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死定了!
大臣们一脸窃喜,袖手旁观。
啊……太子掩面,他最怕见血啊。
不要啊!心仪司徒剑沧的宫女们全吓呆了。
这剑,往司徒剑沧的胸前刺去,他目光镇定,躲都不躲。
剑尖即将刺入他心口前,长公主竟啊了一声,一个颠箕,整个人往前扑。
「公主跌倒啦!」太监嚷。
除了站得直挺挺的司徒剑沧,众人忙冲过去搀扶,可怜这千金娇贵的长公主,总为了司徒剑沧闹笑话。且说那千钧一发之际,她是又气又急,脾气发作,话也讲得铿锵有力,这剑,不杀司徒剑沧,她面上无光;杀了司徒剑沧,她心里会痛。她气他不买帐,又爱他有骨气,就这麽怒气攻心,思绪紊乱的当头,索性假装跌倒。
一阵混乱,太子掩面,肩膀剧震,偷笑,笑得泪都流出来了。金丝雀大跳跃,啾啾啾地放声歌唱,好像也在嘲笑长公主。
司徒剑沧百般无聊地,瞧著眼前混乱,置身事外。
「混蛋、混蛋!滚开!都给我滚开——」公主不让扶,气急败坏,摇摇晃晃,提剑站起,喘著气,恨恨地瞪司徒剑沧,泪花飞溅。「算你好运,这是天意,天意让我绊一跤,饶你命,你可知罪?」
「在下罪该万死。」话是这样说,但他的表情毫无歉意。
长公主扔了剑,自找台阶地拂了拂衣袖。「好,很好,知罪就好,我也不是那麽不讲理的人。」有点傻气地整整衣袍,孩子气地顺顺发,手指女婢们指示:「把我的位子挪到这里,我要跟司徒剑沧并座用膳。」他不来就我,我去就他行吧?
唉!司徒剑沧叹气。
众臣别过脸去,很不以为然;高高在上的太子,被这荒谬情境逗笑,笑得合不拢嘴。
闹剧结束,午宴开始,舞伶登场,为官人献舞。
长公主喜孜孜地宣布:「现在,我们来欣赏状元郎的琴声!」接著又凶巴巴地对众臣命令:「你们都知道我的规矩吧?状元郎弹琴的时候,不准说话,不准干扰我的耳朵,玷污司徒剑沧的琴声,听见吗?」
荒谬!!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点头称好。
「公主。」司徒剑沧将琴打横摆上。
「是。」
「在下,将这一曲,献给长公主。」
长公主捧住心。天啊天啊,感动啊,这怎麽了?难得司徒剑沧对她示好,高兴哪!
「好极了,等一下!」长公主指著大臣们。「都听见了吧,这一曲是状元郎特地为我演奏的,所以不只不准交谈,还不准用膳,要等这一曲结束,知道吗?」
嗟!大臣们只好放下碗筷。
司徒剑沧,垂下眼眸,汪视琴身,双手操琴。
众人惊骇,只见司徒剑沧,挑动琴弦时,便有一圈光晕自他指尖扩散震开。
这琴音与他前几次弹奏的不同,这琴音从太子府传震出去,在议事厅和群臣开会的皇上,抬头,惊讶著,也听见这美妙琴声。琴声又从皇宫扩散出去,传过东西街,传过百姓住处,传遍大小巷,震动长安城。
大街上,女人么听了,陶醉地捧著心。
「是司徒先生在弹琴吗?」
在客栈,酒楼,或饭馆高声议论的男人们都听见了,他们都怔住。
「真悦耳,真好听……一定是状元郎在演奏。」
乐音传遍城内外,连在郊外散步的阮罂跟勤儿也听见了。此时,阮罂正摘取路旁小花,听见琴音,顿住势子。
「小姐,你听。」勤儿望天空,望著被风拂动的树梢。「能把乐音传震到这麽远,一定是状元郎,司徒剑沧。」
阮罂站直身子,望向琴音来处,缓缓取出随身的悦音匕首,这是师父的得意作品,刀鞘细弯,鞘身铸著深浅不一的凹痕。阮罂抽出弯月似地刀匕,对刀鞘击了一下,铿一声,银光浮炫开来。
「小姐?」勤儿看一炫光晕,伴随轻灵的铿声,冲上天际,回应琴音。
阮罂坐下,盘腿,以匕身,敲击刀鞘上深浅不一的纹路,照著师父演奏的曲子节拍,拍击不同位置,回应师父的乐音。
勤儿瞧得入迷,赞叹不已。
阮罂微笑,操弄这杀人匕首,像操弄美丽乐器。顺著琴声的频率,连续回震出高低不同的音符。
这是师父赠的悦音匕首,她听见师父的承诺。这玄妙空灵的声音,与师父荡气回肠的琴乐,超越距离的隔阂,无形地在天际,在林间,甚至在皇城中,融成一曲独一无二的乐曲。
大街上的百姓们,正在走路的不走了,正在叫卖东西的贩子不卖了,正在茶馆酒馆饭馆喧哗的人们都呆住了,他们一下往左瞧,一下往右看,被乐声的来处混乱了。
「哇,怎麽回事?怎麽有两股乐声?」
皇宫内,太子府。
「这什麽声音?」长公主问,她跟众臣也都听见了玄妙的回音。
司徒剑沧淡笑不语。知道阮罂在听,他气定神闲,奏得更游刃有馀。琴音婉转,如诉心中情。没人知晓,是什麽玄秘力量在操纵?每当司徒剑沧演奏到某一小段落,总在那画龙点睛的节拍处,谁铿一声,助他的琴音更灵动。就在众人惊奇连连中,结束曲子。
「好,好,好极了!」长公主起立鼓掌,感动得哭了。「这为我奏的曲子,宛如仙乐,旋律诡丽多变,我太感动了,感动得好想哭。」
在公主忙著哭忙著感动的当下,司徒剑沧起身,向长公主与太子行礼,禀明想离开皇宫,回复平民生活去远处流浪。
「这一曲,就当在下感谢太子与公主这些年的厚爱,还望太子与公主成全。」
「好、好极了,好啊!」大臣们这时才反应过来,掌声鼓励绝妙的琴技,实则兴奋这厮要离开,这不合群又高傲的家伙滚越远越好。
「你要离开?」长公主呆望著司徒剑沧。「去流浪?宫中不好吗?」
「司徒先生,你才艺过人,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皇太子舍不得。
「在下心意已决,请成全在下。」
长公主慌了。「这些年本宫什麽都依你,待你甚好,没理由离开啊!」
「请公主体谅。」
「不行。」
「请公主成全。」
「我不成全。」
「请公主——」
「住口,」长公主命令太监:「去,请我父皇来。」
「姊姊?让父皇来干麽?别惊动父皇。」太子起身拦阻。
瞪著司徒剑沧,长公主目光炯炯。「你一向傲慢无礼,我一直忍耐就为了想感动你,没想到感动不了你,你还想著要离开,我也没耐性再纵容你了。」长公主对太子说:「我立刻要父皇下诏书,招司徒剑沧为驸马,定了婚事。」
太子为难。「这是何苦?」
司徒剑沧回道:「就算皇上下诏书,在下也不会改变主意。」
「是吗?」长公主恨恨地笑了。「连皇上亲下的诏书都不听吗?那可是死罪。司徒剑沧,你不要脑袋了?」
还以更冷厉的眼色,司徒剑沧缓缓道:「你真这麽喜欢在下?」
「没错。」
「好。」
「好?答应了?」
「好,就让我的脑袋,陪公主一世。」
喝!众臣倒抽口气。这,这意思是……他宁愿丢脑袋?
太子过来劝长公主。「何必强人所难?算了吧,就让他去流浪……」
长公主定望司徒剑沧!她笑了,笑出了眼泪。对旁的太监命令:「还杵著干麽?请皇上过来!」瞪著司徒剑沧,警告:「记得三年前,你婉拒皇上赐官,当时谁救下你的?司徒剑沧,你最好想清楚,皇上可以容你忤逆一次,你认为还有第二次吗?你可以跟整个皇城的御林军为敌吗?」
「我没办法与上万御林军为敌,」他冷笑,说:「但我情愿丢脑袋,也不想娶个不爱的女子。」
「好,司徒剑沧——」长公主目色疯狂。「今日,你甭想走出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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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夫人把女儿叫进房里,笑咪咪地跟阮罂介绍媒人送来的资料——
「你看张员外,全国有十间木材行喔,妻子早年因病亡故,但好在已帮他生了五个小孩,你不用帮他传宗接代,他只想讨个美娇娘共度馀生。」
阮罂摇头。「我讨厌做生意的。」
没关系,扔了张员外的资料,阮夫人拿起下一张。
「陈书桐,人品好,气质好,有名的书香世家,只不过年纪大了点,四十有三,他不介意你有过婚姻,他……」
阮罂摇头。
阮夫人愣住。「又摇头?嫌年纪大吗?没关系,还有,这个沈怀山,他妻子三年前和别人跑了,扔下两个孩子,他说只要你不介意,他也不介意你被人家休过.你们可以共组家庭,祖传的家产够让你吃穿不愁,穿金戴银,餐餐吃鱼翅也没问题!」
瞧阮夫人讲得是慷慨激昂的,可阮罂气定神闲,又摇头。
阮夫人叹息。「我的好女儿,怎麽你都不喜欢?」
「我的好娘亲,怎麽都是些死老婆的啊、老婆跑了的啊、有小孩的啊、有过婚姻的啊?」
「好女儿,别怪人家现实,你不能生子被高家休了,来说媒的当然也只能都是这些人。」
「娘的意思是,只有这些人才会喜欢女儿?」嘿,娘哪知道,师父爱她哩!她师父可是状元郎。「娘,你看看这个。」阮罂从怀里掏出一罐瓶子放桌上。
「这什麽?」
「这是我等一下要喝的。」
「这什麽啊?」阮夫人打开瓶子,闻了一下,就呛得头昏目眩。「这什麽?你喝这个干麽?」
「是这样的……」阮罂悠哉悠哉地顺了顺袍袖。「我不要嫁人,我要去西域冒险。如果娘劝阻,女儿就喝了这个,这毒药很厉害,喝了马上七孔流血,去见阎罗王。」
「嘎?」这……阮夫人呆住。这情节怎麽有点点熟悉?服毒自杀?这……
果然是有其母有其女,母女一条心,阮罂学很快,当初母亲以死要胁,现下,她也出这一招。
「娘……」阮罂忽地跪下,抱住阮夫人,脸埋在她的双膝上。「爷爷八十岁的时候,还想去西域,他眼睛都快瞎了,想见的还是西域。我从小就听爷爷讲了好多那里的事,老想著将来也要去看沙漠,去看骆驼,去看那些新奇的风景,甚至见识到关於死亡之虫的传说。娘,安稳富裕的生活,不是女儿想过的生活,那对女儿来说太枯燥、太沈问了,女儿在高家的时候,锦衣玉食,可是很不快乐,娘……」阮罂抬头,望著娘亲。「让我去,让我去找自己要的快乐,好不好?」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麽可以去那种地方?」
阮罂拿起药瓶就喝。
「阮罂!」来不及劝阻,阮罂咕噜噜喝光了,抹抹嘴。
阮夫人面色发白,吓傻了。
阮罂咳了咳,说:「这瓶是假的,但这一瓶——」咚,又掏出个黑色瓶子。「这就是真的了。」
「这样吓娘,很高兴吗?」刚刚那一吓,阮夫人哭了。「我一直为你的幸福著想,你却这样吓我。」
「娘,你成全我吧,拜托您了。」阮罂抱住母亲,苦苦哀求。「那不是我要的幸福啊,但娘讲的那些幸福,女儿只觉得辛苦。像娘这样,爹对你不好,你觉得还是幸福吗?你快乐吗?」
阮夫人面色黯然了,抚额,苦笑。「我生不出半个儿子,唯一的女儿却像个男的,老想著去冒险。」
阮罂哭了。「娘,答应我,答应我好嘛?」
「假如你像你爷爷那样,出了意外,命丧西域呢?」阮夫人斜觑著女儿,瞧她长得灵秀慧黠,怎麽看也不像爱冒险的悍女子。
「女儿甘愿。」
「假如在那边过得不好,很辛苦呢?」
「女儿还是甘愿,就算为我的梦想牺牲了,我愿意,我不会埋怨你。」
阮夫人抱住女儿,很舍不得,都哭了。
阮罂偎在娘怀里。「可以吗?我可以去吗?」
阮夫人点点头。「你都威胁要去死了,娘能怎麽办啊。」
阮罂回抱著阮夫人,哽咽了。「娘放心,我会很平安很快乐,我不会让娘担心的。」
很晚了,阮罂还不睡。她喜孜孜地翻阅从总管那儿讨回来的秘密帐簿。
勤儿帮著在旁边计算。「我看不懂啊,宜春院五十银,醇风酒馆一千文钱,柳音饭馆一百银,祥瑞布坊五百八十银……这是?」
「全是我这些年暗地里投资的店家。我请家里的帐房老五,秘密出面,去帮我跟看中的店家交涉。讲好条件,做了投资。明儿个,就把钱都拿回来。」
勤儿加加减减,算出数目,吓到了。「这麽多?这麽多?!小姐总共会有五万白银哩!」
「这就是我去西域的盘缠。」现下,娘那边搞定了,阮罂飞快地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勤儿。
「明日,你跟我去张罗这些东西,我一路上要用。」
「小姐……」勤儿还在赞叹那个神奇的帐簿。「你真是我的女神,又会武功又会理财,你会不会太天才了?我太崇拜你了,」
「不用崇拜我。」
「要的要的,你那么聪明,真是大唐奇女子。」
阮罂抽起帐簿,敲了勤儿的头。「这没什麽好惊讶的,我会这些,跟我聪明无关,而是有个更聪明更厉害的家伙在指导我。」
「谁?」
「这是我的秘密。」阮罂甜甜地笑开了。
阮罂又拿出一个纸轴,卷开来,秀给勤儿看。
勤儿眼睛睁得大大地,像看见什麽宝藏。「好漂亮啊,那麽复杂,怎麽办到的?这地图谁画的?也是那个神秘人吗?」
「是啊……」阮罂抚著地图,指给勤儿看。「你看他绘的山峦,还有这个打著黑点的是代表有饭馆,至於这个十字标示是代表这地方不太平和,还有这画了圈圈的表示这里有市集,可以添购货品。」
「那这个画箭头的呢?」勤儿手指著箭头处。
阮罂忽地脸色大变,斥一声:「不准碰!」
勤儿吓得跳起来。
阮罂唰地抽回地图,好珍爱地拽在胸口,凶巴巴地说:「这地图,只有我可以碰。」
「哇,我被你吓死了!」勤儿拍著胸口,小姐第一次跟她生气呢!可见这绘画的人对小姐来说,有多重要了。勤儿笑了。「我知道了,我懂了,这个又会教小姐武功,又会帮小姐赚钱,又会给你画美丽地图的。一定是小姐的心上人。」
阮罂脸红,默认了。
勤儿笑她。「既然有心上人了,还去西域干麽?快快成亲才对吧?」
「他会跟我去西域。」阮罂笑得好甜,好幸福。
那是勤儿没看过的小姐,有点傻,有点小女人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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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方亮,阮罂带著勤儿就出门采购物品。主仆俩拎了大包小包,兴冲冲买不停,累了,找饭馆吃饭。
一进饭馆,还没坐下,就听人们都在议论。说著状元郎昨儿个因为拒绝皇上的赐婚,被打入死牢,择日处决。
听见一个人说,阮罂还不信。掌柜也正跟客人讨论著,说状元郎这次是死定了,他有亲戚在宫中做事,目睹了事情经过,每个人都围上去抢著要听。
阮罂怔著,听著。勤儿看小姐面色惨白,手中东西全落到地上。
「小姐?小姐……」
掌柜说得可起劲了。「状元郎要去远方流浪,长公主急了,哪肯放他走嘛。这司徒剑沧脾气真臭啊,硬是不肯当驸马。这长公主也没耐性了,硬是找皇上来当场赐婚,两人可不就杠上了?可这状元郎宁愿被摘脑袋,还是不肯,这不是当面让皇上难堪?这死罪啊!当下就被打进死牢,我看这司徒剑沧可横著咧,只不过这次要横到断头了。」
「真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
「真这样的话我看死定了,他也太不知好歹了。」
「就是,长公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太不识好歹了……」
阮罂听著听著,头昏目眩,怎麽回事?眼前景物蒙成一片白色,而那些议论的话语,变成遥远的嗡嗡声。她忽然整个人虚掉,双腿一软,倒下。
「小姐?小姐!」勤儿蹲下,将小姐抱在怀里,摇著她,喊著她,周遭人也全围过来关心,但阮罂没意识,她闭著眼,唇儿颤著,像受到很大的打击,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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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看过了,父母都来探望过了,药水也喝了,可阮罂仍面无血色,散著黑发,目光无神。
整个下午,足足有五个时辰,只是呆坐在床上,动也不动,木无表情,眼睛睁著,却望著被子,谁唤她,她都不理。
可怜的勤儿,摸不著头绪也搞不清状况,还挨了夫人骂。阮府上下忙著托人找大夫,去药行买药,甚至请了人来收惊,全无起色。
长辈亲戚全奔来帮忙,聚在议事厅讨论阮罂的状况。
勤儿陪在小姐身旁,看小姐那傻了的模样,急哭了。
「小姐?小姐……你是怎麽了,忽然变这样子?你说话嘛,好不好?要不你看著我,你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
阮罂的目光,只定定望著雪白床褥,神智恍惚……
她记著十三岁,那个跷家的夜晚。她迷路了,窝在树洞里边,等天亮。那时,她其实很怕,後来他出现了,她笑笑地,好像她一点都不怕。她记著,他讲话很刻薄,他神情很冰冷,可是他一出现,她就是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还记得当他要走,她不顾一切地跳下树洞,然後他抱起她,从此尔後,心里,就藏了他这个人……
这个人,如今却囚禁在死牢里。最爱乾净的师父,最憎肮脏的师父,总是衫白如雪的师父,竟被关在那麽脏的地方,还等著被处决。
原来,心痛是这样的,好痛的时候,忘记哭,只觉得心空荡荡的。
如果他不跟她走,不向太子辞行,不要喜欢她,他会安安稳稳备受皇亲国戚宠爱,好好活著。
为什麽?
他宁死,不屈服?
我的梦想,是你。
人没有梦想,随遇而安,当个俗人,是不是比较好?至少平安……
「小姐?你回答我,你到底怎麽了?」勤儿都哭了。
「勤儿……」阮罂一字一句道:「你代我,拿帐簿去把帐都收齐,天黑以前,拿回来给我。」
「你这样子,还想著要去西域吗?你病了你知道吗?」
「我脑袋很清楚,你别哭。」转过脸,阮罂望著勤儿。「我不是要去西域,那些钱有急用。」
「你要做什麽?」
「那个人……是司徒剑沧。」
「哪个?什麽啊?」
「我的心上人,教我武功,教我怎麽赚钱,帮我绘地图,要陪我去西域冒险的那个人,是司徒剑沧。」
「状元郎?!」勤儿震惊。
「是。」
这会儿,勤儿全明白了,怪不得小姐昏了、傻了。勤儿目光一凛。「小姐,要帮你什麽,尽管吩咐,就算是肝脑涂地,勤儿也帮你。」
「我想进死牢,见他一面。」
「可是被打入死牢,是不能见人的。」勤儿想到了。「难道小姐要贿赂狱卒?」
阮罂面色一凛,冷笑。「五万白银,我不信买不到见他一面。」
有时候,太爱一个人,会让人甘愿牺牲梦想,甚至,忘记梦想。
因为爱情,造了更新的梦,迷爱教人疯狂,身不由己。阮罂这才领悟到,过去说的话有多傻!不希罕爱情?不屑爱情?瞧不起娘为爱牺牲,笑娘傻……原来在爱里,是非黑白都颠倒过来,人也糊涂了。瞧她,这不就做著糊涂事?可先糊涂的不是她,是师父。
三更天,打通管道,阮罂进到死牢。
见到师父时,她心也破碎了。瞧瞧爱情,将她的师父害成什麽样子?困在肮脏地方,黑暗腐臭的地牢。
栏杆後,是背对她坐著的师父。
「师父……」阮罂喊一声,扑跪在地。
司徒剑沧缓转过身,看见她。
「你怎麽了?披头散发、邋邋遢遢的就跑出来?」他挪近,手伸出栏杆外,将她错置的衣服前襟理好。「真糟,衣服没穿好就出来见人。」
他还有心情说这个?还这麽无所谓?阮罂凑近,揪住师父前襟,再更近些,附在他脸边说:「我会去刑场救你。」
扣住那揪在胸前的小手,司徒剑沧推阮罂回去,笑笑地说:「花了多少钱打点,才进来这里?」那满含笑意的眼睛彷佛看透阮罂的心思。「你该不会是把去西域的盘缠都花光了吧?」
「我不去了,我只要你没事。」
「说什麽傻话。你听好,在我家房间的枕头下,放著这些年的奉禄,你拿去,当去西域的盘缠。」
伸手顺了顺她的发,他云淡风轻地交代她:「三日後,午门处决,你帮我收尸,让火烧了,骨灰放瓶子里,带上了。」
阮罂咬牙低吼:「你别跟我交代这个,我说了,我会去救你。」
「不要冲动,要衡量清楚,别做些无用的事。」
「我偏要,救不成,就跟你一起死。」
「我没有亲人,只能托你收尸,你死了,师父怎麽办?再说,这些年,老听你说著西域多好,说得我都想去了,你带上我的骨灰,带我去看那些美丽风光,去到天涯海角,再将我葬在你梦想的地方。」
「我不要!」她抓紧栏杆,顽固地不听劝。
「你转身过去。」
阮罂困惑著,没动作。
他命令:「转过去,背对我坐。」
阮罂转身过去安坐著。不知道师父想做什麽,忽然瞠目,感觉自己的发被挑动,感觉到手指的抚触,他为她绑束头发……
情绪溃了堤,她无法抑制地啜泣起来,全身痉挛般颤抖著。
时间彷佛回到那时,仔细想想,那原来是最完美的一天,只是当时她不知道。黄昏,槐树下,师父也是这麽温柔地帮她将乱发束起。
「不要哭了。」他劝著,但阮罂啜泣得更厉害。
「是我……我害了师父……」
「别把自己想得那麽伟大。」
「你最怕脏,如何忍受在这里?」
「是,我怕脏,但比脏更让我不能忍受的,是贪生怕死。我绝不会为他们违背我的意志。」
将阮罂一头乱发,扎成一束长辫。再把双手伸出栏杆外,蒙住阮罂双目,凑身,嘴贴著她的发,低声说——
「三年前,我为父亲平反时,冒犯了皇上,早该死绝。你听好——」他闭上眼,苦笑道,「当时,跪在皇殿,最危险关头,师父想到的是你。最遗憾的是,没跟你好好告别,没告诉你,师父其实是疼惜你的,一直让你误以为你对我不重要……」
放开手!司徒剑沧从怀里搜出荷包,系在阮罂腰侧。
「也许当时,是这个荷包,为我带来幸运,我没事,日後还能跟你重逢,来得及将未说的说给你听。这些年,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你不该哭泣,应该感到幸运。」
但是,阮罂没办法收住眼泪。「我不要你死。」那是永远的分别,那跟两个人在不同地方生活是不同的,她不能忍受师父遭利刃夺命,太残酷。
司徒剑沧耐著性子劝道:「你去午门救我,只会让我们两个白白牺牲,别做傻事。为我料理後事,为我照顾苍,带著我的骨灰去西域,我想听听你爷爷说的,沙漠中,日暮时,骆驼商队的驼铃声。你忘了吗?你当初的梦想,并不是我……阮罂,你辛苦了这麽久为了什麽?该记著你的梦想。」
她的梦想?
阮罂低吼:「我的梦想是师父能活下来!」
」曾经热烈追逐梦想,然而心爱的,出现了,梦想不再非梦不可。跟师父在一起,便快乐得像在梦里,那种幸福的体会,不也是一个温馨的梦想吗?
甬道响起脚步声,狱卒唤:「还要多久?该出来了。」
阮罂疲累地起身,司徒剑沧急著确认:「你会听师父的话吧?」
阮罂不回答。
「答应我!」他口气严厉,就怕她干傻事。
阮罂还是不回答。
「如果你胆敢不听我的话,师父就是死也不瞑目。」
阮罂从怀里,抽出悦音匕首,拽过长辫就斩,断了长发。转身,将发东交给师父。
「师父,让它送你最後一程。」哪个女人不爱美?然没了师父,美貌对阮罂而言,再没意义。斩断长发,是代表对师父的情意。
司徒剑沧从她手中,取来发束,密密发丝,摩挲著他的掌纹。
「再会了,师父。」阮罂离开,走出死牢。
那娇小脆弱的身影,很令司徒剑沧痛心。
「小姐!」勤儿迎上来,惊诧地望著小姐的头发。「你怎麽……」
「走吧。」
勤儿追问:「有没有商量好了?要怎麽营救他?」
「不必了。」
「嘎?」
「照原订计划,准备去西域的物品,明天我们去看马,我要挑一匹脚程最快的马。」
「喔。」打量小姐,看小姐眼眶红肿,想必已痛哭过。「勤儿能帮你什麽?小姐,死我都愿意。」
「我去西域後,劳烦你代我孝顺我母亲,这就够了。」
今晚风大,寒透阮罂心房。
忽尔阮罂止步,看见路前,挡著一只巨枭,是苍。
苍一见到阮罂,扑飞过来,栖到她右肩膀,像在给她安慰。
阮罂不哭了,风也吹乾了泪痕。她往前行,将师父寄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会,她会听话,但听话的同时,她心某处,将跟著师父死了,她感觉到某种很重要的东西,将会随师父的身体陪葬。
那是,她的爱情。
这是她爱情的末日,这莫非是诅咒?诅咒她当初大言不惭地说——
「我不希罕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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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拽到宝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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