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威认定我是疯了,因为我居然去买以前我们都不屑一顾的娱乐杂志。“你疯了猴子,这东西能吃还是能穿啊!”他在一边直跳脚。
“你不要那麽庸俗嘛,我们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我悠闲地。
徐佐正现在如日中天,娱乐版的头条总是他,杂志里送的海报还是他。暴光率这麽高干什麽,老子光要买齐那些报纸杂志就得多少钱哪。省吃俭用买这些以後只能一斤2毛卖给受破烂老太太血本无归的东西,我都要怀疑自己脑壳是不是烧坏了。
听说为了支持正版,徐佐正的新专辑20块钱一张发售,还附送一张演唱会入场券。
这种盗版CD都要15块一张的年头,为了抢购这张CD,差点打出人命。我是让文威替我去挤的,他块头大,物尽其用嘛。
“方其你不会真的迷上他了吧。”文威忧心忡忡地看著我,“你们俩差太远了,不可能的。”
“神经,这话你对我们班那群花痴说去。”我切了一声胡乱披个外套开门出去。
演唱会入场之前我忽然想打电话给他。
没什麽正经事要说的,就想大声叫嚣徐佐正你个混球老大我捧你的场来了快给我流两滴眼泪感动感动。
随便想想而已,我们也没熟到那地步。指不定连我是谁他都不记得了。
那头是久久的长音。
“喂”有人接听了。是他的声音。
我一下子口干舌燥起来,张著嘴不知道该说什麽。
“请问哪位?!”
我嘴唇哆嗦著,手忙脚乱把电话挂了。
挂断的一瞬间我好象听到他叫了声“方其”
也许是错觉。
没空多想,我被自己的狼狈吓住了。
演唱会乱成一团。他一站到台上现场就炸了,尖叫声此起彼伏,许多女孩子挣扎著推开保安要往台前冲。我打过无数场架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傻了,怔怔地看著疯狂的人群不知如何是好。
“蹲下,全都给我蹲下!”实在乱的不行,保安干脆把我们当暴徒给处理了,我莫名其妙还吃了一棍子,痛得差点扑过去拼命。最後所有人都抱著头乖乖地蹲在地上,看一群保安威严地拿著警棍走来走去,我哭笑不得。
说实在的整场演唱会我都没看到什麽,人实在太多了,我在後面远远地只能偶尔看到他的身影在台上晃动。无数女生就在我耳边扯开嗓子尖声哭喊,我能听得见的也就只有“佐正,我爱你!!”之类的东西。
结束後还有个小型签名会,几乎全场人都拿著那张CD排著队等徐佐正签名。我夹在长长的队伍里晕头晕脑地跟著往前挪,越来越觉得自己好笑。方其,你看看,这麽多人爱著他。这麽多人,你凑什麽热闹啊你。
轮到我了。把CD递过去,看著那修长漂亮的手指,我心跳得厉害。
签完了,他并没有认出我来。他根本没有抬过头。
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应该花钱买个顺心的,偏偏我身上连个硬币都没有。慢慢地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看看能不能挡辆车带我回去。我要是个美女还好办,一个大男人站在路边截车,人人避之惟恐不及。
一辆蓝色BMW从身边擦过去,我耸耸肩准备招呼下一辆,那车居然慢慢地又倒了回来,停在我身边。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白皙得没有杂质的脸。
我呆呆站著,话都不会说了。
“真的是你,”他微笑,“上来吧,去哪里我送你。”
“你怎麽会在这里?”沈默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问。
“我的演唱会给结束。公司要庆功,我实在累得不行了,想先回去休息。你呢?”
“呵呵”我抓抓头,“我去看你的演唱会了。”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後悔,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真的”他颇吃惊,“那,那个电话果然是你打的了?!”
我居然是脸红而不是睁著眼睛说瞎话大声说哪个电话啊谁打的啊。
“方其……你急著回去吗?”
“不,不急。”我回答得很急切。这麽殷勤干嘛?方其,丢人啊你!
“那……我开车到海边……我们去坐坐吧。”
大冬天的深夜我居然跟著一个只能算萍水相逢的 男人跑到海边去吹风。我果然是疯了。
海边很冷,风刮在脸上生疼。我缩著脖子打哆嗦打得骨头都快散了,一开口牙就格格响。他从车里找出一件大衣:“披上吧。”“不,不用……我不冷,格格……”真丢人。他看著我缩头缩脑的样子笑了,我注意到他笑的时候露出来的牙齿,白亮得晶莹。“你这样真像只猴子。”“说什麽哪你,欠揍啊!”我下意识把两只大耳朵往竖起的衣领里藏。
“这样吧。”他往我身边靠了靠,把大衣披在两个人身上。我们贴得很近,静谧的夜里我好象都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胳膊蹭著他的,鼻子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温暖的香气,我呼吸都困难了,几乎想拔腿就跑。
“你知道吗,我经常晚上一个人来看海的。”
我“哦”了一声。
“因为我们这样的人白天是不能到处乱走的。”
“呵呵。”不知道该怎麽搭话。虽然我也算是滔滔不绝的人,但那些话剔掉脏字若干也就没剩两个了。
“在这里可以静下心来想很多的事情。方其,你的小时侯是什麽样子的?”
“我?”我耸耸肩,“什麽样,一只比现在小一号的猴子。”我还不习惯告诉别人那些东西。这麽多年了,因为一直找不到人倾诉,我都已经不会倾诉了。
“呵呵,我的小时侯……在农村度过的。我家那是正宗的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你别笑啊,所以人家会说‘农民徐佐正’,我记得有家杂志居然叫我‘农民企业家’,我差点没笑死。穷怕了嘛,从小我就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不像别的穷人家孩子一样能年年拿第一,我成绩很破的,初中念完连升学都成问题了。我什麽都不会,但我会唱歌,会跳舞,而且长得不难看。喂,跟你说了别笑嘛!再笑我不说啦!”他居然小孩子一样撒娇,我忍不住满面笑容地说;“好好好,我不笑。”
“跳舞是我最大的兴趣,我自己在家对著个18寸的黑白电视跟著上面的明星学跳舞。跳了几年,看起来倒也像模象样。後来看到有个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我就报名去了。车票钱还是我那群朋友给我凑的。糊里糊涂居然拿了个第三名。好象是一夜成名了,可这年头什麽什麽大奖赛满天都是,隔几个礼拜就出来好几个冠军,我区区一个第三名谁理你啊。不过我总算是对自己有信心了,就单枪匹马跑到这里来,挑了几家最好的唱片公司就死皮赖脸地要进去。靠著脸皮够厚,还有一身的舞艺,硬是给我挤进DWI了。然後从打杂的小弟做起,做到伴舞,後来总算有人慧眼识英才把我给捧出来了。後面的事我也懒的说了。 人家现在说到徐佐正这名字就老把我当神一样的,其实老家人叫我小时侯的小名才难听呢……”
“你小名是什麽啊”我兴致勃勃。
他居然不好意思了:“不能说,这个脸我丢不起。”
“说嘛!”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他开始唱。
这样一个在镜头前老是目光冰冷惜字如金一副酷得无人能及的表情的当红艺人,居然在摇头晃脑地唱儿歌,我差点笑出来,於是露出本来面目,凶恶地扑过去掐他脖子:“说不说?不说信不信老子我勒死你?!”
他顽固抵抗誓死不从,在我的严刑拷打之下终於支持不住,眼睛一翻倒了下去,临终前喊出最後的口号:“打死,我也不说!”
看他死得有模有样,我欺身过去准备折磨得他起死回生,刚弯下腰他正好睁开了眼睛。
我们的脸贴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了,他温热的呼吸拂在我脸上,我心跳得厉害,怔怔地望著他的眼睛,都忘了应该直起身来。
他好象也吓呆了。我们就这样对视著。许久,听到他说:“方─方其,你……”
这句话解咒一般让我清醒过来,我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怎麽了嘛,好好的道什麽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背对著他不敢再看他的脸,一个劲机械地重复这个词。我从小到大几乎没跟人家赔过不是,今天好象除了道歉就不会说别的了,脑子进水弱X了啊你!
“傻了呀你,”他拉住我的胳膊把我身子用力转过来,“方其……你哭了?!”
“才没有,风大,迷了眼睛。”我胡乱揉了两下眼睛,低头闷闷地踢脚边的沙子。
忽然有双胳膊抱住我。
我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两片温暖湿润的东西贴上我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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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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