇微风般地拂过她洁白额头。
她点头,低垂着脸庞,不让人瞧清楚眼里的心思。
白裕承走进浴室,踏入淋浴间,洗到一半时,才发现快用完的洗发精,已经由她放上了新的一瓶。虽然是个崭新品牌,但依然是他喜欢的薄荷凉度。
洗完了澡,他穿着浴袍走出房间,手里拎着毛巾,随意拭了两下头发后,便将毛巾往客厅沙发扶手上一扔。
“老是不爱擦头发,以后容易头痛。”她走近他,柔声说道。
“先要我洗澡、吃饭,现在又要我擦头发,你今晚的命令倒是不少。”白裕承看着下班后不盘发髻,模样顿时年轻了许多的她。
“谁敢命令你呢?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照顾身体。”她低语着,不敢与他的目光正面迎视,否则她会提前结束这个她为自己营造的最后一场美梦。
“你会注意,不是吗?”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拉过她身子。
“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的。”她低语着。
“你——”
他才不悦地开口,易青青便拿过一旁毛巾覆住他的发丝、盖住了他冒火的眸,也掩饰住她一瞬间涌上的心酸泪水。
这一刻,她可以假装自己是他的妻子,而这里便是他们共同组成的家——一个没有她任何私人用品、一个她不曾被邀请留宿过的家。
停!今晚任何负面情绪都不许影响到她。
“擦好了,吃饭吧,今晚吃清粥小菜。”
易青青故作轻快地说完话,不给他任何抓住人的机会,便从他身边离开,飞奔到餐桌边。
白裕承以手指扒过发丝,他浓眉一皱,看着她像逃难似的身影。
他起身往餐桌走近一步,却赫然发现餐椅上还搁着一件围裙,而厨房流理台上则搁着两只锅子。
“那些菜是你煮的?”他目光停留在餐桌那几碟小菜上。
“对,我想这些家常小菜还难不倒我。”易青青咬着唇,等待着他开口发难她跨过了界线。
白裕承心头一震,竟有片刻时间说不出话来。
工作累时,他偶尔会下厨煮点东西,可这个家里从没有其他人为他下厨过。他甚至也想不起来,上一次有人为他烹饪是何时之事了。
“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他嗄声说完,走到餐桌前坐下。
没有下次了。易青青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走到餐桌边,静静地帮他盛了一碗粥。
白裕承喝了一口粥,滑软新鲜的口感,让他顿时感到饥肠辘辘了起来。
红烧豆腐、番茄炒蛋、凉拌海带芽、烫青菜,每一种菜色都只有一小碟,口味清爽,却又足够暖人心胸。
“好吃吗?”她问。
“嗯。”白裕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继续低头专心地吃着东西。
见他吃得那么认真,易青青的胸口因为幸福及难受而疼痛地鼓涨着。她用力地深呼吸,怕自己会当场哭出声来。
“再一碗。”他说。
“好!”易青青的笑意在颊边漾开来,她笑得那么开心,就连眼里都闪了泪光。
白裕承定定地望着她脸上开心的笑意,目光没有办法自她脸上离开。
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之后,他才开始注意起晚餐这回事呢?
因为晚餐会有她的相伴,会有她细心为他买来的各色料理,即便只是相对无言,他都能感觉到放松。
一年来,她的温柔,竟滴水穿石般地渗入了他自以为的铁石心肠。
白裕承怕自己动摇,板着脸埋头吃就了起来。
吃完两碗粥,将小菜都清得一干二净后,他将筷子往筷架上一搁,看向她——
这一次,易青青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高兴,她微笑地收拾着碗盘,看来就像个心满意足的妻子。
白裕承往后靠向椅背,仍是一瞬不瞬地锁着她的脸庞,在她终于回望的一瞬间,他开口说道。“今晚留下来。”
易青青鼻尖一酸,眼眶蓦地蓄满了泪。
如果他早一星期,或者早一天告诉她这句话,她相信她会是全台湾最快乐的女人。她会觉得自己的感情,终于得到了一丝回报,她也会傻到愿意再对他继续无怨无悔下去。
但,她现在有了孩子,所有的情况都将被复杂化。
易青青泪眼瞅着他,几次想开口说出分手,却又都咽了回去。
“你先到客厅喝杯果汁,我整理完厨房就过去陪你。”易青青逃难似地小跑步走向厨房,眼泪霎时滑出眼眶。
“别整理了。”他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影,粗声说道。
她今晚不对劲。一反平时的被动者姿态,就连态度也突然变得像家人一般热络了起来——这不是他们原本的关系定位。
况且,以她对他的感情,知道能留在他家里过夜,一定会很开心的才对。
她一定知道这代表了她对他的与众不同,毕竟没有女人在他这里过夜过。
“过来。”他声音更沈,眉锋之间凛得更深了。
易青青咬着唇,知道他应该已经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而她早晚都是要开口的,不是吗?
“你今天下午究竟要跟我说什么?”一切不对劲的源头,都是从那通电话开始的。
“我……”易青青咬着唇,话梗在喉咙里。分手,该怎么开口,才比较不会让“自己”受伤呢?
“坐下。”白裕承用下颚指着身边的位置。
易青青佯装未见地在他对面坐下,她交握着双手,试着想止住自己的颤抖。
“我看到了这期的八卦杂志,看到了你和成莉萍去PUB的照片。”易青青强迫自己直视着他的双眼。
“所以?”他双手交握胸前,双眼冷峻地回望着她。
“所以,我不该难过吗?”易青青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面无表情。他怎能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她和他交往了一年,他对于让她难过这件事,怎能表现得知此冷漠?
“成莉萍一直很主动。”她现在是想和他计较什么?
“但你也没拒绝,不是吗?”她咬住唇,并没有费事掩饰自己的受伤。
她何必掩饰呢?为什么她明明是因为他而受伤,他却可以摆出一副“我没有错”的姿态,而她就该伪装成若无其事呢?
“我的目标,你比谁都清楚。”他眯起眼,心里隐约有种不好预感。
“就是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决定不想再继续折磨我自己了。”她的心随着他无情的一眯眼,沉入了冰渊之间。
她昂起下巴,直视着他的眼。“我要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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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得你心软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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