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 第八章

  第一场大雪,覆盖了北国大地。
  这场初冬的雪,让温度骤降,也将鹰族的石城,染成无瑕的银白。鹰族的人们,久住北地,早习惯了酷寒,只是多添了一件外裳,就足以御寒。
  然而,娇弱的幽兰,却几乎抵御不住。
  刺骨的北风,吹得她瑟缩不已。破旧的衣服,不能暖和身子,每当她的双手碰著漂著薄冰的井水时,总会感觉到一阵锐利的刺痛。
  瞧她冻得脸儿发白,唇瓣不见丁点血色,巴娜也有些心软,刻意换了她的工作,让她离开阴暗湿冷的石阶以及回廊,要她到大厅里帮忙。
  入冬之後,大厅的石炉里,就会点起炉火。
  巨大的石炉,堆满了坚硬的杉木,火焰熊熊燃烧著,每块木头都被火苗舔得通红,炉火日夜都不熄灭,随时都有奴仆会添入新的柴火。
  火焰的温度,暖了冰冷的石地,让幽兰的膝头也不再冷得频频颤抖。她伏在地上,拧乾破布,遵从巴娜的吩咐,擦净每一块石砖。
  大厅里人来人往,有预备出门去狩猎鹿群的男人,还有忙於处理兽皮,为丈夫或情人准备冬衣的女人。
  除此之外,还有特地绕远路,故意来到大厅,想来瞧瞧幽兰的人。
  金凛为了这个奴隶,得罪了狼王的事情,早已在鹰族内传开。人们心中疑惑著,难免也觉得好奇,要是觎了空,就会绕过来,多瞧她两眼。
  而族内的少女,对她更有著深深的敌意。
  金凛是她们心中无法取代的英雄。对於金凛,她们心中有著敬畏、骄傲,还有著爱慕。
  因为幽兰是南国人,少女们就算不知道金凛被囚禁三年的细节,却也因为她的出身,理所当然就仇视她。在她们眼里,所有的南国人,都是卑鄙、下流、令人憎恨的。
  自从幽兰的劳动范围改为大厅之後,少女们就不时会群众在角落,不论言语,或是表情,都流露出毫不保留的厌恶。
  就算听不懂北国语言,她也能察觉到,这些人的恶意。她试图不去理会,但是那些视线,就像是细针一样,扎得她肌肤发疼。
  幽兰垂敛眉目,刻意回避她们的视线,拧乾破布,沈默的继续工作著。她弯著腰,微微俯身,衣襟因此微微敞开,露出些许白嫩肌肤。
  一条细细的金链,溜出衣襟,紧接著,那枚刻著鹰眼、从不离身的戒指,滚出衣襟,垂落在她的胸前。
  坐在角落,身穿红衣的少女,瞬间瞪大双眼。
  「你这个小偷!」尖锐的声音,震动了所有人。人人面面相觑,看著红衣少女猛地站起身,笔直朝幽兰走过去。
  幽兰抬起头来,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只见那红衣少女,才一走过去,挥手就是一巴掌。
  啪!
  她措手不及,眼前一黑,被打得脸儿一偏,狼狈的跌在地上。她捣著颊,不明白是做错了什么,会触怒红衣少女,让对方突然变得张牙舞爪。
  红衣少女瞪著她,伸手探来,一把抓住串在金链上的戒指,凶恶的追问:「你这个奴隶,怎么会有这个?」她一边问,还用力扯著。
  细细的金链,陷进幽兰的肌肤,勒出一道红痕。她顾不得疼,匆匆伸出手,扯回那枚戒指,紧握在手心中,警戒的抵靠在胸口。
  她听不懂红衣少女的咒骂,但就是不能容许任何人碰这枚戒指。这是金凛亲手交给她的信物,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幽兰的反应,让红衣少女更愤怒了。
  「快把戒指交出来!」她又跨近几步,扯紧幽兰的发辫,用力之大,像是要扯断发辫。「交出来!」她伸手去抢。
  「不!」
  蛮横与粗暴,都没能让幽兰退缩。她紧闭双眼,蜷著身子,拚死保护那枚戒指,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出来。
  「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小偷!」红衣少女咒骂著,尖锐的指甲,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反覆抓了又抓。
  发辫被扯的痛、肌肤被抓伤的痛,还有陆陆续续落在她身上的踹打。她一声不吭,只咬著唇办,全部承受,用最消极的方式,执意保护戒指。
  咒骂声吸引了其他人,人们群聚过来,有的皱眉、有的好奇,视线落在两个女人身上。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
  「喂,先停手吧!」
  「是啊,小心别把她打死了。」
  红衣少女喘息著,秀目一扫众人,下巴拾得高高的,大声宣布:「这个女人偷了族长的东西!」
  人们静默著,只是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就连巴娜也被喧闹吸引,走了过来,听见了这项指控。
  「是我亲眼看到的,她的身上,有族长的鹰眼戒指!」红衣少女说道,伸手又要去抢,却无论如何,都掰不开幽兰的掌心。「该死!你们愣著做什么?快来帮我啊!」她喊道。
  其他的少女们,直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纷纷凑了过去,大夥儿七手八脚一块儿动手。
  有人扯住幽兰的肩、有人压住幽兰的手、有人则是用力的掰开她纤细的指,像是撬开一个锁般,蛮横的逼她放手。
  「求求你们,住、住手……」她哀求著,用尽最後一丝力量,却还是不敌这些少女。「不要!这是我的!是我的!」她苦苦呼喊,但少女们依旧置若罔闻,几乎要折断她的指,强迫她张开手心。
  那枚刻著鹰眼、色泽黝暗的戒指,终於袒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真的是族长的戒指。」
  「怎么会在这女人身上?」
  人们议论纷纷,红衣少女则是满脸得意。
  「我就说了吧,这女人是个不要脸的小偷!」她用力一扯,扯断了金链,幽兰却在这时,猛烈的挣扎,慌乱的喊道。
  「不,还给我、还我,那是我的!是金凛给我的——」
  「你这说谎的贼!」少女挥手,将她再次打倒在地,扬声骂道:「族长怎么可能把这个给你?这是鹰族金家的铭戒,历代族长只会交给夫人的,而你,你只是个奴隶!」说完,她鄙夷至极的朝那张无辜的脸,吐了一口唾沫。
  趴在地上的幽兰,却是抹也不抹。她突然街上前来,抓住了少女的手,急著要把戒指抢回来。
  「把戒指还我,那是我的!我的!」
  「你做什么?放手!」
  红衣少女抓著戒指,幽兰扯著金链,在拉扯之间,脆弱的金链应声而断,那枚
  戒指飞出少女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然後落进火红的石炉里头。
  人们发出惊呼。
  「啊!」
  「槽了!」
  「快!找水来。」
  「不不不,去找铁棍来,快点!」
  眼看戒指落进高温的炉火,人们乱成一团,在大厅里嚷著、叫著,忙得团团转,全都急坏了。
  红衣少女脸色发白,知道闯了大祸,要是族长的戒指有半点毁损,她这条小命,只怕也保不住了。她恨恨的回头,猛地挥出手,迁怒到幽兰身上。
  「都是你害的!」
  这一手,却落空了。
  纤细的身子,在众人忙乱时,毫不犹豫的奔上前。然後,她想也不想,扑进火红的石炉里。
  通红的杉木碎裂,火星四进,所有人被她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火焰烧灼著她的发、她的衣裳,她却浑然不觉,伸直了手,才能触及滚进石炉里的戒指。
  她用指尖,拨出那枚戒指,而後紧握在手中。
  一股力量把她从火堆里硬拉了出来,厚重的毯子立刻盖住她,熄灭了她发上、衣服上的火焰。
  「你在做什么?!」巴娜吓得脸色苍白,顾不得自个儿的手,也被烫著了些许,就忙著确定幽兰身上的火苗都灭了,才蹲了下来,焦急的察看著。
  这小女人被烫伤了。
  长长的发辫被火焰吞噬,衣裳也烧得残碎。她的每寸皮肤,都被烧灼出深浅不一的红肿,看来沭目惊心。
  而她的手,却仍紧握著下放。
  微微的焦味,弥漫在大厅之中,每个人都看得到,她那几乎被烫掉一层皮的右手,冒著缕缕白烟,而她还紧握掌心,不肯松开。
  「这是我的……我的……」
  烧灼的疼痛,让幽兰全身颤抖,她紧咬著唇,甚至没有察觉,眼里因剧痛而蒙了泪。她用尽所有力气,将戒指握得更紧,即使再痛,也不放手,就怕会有人,再次想要将戒指夺走。
  这是我从不离身的戒指。
  这是金凛亲手交给她的信物,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兰儿,为我收下这枚戒指。
  她握得更紧,泪水滑下粉颊。
  收下这枚戒指後,就代表你是我的妻了。
  她不能放手、不能失去这枚它。
  她用颤抖的左手,紧紧包住灼热疼痛的右手,害怕人们会再次抢走手里的鹰戒。
  这是他的信物、她的宝物,唯一可以证明,关於那个夏日的点点滴滴,并不是一场幻梦的证据……
  眼看幽兰的脸色,愈来愈惨白,巴娜心急如焚,伸手摇晃著她。「你在做什么?快放开啊!放开啊!」
  「不……不要……」她摇头,虚弱的出声反抗,小手依旧紧紧握著那枚火烫的戒。
  她不放手。
  她不能放手。
  这是她的宝物。
  这是她仅存的、唯一的……
  黑暗袭来,满身是伤的幽兰,颓然软倒在石地上。
  巴娜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女人,心里猜测,她大概是耐不住剧痛,疼得昏了过去。巴娜的视线,落到她紧握的、受伤的手,心中充满著难以置信。
  即使是痛昏了,这个小女人,仍旧握著那枚戒指不放。她的所作所为,仿佛就像是把那枚戒指,看得比她的命还要重。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踏入大厅。瞧见围聚的人群,以及人群围绕的对象时,那双剔锐的浓眉,不悦的拧起。
  「怎么回事?」金凛沈声问道。「这里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惊得厅内所有人,立刻转身,恭敬的垂首。只有那个红衣少女,一心想要抢功,忍著心里的胆怯,鼓起勇气开口。
  「这个女人偷了您的戒指!」
  金凛微微眯起眼,大步走了过来。他走到石炉旁,垂眼看著昏迷不醒的幽兰,黑眸扫过她满身的伤,闪过某种情绪。
  「她怎么了?」
  「红娃说,她偷了爷的鹰戒,方才在拉扯中,戒指掉进火堆里,大夥儿都慌了,这丫头却扑进火里,把戒指捡了出来。」巴娜照实回答,表情却有著一丝不忍。
  漆黑的眸子,挪栘到她紧握的掌,看见那些灼伤。
  「戒指呢?」
  「她握在手里。」巴娜说道,声音略低。「她不肯放开。」
  高大的身躯,有瞬间的僵硬。有某些东西,似乎进碎了冷酷的情绪,漫流在他的眼里。当他蹲下身来时,巴娜几乎要怀疑,自个儿是眼花了。
  那一瞬间,她似乎在族长的眼里,看见了担忧以及愤怒,还有翻腾的激烈情绪。
  一个男人,只有在非常非常在乎一个女人时,眼里才会出现那种神情。
  巴娜看著金凛接过幽兰,低头注视那张小脸上的泪痕时,心里隐约猜出,幽兰的存在,对族长来说,绝对不仅止於是一个人质。
  在众人的注视中,金凛的手,落在那紧握的掌心上,试图让她松手。
  那阵焦味,再度传了过来。
  热烫的金属,烧灼了血肉,加上她又握得太紧,只要稍一用力,她的手心就会再度皮开肉绽。
  「族长,这不能硬扯,她的手恐怕是和戒指沾著了,需得另外处理的。」巴娜看不下去,小声提醒道。
  金凛表情一僵,蓦地抱起幽兰,站起身来。
  「去找大夫来!」
  丢下命令後,他抱著她,转身往大厅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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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了。
  雪还在下。
  石屋里寂然无声。
  宽大的木床上,躺著昏迷不醒的幽兰。她脸色苍白,连呼吸都轻浅,全身伤痕累累。
  金凛坐在床沿,一语不发,黑眸注视著她。
  她瘦了。
  她原本就纤弱,北国的艰困生活,让她又瘦了一圈。原本丰厚光滑的长发,被火焰烧得乾枯,一碰就碎成灰,剩下的发,只及她的肩头。
  黝黑的手掌,无声的探出,来到她的脸儿旁,仿佛要触碰她,却又悬宕著久久不动。
  她的额头,有著撞伤的痕迹;她的脸颊,有被掌掴後的红痕;她的颈项还有瘀青,是他数日之前,亲手留下的。
  他无法转开视线。
  她的衣衫残破,到处被烧得洞穿,肌肤上到处是红肿的烧伤。其中,伤得最厉害的,是她的手——
  她的手。
  金凛的眼角,微微抽搐。
  软嫩的掌心,被烧红的戒指,烫出严重的伤。戒指上的刻痕,甚至在她的掌心留下模糊的烙印。当大夫小心翼翼的,打开她的手心时,映入眼中的,是血肉模糊的可怕景况,被撕扯的皮肤,边缘还有著焦黑的痕迹。
  戒指被取下,巴娜洗净後,留在桌边。
  取下戒指的过程中,幽兰始终昏迷不醒。但是,那瘦弱的身子,偶尔会因为剧痛,本能的抽搐。大夫仔细的处理了烧伤,在她的掌心以及烧伤处,涂抹了药膏,就无声的退出石屋。
  这么严重的烧伤,暂时还不能包扎。大夫说,要是治疗的时间再晚一点,她的这只手就要废了。那枚烙铁似的戒指,险些就要烧断她的手筋,如今,她的手虽然保住了,但是却得休养上一阵子,就算是痊愈之後,也无法再提任何重物。
  为了那枚戒指,她差点赔上一只右手。
  宽厚的男性指掌,来到她摊开的、满是烧伤的手心。起先,那只手悬宕著、静止著,许久之後,如石刻般的掌,竟有了隐约的颤抖。颤抖愈来愈明显,而金凛的表情,再也不复冷静。
  他是那么恨她。
  深幽的黑眸,阴郁的瞪著那只手,心口却疼痛的收缩著。
  他是那么恨她。
  那只手,原来是那般白皙柔嫩,软如春花的嫩瓣。
  他是那么该死的恨她。
  金凛握紧拳头,高大的身躯紧绷著、颤抖著,他闭上了眼,终於对自己承认。
  他是那么那么的恨她,但是——他也始终忘不了她。
  羁押在心中的痛楚,就像是利刀般,一次一次戳戮著他,直到他濒临崩溃,再也无法以冷淡伪装。
  「该死的你!」他咒骂著,像是受伤的野兽般,在她床畔,几不可闻的狺狺低吼。「为什么要背叛我?」
  床上的幽兰,仍旧昏迷不醒。但在他记忆之中,那柔柔的嗓音,就像是无形的绳,一圈圈的围绕著他,再缓缓的收紧,捆缚著他。
  我只知道,三年前你突然失踪,之後就没了音讯。
  她说。
  我每日每日,都到岩洞里等你,直到我病了,被送回凤城。
  她说。
  不,全凛,你一定误会了什么。
  他忘不了她的眼神、她的眼泪。
  关於你说的一切,我全都不知情。
  无辜的眼神,注视著他,坦白而毫无隐瞒。她从未回避过他的视线,那双纯净的水眸,只有忧伤、困惑、不解,以及恳求。
  求求你,相信我,我爱你。
  那三个字,就像是钉子一般,重重敲进他的心中。
  我爱你。
  我爱你。
  凛,求求你,相信我,我爱你。
  「该死的你!」金凛发出困兽似的怒吼。
  他明明就恨她,为什么还会因为她的辩解而动摇?甚至在痛恨的情绪中,还藏了一丝的不确定?
  在窟牢之中,关靖站在他面前,微笑的告诉他,她的温柔、她的甜美、她的爱恋,全都是伪装,一切只为了欺骗他,要将他逮捕入狱。
  只是,倘若关靖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幽兰为什么又要留下这枚戒指?甚至还为了这枚戒指,冒险扑进火炉中?
  金凛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戒指,收入掌心中。戒指已经冷了,不再有灼人的温度。
  这三年来,她始终保存著这枚戒指?
  这代表著什么?
  金凛收紧了掌心,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些时日以来,他因为她的背叛,恣意的羞辱她、冷落她,甚至放任鹰族的人们,将她当成奴隶,随意使唤奴役。
  但是,万一他错了呢?万一他真的误解了她;万一她根本没有背叛他;万一她真的如她所说,对一切毫无所知,苦等了他三年呢?
  当她的烧伤沭目惊心的展露在他眼前後,埋存在他心中那些深重的恨意,开始有了动摇。
  万一呢?
  万一他错了呢?
  窗外,冷风呼啸。金凛在石屋中,一次又一次的绕著圈子,被心中的疑惑纠缠著。
  如果,关靖说谎呢?
  如果,幽兰是无辜的呢?
  他停下脚步,站在床边,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这不是一场赌局,而是爱恨之间的分水岭,他无法判断,是该信任她的无辜,还是继续惩罚她的背叛。
  因为这枚戒指、因为她不寻常的举动,他急切的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说明三年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谎言。
  金凛走到窗口,推开窗扉,冷风立刻灌入室内。天色已黑,漫天的大雪,一阵又一阵的落下,他仰头对著窗外,发出一声长啸。
  尖锐的啸音,响彻整座城,在雪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片刻之後,门上传来轻敲。
  金凛开了门,门外的男人那巨大的身躯,几乎占去全部的门框。雷泽低垂著头,门廊上的火把,照亮他脸上、身上的无数刀疤。
  「爷。」
  金凛转身,徐声下令。
  「我要你去南国,替我查一件事。」他需要真相。
  雷泽想也不想,只答了一个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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