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着,没有太多反应、没有哭天喊地,也没有哀痛流泪,彷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
内官宣旨完毕,也不期待她领旨谢恩了,更知道事已至此,难以挽回。
「长公主,」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喊了她一声,「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杨慈云看看他,「张公公,皇上要杀我,有没有一丝为难?」
太监想了想,屏息许久,终于还是开口,「有,皇上很为难,但为了朝中安宁,不想再让诸臣为此事屡生纷争,只能牺牲您。」
他没说出口的是,现在要杀的,何止是前朝的长公主,更是太子殿下的正妃,是皇上的媳妇。
难,就难在这里!
「太子呢?」
「太子要救您,皇上怕他将您劫走,闯下大祸,将他软禁起来,不准他出来;但老实说,内宫或是朝廷,确实已经因为您的事情陷入一团混乱,要救您的,要杀您的都有,各有立场、僵持不下,再加上太子殿下坚持要救您,与朝臣屡生冲突。」
杨慈云仰天,心里稍感宽慰,知道他是拼了命的想救她,这样就够了,不枉他们夫妻一场,就算此刻,注定只能恩断义绝,她还是会感谢他,感谢他在她生命终了的这一刻,为她带来这一丝安慰。
这样,就够了。
该她死的,她不会躲,好歹她是长公主,是堂堂清平长公主,就像她说的,他们杨家欠百姓太多。
杨氏王朝灭了,杨家人在战乱中几乎死绝,先帝也就是她的弟弟,暴虐无道,遭到起义推翻,最后自焚而亡,这几年下来,几个杨家的旧贵族则屡屡叛乱,死于战乱者所在多有……这些都是他们的下场。
现在换她了……
「长公主,请吧!」
一旁的太监端着托盘走进牢里,托盘上放着一只瓷杯,太监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杨慈云看着,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她只是感到一丝冷意窜上心头。
「长公主,毒酒备在桌上,等会儿我们所有人都会出去,就您一人,不会有人跟着,您可安心的走;一炷香过后,奴才会进来替您料理后事,请您放心。」
站定在桌前,看着那毒药,她突然感到一丝轻松。生死已定,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张公公。」
「奴才在。」
「替我传个话给太子、给皇上,就说杀死慈云的是皇上、是太子;不是慈云的夫婿,不是慈云的爹!」
太监眼眶一热,知道即便至此,眼前这个女人还在为那两个将她推向绝境的男人设想说话,不禁对她感到钦佩。「奴才知道,请长公主……好走。」
「还有,告诉太子不要挂念我,请他照顾孩子、孝顺爹娘,以天下为念……我会祝福他的。」
说完,太监跪地给她磕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众人退了出去,后头的侍卫帮忙关上门,果如其言,没有人留在牢里,就只有她一人,虽然这是因为牢里只有个小窗,几无可遁逃之处,但也表示所有人都想让她有尊严的走。
身后不远去,老丞相一家人在大牢外头不肯离去,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传来,声声螫人。
「长公主……」
哀号哭泣不绝于耳,老丞相身后的家人甚至开始祭拜,撒着纸钱,牢内又一阵风袭来,纸钱四处飞舞,随同泪水一起模糊了视线。
这时,几乎所有的侍卫都跪下来,就当作自己是在为前朝长公主送终——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人好、个性善良,皇上一定要杀了她,让大家都很难过。
始终跪在外头的太监等着,身旁的小香炉里燃着一炷香,他在等香燃尽,等里头的人死透,边等边流着泪……
终于那一炷香烧到了尾,他侧耳听,牢里静悄悄,他深呼吸,屏息,站起身,整整衣服。
「进去吧!」
一旁的太监与侍卫赶紧爬起来,跟着进了牢里,里头暗,一点光也没有,公公适应了许久才看清楚,他看见了……
跨开步伐走进去,他看见了——杨慈云在牢内倒在地上!他走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却略微发抖,似是不敢造次。
这一刻,眼前的长公主在他心中如同巨人,超越每一个人——为了朝里的和谐,为了怕损害太子将来登基继位的大业,她愿意饮鸩一死。
将杨慈云转过身,她的脸上一片安详,只有那嘴角沁着血,紧闭的眼已然了无生气。
探了探鼻息、试了试脉搏,他知道,她死了……
手一挥,告诉外面的人,太监传给了侍卫,侍卫传给了太监,一个传一个,传到了钟楼,顿时钟声大响。
皇上答应她为她发丧,让她以长公主的身分,更以太子妃的身分风光大葬,死后归葬前朝陵寝,与他们杨家的列祖列宗同地长眠。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只是静静躺着,如果可以,如果她还有意识,她定会想起这么多年来的遭遇,想起在将军府的点点滴滴,想起夫婿的情深意重,想起两人的相知相惜,想起清城的相依相守,想起舍命别离,想起挹翠阁的大火……
只是,她再也无法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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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深处无怨尤 楔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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