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父为婚 第六章

  所有学子兴致勃勃,伊灵却是头昏脑胀。
  不是因为她怕热,更不是她体力无法负荷学堂的课业,而是她一晚未眠,只要一闭上眼,他的身影立即自动飞到眼前,怎么拨也拨不开,烦透她了。
  一早,所有学子就在学堂前集合,再到后山马厩取马,她不会骑马啦!
  一看见马,伊灵的头更痛了。
  「你跟我同乘一马。」孟君唯理所当然地说着。
  伊灵再次瞪大眼,已经没有勇气回头面对后头纷纷议论的同学们。
  但孟君唯无视于她喷焰的眸,迳自将她抱上马圈在怀里,她顿时僵若化石,动也不敢动。
  「时间为两个时辰,哪方的猎获多,就由哪方获胜。」
  简单的游戏规则公布之后,所有学子犹若骁勇善战的将领快马而去,孟君唯则是远远落后,马儿有一步没一步地踢踏着。
  「别怕,我会让它慢慢走的。」
  伊灵水眸微瞠。她又是哪个举动让他发现,她其实是不会骑马的?
  很想回看看他的眼睛,猜测他的心思,但是坐在马背上实在是太可怕,教她不敢动弹,到最后,也懒得猜了。
  「先生,你让我和你共乘一匹马,到底要我怎么低调?」他根本就是想要整死她吧。
  「无妨,有我在,没人敢动你。」昨日,他已经杀鸡儆猴了,应该没有笨蛋想要再挑战才对。
  「你会不会觉得你对我太好了一点?」教人不误会都难。
  「会吗?」不是装傻,而是真的感到疑惑。
  这么几个举动,就算是好了吗?
  「不会吗?」伊灵略微回头,马儿突地小跑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抓住他的衣襟。「你骗人,你不是说它会慢慢走的吗?」
  「它没跑,只是蹄下有小石子颠了它一下。」他赶紧安抚着,但却被她严重发颤的身形给逗笑。双手揪着他的衣襟就算了,还一副只要马儿再跑,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撞进他怀里的可爱模样。「你真这么怕马?」
  慢着——伊灵蓦地抬眼,想知道当他笑出声时,是什么样的表情,然而动作过大,竟吻上他笑咧的嘴,鼻腔吸进他混合着淡淡茶香的气息,四片唇瓣是如此理所当然地嵌合在一块,谁也没有先动。
  她瞪大不知所措的水眸,他则是垂敛浓密的长睫,就连座下马儿也不知道在何时自动自发地停止动作,在绿荫后的山径里。
  风,拂入林间,扬起阵阵窸窣声,她心跳如擂鼓,怀疑自己心跳的声音已经从嘴巴冲了出去。
  而他,平静如天空沉室的云,只是瞅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眸阗晦得像是黎明的前一刻,黑暗得太彻底,心绪深藏在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版块上。
  直到她羞龈地垂下脸,挪开她的唇,他才猛然发现,他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平静。
  她乖乖地背对他坐好,他缓缓摊开手心,掌心竟有抹湿意,缓缓地贴上胸口,心跳乱了,茫茫然地抚上唇。她残留的柔嫩、雅致的清香……教他心猿意马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先生?」过了半晌,后头半点动静都没有,教她不由得怯生生地回过头。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他突问。
  伊灵顿住。
  「你不该来这里。」他微恼低咆着。
  「先生?」伊灵被他脸上寒鸷的光痕震慑住,一道青冷闪光划过天际,锭破云层,打在山巅上,迸出阵阵烧灼的火花,吓得马儿抬起前蹄嘶叫着,她失去平衡,本想要抓住他,但被他脸上的冷漠震住,她选择握紧拳头,放任身子往外斜出——
  她不懂,为何他突地这样对她说话。
  来到松涛书院之后,她发现,自己不懂的事,愈来愈多了。
  「伊——」孟君唯失了冷静,在她身子滑落崖边时,跃身扑去,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像是呵护着什么珍宝,然而以背顶着崖壁顺势滑下。
  她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有人将她护得好牢,她身上半点尘土未沾,甚至倾盆大雨也没将她淋得太湿。
  因为,有个男人替她承受了这一切。
  伊灵被安置在一间茅屋里,看着他浑身湿透,还忙里忙外地翻箱倒柜,良久才发现,原来他是在找火摺子和木柴,可惜一无所获。
  「冷吗?」他踅回,问着她。
  伊灵大眼眨也不眨地瞅着他,被他搞得脑袋好不清醒。
  初见面时,他眸带难以掩饰的关怀,然而先前,他冷漠得教她感到很受伤,如今,他眸底却又染着毫不掩藏的担忧……这人为何如此善变?抑或者是他在隐藏什么?
  「怎么了?」他轻拍着她微凉的颊,浓眉微拧。
  「我在看你有几张脸。」她似笑非笑地道。
  孟君唯微愕。
  两人对视片刻,他生硬地转开眼。「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用哪种眼神看你?」
  他心慌了?她是什么眼神?为何能教他心慌地先别开眼?
  「伊武,这儿没有火,待雨小些,我再带你回书院,现在你先把湿掉的外袍脱掉,免得受寒。」孟君唯不答,反而迳自交代着。「我到外头去。」
  话落,他旋即起身。
  「你为什么要到外头?」伊灵缓缓地爬坐起身,举手投足是长年在烟雨阁被调教出来的优雅身段。
  孟君唯没回头。
  「湿透的人是你,你不脱衣袍,倒是要我先脱……孟先生,你在忌讳什么?」
  那感觉像是他早已看透她的性别。
  这么说来,一切就都合理了。
  她沐浴,他守门;他说她不该来到书院;他甚至还想避嫌……这一切都说明了,他早就发现她是女儿身,若是无误,应该是在初见的第一眼。
  为什么?她不认为自己会那么快的露了馅。
  知道要女扮男装,她特地学了一些文人的举措行步,不敢说自己学得唯妙唯肖,但是绝不可能在第一眼就被识破。
  他给她的感觉彷佛,他认识她。
  但是不可能,她没见过他,若见过,绝不会忘。
  「我没忌讳什么。」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到屋外呢?」她轻笑着,很想告诉他,他想退到屋外的举动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自动招了。
  明明是个受礼教束缚,又细心照料她的人,为何先前在山径上突地变得冷漠?她发现,她不喜欢他用那种态度对她。
  非常不喜欢。
  「我不冷。」他还是没回头。
  「我也不冷,不如我到外头,让你在屋内好好地脱衣吧。」说着,她站起身,潇洒地要往外走。
  「外头风雨交加,你一出去不就浑身湿透了?」孟君唯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
  「孟先生不也一样吗?」为什么要对素未谋面的她这般好?
  「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勾笑,笑得极艳,匀净的小脸满是诱人光痕,柔软身子往他胸膛贴。
  「你!」他立即将她拉开,恼她竟然在这当头挑诱他。
  「我怎样?」她扁了扁嘴,装可怜。
  原本,她就是要勾引他,既然已经被他发现她是女儿身,那刚刚好,就让她来试试,他是不是真的有断袖之癖,那净岚姑娘说的话中有几分可信。
  「你湿透了。」他瞪着她的袍子被他沾得湿透,恼叫道。
  什么?他发恼,不是因为她诱惑他,而是因为气自己把她弄湿?
  伊灵不快地瞪大水眸。
  这……男人真的爱男人喔,要不然面对她烟雨阁花魁的刻意魅惑,怎还能无动于衷?
  「我就是想湿透!」她近乎挑畔地道:「咱们再一起脱!」
  她这个堂堂花魁居然被他如此漠视,这一口气,要她怎么吞得下去?
  「你在胡闹!」他低咆着,瞧她不断地欺来,他只好不断地往后退,而她像是豁出去似的,硬是将他给逼到墙边,这一时之间教人疑惑,这采花贼到底是谁。
  伊灵放下女子矜持,整个人贴上他,直到感觉到一股凉意渗透她的体肤,教她不由得打了个颤。
  糟,不该逞一时之气的,这山里天候变化多端,下了雨后,尽管是入暑,但却好像有点冷……
  「冷了吧。」低沉嗓音透着淡淡的责难。
  「不冷。」她嘴硬得很。
  「把衣袍脱了。」
  「什么?」刚才还要避嫌的,怎么现在突然要她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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