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星期假日。
当范洛睡到自然醒,下楼之后看到韦凌珊,她已经带着轻快的恰然微笑在做早午餐了。
餐桌上的圆盘里搁着香肠煎蛋、牛奶麦片和多种谷类面包及水果,当然还有咖啡的香气,昨夜的一切像没发生过,而他也绝口不提,径自拉开餐椅,坐下来用餐。
「今天还要去买西装吗?」她切着香肠问他。
「非买不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飞快转着念头。「晚上就要参加婚礼,不但要请妳再陪我去买西装,还要请妳陪我参加婚宴,因为帖子上注明了要携伴参加。」
韦凌珊微笑了一下。「我今天刚好没事。」这句话等于同意了他的两项邀约。
于是在餐毕,由她驾车,他们直接到另一间百货公司,这次顺利买到西装,而他也当场换上。
她微笑注视在穿衣镜前调整皮带的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天生的衣架子。
「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节目来搅局了吧?」他把信用卡交给专柜小姐结帐。
「没有损失不是吗?」她笑睇着他。「3G手机是潮流趋势哦。」
「妳好像很习惯突发状况。」他带着想了解她的心态凝视着她。
在机场看到他追小偷,她一点也没有惊惶失措,被无聊的综艺节目作弄时,她没有动怒,在茶馆那个女服务生发生歇斯底里的情形时,她更是像个心理医生般态度超然。
她有种智慧,那智慧隐藏在她怡人的女性温柔背后,就连昨夜他发现了她在梦中哭泣,她醒来后的表现也没有半点失控。
「只要以平常心对待就好了。」微笑挂在唇边,她不疾不徐的说:「反正事情总会过去,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世间若要事事计较,那么需要计较的事情就太多了,不是都说难得糊涂吗?能够糊涂也是件美事啊。
傍晚,韦凌珊带着一身清甜的香气出现在范洛面前。
三十分钟前,她笑着告诉他,她要去梳妆打扮,他原以为她只是去换件比较正式的衣服而已,没想到……
她化了合宜的淡妆,身上是一件粉红色滚黄边的细肩带洋装,雪白的颈上戴着一串莹绿色珍珠长炼,银色的凉鞋,有种俏皮甜美又带点小小性感的气息,而且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范洛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然后炫惑的盯着优雅窕窈的她。
他以为她会穿那种熟女的正式套装,或者一件名牌的洋装,戴几样贵重但不流于俗套的首饰,却怎么也没想过她会以这样娇俏的打扮现身。
他敢打包票,她颈上那串绕两圈的长珍珠项链并不值钱,然而却为她添加了几分知性的古典味,如果戴真的珍珠项链一定会显得老气,而那件细肩带洋装则露出她姣美的肩线,也衬托出了她的纤腰和均称的小腿。
他不太懂女人的装扮,却知道她非常适合这样打扮。
「怎么这样看我?」她扬扬嘴角,微笑。「我这样穿不会让你没面子吧?」
「当然不会。」范洛依然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感觉自己已经被她牢牢吸引住了。
她露齿一笑。「这种唇膏很漂亮,是我芳龄才十九的小表妹送我的,她说擦了会变年轻,好像真的有种魔力,你觉得呢?」
意识到自己似乎盯着她看太久了,他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说道:「很适合妳。」他相信自己的眼里一定有火花在胡乱迸射。
她嫣然一笑,把钥匙丢给他。「今天男士开车。」
在车里,他更感觉到想拥有她的念头强烈涌上,然而现实的问题是,他们居住在不同的国度里,短暂热烈的邂逅之后呢?
宴客的饭店到了,他将钥匙交给泊车小弟,与怡然自得的韦凌珊一起步入会场。
排场很大,没想到他的好哥儿们会举行这么大的婚宴,听说新娘是某政要的千金,现场宾客如云。
「阿洛,你总算来了。」西装笔挺的新郎黄正宇开心的迎上来,他用力与范洛握手,两个大男人互搥了下对方的肩,以男人的方式打招呼。
范洛调侃地看着好友直笑。「你不是抱定独身主义吗?怎么这么早就想不开要结婚了?」
高中时代,他们四个死党组成了四剑客,直到今天都还保持着密切的连络,没有因为他定居国外而改变,而四剑客之一的黄正宇还是他的邻居,两人从小一起打架、泡妞,革命情谊非凡。
「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黄正宇苦笑,压低了声音,「搞出了人命,不负责也不行,我是被我老婆用恶势力逼迫就范的呀。」
范洛又搥了新郎肩头一记,唇角笑意薄生。「你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吃干抹净了,当然要买单,好好负起我们男子汉的义务吧,这才无愧于我们四剑客的座右铭--」
「天地良心!」黄正宇抢着接口,但却一脸的憋笑。「这算什么座右铭嘛,想不出有何义意可言,当年到底是哪个蠢蛋想出这么拙的座右铭的?」
韦凌珊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就是她喜欢参加婚宴的原因,总可以搜集到一些写作的题材,像刚刚这位不情愿的新郎所讲的话就足以当一篇小说的开头。
「好家伙,这是你的女朋友吗?」黄正宇猛然发现韦凌珊的存在,他定睛在她身上,毫不掩饰他的赞赏之意。「你这小子就是这么走运,总能把到美女,还记得我们高中时代的班花吧,她也是对你一往情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今天她也有来哦!」
「恭喜你了。」韦凌珊落落大方的道贺,没有否认她不是范洛的女朋友。
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之下,他们两人入座高中同学桌。
「阿洛--」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圆滚滚男人夸张的喊了范洛一声,戏剧性的调了调眼镜的角度,拔高了声线,「我没看错吧?你居然赶回来参加黄正宇的婚礼?去年我女儿满月我寄了张电子请帖给你,你却连屁也不放一个给我,说什么执行秘密任务中,被迫跟我中断连络,用这种『奥』步数逃避送我可爱的女儿贺礼,枉费我们同窗了整整三年,唉--」长叹一声,摇头、再摇头。「阿洛,我的好同学,你真是让我对你的为人感到失望。」
「好说、好说。」范洛笑吟吟的坐下,他替韦凌珊倒了果汁,而他自己的杯子已经被动作超快的某同学倒满酒了。
已经四年没跟这些少年时代的好友碰面了,上次见面是在他父母的丧礼上,大伙各忙各的,平常要聚在一起真的很难,而刚刚冲着他来的胖子是他们班的活宝,也是全班最早结婚的一个,听说现在已经儿女满堂了。
「死胖子,不是我要说,人家阿洛不回来参加你女儿的满月酒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到底要生几个女儿才够啊?」绰号大炮的陈上鸿伸出五根手指头不停的抖摇。「啧啧啧,五个,都已经生五个女儿了,你也好收手了吧?又不是长得很漂亮,每一个都圆滚滚的……」
「圆滚滚有什么不好?」胖子声音又大了起来。「今天的新娘也是圆滚滚的不是吗?」
「废话!」一旁浓妆艳抹的女人啐了一口,「都怀孕六个月了,不圆行吗?」
「邓佳蓉,嫉妒味道很重哦!」小马调侃道:「妳跟阿宇都分手一年了,难不成还旧情难了?」
「关你这只种马什么事?」艳光四射的邓佳蓉回瞪小马一眼。「你的动机才可疑,王姿芳你不是追了好几个月吗?怎么忽然介绍给黄正宇,也没听他们交往就闪电结婚,王姿芳还大腹便便的,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我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啦!」胖子跳出来承认,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爆笑不已,没有人不笑的,除了还板着脸的邓佳蓉。
「听说咱们班的小壁花林玫君也怀孕了,莫非……」大炮暗示性斜瞟着胖子。
「也是我的。」胖子海派地拍着自己胸脯。「今年怀孕的女生都算我的。」
忽然,有个明显已经年过四十的女人走过他们这一桌,挺着圆尖的肚子,蜡黄的脸、油腻的头发、水肿的四肢,每个人都看到这名老孕妇了,眼光随着她而过,想到胖子刚刚说的那句话,全都笑得东倒西歪。
韦凌珊安静的啜着果汁,笑听他们抬杠打屁。
看得出来他们同学之间的感情很好,像她就从没有过这样的好时光,她的高中时代在阴冷的英国度过,同学全是金发蓝眼的外国人,对她除了排挤就是冷漠,这种情谊,她未曾经验过呵。
「妳该不会是韦凌珊吧?」板着脸的邓佳蓉忽然看着浅笑的她,细眉上扬,连下巴也微微的抬了起来。
「我是。」韦凌珊一如往常,没有刻意否认。
「真的是妳--」邓佳蓉打量着她,耸了耸眉。「妳身上这件洋装不是名牌吧?我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妳们作家也穿这种叫不出品牌的衣服吗?」
「作家什么衣服都穿。」韦凌珊丝毫不动气,依然保持着微笑,不卑不亢地接下她无聊的讥讽。
她知道这种人,因为她特殊的职业,所以莫名其妙的想损她几句来让她知道,作家是没有什么的。
「妳写一个字能赚多少钱?」邓佳蓉继续着她不礼貌的发问。
韦凌珊也继续微笑,连微扬的眼角也彷佛带着笑意。「没多少,财务的问题都交给家母处理。」
她曾遇过类似的人,也回答过一样的问题,当时她初初入行,年轻不懂事,老实地说交给经纪人处理,马上被人回劈她在炫耀她有经纪人。
从此之后她就学会了圆滑,遇到类似的问题,一律推给她的母亲大人,总不可能再有人说她在炫耀她有母亲了吧?
「我看过妳的专栏,妳真的觉得自己有资格当现代男女的恋爱讲师吗?」邓佳蓉的表情写明了不以为然,就不信她还招架得住。
韦凌珊笑了笑道:「没资格。」
其实,会认出她来的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视她为偶像的人,比如昨天那位热情的店长;另一种则是打从心里瞧不起她的工作的人,比如眼前这位小姐。
当然,只要她活着的一天,这两种人她都得应对,因此她不会逃避,也不会动怒,只是最后往往是那个想激怒她的人会恼羞成怒,如此而已。
「妳说……什么?」邓佳蓉以为自己听错了。
韦凌珊承认她自己没资格当两性讲师?
这怎么可能?
这女人在美丽报的专栏很受欢迎,她不是拥有许多粉丝吗?她不是很骄傲吗?怎么会甘于被她修理?
看到邓佳蓉脸色阴晴不定,范洛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韦凌珊展现了高度的智慧,不着痕迹的把想调侃她的人给作弄回去。
他知道邓佳蓉的个性,骄纵的千金小姐,总认为地球要绕着她打转,黄正宇就因为受不了她的自以为是而跟她分手。
而现在,她对韦凌珊充满了敌意,不为什么,就因为韦凌珊的身份特殊,所以她本能的就想把她踩在脚底。
「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今天的新郎新娘入场!」
结婚进行曲动人的响起,新郎新娘步进会场,他们手牵着手在红毯上走着,新娘华美的白纱后头跟着一名提花篮的小花童,头上戴着花环,约莫才五岁,十分可爱。
韦凌珊的眸光温柔的落在小花童身上,幽幽出神。
范洛看着她,心想她一定很向往一场浪漫的婚礼,而她若穿起白纱,肯定会比今天的新娘美上百倍、千倍都不止,她的灵秀是笔墨无法形容的。
「欢迎今天的主婚人,百联集团的董事长周百联先生上台为我们说几句话……」
一个又一个的政商名流上台致词,一道又一道昂贵的珍馐佳肴端上桌,范洛注意到韦凌珊对每道菜都浅尝即止,直到甜点与水果上桌都兴致不减,秀美的脸容一直挂着怡人的微笑。
喜宴接近尾声之后,两人一起步出饭店走往室外停车场。
秋末的夜风已经微有凉意了,韦凌珊将银白色的披肩披起,唇缘轻柔微笑,看起来又是另一种风情。
「金急雨好美。」
通往停车场的步道,两旁都是美丽的金急雨树,韦凌珊的眼眸就落在那些金急雨上,偶尔抬眸看着繁星点点的浩瀚夜空,姿态写意。
范洛的目光随着她移动,若有所思的说:「原来这种树叫金急雨。」
他向来对花草树木并下感兴趣,会看那株树,纯粹是因为她的模样太吸引人的缘故。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动人吗?
不知道吧?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的牵引着他……
「很贴切的名字对吧?」韦凌珊对他露出一记浅笑。「还有一种叫油桐花的树也很美,每到花季,桐树成林,高耸遮天,满树结满了小白花,随风飘落如雨,当油桐花飘落在水面上,那景色美得彷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听起来很诗意。」范洛的眸光仍定格在她身上,嘴里被动的与她对答着,边说边盯着她灵秀的脸庞,若有所思。
「听说纽西兰的冬至会举办火焰节,是不是也很美?」
闻言,他一愣,随即嘴角一勾。「妳说的是Guy Fawkes Day 吗?」
她想了想。「好像是。」那是久远以前,听她某个留学纽西兰南岛基督城的堂弟说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庆典,只是放鞭炮而已。」在她错愕不已的表情中,他继续说道:「冬至那天,妳会看到消防队到处救火,因为其他时候放鞭炮会被罚款,所以那天全国上下都卯足了劲放鞭炮,这就是妳说的火焰节。」
「不会吧!」她怎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明明是听起来很美的节日,内情居然这样荒谬?「据我所知,纽西兰都是木造的房子,这样大肆的放鞭炮不是很危险吗……」
忽然之间,轻微的闷哼从韦凌珊唇中逸出,瞬间她倾斜了一半,银披肩也跟着滑落了,整个人跌进深沉的男性气息里。
范洛眼明手快的扶住她纤细的肩膀,一抹淡淡的女人特有气息钻进他鼻间,他瞬间发现她轻盈得超乎他的想象,他的心陡然一荡,竟不由自主的将她揽进怀里,肢体间的接触已经超出了搀扶的范围,但他却不想放开她,心微微怦动着。
「怎么了?」他定了定神,体内的血液正明显奔流着。
右手扶住他的肩,她费力的弯身脱下左脚的高跟凉鞋,鞋跟已然断了一半,她一抬头想跟他说明情况,他跟她的脸却几乎撞在一起,两人都是明显的一怔。
步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是一种很男性、很阳刚的气息。
她凝眸看着范洛英气勃然的双眉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有那张坚毅的唇,他绝对是一个会让女人怦然心跳的男人……夜灯下,她的心思微陡了。
而他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像个呆子一样的看着清丽灵秀的她,她那黑星流转的双眸,嫣然明媚的唇瓣,在在不断骚动着他的心思。
四目相接,两人都是若有所思的凝睇,都有点意乱情迷。
半晌之后,韦凌珊吸口气,缓和了一下波动的心思。
「高跟鞋断了。」她不以为意的率先露出一道浅笑,自我嘲解地说:「我好像应该减肥了哦。」
他深究的盯住她,然后清了清喉咙,感觉到她似乎在逃避些什么,他决定再给彼此多一点时间。「妳轻得跟羽毛没两样,再减下去就变一阵风了。」
韦凌珊嫣然一笑。「女人都很喜欢听这种话,我也不例外,谢谢了。」
「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他把她扶到一旁坐下,径自去开车。
看着他健挺的身影快步走远,她幽幽然的叹了口气,眼神染上一抹不曾被外人看过的悲涩。
范洛值得更好的女人,而她,不值得任何好男人来爱……
抬眸仰望着星空,她脑海里闪过一句话--骤然建立的亲密关系,往往会为你带来悔恨。
而这种悔恨的苦啊,她已经尝过了,现在的她,二十八岁,拥有一份自给自足的好工作,她该满于现状,沾惹情爱不是她该做的……
「小姐,一个人吗?」
一个小腹微凸的中年醉汉走近她,身上酒气冲天,步履颠颠踬踬,眼睛几乎快睁不开了。
韦凌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继续坐着。
她知道某些男人酒后无法控制自己,为了不自找麻烦,她最好不要开口,知道无趣他自然就会走开了。
「小姐,妳很漂亮哦。」男人在她面前勉强定住脚步,却意图想摸她的下巴。
韦凌珊闪开了他的咸猪手,看到车灯照过来,知道范洛将车开过来了,她是安全的,一点也不必担心。
「小姐,楼上就有房间,不管妳开价多少,我都付得起哦……」
男人色迷迷的用言语调戏着她,蓦然吱的一声,传来车子紧急煞住的声音,范洛从驾驶座里跳出来,揪住醉汉的衣襟,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一拳。
醉汉挨了一记重拳,本来就摇摇晃晃的身躯,颓然向后跌坐在地。
气不过这色鬼调戏韦凌珊,范洛正想向前再补一击,有个穿旗袍的女人嚷嚷着跑了过来。
「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也敢打人,你是土匪不成!」她连忙扶起倒地不起的醉汉,气急败坏的质问。
范洛看着那不讲道理的女人,神色冷凝。「第一,现在不是光天化日,现在是夜晚;第二,我打他是因为他对我的朋友不礼貌。」
「你眼睛瞎了吗?」女人的嗓门更尖锐了。「你们没看到我老公喝醉了,他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就算坐在这里的是个男人,他也会调戏!你这个野蛮人居然因为这样就打他?我们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我老公有什么事,我们一定要告你,把你告死!」
「喝醉就非礼有理吗?」范洛讥讽的冷哼。「我姓范名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欢迎来告,妳最好有足够的证据告我,不然我一定反告妳诬告。」
「你--」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无奈她的男人此时居然发出了如雷的鼾声,真是气死她了。「死鬼!你给我起来,起来啦!」
「走吧,范洛。」韦凌珊笑着将自己的手交给也忍俊不住笑起来的范洛,脑中又有了下笔的好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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