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有福了 第十四章

  「很近?很近?!」白夫人搔搔头,还是想不出是哪家闺女。她很自然就下意识地跳过爱家闺女,自然到自己浑然未觉。
  真笨,清水大师高声道:「家里兴木。」他都快没耐性了。
  「木?」白夫人又跟丫鬟们讨论起来。「这附近哪家开木材行的?还是盖房子的?」
  「唉呀!」清水大师拍桌,索性直言大喝道。「她家卖棺材的!」
  好安静,没人吭声,一个个傻了。
  冷汗一滴、两滴、三滴……淌落白夫人惨白的面颊。
  真的是非常近……就在隔壁……
  鸦雀无声的厅堂里,白夫人张大着嘴,失了魂般愣在椅上,她呆了很久,久到清水大师以为她还没清楚过来,于是斩钉截铁公布答案——
  「就是永福棺材行的闺女,爱乐香。」然后他记起爱夫人的话,很认真慎重地警告白夫人。「娶不到她,你儿子就会死翘翘,死翘翘!你明白吗?」
  白夫人忽然眼一闭往后软倒,一旁丫头赶紧上前搀扶。
  只听得白夫人气若游丝,满心不愿地道:「怎……怎么会这样?呜……」不由得啜泣起来。「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我们微生怎么可以娶那死棺材店的女儿?呜呜呜……」
  某个没大脑的丫头见夫人哭了,突来一句安慰:「夫人节哀顺变。」
  「你闭嘴!」白夫人哭得啼哩哗啦。
  那厢,爱府主人房,烛光透窗,爱夫人宏亮的笑声震动窗纱,还杂着爱老爷低沉的哗笑。
  「月儿,你真狠,这样吓白夫人。」
  爱夫人哈哈笑个不停,「她有种就来提亲!不过,咱宝贝女儿我是绝不会嫁给那刻薄势利的白府,我要气死她,让那老巫婆明白,咱还不屑高攀她哪,她气死活该,我可憋了一肚子气哪,这回老娘要杀得她死无全尸、片甲不留,她去哭死吧!」
  「喔……」爱老爷笑到肚子痛。「我真想看白夫人听见清水大师的话时,她脸上的表情。」
  爱夫人扬声娇道:「你想看?行,我猜她八成吓成这样——」她学飞几个张大嘴流口水昏倒的表情,生动得让爱老爷笑了大半夜,两夫妻笑声大得惊动整座爱府。
  爱乐香正在房里画着一朵玫瑰,听见父母愉悦的哗笑声,忍不住也跟着微笑了。一直就羡慕父母恩爱的感情,照理说富甲一方的父亲早早可以纳好几个妾,何况母亲始终无法给他生个儿子。然而父亲始终未曾动过他念,仿佛笃定了今生今世就只要母亲一人。
  爱情有时如此媚人,多么美好。乐香双手抓起画好的红玫瑰,墨清未干,她倚上窗扉,踮足扬手让风吹干玫瑰。
  一张脸,在月温柔的光晕下,花似地明艳。一阵风吹来,恶作剧般地吹走了她手中纸,宣纸轻薄飞上半空,飘上了枝头,挂在荫间,随风飘荡。
  乐香恼地「唉呀」一声,抓不住,见它升了天,栖上了树梢,那玫瑰就在夜雾中、树梢上,迎风袅袅起来。宣纸震动,玫瑰跳舞。
  乐香愣住,捂住嘴,眯眼笑了。「唉呀,树开出花了。」
  她独乐地欣赏一阵,斜枕窗框,趁着夜色,变起玫瑰的戏法给自个儿欣赏,玩得不亦乐乎。
  听着父母喧闹笑声,望着手中变出的玫瑰,凑近鼻前亲吻,她想起微生那惊愕的表情。忽地,她尝到寂寞的滋味,惆怅得像一杯苦酒。
  月光再美,却不能拥抱。玫瑰盛开,也期盼有情人摘。一身的青春美丽,当然想望鲜红嫁衣。但良人在哪?夜雾弥漫,满苑的花,红得那么寂寞。
  乐香噘唇,意识到自己的多愁善感,颇不以为然地嗟了一声,将玫瑰扔出窗外。
  傻瓜,他喜欢的是宋清丽。
  用力关上窗,关起满院美丽的夜色。吹熄了灯,揽被独睡,眼眶不住又潮湿起来。
  其实我很聪明啊,微生……乐香在梦中伤心地喊。
  诗是我做的,你真糊涂。
  月色如银,夜深露重。白微生还未归家,与好友彻夜共饮美酒。
  他在酒楼帮一票好友书写挂字,俊逸的字迹飞一般出自他手。
  「微生写得真好!」正抢着要他笔下挂字,白微生却格开他们伸来的手。
  「不、写差了!」他不满意,「呲」地一声撕了,扔掉。
  「又不好?」
  「明明很好!」
  大伙儿恼了,指着地上毁了的一堆挂字。「你已经撕了几十副了,怎么回事啊?你最近是怎的?」
  一人一句,轮流抱怨。「阴阳怪气地。」
  「是啊,玫瑰的事还恼着你么?」
  白微生蹙着一双英眉,心底气着爱乐香。
  明明是她不对,他怎么老心神不宁,觉得自个儿下午好似伤了她,好像说重了话,竟然还内疚,甚至担心她额上的伤,不知会不会留下疤?
  「唉!」微生叹气。
  「哦——」大伙儿忽地明白过来,轮番抢答。
  「敢情是为着宋清丽恼?」
  「怎地?你娘不答应是不?」
  「这是必然的嘛!」
  白微生猛然抬首,怔住了,茫然地望着众友,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地道:「我……我忘了。」忘了要跟母亲提这事,自下午和乐香那一闹,他就失魂落魄,心神不宁,烦躁得要命。「唉呀!妈的!」微生拍桌怒叱。
  众友惊地跳起。「怎啦怎啦?」微生最近乱怪地。
  白微生霍地站起,握拳咆哮,踹了桌子一脚。「这爱乐香恼死我啦!」
  都是她不好,害他生气。都是她不好,害他内疚。全都是她不好。变玫瑰吓他,又设计他写挽联,又撞伤额头,然后在他生气时,还没声没息地消失。
  微生又坐下,俯案,灌了一杯酒。「我竟然将宋清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独独惦着爱乐香这个害人精。
  微生返家时已有三分醉意,情绪很低落。经过爱宅,想看看乐香,只是想看看她,想知道她没事,就这样。可是只在宅前伫足片刻,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便踅返白府。
  一入大门,候着的下人便急急将他请到夫人房里。
  白夫人一夜苦候,为着清水大师的话,惊吓过度,烦恼过度。于是头痛地下不了床了,竟还发起烧来,敢情这爱家真是来克他们白府的。
  静下心来思虑半夜,决心为着儿子的命委曲求全。
  一见爱子入房,便嚷着要丫头扶她起来。
  「娘?您怎了?」微生关心,近床俯身探视。
  「微生……」白夫人抓住爱子双手,泪盈于睫。「我……我知道你要娶的媳妇是谁了。」
  微生愕然。「娘知道?我正是要提这事呢,怎么您先听到消息?」微生坐落床畔,帮母亲垫高枕头。
  「儿子……」白夫人忽然张臂将微生猛地揽入怀中。「娘对不住您,我可怜的儿子……」竟然要娶那个卖棺材的……哇!她不甘心,痛哭流涕。
  「呃——」微生错愕,忙拍着母亲肩膀安抚。「别这样,是我自己的主意,您能同意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微生!」白夫人更用力搂紧爱子,眼泪飙得更凶了,让微生好不尴尬。「微生,你这么体谅母亲的难处,你太贴心了。娘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不会怨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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