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第六章

  下班时份,凌月庭独处办公室,倚窗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和车。从高处眺望,火柴盒般大小的汽车列队而行,挤拥的行人更细小得像蚂蚁。看久了,令人感到晕眩。
  「月庭。」办公室门被撞开。凌月庭还没回神已经被紧紧攫在怀里。
  「候子诚怎会跟你搭上的?」霍星翔气急败坏,脸上已找不到半分往日的从容。
  搭上?凌月庭扬起秀眉。他还没兴师问罪,变态翔倒恶人先告状了。
  「翔,」凌月庭斜睨着他,冷冷地说:「是不是该由你先坦白?」
  「坦、坦白什么?」冷汗。
  「你要放弃自首的机会吗?」
  「月庭宝贝,我不是故意在会议中让你难受的,只是……冲口而出。」霍星翔歉意地拥抱他。
  「因为候子诚?他知道了兴建渡假村的事,主动跟我联络。怎么?你跟他有过节?」凌月庭问。
  过节?岂止过节?这该怎么说,怎么说才不会刺激到他。霍星翔苦笑道:「月庭,不要跟他合作。」
  「理由?」扬眉。
  「他不是好人。」
  「他的作品好就行了。我长这么大,你还担心我会给骗了去吗?」
  「不,不是。」冒汗,霍星翔只好软言求道:「那当是为了我吧。」
  「不行。」凌月庭断言拒绝。
  「什么?为了我也不行?我耶!」翔急了。
  「翔,你知道我不喜欢把恋爱跟公事混为一谈。」
  「可是——」
  「不用可是了。」凌月庭微微一笑,打断他道:「你忘了吗?你我正比赛呢。只要你胜出了,一切由你作主,我自然无法跟候子诚合作。」
  霍星翔高叫:「我根本不想跟你比。我们是什么关系了?还比?」
  「我们啊,是不可告人的关系。」凌月庭苦笑,轻轻靠着爱人的胸膛,低声但坚持地说:「翔,不管你想不想,以我们的身份,无可避免要一较高下。谁叫我们都是第二代继承人呢。照今天的情况看,以后类似的竞赛还会陆续发生,避得了今次,避不了下次。我已经决定面对了。」
  「我从来没有兴趣承继公司,远天总裁之位我可以让你。」霍星翔断然说。
  「谁要你让?你也太瞧不起人了。」薄怒。凌月庭倔强地说:「你不稀罕总裁的位子,难道我就稀罕?」再怎样他也不会把权位瞧得比的感情重好不好。
  「亲亲,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要生气哦。」陪笑陪笑,霍星翔连忙说:「月庭宝贝工作能力最棒了,那用得着旁人相让。」
  「哼,谁要你讨好了。」白眼。
  「全是真心话,你是最好的。」轻吻情人,霍星翔柔声说:「没人比你更尽责,也没人比更爱公司,所以你是最适合的承继人。月庭,有些话我早想说,不如也趁现在说了吧?公司如果由你承继,我当然很乐意留下助你一臂之力。可是两个人一起工作,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我觉我们不值得为公事而争拗,而且你处事越来越成熟了,也不需要我。不若,我辞职吧。」
  凌月庭一震,心中百感交集。翔处处为他,他当然感动。但若因顾忌他,而害得翔不能发挥所长,甚至作出牺牲。那让他情何而堪?
  「笨翔,那你怎向世伯交待啊?」凌月庭故作轻松地问。
  「呵呵,让他打一顿好了,难道老爸还能把亲生儿子打杀了。」霍星翔哈哈大笑。
  「那也不好。」凌月庭摇摇头,忽然伸臂勾着霍星翔的头颈,轻轻吻了他的唇。
  吻毕,二人鼻尖相碰,凌月庭柔声说:「翔,我需要你,我要你在身边,无时无刻地。不要离开公司,好吗?」
  「好。」任何人也无法拒绝这请求,霍星翔只是问:「那今次比赛……」
  「如原定进行啊。」耸肩。见目的已达,凌月庭倏地退开,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
  「亲亲,那怎可以!」惊叫。
  「怎不可以?」凌月庭拍拍他的肩,安抚道:「翔,我不小啦。已经过了公私不分的任性年龄,你不必担心我输了就迁怒你啊。」
  「可是——」他担心会伤了爱人纤细的情绪啊。
  「用尽全力吧,不要顾忌我。」微笑。
  「不过——」怎可能不顾忌啊?
  「呵,你不许干涉我的做法,跟谁合作是我的自由。」警告。
  「不行!!」还那姓侯的还在虎视眈眈呢。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一次公平的比试,要是你放水或故意搞些小动作,我决不原谅你!」凌月庭抿着唇,一脸倔强。
  凌月庭决定的事从不改变,霍星翔着急亦束手无策。
  「那说定了。」结案了,庭月庭忽然想一事,补充道:「哦,为了公平起见,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你搬回自己的公寓吧。」
  「啊~~~不要啊~~~」这一点也不公平。霍星翔抱头惨叫。
  「反正我说了算,什么时候到你不要了?笨翔。」凌月庭大笑,但眼中闪着异常认真的光茫。
  翔,就算是必败也好,我好希望堂堂正正跟你站在平等的位置,我已厌倦了充当被保护的角色了
  深知霍星翔厉害,凌月庭亦不敢怠慢。连夜联络上候子诚,以电脑视象会议讨论设计初稿,作出修正,令计划尽善尽美。候子诚亦十分热衷,不惜抛下手上的工作,由欧洲远渡重洋来跟凌月庭并肩作战。
  这晚,凌月庭设宴与贵宾洗尘。
  初次见面,侯子诚高大英俊,古铜色皮肤配上阳光笑容,挑染成啡色的长发清爽干净,轻易博得人好感。再加上他对工作的尽心热情,凌月庭对他印象很是不错。
  吃过晚餐,二人聊了几句,话题开始带入公事。
  「听从你的建议后,我修订了设计图。」侯子诚展了十几幅图片,微笑说:「这里只是一小部份,在我构想中,每一间的渡假屋要各有特色,而且尽量跟大自然环境配合。希望给客人一种溶入大自然的舒适感受。」
  「啊,好美。侯先生的设计太出色了。」看着美轮美奂的建筑图,凌月庭大感满意,那完全是他心目中理想的渡假村啊。
  侯子诚欠欠身,续道:「营运方针方面,我建议揉合豪华享受和环保。月庭,你不介意这样叫你吧?月庭,你挑选的兴建地点均是未经污染的大自然,这亦正正是一大卖点,我们必定要好好维护它。」
  「嗯嗯,但也不能忽略客人的需要。」凌月庭连连点头。
  「当然,我们会有最先进的设施,但全部使用环保能源。」侯子诚微笑。
  「有具体的计划吗?」凌月庭大感兴趣。
  「当然有。」侯子诚呈上计划书,以抑扬顿挫的声音解说道:「我的策略是最先进的设备,最体贴的服务,最舒适的享受,还有世上最高昂的收费!我建渡假村议采用会员制度,严格挑选合资格的申请人。务求为渡假村塑造高贵的形象,令人觉得成为我们的会员,是身份的象征。」
  「嗯,这是『品牌策略』。提供少量而优质的价品。富裕阶层或想挤身上流社会的人最喜欢供不应求,或限量供应的东西。越难得到手,越是想要,因为这才更能彰显他们身份。侯先生对营商也很有研究呢。」凌月庭一边说,一边细心翻看计划书。专注工作的他出奇的端庄俊美,侯子诚不禁露出异样的眼光。
  看毕了初步计划,凌月庭已经深感惊叹。有了它,胜过三田企业是绝不成问题,就连兴建世界最好的渡假村,把它拓展到全世界,成为行业的翘楚,也不是梦啊。嗯,下次在股东大会上展示出来,一定能堵住那干食古不化的老臣子的嘴巴了。不!是一定会获得压倒性的支持。啊,说不定真有胜过翔的机会呢。而且就算败了,若他知道计划这样出色,肯定也会同意采用。翔也是公私分明的人嘛。
  凌月庭思前想后,忽喜忽忧,最后想到情人,脸上不由得泛起幸福的光彩,表情率真如快乐的孩子。
  一直凝视着他的侯子诚微感困惑。
  他在想什么?表情怎地变幻多端?最后那抹笑容尤其可爱耀眼。惯做的生意的人都知道,商场如战场,不动声息才是生存之道。到底凌月庭是块被过份保护,未经琢磨的朴玉?还是连大染缸般的商界也未能改变他的纯真率直的本性?
  「咳。」从沈思中回到现实,凌月庭惊觉失态,微感羞赧地赞道:「侯先生,计划太完美了,简直是杰作。」
  「你也一样。」侯子诚微笑。
  「呃?」一怔。
  「完美无瑕,是上帝的杰作。」炽热的手轻轻滑过凌月庭精致的脸颊,侯子诚赞叹不已。
  凌月庭身子一僵,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这、这是性骚扰?还是艺术家不拘小节?这年头出来工作,连男人也经常被调戏。凌月庭长相俊美,生意上接触的对象,无论同性或异性,当中也不乏借公事为名亲近,甚至提出过份的要求的家伙。他早知道应该怎样应付。
  「我不喜欢与人太接近。」若不是爱才心切,照凌大少爷的惯例,早给冒犯者一点教训。但此时他只是板着脸,把那讨厌的手拂开。
  侯子诚低低地笑,无所谓地说道:「那说回公事。既然月庭对我的计划表示满意,不知远天能出到什么价钱?」
  凌月庭乐得转移话题。但谈到利益,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得小心翼翼地应对。
  「不知侯先生心目中理想数目是?」
  「我想,应该由阁下表示诚意吧。」侯子诚呻了口红酒,表情从容不迫。
  凌月庭微一沈吟,报出一个数字。
  侯子诚笑而不答。
  凌月庭一怔,也爽快地说:「也是,知识和智慧是最重要财产。这样吧,只要设计能顺利通过。除了刚才的条件,由渡假村建成起的十年内,侯先生可分得纯利的百份之二十。」如何一来,侯子诚不用拿出一毛钱投资,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而坐收鉅利,可算极优厚的条件。
  但侯子诚还是不置可否。
  凌月庭偏着脑袋,不卑不亢地说:「不若侯先生提出条件吧,就算月庭没能力作主,也会在董事会尽力为先生争取。」
  「我不在乎钱,甚至可以一文不取。」侯子诚微笑,邪魅地说:「毕竟嘛,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我不明白。」果真如此?!这人又是一个变态色魔!难怪翔说不要跟他合作!!凌月庭大怒,俊脸不禁一沉。
  「月庭,你愿意成为我的知己吗?」侯子诚犹自情深款款。
  凌月庭满脸寒霜,冷峻地道:「抱歉,我喜欢公私分明。侯先生的好意,月庭敬谢不敏。」
  「是不是我太唐突,让你一时接受不了?我本来也打算循序渐进,但你太诱人了,我竟把持不住。」侯子诚叹了口气,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把凌月庭气得发抖。
  「我不是那个圈子的人,你再不识趣,休怪我不客气。」咬牙。
  「你骗不了我,你、是、同、性、恋。」一字一顿。侯子诚露出欠扁的笑容。
  凌月庭本来已经决定扁他了,闻言却不禁失了方寸。
  「你胡说什么?!」虽然跟翔相恋,但他从意识过自身是同性恋者。而且也没公开承认恋情的打算,怎想到会在亳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揭出来。而且对方还是态度暧昧不明的合作对象。这是否意味着,他的秘密要曝光了。
  「想否认吗?难道你喜欢的不是男人?」看着凌月庭的指尖微微颤抖,恶劣的男人露出猫玩老鼠的表情。
  要否认吗?凌月庭在千份一秒内决定。不!隐瞒恋情已经很差劲了,如果还要否认……他怎对得起翔,怎对起自己的爱。没有比被爱人引以受耻更伤人的事了,就算翔不知道,也不能这样对待他。
  下定决心,凌月庭回复冷静。
  「就算我的恋人是男人,也不代表你有机会。死心吧你!」冷冷说罢,凌月庭正要拂袖而去。
  「等一下。」侯子诚按着他的手背,淡淡地说:「你这一走,就什么也没有了。投标落败,失信于董事会,被迫负上所有责任,甚至被撵出远天,失去你苦心经营了几年的事业。值得吗?」
  看着凌月庭脸上变色,侯子诚突然露出温柔笑容。
  「相反,你让我一亲芳泽,就会得我全心全意的帮助,让你吐气扬眉。凌月庭,你是个输不得的人。每次跟你商谈公务,即使只是透过萤光幕,我也看到求胜的火焰在你眼里燃烧。」说罢,侯子诚饶有兴味地看凌月庭阴晴不定的俊脸。他很好奇,到底眼前率直纯真的男子会给他什么反应?
  一口答应?不会吧,这种纯净的温室花。吓得手足无措?呵呵,有可能。气得大吵大闹?很像他会做的事。在德道与欲望间苦苦挣扎?要是这样倒真有趣。
  在男人含笑的目光下,凌月庭僵硬的脸容缓缓放松,若无其事地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想兜风,你要陪我吗?」
  答、答应了?侯子诚当场呆住,只不知是因为凌月庭出乎意料的反应,还是他那抹美绝的笑。
  ***
  月黑风高。
  侯子诚遵照凌月庭指示,把红色跑车静悄悄地驶上无人的山坡。
  「你喜欢这种地方?荒山野岭的不嫌偏僻吗?」看着眼黑漆漆一片,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皱眉问道。
  「就是偏僻才好,四野无人,做什么也没人知道。」凌月庭淡淡一笑,以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掠秀发。
  四野无人?打野战?侯子诚心神一荡。
  「看你斯斯文文,原来很狂野呢。」全身的血液都流向同一地方,男人有点急不及待。
  「等一下。」没待侯子诚碰上他,凌月庭轻声提醒:「你还没锁上车门。」
  「啊,对。都怪你太有魅力了,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侯子诚露出迷人笑容。可是他才刚转过身去,背后忽然一紧,一管坚硬的物件正顶住他背心。
  「别动。」凌月庭冷冷地说。
  「宝贝,别随便拿根铁棒就唬人,这城市禁枪,你那里弄来的家伙?」侯子诚斜眼一看,凌月庭持着一管以外套裹着的不明物体。他虽然感到怀疑,但也不妄动。
  「白痴,有钱什么弄不到。」凌月庭怒道:「我最讨厌变态淫魔了,撞到我手上至少讨顿好打的。不过,你就是特别可恶,光打你还不足以泄恨」
  「喂,杀了我你要坐牢的。」侯子诚被那含恨的语气吓了一跳。
  「所以我才来这荒山啊。」凌月庭得意地说:「把你做了弃在这里,一年半载也没人发现。就算被发现了,谁会怀疑到我身上?」
  侯子诚冷汗涔涔而下。的确,没人会怀疑身份尊贵的凌月庭。
  「咳,月庭,我又没强迫你,你不愿意也……」说到一半,背后那冷硬的管子忽然重重一顶。
  「脱衣服。」
  「嗄?」又吓一跳,侯子诚苦笑:「要我脱衣服哪用得着动粗,我本来就要脱的嘛。哎哟!」
  凌月庭敲他一记,怒道:「快脱!」
  不一会,侯子诚身上只下一条内裤。再盛气凌人的男人在赤身露体的情况下都凶不起来。
  「你到底想怎样?」拿走所有能识辨身份的对象,难不成真想杀人?没想到他大好青年,竟然……
  侯子诚正自哀叹,忽然被人在背心大脚一踹,直撞开车门跌了出去。凌月庭冷冷的白他一眼就开车走了。
  「太过份啦!!!你这……」侯子诚正要破口大骂,跑车忽然在离他三公尺处煞停,害他吓得消音。
  凌月庭不发一言,忽然绞下车窗,朝他丢出一件长形的物体。
  手、手榴弹??不要吧?侯子诚急忙跳到草丛伏下。
  物体堕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侯子诚惊魂甫定,上前一看那堆青绿色的碎片。
  PER……PERRIER矿泉水……他竟然把矿泉水瓶当成枪械……被耍了。
  从残骸分辨出物体的正身,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接着爆出一连串流利的英文脏话,可是骂着骂着他竟忽然笑起来,而且笑容甚是欢愉。
  ***
  另一边厢,凌月庭也在车内开怀大笑。可是笑不了多久,就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唉,跟姓侯的合作吹了。那以后怎么办?再找合伙人?时间太迫切了。而且谁能作出比那色魔更好的设计呢。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凌月庭咬着唇暗道:就算败,也不能不战而败。他希望堂堂正正,全力以赴,这才对得起自己啊。
  可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法子,又谈何容易。凌月庭揉揉发疼的额角,不禁连连叹气。
  ***
  满以为会有一阵子头疼,没想到就在第二天早上,凌月庭看到财经新闻大肆布道:霍氏金融暗中购入日资上市公司,日东财团大量股份,估计现占有率已达百份之二十。据专家估计,日内霍氏将提出收购。
  干脆把对手买下来?好霸道的作风。若三田企业是上市公司,只怕也逃不过翔的魔掌。可是恶性收购下,日东的股价势必炒高,而翔只握有百份之二十,要取
  得控制权,还欠百份之三十一,但涉及的金额绝不是小数啊。
  对霍星翔以本伤人,凌月庭感到又气又心疼。可是没想到,过不了多久,情况又再急转直下……
  早上新闻扩出后,日东的股价如众人所料般节节上升,不到一小时,已经涨至停版。市场中人人磨拳擦掌,翘首期待一场精彩的争霸战。但到了中午开市,霍氏竟宣布无意收购,购入股票纯是商业投资。而同一时间,日东主席亦宣布放弃竞投渡假村计划……
  看着最新的消息,凌月庭呆住了。
  是台底交易!日东不愿冒着失去控制权的风险,宁可放弃与远天为敌。而手握百份之二十股份的霍氏既已成了大股东之一,拥有左右董事会的能力,翔亦不必担心日东会出尔反尔。
  比起自己一事无成,翔的攻势果然是快、狠、准、直接而有力。
  输了……想不到差距竟然这样大……。完全比不上呢。
  凌月庭不禁泛起苦笑。
  第七章
  日东放弃竞投的消息传出后,远天董事会立即在下午召开庆祝会。一众股东像蚂蚁见了蜜糖般围拢在主角霍星翔身畔,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讨好。
  「星翔世侄真利害,一出手就摆平了。这计划若早交由你处理,我们这把老骨头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世侄一举买下日东百份之二十股份,出手豪爽气势不凡,大有乃父之风啊。」
  「今次三田失了靠山,看他还拿什么跟我们拚。」
  「嘿,他就是想再找靠山也来不及了。再说,现在谁还敢跟他合作?惹上我们远天,不怕被收购么?」众人拍手大笑。
  「呵呵,世侄啊,怎不干脆买下日东,让日本人知道我们厉害。」
  霍星翔那有心思解释,于是便由慈父代他接下话题:「星翔说了,日本人团结,如强行买下日东,必会令上下员工心生怨恨。就是买到了手,也怕也成了半残废的公司。还不如只当个股东,让日东家的人继续管理,替我们赚钱。」
  众人听了,更是没声价地赞扬,弄得霍星翔不胜其烦。
  月庭,你在哪里?
  心悬爱人,霍星翔焦急的目光越过重重叠叠的人群,终于在幽暗的角落搜获那抹单薄的身形。商场如战场,就算落败了,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为免落人口实,凌月庭不得不故作大方地出席庆功宴,也不得不装出从容自若的姿态,在众人眼前展示他的失败。
  凌月庭冷冷清清地独站一角,眼情透着说不出的落莫。看着心爱的人儿黯然憔悴,霍星翔心中一痛,不由得生出后悔之意。
  月庭……可怜的宝贝。
  尽管恨不得立刻去到那纤细的人儿身边,但周围挤得水泄不通,霍星翔只能干著急。适时凌月庭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接。
  凌月庭朝他举杯一笑,但笑容却隐隐带着苦涩。想也知道了,在这种场合,身为落败者怎会好过?尤其月庭处事手腕强硬,欠缺圆滑,素来树敌无数。今次一败,正好称了众人的心愿,一干宵小还不把握机会尽情揶揄?
  霍星翔心疼得想不顾一切挤到他身边,但父亲和世叔伯们却缠着他问东问西。待他应付过去,已经失去爱人的踪影了。
  ***
  海傍别墅,星与月的秘密爱巢。
  临海的露台面西,是观赏日落最佳的位置。一对情人在不需加班的日子最爱在这儿喝香槟,听音乐,细看瑰丽无限的夕阳。
  可惜今儿的美境醇酒只有一人独赏。
  呷了一口格鲁克香槟,凌月庭感觉满嘴苦涩。
  凌月庭啊凌月庭,你的气量就这么狭小吗?连愿赌服输也做不到?美丽的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纵然明知不该,他还是无法控制自身情绪。枉他之前还誓言旦旦表示不看重成败,自信能做到公私分明。可是最后……他不只是个失败者,还是心胸狭窄,输不起的懦夫。
  颓然掩脸,不甘和屈辱的情绪冲击着他。什么也做不到的无力感,还有遭人白眼,被冷嘲热讽。自加入远天以来,凌月庭凭着天赋和努力,再加一点运气,可谓无往而不利。今次初尝败绩,才算知道了失败的滋味。
  匆匆赶回家中,霍星翔一眼看到爱人的瘦削的身形沐浴在夕阳的金光之下。近日忙于公事,凌月庭本就偏瘦的身段更清减了不少,光是背影就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月庭……」霍星翔满腔内疚地上前拥抱爱人。
  凌月庭一惊,回头看到是他,才展颜一笑。
  「翔,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庆祝会至少要闹到晚上。」
  「我想你。」霍星翔沉声说。
  「是哦。那只好由我替你庆祝啦。」凌月庭转身倒了两杯香槟,笑盈盈地递给他。
  霍星翔不接,反而痛心地说:「月庭,不要这样。」哭也好打也好骂也好,不要强颜笑。
  「不要香槟?那我去拿红酒吧。」放下酒杯,凌月庭低头疾走。可是跟霍星翔擦身而过时却被紧紧抱着。
  「月庭宝贝,对不起。」
  「笨翔,你道歉的话我立场何在啊。」凌月庭强笑道。
  「对不起。」他应该以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而不是伤害他最爱的人啊。
  「不要再说啦,好像我输不起似的。」心中一抽,他的笑脸快要挂不住了。
  「月庭,发泄出来吧。在我面前不必强撑,我什么都明白。」他有注意到那些伤人的话和不堪嘴脸。其中尤以蔡郁华为首的,凌夫人派系最为亳不留情。想到爱人所受的这番委屈是全他带来的,霍星翔恨不得提刀自尽。
  「发泄什么,我都说没事了……」说着笑着,凌月庭却哽咽,终于伏在霍星翔胸前饮泣起来。父亲不留情面的责备,敌对派系的耻笑,旁人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全都在脑海一一重现。还有,他策划经年的心血。他真有诚意把渡假村建设得有声有色啊,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来及做就输了。好不甘心啊。
  「可恶……笨翔,你就不能让我败得潇洒一些,偏要招我哭。」凌月庭不愿让哭音逸出,干脆在翔肩上狠狠一咬。
  霍星翔吃痛,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不住轻轻拍着他。
  「翔,我不是记恨你,我只是不甘心,怎么我什么也没做到呢。」凌月庭低泣。
  「……对不起。」霍星翔痛心疾首。
  「不是你的错。」
  霍星翔低声叫道:「不,是我的错,这根本不是一个公平的比试。」如果我一早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你,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但事以至此,霍星翔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竭力安慰爱人。
  ***
  夕阳西沉,天际换上神秘的黑色晚装。
  凌月庭倚在爱人身上,吹着微凉海风,不经不觉睡着了。充当靠枕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憔悴的脸,疲倦的人儿怕已经几天没好睡了。为了这个计划,月庭还真拚上性命。
  轻轻抚着那令人心疼的黑眼圈,霍星翔正被怜惜和内疚的情绪煎熬。忽然,怀中的手机发出刺耳的声音。
  为怕吵醒爱人,霍星翔连忙接听。
  「侯子诚?」霍星翔一边悄悄起来,一边咬牙切齿地低说:「我正想找你算帐。」
  看见凌月庭动了一下,继续呼呼大睡,霍星翔才继续压低声音说:「什么你找我们算帐?月庭?你已经跟他碰头了。可恶,竟没来及阻止你这禽兽。」
  「好,黑猫吧见。喂,你记得把底片带来。」关上手机。霍星翔小心翼翼地把凌月庭抱回房间,将他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确定他睡稳了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就在门关上那一瞬间,凌月庭张开他闪亮的眸子。
  侯子诚?黑猫吧?底片???
  黑猫酒吧,位于繁华夜市的一角。
  在众多华丽的酒吧之间,以黑色玻璃为外墙,密不透风的小酒吧,静静地散发着神秘诱人的味道。
  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凌月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门前。漆黑的玻璃门忽然自动打开,靡靡之音伴着浓郁的香气袭人而来。带点刺鼻的印度线香,有着令人神经松弛的神效。以释他弹奏的异国乐章,若有若无地钻进耳膜,挑动人内心性感的一面。
  凌月庭彷佛遭到迷惑,情不自禁踏入暗黑的禁地。就在他步入大堂那一刻,喧闹的人群瞬间静默,所有的视线悉数集中在他身上,有的惊艳,有的赞叹,有的……跃跃欲试。
  凌月庭大感尴尬,连忙找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好像有什么不对……忽然涌起奇怪的感觉,再偷眼环顾酒吧。赫然发觉这里连一个女客都没有!有的尽是单身的,或三三两两举止亲热的男人。
  GAYBAR?!凌月庭头皮一阵发麻。虽然爱上了男人,但他从没在圈内混过。当然不知道黑猫吧是著名的男同性恋酒吧。
  要命,他一个人闯进来,活像想吊男人似的。
  在昏暗中,凌月庭的耳朵烧得透明,恨不得拔腿就走。可是,他的目的没达到啊,他是来找的人的,翔他……咦?不对。翔怎么会来这儿?死翔!笨翔!变态翔!什么地方不好去,你跟姓侯的约在这儿想干吗?难道……
  凌月庭心头一颤。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隔壁包厢隐约传来。
  「我已经来了,你想怎样?」
  翔?是翔的声音!凌月庭打死也不会听错。
  「哎,急什么,许久不见,我们先来聚聚吧。」带笑的噪音明显属于侯子诚。
  「聚旧可以,但你别想染指我的月庭,还有,底片还来。」
  底片?到底是什么底片?
  「看来你今次是认真的。」侯子诚出发闷闷的笑声。
  「不错,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了,我怎么办?」
  我跟翔认不认真管你什么事?凌月庭吃了一惊,连忙侧耳细听。
  「还有怎么办?就是玩完了,以后不玩,我对这无聊的游戏早已厌烦了。」
  「好薄情啊,毫不顾念我们多年的渊缘。」
  「是孽缘。」翔冷冷地更正。
  听到这儿,凌月庭已经石化了。而隔壁的对话,仍隐隐约约传来……
  「既然这样,我也不必留情了。告诉你,我也认真起来了。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喜欢的人,所以,别妄想我会放弃。」
  「什么?!你!!」翔的声音从未如此愤怒,「好!我们走着瞧!底片拿来!」
  「你想得美。」冷笑,侯子诚邪邪地笑:「你想想,这样好的东西我怎舍给人啊。你看,这张照片拍得多好,那可爱人儿的表情多美,光用看就已经令人兴奋莫名。」
  「变态!!」接着翔怒吼一声,包厢中乒乒乓乓,好像打了起来。
  僵硬如化石的凌月庭好不容易整理好紊乱的思绪,得出以下可怕的结果。
  翔在年少无知的时候落入大恶棍侯子诚魔掌,还给拍下那种照片。此后,二人一直维持暧昧关系。直至自己介入,翔想脱离那变态的魔掌,可没想到竟会给他拿着照片要胁。啊~~~怎会有这样可怕的事啊~~~可怜的翔,你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凌月庭几乎激动得昏过去。
  ***
  另一边厢,包厢内的两个男人像争地盘的野兽般扭打。二人同属体魄强健,身手敏捷的类型。不消几个回合,就把对手打得眼青鼻肿嘴角淌血。
  「色猴子!你心理变态啊!看别人接吻的照片也会兴奋。」
  「我喜欢你管得着么?长毛猩猩!我回去就把照片电脑加工,把你的臭脸CUT掉,KEY入我帅帅的照片。」
  「你敢!!」翔大怒扑上,挥拳就打,侯子诚也不示弱,一脚把他踹开。
  二人打得兴起,忽然同时感到一丝异样,转头一看……
  「月庭!!!」
  「月庭宝贝,你怎会来的。」霍星翔气急败坏地上前。可是凌月庭越过他,直接走到侯子诚跟前。
  「卑鄙的家伙!!」狠狠一记耳光,凌月庭把那可恶的脸打歪了。
  霍星翔正拍手叫好,忽然听到爱人说:「翔,照片的事我会支持你的。」
  「啊?月庭,你、你知道了?」霍星翔当场魂飞魄散。
  「翔,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凌月庭紧紧拥抱他。
  霍星翔感动,他还以为月庭知道因外游而被拍下亲热照片,轻则禁足,重则分手。没想到……
  「我怕你生气,又不想你担心,没想到……事情会超出我掌握,反而令你失去了渡假村,还受了委屈。月庭,你会原谅我吗?」
  「笨翔,渡假村算什么?你才是最重要的啊,我当然原谅你了。所以,就算照片被公开了,你也要坚强。就算你被社会唾弃,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霍星翔大慰,朝敌人示威地说:「色猴子,听到了吧。就算你以我跟月庭宝贝接吻的照片来要胁,我们也不会就范。」
  「白痴长毛猩猩,谁要胁你啊?那封是挑战书,挑战书你懂不懂?」侯子诚叫屈,他才不会做要胁勒索的事啦。
  「等一下!」凌月庭听得一头雾水,茫然问道:「翔,什么我和你的照片?」
  「呃,不就是我们在北海道机场接吻,被偷拍下的照片吗?」
  「什么?不是你跟侯子诚,那个那个,缠绵的照片吗?」大吃一惊。
  两个男人听见都不约而同作呕吐状。
  「月庭宝贝,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跟他?除非我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脑子坏了。」
  「色猴子,你的脑子早坏得不能再坏。」
  「长毛猩猩,你的……」
  还没说完,凌月庭忽然尖叫。
  「你们给我说清楚,这是什么一回事?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面对怒气冲冲的凌月庭,两个大男人像囚犯面对法官一样战战兢兢。
  「说!你们是什么关系?」凌大法官发问。
  问题先由霍星翔回答。
  「我俩是同学,由幼稚园至天才学校,直到考上大学,我们都是同班同学。后来出了社会,不知犯了什么衰运,久不久总会碰上面。」
  「怎么结的怨?」
  「呃,十岁的时候我们一同喜欢上一位同班同学,最后那女生选了我,色猴子自此以后就好疯了一样,凡是我喜欢的人他都抢,而且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霍星翔恨恨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侯子诚立即瞪回去,反击道:「长毛猩猩,你别把责任推到我一人身上,你还不一样喜欢对我看上的人抢先下手。」
  「我这是正当还击,顺道救他们出魔掌。」霍星翔连忙补充:「月庭,那已经是少年时的事了,我才不像某人长不大,尽玩些幼稚的手段。」
  「喂!」
  「别吵。」凌月庭喝止二人,继续问道:「那我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是那变态跟踪我们偷拍的。」霍星翔用力指控情敌。
  「谁跟踪,我是恰巧遇上,才顺手拍下,接着一时兴起,就……」
  霍星翔白他一眼,朝爱人可怜巴巴地说:「我骤然收到匿名照片,不禁失了方寸。后来,你在会议提到侯子诚,我才猜到是怎么回事。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这么说,这事只是你俩的游戏,我只是你们争胜的棋子。」凌月庭一阵伤心。自渡假村出事以来,他劳心劳力,把握每一个机会。没想到,这事由始至终是一个局。在他努力拉拢侯子诚,全心信任他时,那不怀好意的家伙八成笑痛了肚子。而翔,翔竟然做他帮凶,冷眼看他白白浪费时间心血,做着徒劳无功的事。
  「三田临阵倒戈并非我安排,我只是因利成便。」侯子诚诚恳地说:「我承认当初是不怀好意,抱着玩弄你的心情,但现在,我是真心的。月庭,我……」
  霍星翔连忙一脚踹开他,搂着爱人叫道:「这件事我是无辜的。」
  「可是,你隐瞒我,为什么?」凌月庭冷冷地说。
  翔无言了。他隐瞒的原因,表面是怕月庭知道照片的事会嚷着分手。而他亦不希望浪荡的过去被揭出来,不愿月庭因为他花心的往绩,而对他们的将来产生不安。但归根究底,真正的原因只是一个。他对月庭信心不足,他认为月庭对他的爱,没有深刻到与他携手面对困难,甚至为他牺牲的地步。
  凌月庭忽然觉自己是个大傻瓜。
  「你们两个都是混蛋!」
  「亲亲,你答应原谅我的。」
  「我现在不想原谅你了。」提脚一踹,凌月庭转身就走。
  霍星翔倒地,但依然捕捉到他受伤的眼神,不禁心痛又后悔。
  「月庭,等等我。」霍星翔弹起来疾追而上。
  可是凌月庭听到他叫唤反而走得更快。眼看爱人夺门而出,霍星翔也跟着冲出去,而玻璃自动门却正要合上。
  ***
  恼怒的凌月庭才出了大门,正想驾车离开。没想到背后忽传来一阵可怕的玻璃碎裂声,回头一看……
  「翔!!!」凄厉。
  「月庭,你听我说……」霍星翔追了出来,正急着向他解释。可是脑门忽感剧痛。伸手一摸,触手湿漉漉一片,指尖竟沾满鲜血。茫然回头,只见地上尽是闪亮亮的玻璃碎。
  「怎么……回事……」一阵天旋地转,霍星翔不支倒下。
  ***
  医院病房。
  豪华房间内,躺着一个包着头,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的左边,坐着一个脸色惨白,身材瘦削,彷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男子。靠近门口,还有一个长发不羁的,但现在表情忧郁的男人。三个人的关系教人摸不着头脑。
  「月庭……别担心了,翔壮得黑猩猩,不会有事的。」长发男人开口了。尽管心仪的对象正为自己的情敌担忧,但他也不忍看见他泫然欲泣。
  「管你什么事?一切都是你侯子诚不好!」凌月庭拿起案上的花瓶就掷过去。
  「好,一切是我不好。你爱打就打,爱骂就骂,千万别哭就好。」侯子诚苦笑,但心甘情愿受他的气。
  「谁会哭了。」凌月庭颓然,双手掩脸,声音已哽咽了。
  他好恨。怎么他老是闯祸?怎么他老是连累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老是冲动闯祸,害翔吃尽苦头。难道他跟翔一起,就只能带他给不幸吗?
  凌月庭正自怨自艾,病房的门忽被撞开,气急败坏的父亲赶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翔他怎样了?他怎会受伤的?你们当时在干什么?」霍致远急痛攻心,言语表情间明显怀疑凌月庭跟侯子诚因渡假村的事,合谋害了他儿子。
  凌月庭心中一痛,无言以对。侯子诚只好上前应付。
  「霍伯伯好,还认得我么?」
  「你就是那什么天才华人建筑师侯子诚,我儿子受伤跟你有关吗?」霍致远冷冷地说。
  「呵呵,伯伯。我是小猴子啊。翔的幼稚园同学,在翔去美国前,我经常去伯伯家玩。」侯子诚露出亲切的笑容,淡化了老人的敌意。
  「你、你是那小猴啊?」霍致远半信半疑地问:「你们发什么事,怎么二人都打得口青鼻肿,翔还躺进医院了?」
  「伯伯,我今次回来认识了月庭,又恰巧知道月庭跟翔也是朋友,于是我们三人便出来喝酒聚旧,没想到喝多两杯就出事了。我们二人跟邻桌的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翔更自己撞到玻璃门上。事情经过就这样啦。」侯子诚摊摊手。
  老人信了,但心情依然欠佳,竟下逐客令道:「这里有我行了,时间不早你们回家去吧,别叫父母担心。」
  「世伯,请让我留下来。」凌月庭焦急地道,但霍致远只是摆摆手。
  这也难怪,虽然是情侣,但他跟翔的关系见不得光,他凭什么身份留下。凌月庭咬着唇,不禁自怜自伤。
  侯子诚看到他伤心欲绝的脸,心中一软,又道:「伯伯,翔的住院手续还没办妥,还有,你该跟主治医生谈谈,这儿就交给月庭,翔一醒就让他来唤我们。」
  侯子诚连哄带骗把老人拉了出去,凌月庭才得以继续陪伴爱人。
  「翔……快醒来啊。不要吓我了,我不生气了……我以后也不跟你斗气,都听你的话……翔,求你,醒来吧。」凌月庭握起霍星翔的手,把小脸埋在那温暖的手心。
  良久,霍星翔的手倏地一抖。
  凌月庭几乎直跳起来,叫道:「翔,你醒了?」
  霍星翔呻吟一声,缓缓靠着床背坐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是医院,笨翔。你把脑袋撞到门上啦。」凌月庭擦起眼角泪水,扬起欣喜的笑容。
  霍星翔抬头看看他,露出茫然的眼神,皱眉问道:「你是谁?你叫我什么?」笨翔?说他笨?世上从没有敢这样说他耶?!
  凌月庭一怔,先是愕然,继而朝他脑门一敲,鼓起腮帮子说:「你开什么玩笑?好啦,就算我有不对,你也不要唬人嘛。」
  霍星翔摸摸脑袋,表情震惊,竟向凌月庭斥喝道:「你竟然动手打人?你别恃着长得好看就乱来,你再打我不客气了!」
  凌月庭也大怒,他刚担足了心事,又受了委屈,翔不安慰他,还开这等无聊玩笑?
  「还装什么蒜?你欠扁啊?变态翔,你不喜欢么,我偏要打你。」说着扬手,习以为常地朝那熟悉的脑袋敲去。
  可是手才一动,皓腕就被翔的铁掌扣着。
  「变态翔!放开我!」凌月庭又惊又怒。
  「你说谁变态?」霍星翔皱眉。这小子,美侧美矣,可惜是个疯子。
  「变态翔!」凌月庭气得想踢他,没想到他才一动,霍星翔五指一紧,竟让他手腕感到一阵剧痛。
  「翔……」翔是舍不得让他痛,舍不得让他难受的。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凌月庭不得不痛苦地认知,翔……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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