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扑面,气温酷热如火。
越是接近炎山,温度便越是高升。在烈日烤炙下,沙粒炽热得连蜥蝪也无法久伫,骆驼也不愿意前行。流沙纵已穿著厚底的鞋子还是感到灼热难,脚底变得红肿和长出水泡。
「回头吧。」看著举步为艰的男人,北冥无奈地说。流沙怕失生明的他行动不便,坚决把他背在背上。但即使没有亲身经历,他也知道在火热的沙上行走,滋味绝不好受。
「不!」
「你要怎样才放弃?」叹气。
「永不!」
「你的脚快要烤焦了。」北冥很生气。他把话摊开来说,本以为流沙会心灰意冷,放弃这没意义的炎山之行,岂料这家伙固执起来,比牛还要犟几百倍。还没到炎山呢,这一带的温度已差不多能把生蛋烤熟,那麽只怕他们未上到山腰,已经成了人乾,还谈什麽眼睛。
「烤焦的只是鞋底吧。」流沙固执地答。
「鞋底都焦了,你的脚离熟透还会远吗?」
「……」不答。流沙只是倔强抿著唇。
「……为什麽?」北冥低叹。那天他听见流沙跌跌撞撞地冲出帐篷,可见不是没受打击的。可是不到半天,男人若无其事地回来了,还很有迅速妥当地准备好一切攀山的工具,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心爱的人另有所爱的事。
「不为什麽。」流沙耸肩。
「我不能回报你的。」北冥低声说。
「我有要你回报我吗?难道以你我的交情,我为你做那麽一点点事也需要理由?」流沙伤心生气,凶巴巴地说:「假如你一定要一个理由,那就当我欠了你。是我害你失明在先,忘了吗?」
「是意外,不怪你。」
「那我怪自己行不行?总之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我一定要让你复明。」吼。
北冥听著流沙粗重的呼吸声,知他动了真怒,於是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回复平静的男人轻轻唤道:「……北冥。」
北冥听他没有唤自己北武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莫名的失落。过了好久,他才知道这感觉叫怅然若失。
「不要担心,我不会向你索取回报的。」压下心头的苦涩,流沙无限温柔地说:「我为你做事不需交换条件。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而且做得高高兴兴。今日立场互换,你也一样会义无反顾地帮助我,因为我们有过命的交情,这一点是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会改变。所以,你就安心接受吧,不要拒绝我一番心意。」
那人平和而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北冥一震。
『世事没有无条件的,除了爱情。』若干年前听过的一句话,再次在脑海悄悄响起。抱著男人的臂膀不由自主一紧,北冥不知该说些什麽。
流沙轻轻反握著他的手,飘浮空虚的心好像充实了,但鼻子却不知怎地一酸。男人低下了头,浓稠的汗水模糊了视线,脚步一个错落,踉跄跌倒。
膝盖被粗糙的沙砾刮去一层皮,灼热刺痛的感觉让他轻轻哼一声。
「怎样了?」北冥著急,尤其他什麽也看不见。
蹒跚爬起,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流沙笑著说:「没事。」
「……」他能相信吗?
「我太大意了。」耸耸肩。心里很庆幸没把最重要的人摔倒。
「流沙……」柔声,北冥命令道:「停下来吧。」
「不要劝我放弃!你知道没用的。」
紧紧抱著激动的男人,北冥更温柔地说:「假如你希望我俩活著去到炎山,便停下来吧。」
「啊?」
「听我的。」
「为、为什麽?」
「因为……」北冥叹气,「其实你是一个很差劲的向导。」
***
流沙并没在沙漠生活的经验,他对沙漠的知识大概全是在书本里读来的。书本以外,实用的生活技能他几乎一无所知。这一点北冥在上路後不久便发现,只是没有揭破。
「这样可以吗?」流沙叫道。他依北冥指示,在两块巨岩之间架起简陋的营帐。真的很简陋,只是以钉子把一幅油布的四角固定在岩石上,撑起一片小小的檐蓬。可是躲在下面,挡了日光直接照射,加上通风良好,顿时清凉了不少。
北冥试了试的稳固程度,认可道:「在这儿休息,晚上赶路。」昼伏夜行是应付酷热沙漠的良方,只有流沙会在每天最热的时份赶路,而且不眠不休。
沙流没有抗辩,乖乖平躺在席上,他的身体很累,可是睡不著。
这时,北冥忽然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抬起他的脚。
「怎麽?」吓了一跳。
「治伤。」北冥脸无表情,摸索著替他清洗伤口。
「你不必这样做。」流沙厉声阻止。北冥虽然看不见,但他却看到自己快要溃烂的脚,形状甚是肮脏可怖。他并不愿意北冥替他料理。
「我高兴这样做。」北冥淡淡地回应他。
「……」无言,眼皮微微地发热。流沙放弃似的瘫在地上,心里很想说,若不能爱他,请不要给他希望。但他不能,他不希望北冥想太多。
「怎麽不作声?」良久,北冥侧著头轻问。
「我还能说什麽呢。」流沙苦笑,「反倒是你,最近说话流畅多了。这也好,人家不必替你煮开声茶了。」
「因为你都不说话。」北冥微微一笑。也许因为再没有掩饰的必要,男人收起了轻浮夸张的脸具,不再喋喋不休,几乎比自己还要沉默。走了四天路程,若北冥不开口,流沙决不说一句话。终於得回久违了安静,但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习惯了流沙的聒噪,甚至有点怀念。
「你忽然安静下来,感觉怪怪的。」
「嘿,你终於迷上我——动人的声音了。好吧,你想听什麽?江南流传的鬼狐仙怪故事?还是我给你唱一段?」流沙笑问。
「你的病情。」他一直记挂流沙的病,记得自己答应过替他治疗。
流沙愕然,道:「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若要详说,必然会提到过去执行任务的细节,他不再提起了那段杀戮的岁月,不想再忆起杀红了眼睛的感受,尤其在北冥面前。
「那告诉我,你的武功心法。」北冥温言说。
这要求犯了武林大忌,但流沙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
***
三日後,二人终於到达目的地。
炎山方圆百里仿若炼狱。地上的沙粒呈暗红或艳红色泽,陡峭的山峰有如一柄血红长剑,笔直插入赤色的大地。在强烈的日光的照射下,深深浅浅的红色沙丘起伏交织,景象犹如烈焰在血海中腾飞,情境媲美书中描述的阿鼻地狱,让人心生畏惧。
但流沙没有害怕,身处半山腰的他也不能退缩。为了脚上的伤已经耽误了两天,如今他必须赶在今天之内征服炎山,攀上峰顶,才赶得及汲取百年一遇的圣泉神水。
而事到如今,若再作阻挠止也未免虚假作态,所以此刻北冥心里只有一要求……
「流沙……」嘶哑的声音轻不可闻。洪炉般的温度迅速蒸发体内的水份,北冥嘴唇乾裂,身上的肌肤在烈日亳不留情的照射下早已灼伤,长发的发脚因耐不住热而卷曲起来。
自己都那麽难受,流沙还要攀爬这有如烙铁的石山,身上所受的苦痛可想而知。北冥想著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痛。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的碎石剥落声,『沙沙』的声音触动著敏感的神经,二人都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攀上这寸草不生土质松软的山峰并不容易,稍有不慎便摔个粉身碎骨。
「别怕。」沙崩过去後,流沙低声安慰身後的人。当然,声音亦十分沙哑难听。
北冥微微一笑,唇上沁出小小血珠子。
「我没事,只是你……」声音低下去。他能说什麽呢?关心流沙的伤势?一切因他而起,但他甚至没法替流沙减轻痛若,他实在无颜再说什麽。
「我也很好,别担心。」彷佛看穿了对方的心意,流沙灿然一笑,好像忘记身上的苦痛,「手脚有你替我包扎的布条保护,一点也不痛。」
北冥苦笑,小小的布条怎能长时期隔绝热度?只是聊胜於无而已。但流沙的精神却的确很亢奋。
「已经看到山顶,只要再忍耐一下,你便可恢复光明。这里虽然热,但景致挺罕见的,你看到一定很惊奇。」
「流沙……」北冥担心道:「关於神水……」
「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的。」流沙说得斩钉截铁。
北冥心中更是不安,「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治好你的眼睛之後,我什麽都答应你。」
「……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北冥看不见,但听到他的声音很振奋。而这绝对不是好现象,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他不希望流沙再受打击。
流沙却一笑答:「人生一定要有希望,而且要相信它。」他便凭著一点希望,与北武然重逢的希望,让他撑过无数的苦难的岁月。
北冥无语了,心里更是沉重。
***
炎山之巅,草木不生。
如血的残阳把暗红色的山头映照得格外诡异。散落各处奇形怪状的巨石,像怪兽似的蹲著,看起更添可怖气氛。
流沙东张西望,发现山峰东边,有一直径七、八丈的深坑,坑中央是龙形的天然岩石,正好跟地图所示吻合。
「找到了,龙口便是泉眼。」流沙大喜过望,背著北冥奔跑过去,可是……
「神水呢?」泉眼涸干,连半点水迹都没有。
「流沙!」北冥提高声音,苦劝道:「你已经尽力了,无论结果如何,放下吧。」
可是流沙听而不闻,只是喃喃地说:「现在还很早,太阳还没下山呢。」
「流沙……」
「还早得很,再等一会吧。」
明月当空,皎洁的银盘衬托著赤红的山峰,感觉说不出的妖艳。
流法低声自言自语:「月亮才刚出来,距离天亮还有很久。」
「流沙……不要这样。」北冥近乎哀求地说。
「只要太阳不出来,今天尚未算过去,对不对?」流沙露出无助的神情。
北冥看不见,但也听到他的声音不对。
「流沙,求求你不要这样!」张臂紧紧抱著男人抖震的身体,叫道:「我不在乎一辈子看不见的。」在他心中,他的眼睛真的不值得让流沙付出那麽多。
流沙苦笑,但他在乎啊。
「今天的月色很美,我很想让你看见。」
「流沙……」
「我们身处这个地方也很别致,岩石被风沙雕琢成各种奇异的形态,有些像动物,有些像植物,还有一些古怪得像鬼怪一样。」
北冥眼眶发热,埋首在流沙肩膀,紧抱著他的手没有松开。
「还有沿路上,我看到白色、黑色的、红色的沙漠,横著走路的蛇,竖起尾巴打架的毒蝎,会打洞的小鼠,还有长得古里古怪的植物。这些,我都好想好想让你看……」
流沙絮絮叨叨地说著见闻,北冥也默默地听著。
这一刻时光好像凝住了。
直到晨曦柔柔的曙光射到脸上,提醒人们新的一天来临了。
「回去吧。」北冥柔声说。
「天亮了。」流沙抱著头,像野兽似的蹲在泉眼之旁。
「流沙……」
「你说的对,圣泉是假的。」低沉的声音,男人两眼泛著红光,好像快要发狂了。
「流沙,冷静!」抱著那绷紧如弦的身体,北冥暗暗心惊。
「为什麽……」北冥的眼睛比他的命重要,而圣泉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流沙!不要运功!」北冥大惊。这几天他一直反覆钻研流沙的武功,发现流沙所习的心法诡异邪门,虽然威力无俦,但却过於刚猛,对身心皆有耗损,尤其对流沙他的病情有著催化作用。
「为什麽!!」此刻希望幻灭,一直抑压著情绪的男人根本无法承受。流沙狂吼一叫,运劲震开北冥,一拳重重击落。
碎石飞溅。
北冥被震飞倒地,背部和脑後均是一阵剧痛,痛得让他动弹不得。
晕眩间,他彷佛听见流沙发狂了。不只大叫大嚷,还不住以重拳狠狠击打岩层。
北冥看不见流沙脸上痛苦疯癫的表情,野兽般发红的眼睛,鲜血淋漓的拳头和被碎石擦伤的肌肤。但他感到地在震动,疯狂的男人似要把崇山打崩才甘心。
「快住手!」北冥大叫。可是叫声被一阵轰轰隆隆,有若飞瀑流泻的异响掩盖了。男子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温热的泉水已经漫过他的腰间。
水声汨汨传来,气势浩大宛如怒涛千里。
原来流沙的拳击碎了堵塞的泉眼,也在地上打出一道道蜿蜒的裂痕。压抑已久的热泉有了渲泄的缺口,立即喷射而出,情状有如无数条水龙直冲天际。
喷泉水力汹涌澎湃,带有奇特气味的泉水从四方八面淹至,眼看土坑便要化作湖泊。北冥双目失明,听觉亦受干扰,此刻独自面对铺天盖地的洪水,不禁狼狈万分。
「流沙!」焦急叫喊声淹没汨汨水声之中。北冥勉力站起来,但水势快绝,已经浸到他的胸口,再加上急湍的水流让人难以立足。就在他身子一歪,快要失足之际,一只有力的手稳住了他。
男子吁了口气,不为自身,只为那人平安无事。
二人默契地互相支持,稳住身形。失明的男子急急询问:「流沙,你可有受伤?」
流沙彷佛答了什麽,但这时四周的水声更加浩荡,有如浪涌般的潮声把所有声音掩盖。北冥这时不得不恨自己双目不便。
「我们快离开这里!」声嘶力竭地叫喊。但话声还没落下,北冥陡地感脚下的地层崩坍,大量的泉汹涌而出。这下子二人一并失去平衡,大水已经漫过他们的头了。
紧接著,二人感到有一股极大的牵引力把他们扯落水底,似乎是急流形成了漩涡。虽然北冥和流沙都会水性,但人力难敌自然的威力,他们都不由自主被漩涡卷著,身子快速地旋转起来。
在急速的,不规则的旋转中,二人全身肌肉都扯痛了,五脏六腑好像快要移位了,痛苦超过了人所能够忍受的限度,伤疲交集的二人再也抵受不了。
他们要死了吗?晕眩的男人们迷茫地想,不约而同地把手握得更紧。
这次,便是死,也不要再分开了。
***
风平浪静之後。
炎山之巅出现一个湖泊。
水光磷磷的湖面倒映著一轮明月。
二人运气总算不太坏,急湍的水流在注满深坑後便平复下来了。奇迹地,半昏迷的男人们被暗涌推到岸边,逃过命丧湖底之厄。而奇迹之中,还有更奇迹的,便是北冥苏醒时,睁开眼睛,竟发现视力完全恢复了。
是因为泉水的神力?还是误打误撞,把脑里沉积的瘀血驱散了?这对二人,已经不再重要。
「月色很美。」赞叹的声音。只有失去过,才知道珍贵。北冥近乎贪婪地看著眼前景色。
流沙也贪婪地看著眼前人。
看著北冥回复神彩的双眼,男人脸上挂著满足笑意,表情温柔得让人心疼。
「你没事了。」手不由自主抚上意中人的脸。
微凉的脸颊碰上炽热的手,北冥倏然微微一颤,轻轻反握著那粗糙的手,把脸埋进去。
流沙也是浑身一颤,胸口涌起一阵疼痛的感觉,有像被利刃穿透了心窝。待他发现这是喜悦的心情时,不由得鼻子一酸。
男人知道,这一刻是他最接近北冥的时刻,往後只怕此情不再。
他留不住他,再过不久,便要把他送另一个人身边了。
良久,流沙主动松开手。
北冥凝视他的眼眸出奇地明亮。
「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刻。」流沙咧嘴大笑,一如往常般道:「明天,我们上路到死亡沙丘去吧。」
***
离开炎山,二人再踏上旅途。
一路上,流沙装作若无其事,照常跟北冥插科打诨地玩笑,只是步伐在有意无意间减慢了许多。对伤怀的男子来说,这条路越长越好,最好永无结束的一天。
而北冥也没有催促。此刻他最在意的莫过於是流沙的病情。
流沙的病是心病,针药成效不大,只好尝试以内功入手。
而北冥的所习的内功讲求心静,习之或可克制疯病。
「可是……习久了,我会变得跟你一样吗?」调皮的男人眨眨眼。
北冥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木头木脑,颜面肌肉僵硬,和舌尖不灵啊。」大笑,流沙打趣:「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练功的原故。」
「流沙,专心。」北冥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
「好好好,专心。」流沙吐舌,继续潜心打坐。北冥所授的心法跟他的性情大相庭径,而且也不知是否真能治他的病。但既然是北冥的意思,他怎样也会忍耐。
只是北冥的独门内功十分艰深,尤其初期进境非常缓慢,对急性子的流沙来说,不吝是一种折磨。
「休息一会吧。」北冥看著他紧皱的脸,心软地道。
流沙听见如释重负,长长吁了口气。
这孩子气的动作让人哭笑不得。
北冥道:「忍耐一下,暂时想不到其他方法。」
「我明白。」流沙柔柔一笑,笑容微带苦涩。其实又何用他求?医治他最佳的心药便是北冥。只要北冥在他身边,他的心便会得到宁谧。只是……
「你的恋人是个怎样的人?」一直忍著不去想不去问,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流沙脑海泛起一个美丽温柔的女性形象,她能给予北冥他给不到的幸福。
北冥一呆。想不到他会问,也不愿他问。可是既然流沙问了,北冥觉得自己有义务诚实回答,只是後果恐怕……
「我没有恋人。」几经踌躇,淡然的声音响起,带来石破天惊的效果。
「什麽?」惊喜交集,流沙被炸得跳起来,激动地捏住北冥的肩问:「你说过到死亡沙丘是为了找你的恋人,难道是骗我的麽?」
「我是说寻找我爱的人。」皱眉,北冥纠正他。
「有啥分别?」一愣,男人旋即跳起来哇哇叫道:「难道她不喜欢你?」
「嗯。」的确是他一厢情愿。
「太过份了!」哪个女人有眼无珠?竟然拒绝他家小然。
「流沙……」斜著眼。
「我是在为你不值!」慷慨激昂。
「你想笑,就笑出来好了。」北冥没所谓地说。看流沙眼睛都弯了,嘴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著,忍得多辛苦啊。
「呃……」脸上一红,被看穿了的男人讪讪的说:「我是有点高兴没错。」
「……」
「可是我绝对不是在幸灾乐祸!」
「……」
「我只是……忽然觉得漆黑的前路忽然有了一线光明。」低低的声音。虽然把希望建立在喜欢的人的失意上是有点那个。可是……人总是自私的吧。流沙自忖一介凡夫,亦未能免俗。
北冥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太老实会带来後患,可是他就是骗谁,也不愿意骗流沙。
「那……不代表什麽。」
「我明白。」可是有希望就好,人生有希望是很重要的。男人温柔地笑。
默然片刻,北冥移开目光,道:「赶路吧。」
「不是说不用赶吗?我们走慢一点,看看路上风光。」流沙扯著他的袖子。
「……」苦笑,那麽快就赖皮了。北冥忍不住说:「记著你答应了什麽。」
「我没忘,可是……」流沙赔笑著说:「啊,对了!除了那个,你还别的人要寻吗?」
「……」北冥无言。
「比如仇人啊恩人啊什麽的?」赔笑赔笑。
「有。」翻白眼。
「啊?有?!」喜出望外,流沙连忙说:「这可比寻找爱人重要啊。」
「都在死亡沙丘。」翻白眼。
「啊……」可恶,好巧不好巧的。
「所以,赶路吧。」
「那麽多的仇人恩人,全集中在同一地方?」流沙狐疑,道:「没唬我吧?」
「我不会骗你。」北冥没好气地说:「而且,也没多少个。」他从没说过自己仇家遍天下,更不需要别人施恩。
「没多少即是多少?」好奇的男人寻根究底。
「恩人……一个吧。」苦笑。
「那麽仇人呢?」流沙比较关心这个,到底谁敢欺负他家小然?
「……两个。」
「那麽加起来总共是四个人了。」流沙咋舌道:「小小一个地方,居然结集了你的恩怨情仇。」
「错了。」垂下眼帘。
「那点错了?」不解。
「人数错了。」
「啊?」流沙板著指头再数一遍,没错啊。
「是两个。」
「一个爱人,一个恩人,两个仇人,加起来是四个。」
「两个。」北冥重申。
一加一加二等到二??
流沙忍不住凑过来摸摸北冥的额角,「没发烧吧?」担心。
「……」白眼。
「要不要再去神泉泡一泡?」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我很好。」再白眼。
「那你的数是怎麽算出来的?这麽神。」男人一脸困惑。
而丢出迷题的人只是一笑置之。
真相一点也不神。
只不过是,他爱上了他的恩人,而他的恩人联同他的仇人,一起出卖了他。
只是如此而已。
北冥的笑容渐渐苦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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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狂沙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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