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文在半个月后出院。
正式交往后,二人的生活模式并没有多大的转变,依然是守着小小的咖啡馆过平淡日子,而他们亦不打算高调处理恋情。
可是,恋爱就像最馥郁芬芳的花,不需刻意,自然地散发甜香,任谁经过都不会忽略。
「老板/侍应生,你在恋爱吗?」不止一个相熟的客人这样问。
「多管闲事。」脸红,转身而去。坏脾气的侍应生连骂人时,眉梢眼角都泛着蜜意。
「看得出来吗?」温文的老板摸摸自己的脸,间接承认了。
「就差没刻在额头上。」众人笑。来喝下午茶的客人多数是女性,女性的心思比较敏感,而且热恋中的人气色与众不同,「看不出来也吃得出来,老板最近做的甜品特别甜啊,有恋爱的味道。」
卓远文微笑。加入大量花瓣与蜂蜜的春季特色甜品,是他跟思迅共同研制出来的。
「老板,你的对象是什么人?介绍给大家认识吧。」终于有人奈不住好奇。咖啡馆经营了几年,老板跟长期顾客之间已经像朋友一般。
「大家早就认识了。」
「啊?难道是咖啡馆的客人?」
「不,是侍应生。」
「艾美?」
「思迅。」
「啊……」意外,但也还算在意料之内。
这段日子二人满脸春风,眉来眼去,种种蛛丝马迹早落入众人眼里。但卓远文坦然的直认,还是叫人意料不及。
纽约是文化溶炉,对事物的接受度较高,同性恋不是禁忌,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接受的。不过大部份客人都维持礼貌,尊重他们的选择。
「其实你不必太老实的,恋爱是你和我俩人的事。」休息时,思迅小小声说。恋人的态度固然令他心甜,但也令他心疼。难道为身为老板,卓远文完全没想过他们的事会影响咖啡馆的生意吗?
「我同意不必大肆张扬,但也没需要刻意隐瞒,顺其自然好了。」卓远文微笑,摸摸他的头,道:「毕竟恋爱是好事,让人知道也不打紧啊。」
思迅也笑了。
「……你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你的生日。」转眼便一年了,卓远文轻轻拥着恋人,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一年前的明天,二人成为了同居人,那时谁都没想到彼此的角色会有这样的转变。
◇◆◇
翌日,思迅的十九岁生日。
热恋中的人觉得拥有彼此强胜拥有全世界,所以二人都宁愿留在家中,度过没有第三者的晚上。
所有食物都由身为寿星的恋人,卓远文一手包办,他还细心地准备了克格鲁粉红香槟。
生日蛋糕则是思迅小时候吃惯的,类似母亲以前做的海绵蛋糕。卓远文还特地在蛋糕上涂了很多鲜奶油,表面放满了草莓。
思迅合上眼睛许了个愿,吹熄蜡烛。
「许了什么愿望?」卓远文问。
「不能说。」思迅笑嘻嘻,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卓远文笑着吻他一下,送上礼物。
「咦?」思迅看见是一个普通的狭长型信封,不禁露出狐疑的神情,「是生日卡吗?」如果只是买来的生日卡,那么没有诚意,他可要生气了。
信封拆开来,里面是双人份的机票。
「我们去旅行?」雀跃。
「反正暑假快到了。」卓远文说。美国的大学在四月中至五月初开始放暑假,假如不报读暑期课程,学生们有整整四个月的假期。
思迅开心极了,吃了一口恋人喂来的蛋糕,细看目的地,「去哪里?欧洲还是加拿大?去南美洲也不错,啊,美国本土也有很多省份没去过呢,我一直只待在纽约。」待看清楚,脸色一变,消音。
那是两张回国的机票。
「不喜欢吗?」卓远文小心翼翼地问,「你也有三年多没回家了,正好回去走走,我们也可以顺道游览东南亚其他国家。」
「……」
「我们的事也得向你父母说说。」轻咳一声。
「没这个需要。」他就猜到卓远文是打这个主意,方思迅生气道:「我的事跟奸夫淫妇无关。」
「思迅!」气煞。卓远文旋又放软声音,道:「你也想见见以前的恋人,是吗?」
想起初恋情人,思迅的心软糯。
「我知道你还在意,猜想你有些话想亲口跟他说。」
思迅低下头。卓远文猜对了。他想向安泰道歉,好好的道别,感谢他爱过自己。
「你也赞成我回去找他?你不吃醋吗?」恋人太大方,害他产生自己不受重视的感觉。
「我是成熟的男人。」卓远文坦然地笑。
反而是思迅感到怯懦。一年以前,他时时幻想一天可以回去,跟初恋情人再前缘,但现在……
「远文,你认为他会祝福我吗?」怯怯地问。
卓远文轻拥着他,问道:「假如立场互换,你会祝福他吗?」
方思迅想了想,深深点头。分手的时候,二人并没有承诺守候对方一辈子,甚至可以说有点不欢而散。但在异乡的他,即使在最寂寞失意的日子,也希望对方的活得好。
刚才他许愿,愿望是希望卓远文和自己,还有他们的好朋友,每一个都得到幸福。
也许,上天会实现他的愿望。
「好吧,我们回去。」亲眼看看也好。思迅微微一笑,旋又板起了脸,「不过我是无论如何不去见那对奸夫淫妇的。你也不许去。」瞪眼。
「我们的事总得让双方家人知道。」卓远文苦笑。
「你要告诉你的家人?」思迅知道卓远文家有父母和兄弟。
「当然。」
「假如他们反对呢?」内心涌起不安。思迅的反应像只竖起背毛的猫。
「告知家长是为人子女的本份,我会尽力让他们接纳。若真的不行,努力过也无愧于心,我们可以继续走我们自己的路。」卓远文有条理地说,可见早就想好了。
「远文……」感动。思迅紧紧拥抱他,热吻。
良久,唇分,喘息的声音说:「我们做吧?」
「做?」
「做爱啊。」坦率是年轻的特点。
「啊?可以吗?」交往后,他们也是各睡各的。
「你不想做?」嘟长嘴巴,任性少年嚷嚷:「你是不是不行啊?」
「喂喂!」这关乎男性尊严啊,任何年龄任何阶层任何学历的男人都很在意的,「居然这样说。我本想等你年满21岁才正式做的。」
「21?那时我都老了。」青春无敌的少年作感慨状。
「那我岂不是行将就木了。」卓远文哭笑不得。
「嘻嘻,老头子。」
「小鬼,教你知道老头的厉害哦。」
身体慢慢贴近,到了彼此呼吸可闻的地步。
卓远文把思迅整个人抱在怀里,以轻轻颤抖的手指,在单薄的胸前游移,缓慢地解开棉质衬衫上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白瓷般细腻的胸前肌肤一点点暴露在柔和的灯光下,温热的唇吻上去,缠绵恋栈,留下淡红的印子。
思迅的身体介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跟一般在北美洲长大的的少年相比,无疑是纤细许多。明显突出的锁骨,稍为窄一点的肩膀,身上肌肉略嫌单薄,还有浓浓的青涩气息。
这一切一切,却揉合而成为一股致命的诱惑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卓远文失神间,思迅也帮他脱去衣物。少年的动作利落,丝毫不见忸怩,裸裎相对时也表现得很自然。
忸怩的是卓远文。八岁以后没有被别人脱过衣服,而且对方年纪比自己小,所以感到有点难为情。
「思迅,你好瘦啊,好像我一直刻薄你,没有给你吃过饱饭似的。」卓远文故意说些轻松笑话,缓和紧张心情。
「这是在嫌我吗?」思迅瞪着眼睛装出生气的样子,接着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你自己不也是一身排骨。」虽然这样说,但卓远文瘦归瘦,毕竟是成年男人,生活有规律兼且一直有做运动的习惯,身上筋肉结实,堪称体魄健康。
相比之下,自己在男子气上输了一些。思迅有点不甘心,故意在恋人前胸『排骨』上重重咬了一口。
「啊?」卓远文还没来得及反应,调皮情人已补偿似的送上热情的吻。
痛楚被战栗的快感取缔。敏感的皮肤被轻轻地吸吮,理智在一瞬间被抽光。
卓远文察觉到恋人的变化。他的动作开始迟疑,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下来,看来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是,成年男人不可能不知道怎样慰藉男性的身体。思迅心理清楚得很,他喘息着,半撑起上身,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行吗?」这是卓远文第一次清醒地面对同性兴奋的身体,能做到这地步,已经不容易。假如真的不行,他也不会生气。
「不,我可以的。」卓远文摇头,抬手拨开思迅额前被汗水湿濡的碎发,在他泛红的脸上印下一吻。半途而废的话,对二人也是个折磨。
「别逞强。」顽皮地眨眨眼睛,思迅调侃道:「真的不行,换我来好了。」
「我爱你。」卓远文莞尔,落下温柔的吻,把思迅压回床上。
思迅作出轻微的抵抗,咕哝说:「不要勉强。」他真的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一丝一亳的勉强,「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对你来说,跟男性做爱很为难吧,毕竟你又不是真正的……」
话还没说完,卓远文以热烈的吻封住他的嘴,直至二人都快要窒息了才分开。
「思迅,性并不是一切……」喘息着,卓远文认真地说:「那只是爱情的一部分。是表达爱,分享爱的一种方式;性的本身其实不那么重要的。」
「什么意思?」思迅狐疑地眨着眼睛。男人过份严肃的表情,和略嫌学术性的话题跟现在的气氛很不配合耶。
「我的意思是,最重要的是我们相爱。」卓远文简单地解释。
「那你是说,我们以后维持精神恋爱就好了吗?」继续眨眼睛。世上有人喜欢有性无爱,也有人选择有爱无性。可是思迅比较贪心,他两者也想会拥有。假如卓远文坚持清心寡欲过一辈子……他会配合的。但不保证哪一天色心大发,把对方绑起来侵犯。
「不,我的是说……」卓远文笑出来,恋人古怪的表情好可爱,让他忍不住吻他,「……因为我们相爱,所以没什么做不到的。」
「啊?」
像要证实自己说的话,卓远文强势地,在恋人的兴奋的身躯上施以最火热的疼惜。
「啊?不……不要……住、住……」惊叫,抽气声,断断续续的呻吟。思迅不敢相信有洁癖的卓远文居然能做到这地步?!毕竟亲吻别人的唇,和亲吻私处,是截然不同的事。后者就算是热恋中的男女,也不一定愿意为对方做,何况他们都是男性,「不……你做不到的……」
思迅扭动腰身想要逃避,但反而令感觉更加敏锐。卓远文像要用实际行动反驳他,故意施以更加强烈的刺激。
「远文……」蓦地,眼前好像冒出火花。激情过后,身体陷入短暂的虚脱状态,思迅脑海一片空白,泪水却好像有自我意识般涌出来。
「为什么哭?你不喜欢吗?」卓远文柔声问。
「傻瓜,你不需要勉强啊。」思迅揉着红通通的眼睛。
「为什么认为我在勉强呢?」卓远文困惑。
思迅的眼里又冒出水气,咬着唇道:「你不嫌脏吗?不觉得我们两个男的做这事很变态?」声音低下去。
「傻孩子,这是正常性行为啊。」卓远文笑起来。表面上思迅的思想好像很开放,但行为有时却很保守,这种矛盾让他觉得年轻的恋人很可爱呢,「不管是接吻、爱抚、口交还是肛交,都是正常性行为的一种。同性恋者与异性恋者也一样谈恋爱,在性行为方面分别不大,根本不存在变不变态的问题。思迅,其实男女之间也会做我们刚才做的事,还有,我们将要做的事……」
卓远文不愧曾经是个教书的,不单只理论一套一套,而且还谨遵身体力行的原则。
才想到这里,思迅的思绪再次被情潮淹没,变得一片空白。
◇◆◇
「本班行机即将降落,请返回坐位,扣上安全带。」广播器播出平板的女声。
飞机下降形成的气压令耳朵不适。思迅握着恋人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卓远文也反握着他的手,以下巴轻轻磨蹭他的头顶。
飞机着陆,人们还没离开机仓,已经感到炎夏的热浪。
潮湿和闷热的天气令人心情不舒爽,更何况近乡情怯……
「快要跟初恋情人见面,心情很紧张?」卓远文轻吻恋人的脸颊以示安慰。
「才没有。」思迅口硬。
「放心吧,他生活得很好,很有出息。」由于思迅跟初恋情人早已失去联络,在出发前卓远文特地委托征信社调查对方的现况。原来安泰早已搬了好几次家,目前年仅二十一岁的他正跟朋友合伙创业,开了一家小小的装修公司,而他就干脆住在办公室里。
「嗯。」思迅点头,心里很安慰。待抬头看见恋人温和平静的脸,心里又有点不爽,「你真的不吃醋吗?自己的恋人要跟旧情人见面耶。」
卓远文觉得他的反应天真好笑,调侃道:「我信任你啊,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我当然信任你。」说毕,思迅想起一事,紧张问道:「你会跟你表姐见面吗?」
「唔……」卓远文不置可否。
「那就是会吧。」心情变差。对于那个卓远文从小就暗恋,放在心里长达十年以上,就连咖啡馆也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女性,思迅是无法不在意的。毕竟在时间上,自己就输一大截了。
「我想去探望她,毕竟我们是亲戚,她又刚生了宝宝。」卓远文轻轻说。好像在征求思迅的同意。
「是吗?已经生了宝宝啊?」心情轻松了点。思迅笑吟吟道:「你会带我一起去吗?」
「这个……」脸露难色。
少年脸色立即一沉,甩开相握的手。
「不方便就算了,当我没问。」
「思迅,其实……」卓远文为难地开口。
「不用解释了,我明白的,谁没一两个旧情人啊。」字面上的意思好像很谅解,可是说话那人的脸可不是这样说呢。思迅的嘴巴嘟得很长,哼道:「明天我们各自找旧情人聚旧好了,谁也别过问对方的事。」
「思迅……」卓远文欲语还休,最后只是苦笑一下。
◇◆◇
交往以来第一次拗气,气势上怎样也不能输。思迅翌日一早便独自离开酒店,说什么也要比卓远文先出门去会旧情人。
他根据征信社提供的地址,找到安泰工作和居住的地区。
那里是工业区,空气混浊,建筑物非常残旧,部分道路狭窄得不能让公车通过,卫生环境也极之恶劣。简单来说,那是很低贱的地段。
安泰租用的办公室在一幢残旧得好像快要倒塌,连电梯也没有的小型工业大厦内。那大厦则建在一条斜路的尽头,那斜路太窄汽车驶不进去,徒步大约要走二百多级楼梯。
走到大半,思迅累死了,幸亏路旁种有几棵大树,可以在树荫下歇一会儿。
若不是经济很吃紧,谁也不会挑这种鬼地方来开公司。想来安泰的生活,一定过得很辛苦。
思迅不禁心痛内疚,自觉没有面目见故人。
见到面他该说什么?他能为安泰做些什么?安泰会想看见到他吗?他的出现会不会扰乱安泰的生活?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他心乱。他想退缩,但是来不及了。
思迅看到迎面而来熟悉的身影,是安泰。
几年之间,初恋情人看来成熟了许多,身材也比较魁梧。保持不变的是身上豪迈而亲切的气息,和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衫裤。
但他的脸上多了一副墨黑的太阳眼镜;还有,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美少年。
二人在大路上搂抱着走路,看来很是亲腻。
思迅心念急转的同时,身体僵硬了。尤其是看到安泰身边有了伴侣,他更加不知所措。
旧情人忽然出现,总是会打扰到现在的生活,令其他人不愉快吧?他果然不该来。
可是,现在也不能掉头而去。
思迅站着,挺直腰背。他努力想要挤出笑容,可是脸上肌肉僵硬。
安泰微笑的脸渐渐放大,身影越来越近。
「安、安……」可恶!喉咙干涸得发不出声音!
思迅正自懊恼,而下一秒钟,安泰高大的身躯跟他擦身而过。
他的脚步没有稍微迟滞,脸上神情不变,连一块肌肉也没有牵动。好像由始至终没有看到故人。
安泰不理睬他?!思迅震惊,可是又立即否决了。他相信安泰不是小家子气的人,
那么说……是安泰认不出他了?!这个设想也一般令人震惊。只是几年不见,只是在回来之前在东南亚旅行晒黑了一些,安泰便认不出他了吗?还是……安泰已经忘了他,所以见面也不相识?
思迅回过头,盯着初恋情人的背影直至他消失,脸上露出轻松又安心的笑容。
希望分手的情人永远记挂自己是残忍的。他很高兴安泰忘了他,并找到心爱的人。而他,也能够放心地离开了。
◇◆◇
「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阶梯的尽头,墨镜少年低声问身旁的同伴。
「耶?刚才有个很漂亮的男生一直盯着你看。」同伴回答,并诧异道:「你眼睛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吗?老大,你果然对男色很敏感呢。」
安泰没作声,他无法形容刚才心里莫名的感觉。
「那少年很漂亮,可惜你看不见。」同伴闲闲地说。他是安泰的公司聘请的临时工,并不知道老板以前的事。
「没办法,我双眼发炎,医生吩咐这几天要蒙上纱布。啊,你扶稳一点,别让我摔断腿啊。」
心结解开,思迅轻松地四处溜跶。过几天便要回纽约了,这次去后可能不会再来呢。对于这个自己出生成长的城市,他已经没有什么留恋……啊,不,还有一个人,他一直记挂。
「小少爷?!你回来了?」胖胖的老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福婶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
「福婶,你这几年好吗?对不起,思迅一直没有回来看你。」思迅拥着她说。他偷偷回到老家,就是为了看望老保姆。
「小少爷……你瘦了,一定在外面吃苦了。」福婶拭着泪说。
「没,我过得很好。」思迅微笑。老妇人接着絮絮地询问他在美国的生活,他也耐心地回答,又把买来的补品送她。福婶原是母亲娘家的佣人,从小看着母亲长大,后来思迅出生,也由她亲手照顾,所以二人特别亲厚。
「小少爷现在上大学了?如果大小姐能看到一定很高兴。可惜……」叹气。大小姐就是思迅母亲,福婶叫惯了,一直改不了口。
思迅一阵激动,道:「福婶,不如我申请你到美国去吧,你不要再留在方家了。」
福婶一愣,笑起来,「傻孩子,去美国要花很多钱啊,而且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可是……」有点急。福婶侍候那对奸夫淫妇,日子怎会好过。
「再说,少爷,福婶明年就要退休了,退休后打算回乡下去呢。」
「这样吗……」有点不舍。
「别说这个了,小少爷你且别走,我到厨房拿些糕点给你吃,你好久没吃过褔婶做的点心了。」
思迅笑着答应。这个时间奸夫淫妇应该在公司,他正好四处看看,怀念一下自己的旧居。
『这不是真的!告诉我你在开玩笑!』路经书房,思迅听到一把他不愿意听见的女声。那淫妇居然在家?她为什么这样激动啊?
『对不起,是真的。』斯文的男声响起。思迅大吃一惊,怎会是卓远文的声音?他怎会在这儿?啊,是了,一定是为了他们相恋的事,远文特地跑来解释。那傻瓜……都叫他不用理会那对奸夫淫妇了,他怎么不听话。
思迅气恼,又担心老实的卓远文被人欺负去,于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
书房内,方太太惨白着脸。
「为什么?你们都是男人啊!」
「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卓远文很歉意。
「上次见面时你答应会好好照顾思迅,我信任你才把他交给你教导。但你居然……」声音越来越尖锐,女人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和伤心,还有浓浓的失望,感觉好像被背叛了,「思迅还罢了,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远文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呀,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要我怎样向丈夫交代?」
卓远文苦笑,无法否认自己的行为有监守自盗之嫌。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期望。」躬身,他诚恳地说:「但我还是厚颜地,希望得到你们谅解。请再相信我一次,我以后会好好照顾思迅。」
方太太来回走动,看得出她内心挣扎。
「君泽知道一定很伤心,他很疼爱思迅的。」
「上次方先生来纽约,我也跟他详谈过,他不像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卓远文有信心说服他。
「你没生过小孩,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尖声,方太太旋又颓下肩,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年,「算了算了,这是命。君泽快要回来了,你跟思迅的事,我来替你们去说,希望他不要太生气才好。」
卓远文大喜,感激道:「谢谢表姐。」
方太太微笑,轻轻拥他了一下,道:「谁叫你是我最疼爱的表弟呢。」
『砰!』门外传来一下声响,好像有什么撞到墙上。
「是谁那么粗心?!」方太太以为是佣人不小心弄出来的,便不高兴地打开房门。
门外,方思迅背靠墙壁而立,脸色苍白如雪。
◇◆◇
「思迅,你怎会来的?」二人震惊,谁都没想到那倔强的孩子会回家。
方思迅没有回答,冰冷的目光射向卓远文,问道:「她就是你表姐?」
卓远文被那仇恨的目光冻结,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地点头。
见男人真的承认了,思迅的脸色变得有如死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思迅,你怎么了?」卓远文见他身子摇摇欲坠,不禁吃一惊。
「滚开!」见男人想靠近,思迅立即大声叱喝。
「思迅,有话好说。」方太太急道。
冷冷的目光转向她,思迅恨恨道:「是啊,你叫何静平,我差点忘了。」咖啡馆是以她的名字的含意来命名。
「思迅,听我解释。」卓远文急得满头大汗。
「解释?现在才来解释?早前为什么不说?」思迅愤怒。他真想知道假如没有东窗事发,卓远文要骗他多久?「我当初就奇怪你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的不良少年那么尽心尽力,原来是受了你的女神所托!」他恨啊!一直以为卓远文是上天送他的礼物,他幸运地得到一份世上最无私的爱。但原来一切都是那女人的施舍,是来自敌人的恩泽,一份无比的屈辱。他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两人!!
「事情不是这样的!」卓远文快要急疯了。
「那你为什要骗我?!」厉声。
「假如我一开始就早告诉你,我是你后母的表弟,你还肯留下来,还肯接受我的帮助么?」卓远文苦笑。当初若没有留下思迅,想他一个少年走投无路,说不定又再误入歧途了。
「那么说我还得感激你一片好心呢!」思迅冷笑,心里阵阵抽痛。
「我不是这个意思。」卓远文手足无措,又素知思迅倔强,只好软语说:「你平心静气听我解释好吗?只要我们相爱,不论有什么误会都可以解开。」
「我什么都不想听。」泛泪,思迅痛心道:「整件事,由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你们根本串通的!」
「不!你忘了吗?一开始是你找上我的。」卓远文双眼充血,轻轻说:「你来到我的店吃早餐,跟我呕气,和淘伴们来找我麻烦……」
「……」甜蜜回忆涌上心头,视线被泪水模糊了。
「思迅,你得相信远文。」何静平看见也上前帮腔,道:「我和你爸也是去美国找你时,看见远文才知道你们遇上了,绝对没有事先串通来骗你。」
「给我闭嘴啊!我的事没有你插口的馀地!」思迅怒叫,恨恨地瞪着她。
「思迅!」卓远文掀动一下嘴唇,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方思迅先一步打断了他。
「卓远文,我只问你一件事……」凌厉的目光迫人,少年一字一顿道:「那天,你从黑社会头目手上救了我,在这之前你已经知道我是你表姐的继子,是吗?」
卓远文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翻过你的行李,找到一张你小时候的全家福合照。」
思迅知道那张照片,那是他七岁那年跟父母一起拍的,亦是他保留着父亲唯一的照片。卓远文看见照片,认得方君泽是表姐的丈夫,自然联想到他的身份。
「我恨你,卓远文。」紧紧地闭了闭眼。眼皮很烫,泪水快要涌出来,「这辈子,我再不要看见你!」
思迅赶在泪水流出来前转身离开,卓远文已经呆住了,但方静平拉住他。
「思迅,你爸快要回来了。你且等一会,跟他见见面好吗?」
「滚开!」绝不能在这女人面前哭,思迅狠狠推开她。
「哎哟!」方静平被推跌了。
思迅身形一顿,狠狠心,不去扶她。但他才踏出房门,熟悉的身影挡在面前。
「爸爸……?」父亲看见他推倒继母了吧?
果然,方君泽怒目相向,厉声道:「去扶起你平姨,向她道歉!」
父亲的态度激起少年的反叛心,刚才就算有一点半点歉意,现在也烟消云散。
「道歉?那贱女人配么?我恨不得摔死她!」
「思迅!」
「上次在纽约,没把她弄得一尸两命算便宜她了!」
方君泽怒不可遏,狠狠扬手—
「啪!」
卓远文和何静平倒抽一口凉气,各自上前拥住自己的爱人。
思迅呆了片刻,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和悲伤。
「你居然有脸打我?!」
「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父亲,当然有权教训你。」
「父亲?你有资格吗?」思迅红了眼,恨恨道:「是你迫死妈妈的。你搞上姓何的贱女人,害妈妈伤心自杀!你这个不要面的奸夫,我不认你是父亲!」
「畜生!」方君泽气疯了,又想扑上动手,但是被妻子拉住。
「思迅,别再说!」卓远文低劝,怕他捱打。
「我没说错!那混蛋老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
「我方君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你妈红杏出墙,对不起我在先!」男人石破天惊地叫!
「君泽!」何静平尖叫。
「混蛋!你敢诋毁我妈!我杀了你!」思迅激动得很,卓远文几乎抱不住他。
「这件事我早该说出来了,思迅,你得有心理准备。」身为父亲的反而冷静下来。
何静平暗中捏一捏丈夫的手。
「让我说出来吧,这些年太委屈你了。」方君泽给她一个柔情的眼神,然后转向儿子,「思迅,我跟你妈是错误的结合。我本来是建筑公司的中级职员,不知为什么你娇纵的妈妈看上了我。但婚后我们的生活不协调。你妈是千金小姐,我只是中产出身。你妈爱享受,懂得品红酒,跳社交舞,参加宴会,而我只懂得工作。新婚热情减退后,你妈很快就嫌我闷气老土,终日在外面找乐子。」
「你胡说!不准你抹黑我妈!」思迅涨红了脸。
方君泽看看儿子,叹了口气,道:「你的出生曾经短暂地挽回我和你妈的关系,可是没多久她又故态复萌了。终于,在你七岁那年,你妈疯狂地爱上一个男人,那时我和她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
「骗人的!要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不离婚?为什么妈要自杀?」思迅脸色转白。
「你外祖父反对你妈跟那男人一起,但你妈一意孤行,暗中变卖名下所有财产,筹画跟情人私奔。但事情如你外祖父所料,那男人不是好人,拿了你母亲的钱就跑了。」方君泽一脸沉重,道:「你妈受不了打击,情绪一直低落,结果在你八岁生日那天……她穿红衣,是为了想报复那个骗她的男人。」
「我不相信,我一个字也不信。」思迅大叫,浑身发抖。
「你可以问福婶。」方君泽指指门外。福婶早在听见他们争吵时就来了,这时见思迅望向她,她不禁心虚地低下头。
「思迅,这事我一直不说破,也不让别人说,一是因为答应了你死去的外祖父,要保全你妈的声誉;二是知道你很爱妈妈,我不想你难受。但事到如今,也不能隐瞒下去了。」听着父亲沉痛的声音,方思迅感到很不真实,恍恍惚惚的,好像踏在云层上。
「思迅,小心。」卓远文心疼地扶着他。
思迅回头看看他,问:「这事你也知道?」
卓远文迟疑地点头,道:「记得那天在阁楼,你跟我说起你母亲的死,事后我问过表姐。。。。。。」
「原来你早就知道。」点了点头,思迅的目光掠过众人的脸,渐渐变得冰冷,「好,好,你们都知道真相,就瞒我一人。」
「思迅……」卓远文还没说完,已被狠狠挣开。
「我恨你们!!」一股说不出的愤怒涌上心头,好像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思迅疯了一般冲出门外。待众人追出去,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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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重新开始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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