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心汉 第七章

  严硕并不放弃营救唐韶菡,虽然有败诉的心理准备,还是准备上官府寻回一个公道  ,必定要将唐菡韶带回唐府。  
  原有机会胜诉的他,却因为管念祯从中做梗,总是徒劳无功。  
  即使过了半个月,唐韶菡还是没有被江南人遗忘,不贞的流言依然流窜在坊间,茶  余饭后都在谈论著唐韶菡的清白,甚至传出她自愿献身给贼人,只是贼人玩腻了,才将  她送回。  
  唐韶菡在陈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莲儿拨给她的杂事怎么做也做不完,而且脚上的脚  炼更是陈府奴才嚼舌根的话题,除了忠心的水外,每个人都没给她好脸色过。  
  她无怨无悔,默默的接受这无理的折磨。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唐府赎罪。每天,不断的提醒自己,这样她才有力气活下去,  不拖累身边的人。  
  只是这个责任,对她来说大沉重了。  
  原是千金娇娇女,此时却努力的在井边汲著水,那笨重的木桶,根本不是她能提得  上来的,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她无奈的反覆著动作。  
  拉著麻绳的小手,手背不再是白嫩而细滑,而是干黄像枯树般,手心也在短短的时  日,长满了许多厚茧,这半个月内,她做了多少苦差事全可从她这双手得知。  
  而那张原本艳美亮丽的小脸,脸色已偏黄,双颊也微微陷了进去,很难相信在一个  月前,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而那削瘦的纤细身子被迫换上旧衣破裳,已不复之前  的娇美,薄弱的身子更是瘦得只剩皮包骨,令人看了为之心酸。  
  没有人会怜悯她,大家都认为是她咎由自取,还有恶毒的奴仆特意对著她说,为什  么还厚颜苟活在世上,不干脆自缢算了。  
  想,她想,可是她却不能,因为唐府的人命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还好,水是忠贞的丫环,虽然都自身难保了,可仍瞒著陈府总管,将唐韶茵的事往  身上揽,主仆二人在陈府的日子非常的难过。  
  不过二人都无怨言,一个为唐府、一个为主子,谁也无怨无尤,只是互相心疼对方  而已。  
  就当唐韶菡吃力的想用木桶汲起水,却又一个手滑,木桶又“咚”地一声的掉落井  里。  
  唉!她轻叹一声,又认命的拉起麻绳,想要再试一次,可是她却没想到自己的身子  ,已经薄弱的被风一吹就倒了,还想要拉起比她重的木桶。  
  她一直再跟木桶对抗著,直到水从河里洗完衣服后,才连忙跑到唐韶菡的身旁。  
  “小姐,让我来。”水毕竟是被磨练过的奴婢,这种事不是光用力就成了,还要有  点技巧。  
  唐韶菡不可思议的望著水。“浦儿,你好厉害呢!”她拉了老半天,就是拉不起木  桶。  
  水笑了笑,为唐韶菡汲满了水。“小姐,我帮你抬吧!”  
  唐韶菡摇了摇头。“不,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卖力的提起那二桶井水,却是用  尽力气了。  
  见她的样子,水不禁一阵鼻酸。曾经是唐府的千金小姐,如今却在陈府里像个女奴  般的工作,而且陈府更不人道的在小姐的脚踝上,加上了一副脚链,不但剥夺了她的自  由,还践踏她的尊严。  
  陈府的人,怎么能如此狠心,这般的对待她的小姐……水眼里的泪水又要落了下来  ,可是见到唐韶菡那张认真工作的小脸,她却又强自忍住,她知道她要为小姐撑下去。  
  那二个没满井水木桶的重量,几乎就和唐韶菡等重,她脚步蹒跚了一下,不稳的往  后退一步,眼前竟然有一抹黑暗袭来,差点将她吞噬,还好她稳住了脚步,眨了眨眼,  眼前又是光明的景色。  
  她轻甩了头,试图甩掉晕眩感!才这么想时,脚步竟微微的往前一跨,身子一软,  桶里的水全数的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淋得全身湿源,她的身子则躺在那硬梆梆的地面上  。  
  水一见,惊得将手上的东西丢开。“小姐、小姐,你是怎么了?”她摇著唐韶菡的  身子。“小姐,你可别吓浦儿啊!小姐……”泪水终于淌下,她见四周都没有人肯伸出  援手,因此便将唐韶菡的身子扶起,往二人住的柴房走去。  
  老天保佑,可别让她的小姐出事!  
  水的心里不断的祈祷著。  
  体弱而单薄的身子,终于受不了这种苦难!她生了重病。  
  唐韶菡正发著高烧,整个人陷入昏迷中。  
  水本想请大夫,无奈莲儿从中做梗,硬是不准,只丢了几帖药材给她,要她自己看  著办。  
  水毫无办法,只有拿著那几帖药,到后院煎煮。  
  昏迷中的唐韶菡,只觉身子一阵闷热,像是有块大石头在她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来,又好像有人用大鼓在耳旁敲著,震得她的耳里嗡嗡作响,头也阵阵作疼。  
  为什么她浑身又疼又热?昏迷不醒的唐韶菡不断的呢喃著,只觉身子热冷不断的交  替,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好累、好累啊!像是有上百只的蚂蚁噬著她的皮肤、她的骨,轻啃的让她痛不欲生  ,直想快快结束这痛苦。  
  她累得连眼儿都睁不开来了,身子只能翻来覆去,忍受这痛苦的折磨。  
  水好不容易熬好的药汁,努力将它给吹凉后,才端进柴房里,见唐韶菡痛苦的在硬  床上打滚时,实在是心疼不已。  
  她的小姐身子薄弱,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般的折磨,如今老天爷却如此狠心,让她  的小姐遭逢巨变,有家回不得就算了,落进陈府当著下贱的女婢,却又染上了风寒,病  得高烧不退,她怕情况再恶劣下去,她家小姐就命在旦夕了……呸呸呸!水摇了摇头,  怪自己的乌鸦嘴,她家的小姐福大命大,什么凶劫都会逢凶化吉的。  
  水小心翼翼的端著药汁来到床边。“小姐,浦儿喂你吃药了。”  
  唐韶菡根本已经病得神智不清,身子疼得打滚,手脚都乱挥著。  
  水将她扶了起来,正想要喂唐韶菡药时,唐韶菡一个挥手,竟然将水手上的药汁给  打翻了。  
  铿锵一声,碗碎了一地,药汁也倾倒满地,浓厚的药昧散了柴房四周。  
  “啊……”水惊叫一声,见药汁散了一地,她皱眉望著唐韶菡,见她痛苦的拧眉,  心一不舍,将唐韶菡的身子躺平,捡起地上的碎片。  
  是她不好、不小心,才将药汁给打翻了,还好没有泼著小姐。水懊恼的暗骂自己。  
  捡完了碎片后,手里拿著碎片正想要走出柴房时,莲儿也跟著后脚进来了。  
  望著柴房阴暗的一切,莲儿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容,眼里见到唐韶菡痛苦的在床上  打滚著,她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痛快,只是又见到面前安好的水,她脸上高兴的表情又  不见了。  
  “死丫头,你在偷什么懒啊?”莲儿恶脸相向的看著水,她们这对主仆就是令她看  不顺眼。  
  水害怕看到莲儿,因为每次莲儿借口找她们麻烦,不是被毒打一顿,就是有一餐没  一餐的度过,她知道莲儿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了,如今又把无辜的小姐牵扯进来,她真  怕极莲儿了。  
  “我……我家小姐生病了,请莲儿姑娘让我照顾我家小姐好吗?”水嗫嚅的问著。  
  “不成!”莲儿脸一偏。“已经一个下人生病了,要是你再耽搁府里的事,老夫人  怪罪下来,要谁来扛呢?”  
  “莲儿姑娘……”  
  “住嘴!”莲儿斥喝一声。“再多话我就赏你一巴掌!”她手指指著门外。“还不  滚下去工作,否则我要总管罚你了!”水不肯走,见唐韶菡痛苦的样子,她不愿意离开  一步,可是莲儿却揪著她的辫子,把她直往外拖去,不肯让她多留一刻。  
  柴房里,只剩痛苦得翻来滚去的唐韶菡。  
  那苍白的小脸上,面孔疼痛得扭曲著,她只觉得身体好热、好冷又好痛,真是生不  如死。  
  突地,她猛然睁开大眼,空洞的望著空无一人的柴房,那寂寥的四周,让她更为无  助。为什么都没有半个人在呢?她神智不清的呢喃著,欲要下床时,忘记脚踝上还有一  副脚链,令她行动不便的跌坐在地上,只得用爬的前进,才爬了几步后,眼一掀的便昏  了过去。  
  深夜!管念祯固定会来探视熟睡的唐韶菡。  
  他,亲眼见著她一天天憔悴、一天天消瘦,心都会不自觉的抽痛,他刻意的压抑著  自己,不愿对她有一丝怜悯,他能给她的,只有无限的绝望及折磨,其他的情感都是多  余的。  
  无声的进入柴房后,他正皱眉想著为何柴房门为何没关时,一踏进去便见到躺在地  上的唐韶菡。  
  黑瞳逐渐放大,想也没想的就扶起她的身子,只是一碰,却发现她的体温高得异常  ,而且气息微弱。  
  正想将她的身子抱起时,突地外头一阵吵杂,他心想不对,将她放下后,便跃上天  梁,看著下面的动静。  
  莲儿带著一群下人来到柴房,一整天都没见到唐韶菡,她知道她病了,所以今晚是  要看看她的情况,任由她病死,之后才要处理她的后事。  
  至于那烦人的水丫头,早已被她关进另一间仓库了。  
  见唐韶菡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时,莲儿心想机会终于到了,弯下腰探了探她的鼻息  ,发现她还有一丝气息。  
  莲儿皱眉,看了看四周后,脑筋一转,脸上微微冷笑。  
  “将她扶起来吧!”莲儿指示下人的动作。  
  下人们将唐韶菡扶了起来,将她轻放于床上后,便在一旁待命了。  
  “下去了。”莲儿挥挥手,先遣走了下人。  
  她想要做什么?管念祯自上低望,不解莲儿要变什么花样。  
  只见莲儿将唐韶菡腰际间的腰带解下,左右观望的看著有没有好的地点,往上头看  去,竟瞧见一张板著脸孔的俊颜,与她相视。  
  好俊!这是莲儿第一个反应。  
  管念祯终于明白她的企图了,她想要杀死唐韶菡,且还要弄成唐韶菡自缢的样子!  
  该死!她要是成功,他就不姓管!他二话不说跃了下来,冷眸盯著莲儿。  
  “你……你是谁啊?”莲儿惊慌的问著。“你该不会是这贱女人的姘头吧!”  
  管念祯无语,只是上前走近莲儿,大手一挥,将她甩到一旁,顿时将她甩得眼冒金  星的,痛得爬不起来。  
  他不理会莲儿,走近床沿,望著炕上那张昏迷黯然的小脸,俊眉深锁,将她的身子  抄起,紧紧的抱著她消失在柴房外。  
  莲儿愣愣的坐在地上,望著管念祯那消失的背影,及失去唐韶菡踪影的柴房四周。  
  许久,仍回不过神来。  
  管念祯见她高烧不退,暂时将她带进一间客栈里,让她好好休息,而他也找  来一名大夫来观视她的病情。  
  可大夫却是直摇著头,叹气道:“这……这病情原是可以控制的,无奈已拖大久,  让病情更加重了,这姑娘恐有生命危险。”  
  一听,他的眼里冒出寒光,猛力抓大夫的衣襟,寒著声音恐吓道:“尽你最大的力  量将她救活,否则我会诛了你的九族。”  
  谁知大夫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淡淡的说:“老夫身为大夫自然会尽全力,但若真是  阎王老子要人,老夫亦无能为力,再说老夫孑然一身,没有九族可让公子诛。”生老病  死他看多了,所以他才会选择一人独活,无牵无挂多好。  
  “你?”管念祯深锁眉头。  
  “公子,请让开吧!”大夫将他的大手给拨开,开始为唐韶菡把著脉。  
  “她本质就虚,现在营养失调,不幸又染上风寒,自然会昏迷不醒。”他把著唐韶  菡的脉搏说著:“而且脉象紊乱,生存的机率不大,一切要看她的造化……”  
  “我不管,我将人交给你了,我要她活下去。”听大夫这么说,他的心被狠狠抽痛  了一下。  
  大夫摇著头,难以给他承诺,不过救人是他的天职,他依然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救  回唐韶菡的。  
  只是生死由天,要是阎王执意跟他要人,那么他也无可奈何。  
  管念祯站在一旁,望著大夫紧皱著眉头,心里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那张死白而令人心疼的小脸,令他握紧了拳头,在此时他竟然无能为力。  
  他不想要她死、绝不要她死!。  
  是心疼她、还是对她仍有依恋?不,二者都不是!他反驳著,只是因为她死了,管  府的血债无人偿还,仅此而已!他狠心的别过脸,压抑自己不去看那张惨白而痛苦的小  脸,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沦陷进去。  
  她今日的处境,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没有理由再去怜悯她,他应该觉得这一切  都是理所当然才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大夫审视完唐韶菡的病情后,依然是摇摇  头。“今晚,如果她撑不过去,你就可以替她准备后事了。”他收著药箱。“你跟我回  去抓药吧!”  
  管念祯脚步往后退了一步,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大夫望了他一眼,自个儿先走出门外。“你还是珍惜你拥有她的时间吧!”  
  管念祯回过神,眼光忍不住的飘向床上的人儿,他敛回思绪,随著大夫的脚步而去  。  
  此时,管念祯还不知道,他的心早已经背叛了他的人了。  
  对唐韶菡,他依然是舍不下。  
  一抹高挺的身影,走进安静且干净的厢房里,手上还端了一碗乌漆抹黑的药  汁,来到床沿上坐著,望著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他的眉头从未解过,依然锁成一双褶  痕。  
  他轻将她的身子扶起,望著她沉睡的脸庞,知道她正在跟死神搏斗。  
  将药汁轻放在唐韶菡的嘴边,手拙的他,只是一味将药汁灌入她的口中,然而药汁  却从她的嘴角溢出,根本没让她喝进半滴。  
  他眉头深锁,见她药汁一口未进,他索性自己喝了一口!再覆上她的唇,将药汁渡  进她的口里,喂她喝下去。  
  就这样,他一口一口的喂著她喝,直到见了药碗的底,才离开她的唇。  
  他将碗放在一旁,轻拥著她的身子,见她安静的睡著,他的心仍然起伏不定,大夫  说她正在和死神搏斗著,今晚是她关键的一夜。  
  抚著她那火烫的脸颊,他的心阵阵的揪疼。  
  好一会儿!他想起自己有圣上御赐的灵药,听说可以治百病的,他毫不犹豫的拿出  那御赐的灵药,往她的口里送去,而且还运真气助她。  
  “菡儿,撑下去……”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掌贴著她的背部,口里不断的念著她的  名字。  
  唐韶菡虽昏迷不醒,身子一阵温暖,一股暖流窜上心头,渐渐的恢复了知觉,缓缓  的睁开双眼。  
  “嗯……”她呢喃一声,发觉背后的人,大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的身子往怀里带  去,紧紧的箍著她的身子。  
  谁?她睁著迷□的双眼,身子是又痛又麻,实在无法回过头去瞧那人是谁,不过那  熟悉却又浑厚的嗓音,让她心头一悸,鼻头一酸的又想掉下眼泪来。  
  是管念祯吗?为什么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却又遇上伤她最深的人?这一切不都是他  设计好的吗?为什么此时他又出现在她的身边?  
  见她已经缓缓苏醒过来,他心上的石头也放了下来,那御赐的圣药还真是灵验,加  上他的真气运输,昏迷不醒的她竟然睁开双眼了。  
  “我不许你死,听见没有?”他拥著她的身子,将俊颜埋进她的颈窝。“要是你死  了,我会要唐府的人跟著你一起陪葬的。”  
  “我……”她想要开口,却是一阵沙哑,没有力气说话。  
  “别说话。”他紧紧的拥著她的身子。“撑过今夜,不然,我说到做到。”  
  她再度闭上美眸,没想到她的生死竟然也要由他来操控,这种日子,还要多久才会  结束?  
  为了唐府及管府两家的恩怨,无辜的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会不会对她太不公平了  ?  
  可是,她却没有怨怼,只因为自己爱上管念祯这个残酷的男人。  
  她柔顺的偎入他的怀里,背部贴紧著他的胸膛,她能感受到他那温热的气息包围著  她的全身,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感到一阵安心。  
  执起她的小手,他触到的是如枯枝般的小手,不复以往那般滑嫩柔软,且怀里的她  是瘦得憔悴、瘦得令人心疼。  
  明明不该去怜悯她的,始作俑者的人是他,如今心疼她的人也是他,真是矛盾极了  。  
  不该、不该再对她动情的!他不断的警戒自己,却又一个不小心跌入那烦人的情尘  中,只是一个疏忽,他就会掉进她的天真温柔里,永远也不能翻身。  
  忆起管府那夜的血恨,他仍旧可以轻松的恨她,可看到她一张憔悴的脸庞,却又能  立刻引起他的怜爱。  
  该死!他暗骂一声,却驱不走心里那股逐渐发酵的情愫。  
  爱不爱她又怎么样呢?她是唐之女,他根本不能抛开那血恨。  
  他只能用尽一切的手段,让她代替唐府偿还十年前的血债!  
  收回对她的爱吧!那残忍的声音不断的告诉著他,爱上仇人的女儿是最为不智的。  
  他可以不爱她,他要将她禁锢在身边,当成玩物般禁脔,永永远远让她活在他的残  忍之下。  
  陈府对她的折磨也够了,接下来就换他对她的残忍及无心了。  
  他,是主宰她命运的厉鬼。  
  从今之后,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而伤害她的人,也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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