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那个夏天,天空湛蓝,空气象是静止了一般燥热得没有半丝风。
我在空调足得过头的房间里哆嗦着紧握半杯温水,傻愣愣地坐在床前,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床上那个据称是“全世界最先进科学结晶”的家伙内部程序调试完毕,然后把眼睛睁开来。
耷拉的眉毛嘟囔的嘴,均匀的呼吸还显得特别香甜,此刻闭着眼睛完全就是一副雷打不醒的酣睡模样——让人头疼的顽劣少年形象,怎么看都找不出半点高科技产物的痕迹。
真不知道那负责形象设计的家伙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投入如此巨大的项目,多少也要把产物往美型化发展才是。南凌曾告诉我这次人造人项目的经费投入巨大,光尾巴后面就跟的0就足以把人吓死,那个时候我还畅想了半天,在心目中勾勒了无数类似于布拉德比特或者莱昂那多那样的英俊面孔,结果……
好吧好吧,我承认在这个小东西还没真正“活”过来以前就这样腹诽是不大道德的,那以下的形容词我就尽量往美好了说。
客观评价,这张小脸还算可爱——反正可爱是那么宽容的一个词汇,就象现在这样,即使腮的地方肉了点,藏在头发后面的耳朵大了点,小嘴也象在和谁赌气一样撅起的幅度太夸张了一点,但总的来说,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走在街上应该有半数以上的回头率,其中妈妈级别的会占到70%以上。
其实不能怪我太过挑剔,和南凌那种级别的美少年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对美好事物的标准自然比常人略为苛刻一些,何况,能够用肆无忌惮的目光那么彻头彻尾地打量一个人造人,这种机会也不是谁都有的。
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不知道那些该死的自我调试程序进行到了哪里,床上的生物连个类似与翻身的多余动作都没有,同一个姿势让我来来回回看了快33遍。
好无聊……
最初的好奇和兴奋已经被枯燥的等待磨得一丝不剩了,想着因为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的家伙的介入而不得不和南凌分开很长一段时间,我更是悲从心来。
“我们的设计和制作工作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后期的观察记录和调试工作,以后就拜托卓越你了!”
想着那个时候,南凌拎着大大的皮箱,把他的东西从我们一直合住的屋子里一件一件搬出去,居然还能微笑着说出上面那些话,我就恨得牙痒痒。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观察一个破人造人我们就一定要分开?你是这个方案的主设计者,难道不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成果吗?”那个时候我几乎是愤懑地吼了出来——毕竟从高中开始,我和南凌之间就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分开过,就连进这个见鬼的智能生物机械工程基地,也是追随着他的脚步而来。
“不过分开一年而已,卓越你其实不用太介意!”南凌还是挂着他那该死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微笑,而且根本没有让我发表意见的余地:“所谓当局者迷,你既然知道我是这个人造人的主设计者,就应该想到我的思维已经成为定势,由我参与后期意见,并不利于以后的技术改进。所以大家都以为留一个没有任何干扰的空间给你做后期观察和记录是最合适的。至于为什么是你……卓越难道你不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吗?”
他总是能一句话就把我骗得团团转,这次也不例外。我长叹一声,伸臂把他搂进了怀里:“那……这段时间我是不是不能经常见到你?现在想着都觉得很郁闷……还有那个麻烦的人造人,希望不要出现太多匪夷所思的问题……”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全身都是仿真合成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纤维……即使是最精密的医学检测也不能在他身上找出半点和真正人类的区别……换句话说,他是通过精卵结合,和克隆技术之外的第三种方式产生出来的‘人’……”
“你就这么有把握?第一次的实验品总会有太多考虑不到的瑕疵吧!”不喜欢他靠在我怀里时那么旖旎的气氛中,还用那么严肃的口气讨论学术性问题,我只有小小的打击他一下让他闭嘴。
“我当然有把握,他又不是第一个成品……”
话到这里有些仓促的遏然而止,虽然有些好奇的问题被勾了起来,却在下一瞬被南凌主动送上的唇吻得再无声息。
“照顾好自己,卓越。还有,那个小东西的大脑皮层里被我们植入了模拟的记忆,随着以后生活的一天一天进行,有很多虚构的景象会在他的记忆里一点点的复苏……卓越,你会发现那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呢……”
有趣吗?
我苦笑。有趣的事情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开始发生,可现在看来我已经快被闷死了。
不能再这样委屈自己了,多少也应该吃点东西再回来。
一边唾弃自己的毫无追求,一边抖着衬衫慢吞吞地往外走。
然后是很响的“咯吱”一声身体在床上翻滚的声音,我的耳朵立刻呈兔子状的迅速立了起来。
“恩……”粘稠又沙哑的调子,象是刚刚才学会说话的婴儿,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用最小心的慢动作,一点点把头重新扭了回去。
“#¥#%……#……”发音稍微长了一点,可想我在初中就能把TOEFL考满分的完美听力,居然还是愣没明白他要说什么。
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开始假设南凌是不是一个失手,给他植入了的是刚果老挝或者柬埔寨的某个原始村落里的地方土语。
“龙……龙奈?”试探性的叫他的名字,如果他继续没反映,我准备立刻在调查报告上盖上不合格的大印,然后叫基地的那些狗屁专家们立刻上门把他给我弄回去——哦,当然被我加上了某些形容词的专家里面绝对是不包括南凌的。
“啊……”虽然还是单字发音,但抬起来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看架势应该是已经有反映了。
“你醒了啊?”我干笑,发现自己现在做的不比和一只宠物狗交流容易多少,为了不冷场,我只有继续无话找话——反正是不能指望他了。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烂白的句子,毫无创意和情调,但毕竟民以食为天,一般用于救场时都是百试不爽的。
他那顶了一头的柔顺小毛终于上下点了几下,恩恩啊啊的还多了个词:“好……啊……”
OH MY GOD!不用他回忆什么,只要他的语言表达功能复苏我就很感动了!
想象着他身体里面那些高科技产品正如奔腾处理器一样在飞速运转,那多少也需要一个适应时期。无心继续矗在那里耗完整个过程,我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里做面包三明治。
等热腾腾的面包出炉,夹上新鲜的鸡蛋送到他手里时,他已经眼睛骨碌璐地转着,基本上回过神来了。
“卓越,我这觉睡得好长……脖子还会痛!”一边很没形象地添着嘴角边的蛋汁,一边用手揉着后颈。
苏醒后的第一个长句居然就是叫我的名字?看来南凌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把他扔我这里。
不过就现在看来,这个人造人实在是有够人性的,簇眉,打呵欠,伸腰……每一个动作都自然到了极点,看不出丝毫破绽。
其实认真想想,他的身体原被就是一个“人”,做出这些动作本就是情理之中。
应该是我被实验室里那些线条僵硬,动作粗鲁的低级机器人形象腐蚀得太深了。
瞪着眼睛看他啃完面包,只恨自己为什么不用个盘子装过来,好让现在有个洗碗之类的借口再次溜出去,总比两个人——不对,是一个人和一个人造人大眼瞪小眼的相对无语强。
“脸上……没擦干净吗?”看来我的眼神太过直白,他开始举着手在嘴边拼命擦。
“没有没有,很干净拉……”特别真诚地说完这八个字,发现后面又没词了。
不能怪我木讷或是拙于言辞,换成任何一个人对着一个连属性都不明确的陌生家伙,再多的热情和机智都是没有发挥余地的。
“身上好酸……”见我僵硬如木头,在我身上得不到满意的回应,小东西嘴巴一撇,眼睛开始滴溜溜地往窗户外面转:“天气不错,我要出去晒太阳!”
所谓随身的检测记录,自然是不能错过他到户外的第一时期。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刚才还能对着低温空调咬牙切齿,现在已经被太阳烤得连怨念都没了力气。
天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大的兴致,这么大的太阳下面还能活蹦乱跳的。
这种天气下会在大街上招摇的,无非都是露腰露腿为了显摆身材的清凉美女,两个大男人不乖乖在家呆着居然也要跑来凑热闹?
汗如雨下之际,开始回想起以往夏天南凌亲手冻的绿豆百合汤那浸人心脾的凉爽滋味。
再看看此刻的一身狼狈,果然是天上人间……
“给你吃!冰激凌……巧克力味的!”
天见可怜,总算有解暑的东西递过来了。
很欣慰的把手伸到一半,然后苦着脸把头抬了起来。
今年夏天很流行的巧克力雪糕,做成流氓兔那种贼头贼脑的模样,眼睛的部分还是用彩色的果汁糖给点上去的,满大街的6岁以下儿童几乎是人手一只。
电视里反复轰炸的广告语是,让我们的童年在甜美的巧克力泡泡中度过。
可我暂时还没有加入这个行列的打算。
不过拒绝别人的好意是挺不礼貌的一件事,尤其那个人舔着雪糕的同时还特别期待的看着你。
我磨磨蹭蹭地接过来,想着怎么装做失手才能把这个丢脸的东西扔得不着痕迹。
还好,几步之外那位一直瞪着我们的杂货铺的老太太,救命的声音终于及时地响了起来:“我说小伙子,你那两根雪糕,还没给钱呢……”
眼前的那张脸上开始露出片刻的迷茫神色,连舔着雪糕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南凌说过,他头脑中的很多概念,是需要一些外部的刺激做引导,才能逐步形成的,比如那位大妈刚才提到的“钱”……
还好他那张脸对着年纪偏大的异性还是有着不扉的杀伤力,那位老太太估计也是乐呵呵地忙着欣赏去了,不然那里会由着他东西都快吃完了,还能自由自在地站在这里。
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好几下,看来程序被激活,应该是已经是明白过来了。
从上衣到裤子的口袋都装模做样的拍了拍,然后一脸正直地看向我。
没钱,是吧?
南凌再天才也不会想到他的宝贝人造人苏醒过来做的第一件大事居然是跑到大街上买雪糕,因此没在他衣服口袋里塞钱也不算是太大的失误。
毕竟神经活动,记忆思维这种东西是相互交叉影响又极其微妙的,虽然最基础的部分是由南凌和他的合作伙伴们设计植入,可后面的发展状况,谁也无法预料。
这就好比一个人由父母生下来,然后提供一定的环境让其发展,但却无法猜想此后会有怎样的一道生活轨迹一样。
所以南凌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设计工作一开始,设计者们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立场。
我乘机把雪糕塞回给他,开始在裤子口袋里掏钱。
只可惜象我和南凌这样的国宝级的科技人员,平日大多出席各种高级酒会或者派对,购物也是只爱选限量销售的牌子,打个电话或者在网上CHECK一下,自然会有专门人员态度良好的送货上门,所以是极少有机会上街买这种东西。
为了两根雪糕刷卡好象过分了点,何况老太太这里看上去也没有提供这种服务。
所以我只有拼命陪着笑脸,把一张一百的钞票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老太太黑着脸开始翻零钱。
“对不起对不起……”涎着脸猛道歉。斜着眼睛瞥过去,小东西事不关己的四处看着,已经开始啃本来属于我的那根雪糕了。
焦头烂额的第一天外出散步,随着我狼狈不堪地抓着从老太太那里找来的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零钞,以及龙奈吃了两根雪糕以后依旧意犹未尽地盯着满街小朋友手里的零食双眼放光的丢脸场景落幕而匆匆结束。
这个人造人苏醒过来的所有反映基本都还算正常,生理健全,心态健康。即使很多概念都还没有被唤醒,但相信随着他生命的延续,一切都会好起来。
唯一让我不明白的是,花费了那么多时间金钱和人力物力制造出这么一个小少爷,意义到底在哪里?
有神论者说,人类由上帝仿造自己的形体塑成。
现代科学解释,人类的生命是通过精子和卵子的结合而萌生。
即使没有太多的法律条文明确约束,用传统方式以外的手段孕育生命总是会受到人类道德观上的巨大争议。
可无论来自舆论的阻饶如何巨大,依旧有很多人执着于这个课题。
南凌的解释是,这个课题的研究可以拯救更多身体上有天生残疾或遭遇了后天不幸的人。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总是很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深切的悲哀,我知道他是真挚的。
可我心里还是会有隐隐的不安。
仁慈的幕布背后,更多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神圣的人类生命通过人工合成的方式被制造出来,会成就制造者那种类似于上帝的满足感呢?
以上是我休息以前,在电脑里记录下的的对龙奈第一天的观察报告记录的部分内容和一段本不必要的随想感言。
只是最后一个段落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DEL掉了。
毕竟,这份报告是要通过EMAIL传给南凌的,我不愿意在他繁忙的工作之余,还把某些困饶的情绪传染给他。
龙奈早早地已经开始睡了过去——不过不是在自己的床,而是蜷缩在我脚边的厚厚地毯上。因为在床上烧饼一样翻滚了一个小时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一个人在空空的黑色房子里会睡不着。
天知道这是什么情节交叉影响而得出来的变异——他的那些设计和制造者们基本上都属于独立到在深山荒林的狼窝里都能睡得巨香的类型。
南凌要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血结晶苏醒以后竟是眼前这个如猫一般臃懒又粘人的模样,估计连想死的心都有。
“喂!起来了,我要关机回去睡觉了,你也回去睡吧!”
不知道怎么叫人的方式才是正确,只有拍拍他圆圆的屁股,反正以前都是南凌来把我弄醒的时候多。
“哼哼……”也不知道人造人会不会做梦,反正看目前的情形,他是丝毫没有理我的意思。
头疼……
若是就这样把他扔这里,明天起来伺候一个感冒了的人造人难度系数一定更高。
一咬牙,伏身把他抱了起来。
诶?
看上去肉肉的样子,居然比我想象的要轻很多。
柔软的线条搂在怀里还很温暖。
不是南凌那种触碰以后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就会产生欲望的成熟身体,却是婴儿般舒服安宁的感觉。
忍不住蹭了蹭他小小的鼻子,巴掌大的脸立刻抗议般的皱成包子一样。
哈哈,好可爱……
一直缠绕在心中的烦闷和不情不愿在他此刻的生动表情中都统统散去。
细腻而脆弱,天真又坦白……
原来人类的脸孔竟可以有那么丰富的表情。
在基地里面工作太久,接触的都是对工作态度严肃的人,严谨的思维被带到了生活中,连微笑的尺寸都很不得用上模具成批生产,类似于随性这种东西,大概已经遗忘得太久了吧……
记忆中的那个会在草地上不顾形象地躺成“大”字型的少年南凌,还有那个可以笑的全世界都听的到的年代,已经岁月的流逝中成为一个越来越模糊的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某些东西已经在怅然若失中,渐行渐远,然后无迹可寻。
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些,免得把小东西从好梦中惊扰了起来。
柔软的蓝色床单象深邃的海洋,龙奈的身体才一被放上去,就立刻被轻轻地拥抱住了。
喉结微微地动了动,咋了咋嘴,象是很惬意的享受着什么。
薄薄的月光从窗棂倾泄而进,一碰即碎。
龙奈的脸上被镀上了淡金色的光晕,如水的温柔。
有莫名的愉悦开始从心底一点点涌出。
在小心地把门拉上给他道晚安以前,我终于忍不住好心情地裂嘴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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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应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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