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一如以往是一片漆黑,然而,他依旧能够在黑暗中看见火光熊熊,尸横遍野,还有,在血泊中,自己挣扎哭喊的情景。
同一个噩梦,无时无刻地纠缠着他。
勉力地晃晃头,湿透的长发从水中摇动,溅起水珠。
本来温热的水已经凉透,他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在澡盆里睡着很久。
一个漫长的睡梦……
随着意识的渐渐清醒,另一个人的呼息传入耳中,垂着澡盆旁边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长年的黑暗令身体的感觉变得更加敏锐,坐在黑暗中另一端的人缓缓走近,每一下脚步声都像捶打在他心脏一样,走得很近很近,近得连气息也吹喷在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引得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
「小海……」
即使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样子,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小」了,但那称呼声依旧不变,更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
「小海……」再一次的呼唤声中,冰冷指尖落在沈沧海的脖子上,他想退避,却无法做得到,只有全身不能自制地颤抖着,像秋风中的落叶。
「小海……你为什么睡着了?我有准你睡吗?」黑暗中,冰冷的嗓子再次响起,缓缓的没有半点起伏,但沈沧海听出了其中的不悦。
几十年的朝夕相处,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对方。
眼睛瞪圆了,即使在漆黑之中,仿佛也能瞧见其中深深的恐惧,四周倏然沉默,半晌后,水声四起,是有力的双手插入冰冷水中,把沈沧海从澡盆抱出来,抛到石床上。
即使石床上铺着厚厚的被子,身子还是被撞击得极痛。
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另一具身躯从后压上,灼热的硬物抵在身后,接着,猛然顶入他的身体内。
「——!」无声的悲呜瞬间充斥四周,沈沧海的牙齿紧紧咬着唇,在剧痛中瑟瑟抖动。
欲望一再送入抽出,即使无法看见,也能感觉得到黏稠的体液从相连的地方流下,淡淡的铁锈味于暗室内弥漫。
坚硬炙热的物体每一下侵犯,就似一件钝器把身体内的伤口扯得更开。
沈沧海受不住地向前爬去,却被抓着腰扯了回去,滚烫的欲望进出得更快,剧痛之下,意识渐渐模糊,只能在冲击前后晃动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肆虐的欲望终于抽离,沈沧海正要昏睡过去,却被无情地摇着肩膀叫醒。
「小海,我有准你睡吗?」
和他刚醒来时,同样的一条问题,即使全身仿佛碎掉,沈沧海还是睁开了眼睛。
「小海,你又不听话了。这次应该怎样罚?」
沈沧海没有回答,身子在黑暗中抖动。
身体被抱了起来,在黑暗中一直走动。
长长的暗室之路,忽然,令他想起很多年前走过的相似的那一段路,千刃崖上的漆黑秘道。
当然,当年的一切已经焚毁于烈焰之中,剩下的都在苟延残喘。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呢?为什么不给对方一个解决?欠的,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还清?
紊乱地想着的同时,石门推开的声音传来,一股寒气扑脸而来。
「小海,你喜欢睡,就在这里睡吧。」
赤裸的身躯被放到又湿又冷的巨大冰块上,肌肤碰触到冰面,冷得发拌之余,更可怕的是皮肤被冰冻所炙。
自从武功被废后,近年来越见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抗衡寒气,无力的手脚就连缩成一团把自己抱住也做不到,只有躺着不停哆嗦。
身体渐渐地冻得麻木了,沈沧海感觉到自己的头发与肌肤上都结着一层薄霜,双唇冻得黏在一起。
模模糊糊中,一直坐在旁边的人,也躺了下来,躺在冰块上,他的身边,伸手把他抱入怀中。
那双臂膀也在冰寒中发抖,怀抱也是极冷的,和沈沧海的身体温度没有多大分别。
沈沧海合上眼,一滴泪掉了下来,转瞬冻结。
这到底是在折磨谁?他?还是他?
意识像在水面一样浮浮沉沉,身体热得像被火寸寸烧着,不是正躺在冰窖中吗?为什么会觉热?
「小海……小海……」
一声声冰冷而关切的叫唤,令沈沧海更加糊涂,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小海……张开嘴,乖乖地把药喝下去。」昏沉中,苦涩的汤药灌进嘴里,下意识吐了出来,热-流缓缓从嘴角滑出,滑过脖子。
很快地热-流被抹去了,苦涩的汤药再次灌下,还是想吐,嘴角却被紧紧捏住,药急急地流入喉头,像要使人窒息似的,沈沧海痛苦地咳嗽起来,终于睁开了眼。
睁开眼,竟然瞧见星光,他感到刺目地眯起了眸子,一瞬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小海,你醒了吗?」
沈沧海的呼吸凝顿了,想装睡,冰冷的指尖却选在此时,用力地捏住了他的脸颊。
「小海,你醒了吗?」
痛,令沈沧海分出了现实与过去,眉头难受地拧着,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你醒了。」松开捏着他脸颊的手,厉无痕脸上的面具反射出冷光。
真的是光……沈沧海的眼瞳缩紧了,再睁开,追逐着光芒。
自从某一年他试图利用摄魂大法逃走后,密室里就不再轻易点灯火,只有每隔一段时间,厉无痕会把门打开,让他在外面的阳光或星光中沐浴片刻。
「小海,你冷病了,三天没有醒过来,密室不适合养病,所以我就把你抱上来了。等你好了,就要回去。」厉无痕边说,边从竹椅坐到床上,他的身体移开了,沈沧海便更清楚地看见窗外的夜空。
繁星点点,像宝石撒在一张黑布上。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而厉无痕伸手把他拥入怀中。
「小海,你病得很重,一直在说梦话,我在想,若你再不醒过来,我就用剑一剑一剑地割你的身体,从小到大,你最怕痛了,只要觉得痛,就一定会醒过来的。」
平板的语调就像正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然而他说出口的一切都是无容置疑的。
沈沧海的注意力从星光中移开了,看着厉无痕。
他的脸大半都隐瞒在面具后,冷而坚硬。
五指如梳,插入柔顺的发际,厉无痕问。「小海,你还冷吗?我去生点火,好不好?」
少见的柔声询问,令沈沧海痴痴地晃着头。厉无痕的心情仿佛极好,把他再抱得紧了一点,说:「那我抱着你,你觉得冷就告诉我。」
沈沧海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觉是那么的平静可靠,忽然间,就像回到了过去,那些年少的日子。
那些曾经渴望摆脱的日子,现在,他宁愿用所有去换回来。
瞬间的错觉被不远处挂着的铜镜里倒映的脸孔所提醒,已经改变了,镜中那张已经长大的脸孔,随着时光而苍白憔悴的人,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光芒四射,天真无邪的少年。
像被一盘冷水当头泼下,沈沧海的身子瑟缩起来。厉无痕也看见了那面镜子,冷冷一笑,扳起他的尖削得厉害的下巴,把他揪到镜子前去。
「小海,很久没有看见自己的样子了吧?你看!这么的苍白难看!你还认得自己吗?」
沈沧海全身簌簌发抖,厉无痕把手松开了,看着他瘦削的双颊上两个被捏出来的通红指印半晌,说。「不要紧,无痕哥还是会要你的。我的小海……这样更好,我不必再担心你会跟谁走掉了,你的手脚废了,又老了,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别人肯要你。」
他的动作再次温柔起来,把沈沧海抱到床上,用厚厚的被衾包着。
他喜怒无常的性格随着时光推移而转变得更趋激烈,沈沧海总是忍不住想,到底首先发疯的会是谁?他?还是他?
脑袋里再次糊涂起来,沈沧海的眼神恍恍惚惚的,找不到焦点。
厉无痕藏着面具后的眼神也是涣散,在透入屋内的星月光芒下看着沈沧海倒映于镜中的脸,他也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沈沧海的样子,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庞,盈着满满悲哀与痛苦的眼睛……
大手摸过手底下一日比一日瘦削的身子,少年时粉藕似的手臂变得瘦骨嶙峋,像要刺手的肩胛骨,厉无痕的心抽紧不已。
再怎么捉紧,曾经熟悉的一切还是从指缝间点点滴滴地消逝。
是想抓紧一切的想法错了吗?还是用错了方法?
环着沈沧海的肩,他说。「小海,由明天起要多吃一点东西,我可不许你再瘦下去。只要你乖乖的……」
顿了顿,他用指尖轻柔地妇过沈沧海幼细的发丝,才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地下的密室。由今天起,就留在小屋里吧。留在地下太久,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沈沧海不敢置信,抖了抖,丹凤眼瞬间瞪得浑圆。
厉无痕凑近头,轻轻地吻着他背上的骨头。「小海,我最近总是想起过往,只要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止住了,似乎一时间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片刻后,才说:「我们抛开过去……我会好好对你的。」
沈沧海浑身颤着,没有回答,垂着长长的眼睫看向自己瘦得见骨的双腕。
「……」唇瓣蠕动着,想说什么话,厉无痕附耳过去,未听得清楚,屋外便传来陌生的气息。
放眼窗外,他重重地冷哼一声。
「给我出来!」
指尖轻弹,两道指气便破空而去,吱吱两声过后,小屋外的紫竹林中一棵参天竹树急剧摇晃,掉下两个全身黑衣大汉来。
「见过暗夜护法!」两人顺势跪在屋外,对着屋内叩头。
「我上个月不是才把几具刺客的尸体送回去吗?天邪竟然还叫人来?看来他把教中子弟的性命比我看得更轻。」厉无痕淡淡说着,左手指头再次曲起。
知道他一出手便是杀招,两人忙不迭抱拳道。「暗夜护法误会了!我俩并非刺客,只是为教主送信而来。」左边那名黑衣人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来。
「哦?」厉无痕哦了一声,也不见有什么大动作,便把那名黑衣人手上的信从青竹窗框吸了进屋。
这一手隔空御物的内功一出,又是叫两人大大吃惊。
他们都觉久留危险,正打算悄然离开,屋内的厉无痕忽然把他俩叫住。
「等等。」
两名黑衣人无奈,只得顿步。
「请暗夜护法吩咐!」
厉无痕淡淡地说。「有些东西我不想被人看见,而你们偏偏看见了。」
两名黑衣人都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心中暗暗痛恨,相视一眼,竟同时提起手,双指如叉,往对方的双目刺去。
两声惨叫从屋外响起,厉无痕把肃杀的眼神移开,看向躺在床上的沈沧海身上,放声说:「好,你们可以走了。」
「谢暗夜护法不杀之恩。」两人道谢过后,便以手搭着手,互相扶持着离开。
待得蹒跚的脚步声远去,厉无痕冷冷一笑。
「小海,你看长大了的小天邪多么厉害,养出来的全都是能为他死的忠臣烈士,这一点我就远远比不上他。」
沈沧海知道他因为什么而生气,竭力地拢着手脚,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厉无痕却没有把脾气撒在他的头上,指尖扫过他的发鬓。
「小海,你不用怕……我知道你也愿意为我而死……你是我养大的,这一点我从来没有质疑过。」
平板的声音中竟带着些许感叹,若他能够就此满足,是否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沈沧海把眼睛悄悄地张开一条线,眼神尚未落到厉无痕身上,便首先见他随手丢在床上的信。
撕开的信封写着两个大字——挑战。
厉无痕察觉到他在偷看,眼神也落到信封上,笑道。「天邪长大了,武功高,胆子也壮了起来。他竟然约我三日后决战,真是有趣极了!这几年来,他的势力渐渐稳定,派来的刺客也越来越多,我也正觉烦透,想要小小地教训他一下……小海,你想他胜,还是我胜?」
沈沧海唇不语,厉无痕不肯放过他,也躺到床上从后把他连着被子抱住,在瘦削见骨的脖子上吹一口气,说。「小海,告诉我。你想他胜,还是我胜。你要想清楚一点,若你说想他胜,我可饶不了你。」
这话霸道得可以,虽在问他,却不许他说想别人胜出。
为了他,侄子要挑战叔叔,而叔叔则要打垮侄子……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沈沧海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良久,终于松开唇瓣。
「把我交给他……你们就不必分胜负了。」
厉无痕冷笑,正想说话,沈沧海的身子不住地细细地颤动起来。
「二十多年了……一切都够了,无痕哥,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二十多年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折磨,他可以承受,就当是偿还欠下来的所有恩怨。
但这根本不是单纯地在折磨他,也是折磨厉无痕,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多深的爱恨也应该见底了。
他讲不出其他的话,只能求厉无痕放手,放过彼此。
厉无痕的身子倏地一僵,沉默多时,忽然笑了起来。「小海,你不必担心。天邪还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有我在,谁也杀不了你,我能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
沈沧海闭上眼,脸色白得像死了一样,只有颤抖的身体在说明他的存在,厉无痕抱着他,两人双双躺在床上,静默一片。
厉天邪与厉无痕一战的地点定在小屋外的紫竹林里,比武当天厉无痕抱着他走到紫竹林里,把他安置在与战场相距约五丈的一块大石后,便与厉天邪交手起来。
他在石后张望。
这么多年来,厉天邪从未放弃过复仇的念头,派过无数刺客来杀他,也曾数次亲自前来与厉无痕争论,但他偏偏都没有见过厉天邪一面,这次终于第一次看见长大后的厉天邪。
厉天邪长大了,身材异常地高大壮硕,肌肤还是黝黑如墨,一张刚毅野性的脸庞,与其父厉狂天更是相似。
厉无痕与厉天邪越打越是激烈,交手百回,厉天邪身上已添上不少剑痕,他到底未是厉无痕的对手,用招虽然凶猛,却不能真正伤到厉无痕。
无法不承认的是,见到这个意料之内的情景,沈沧海纵然有点失望,心里充斥着的最多的依然是厉无痕的安全。
由交手到中段,无论如何落于下风,厉天邪双眼里的光芒也没有一刻熄灭,眼神凶猛得如同一头随时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二十五年前,烈火熊熊,遍地哀鸿的情景再次于眼前浮现,他心里一痛,神智随之茫然。
眸光转盼,正好瞧见前方远处的一截断竹,锐利如刀尖的竹枝断口,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用力一扑,他从石上跌到地上,身体跌得极痛,他置之不理,手足并用地在地上爬着,一直向断竹爬去。
指尖正要摸到那枝断竹,忽然,一双足履踏在眼前,倏然绝望,颤抖着抬头,眼前的竟非以为的厉无痕,而是一个长身玉立的陌生青年。
青年也惊讶于意料之外的人,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你是……?」
沈沧海脑海千头万绪刹时飞闪,接着,对着这陌生的青年露出一抹笑。
两朵梨涡在苍白的颊旁展露,和二十五年前一样,光彩照人,顷劾间便把春色带到地上。
笑容中,他就像怕青年听不清楚一样,一字一字地说:「我是圣教光明护法——沈沧海。」
「魔教光明护法沈沧海」如他所料,这个名号在二十五年后,依然是非常震撼的,那个青年的脸上在一瞬间露出混合着意外,兴奋与野心勃勃的光采,令他笑得更加灿烂。
恰好,那个青年又是一个打着武林正道旗号的正人君子,无需严刑迫供,沈沧海自发地供出广陵散的收藏地点,平静地等待公审的日子到来。
可惜的是青年虽然有同样的野心,但能力比起当年的凌青云实在相差太远了,不到几个月,他这个囚犯就被易手数次,期待的解脱迟迟未至。
最后,他落在厉天邪手上,幸好,小天邪永远不会令他失望。
当重重的一掌打在背后,沈沧海有预感,期待已久的终于能够实现,他应该感到快乐,但当中掌后飞跌入厉无痕怀中时,看见他眼里的悲怆,却忽然心痛起来。
抱着他从圣教的人马中逃走,厉无痕跑得很急很急,覆着脸的银面且茬急速的奔跑中脱落了,露出右脸上长长的疤痕。
赤红的伤痕斜斜地横贯了他的半张脸,像完美的塑像顽皮的孩子蓄意破坏,此时,沈沧海才完全明白到这些年来,厉无痕为什么在任何时候都戴着那张面具。
是为了不被他看见,不会被他摸到,那样他就不会因此而伤心难过。
颤抖抖地伸出手,抚上厉无痕脸上的伤痕,沈沧海的心宛如碎裂,亦在这一刻,他才第一次触摸到厉无痕总是藏着厚厚锁甲中的真心。
「无痕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起……」喃喃地不断地说着同一句话,鲜血也从嘴角不停涌出。
「闭嘴!」喝止了他,厉无痕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焦急与心痛,脚边一绊,竟失足摔倒在地上。
他的武功高绝,虽然一时间心神大乱以至摔倒,但倒地之际,瞬即翻身,双臂护着怀中的沈沧海,绝不让他再受丝毫损伤。
剧烈的晃动,依旧令沈沧海受震,吐出一口鲜血来,厉无痕运指如飞,连点他身上十八大穴,然而鲜血还是缓缓地从他的嘴角渗出。
刚用衣袖把他嘴角的血水抹干,不一会便血丝便再次蜿蜒,来回几遍,把洁白的衣袖染成暗红,红得瞩目惊心。
看着那一片血色,厉无痕的心也渗出血来。
「无痕哥……你不要再为我费力气了。」沈沧海有气无力地举起手,想抹去他居间的悲痛,手却怎么也无法提起来。
之后,他才想起自己的手筋早就被挑断了,即使没有受伤,也是绝无能力抹去厉无痕脸上悲痛的,不觉苦笑起来。
一笑,牵动内伤,刺人心胸的肋骨仿佛刺得更深,痛楚更剧。
小天邪那一掌打得极重,五脏六腑似乎都碎掉了,看来不消多久便可以把自己的命送了。
自己害死了他的爹爹,令他家破人亡,年纪小小便要负上复教重任,现在报应终于来了。沈沧海心里想着,感到全身倏然一松的同时,也感觉到深深的怅惘,不由得凝视着厉无痕。
欠小天邪的,欠圣教的终于还了,但欠得最多最深的,又要怎么办?
「无痕哥……你……你原谅小海,好不好?下一世,下一世……我……我……」
还未说完,又是一声吆喝。
「闭嘴!」
沈沧海果然静默下来,却是受伤太重,头一软,便垂了下去。
「小海!小海!」
厉无痕紧紧抱着他,用力晃着,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把额角贴沈沧海渐渐冰冷的脸颊上,他站起来,神色间是一片坚定。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可以失去你!绝对不可以!」
突然看见久未露面的暗夜护法带着大批人马出现在千刃崖总坛,天魔教中刹时慌乱一片。
自从厉天邪二十岁在千刃崖上重点圣火,宣告天魔教再现江湖,第一件事就是重建教派总坛,一言一行与厉狂天在位时几乎一模一样。
多年来,厉无痕从未踏足其中,这时回来,虽然满心焦灼愤怒,但看见与记忆中近似的景物,也不免神伤。
一路走人大殿,留守在总坛的守卫纷纷上前劝阻。
「暗夜护法请留步!暗夜护法请留步,教主尚未回来,你不能就此进去的……」
厉无痕走得更快,有大胆的守卫走得近了,护卫在他身旁的修罗之首随手一掌,便把那人打飞开去。
走进殿内,厉无痕游目环视一圈,走上台阶,小心翼翼地把沈沧海放在教主的宝座里。
此举登时引来一阵喧哗,厉无痕置若罔闻,站在宝座旁,手毅然一挥。
「给我搜!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我搜出来。」
「是!暗夜大人!」一众手下便即散开,毫不客气地在大殿四周,甚至闯进总坛各处翻箱倒柜起来。
留守在总坛里的厉天邪的部下见他如此霸道,都愤愤不平。
年轻的一辈未见过厉无痕的手段,冲动之下便要上前阻挡,但都被一些有资历的人叫止了。
厉无痕身为暗夜护法位高权重,又是教主的亲叔叔,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他们有资格阻止的。
不少厉无痕昔日的旧部,更上前拜见,厉无痕一概不理,左手紧紧握着沈沧海冰雪似的指尖,看着他有如死灰的脸色,眼神一眨不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殿门被用力推开,沉重撞击声后,厉天邪低沉厚实的嗓子悠悠响起。
「二叔大驾光临,千刃崖今日真是蓬荜生辉!」
如嘲似讽的话语中,他领着一众亲随大步跨进殿堂。
众亲随中首要是自他任教主后,亲自委任的圣教左右使,外号「妖魅暗影」的夏飘萍和「腐心邪刹」秋愁雨,而站在这两人之前,与他并行的,却是个衣若轻云,脸如冠玉的贵公子。
那公子甫进殿来,一见厉无痕,便即单膝跪下见礼。
「徒儿叩见师父!」
众人大都知道他既是厉天邪的情人,也是厉无痕的徒儿,见他行礼并不惊讶。
厉无痕听而不闻,连眼角也没有向他投去一眼,子阳云傲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头,便自发地站起身来。
厉天邪笑道。「二叔果然好本事,自从洛阳分坛一别后,侄儿就想到二叔必定会回来千刃崖,想不到你的脚程如此之快!」
「你也不差。」厉无痕说着,径自解下外袍,盖在沈沧海身上。
目光如电地扫过宝座上动也不动的沈沧海,厉天邪冷冷地道。「他死了吗?还是尚余下最后一口气?」
语气可恶至极,站在他旁边的子阳云傲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悄声道:「死疯子,说话客气一点!你没看见我师父的脸色吗?」
厉天邪抓住他的手,在掌心揉了两下,转过头去,高声说。「二叔,你带他来是要我亲眼见到他死掉的样子,让我出一口气吗?」
「天邪,你不必激我了。」厉无痕眼珠一转,深邃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把冰魄神珠交出来给我。」
「给你?二叔,你不是在与侄儿说笑吧?」
早有准备,厉天邪发出一声嗤笑。
「『九霄环佩』当年被你烧了,『碧水寒潭』的源头亦已被毁,圣教四大镇宝物中,只剩下我刚刚取回的『广陵散』与『冰魄神珠』,敢问二叔,我身为教主,怎能不好好保管这仅余的两宝?」
「『九霄环佩』我只是毁琴取剑,只要你肯把『冰魄神珠』给我,剑可还你。至于『碧水寒潭』……哼!」厉无痕哼了一声,盯着他道。「天邪,那可是你自己毁掉的,别把帐算在我的头上!」当年他派人问厉天邪拿潭水,厉天邪当日就把碧水寒潭毁掉,这笔帐反而是他一直想向厉天邪算的!
厉天邪同样发出一声冷哼。
「若非二叔迫我交出潭水想医沈沧海的手脚,我何必毁潭?当日我不交出潭水,今日更不会把冰魄神珠拿出来救沈沧海!」
两人都把话说绝了,脸色同时一沉。
瞬时,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出手相杀。子阳云傲干咳一声,故意插口道。「天邪,那个……『冰魄神珠』是什么东西?」
瞧见宝座上的沈沧海,厉天邪心里便有把火在烧着,但众人面前,总要给自己的情人点面子,便道:「『冰魄神珠』是圣教镇教四宝之一,霎看只不过是一颗不会融的冰珠而已,旁人都不知道为何它能位列四宝,殊不知冰魄神珠其实比其他三宝更加珍贵,而且更加传奇,相传冰魄内收着凤凰的一滴宝血。是能令人『死而复生』的灵丹妙药。」
「死而复生」这四字,咬字极重,带着说不出的恶劣之意,沈沧海背上那一掌是他打的,自然知道打得有多重,只怕是五脏六腑都碎掉大半了,还能够剩下一口气上山,必定是厉无痕一路上以真气内力吊着他的命,然而再强的内力帮助也是有极限的,他远远看见沈沧海的脸色,便知死了大半。
他猜得没错,沈沧海脏腑俱碎,一路上都是靠厉无痕的内力维系,但也快到极限了,眼看他的气息越趋微弱,厉无痕更是心焦如焚,若非他—直以内力为沈沧海吊命,手掌不能离开半分,他早就扑上前与厉天邪大打—场,逼他交出冰魄神珠,何必与他浪费唇舌?
但这时眼见沈沧海随时便要气绝,也不觉发起狠来,盯着得意洋洋的厉天邪。
「天邪,别再说废话了!把冰魄神珠交出来!」
「二叔,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我爹的惨死?难道你忘记了,正是此人把正道引上千刃崖,毁我圣教根基?」
「那又如何?」
看着厉天邪愤愤不平的神色,厉无痕竟笑了起来。
「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我是冷血的。天邪,看在大哥份上,教主之位我让你了,这些年来与我作对,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若今日他死在这里……我保证,我会血洗总坛,杀个片甲不留。」
说罢,他带上山的人马便都拔出兵器,厉天邪把手一挥,属下亦都拔出与器,与之对峙起来。
眼见情人与师父将要开战,子阳云傲干咳一声,又是用手肘撞了厉天邪一下。
「你就把冰魄神珠给师父吧,一颗珠子而已,算得什么?」
「不行!我要沈沧海死,他绝不能活!」厉天邪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声,也不示警,便即鼓劲掌上,如饿虎扑兔,向厉无痕疾扑而去。
势凶且狠,厉无痕神色不变,改以右手握着沈沧海的手,左掌拍了出去。双掌于半空交接,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两人的手臂都是一震。
旁人一看,便都知道他们在斗起内力来了,都不敢出声,肃然看着。
待得半晌,厉天邪头上升起丝丝白雾,黝黑的额角上渗出汗水,子阳云傲一看便知道自己的情人落了下风,心里暗暗骂道:死疯子!什么时候变笨了?师父练了几十年内功是说笑的吗?要斗内力又怎斗得过他?
眼看厉天邪不一会便要败阵,他心里着急起来,咬一咬牙,从腰间抽出软剑,身法如风,向厉无痕疾刺而去。
厉无痕扫了自己的徒弟一眼,竟不说话。
剑尖甫抵厉无痕左肩,竟似被一股巨大的吸力黏住,无法再前,更有一股冰寒内力从中导入体内,子阳云傲心中一凛,不得不运起功力,与之抗衡起来。
片刻间,三人身上都升起氤氲自气,由厉无痕身上散发的气息更是冰寒彻骨,令地下都结着一层薄冰。
眼看就要分出高下,更大有可能造成两败俱伤局,忽然间,坐在宝座上的沈沧海一双眼睫扇了扇,缓缓张开眼来。
他虽然醒了过来,神智却是迷迷糊糊的,眸珠一转,只见到厉无痕站在身边,满脸凝重,头发上结着薄薄冰霜。
「无痕哥……」轻轻叫了一声,厉无痕竟没听见,他实在是神智不清了,竟不知道厉无痕正与别人对战,轻轻地把头靠了过去。
「无痕哥……」
这一下,厉无痕与厉天邪便都瞧见他了,都是心神一乱,反而子阳云傲最是清醒。
借着两人掌力同时减弱的大好时机,剑尖一挑,把两人相贴的手掌分了开来。
掌心一分,厉天邪倏地退了五,六步,而厉无痕则退了半步,而且立刻回过神来,扑上前去,把将要倒地的沈沧海抱住。
「小海,你怎样了?」
沈沧海全身无力地躺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
「无痕哥,我要死了。」
「不……不会的,只要有冰魄神珠便可以救你……我可以救你。」厉无痕说着,双眼便向厉天邪瞪了过去。「天邪,你不是我的对手,把冰魄神珠交出来,别逼我大开杀戒!」
说罢,便要出手逼厉天邪交出冰魄神珠,沈沧海勉强抬起手来,摸着他的脸。
「无痕哥,不要……」他低声说。「我已经害死教主了……绝不能再害死小天邪……我要死了,就让我死吧……」
「小海……」厉无痕眼看他身负重伤,但神智忽然如此清醒,便知是回光返照之象,厉无痕心里伤痛莫名,倏然掉下泪来。
在脸上的指尖忽然湿了,沈沧海惊觉厉无痕在哭,他不断地流着泪,像孩子一样哭得双眼通红。
忽然间,这么多年来的畏惧,怨恨都淡化了。
「……」沈沧海想张口说话,唇办张开的一瞬间却吐出满口鲜血,本来已经被血染红的衣服红得更加鲜艳。
他想:自己真的就要死了。
他喘息着,努力地张开唇瓣,吐出声音来。「无痕哥……我要死了,你……你要好好活着……」
厉无痕垂首望着他,摇摇头。「我发过誓——生死与共。」没有他,孤苦伶仃地留在世上做什么?没有他,自己何必独活?
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夜,厉无痕在魔神像前立下誓言的情景,沈沧海心里一甜,接着,又痛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一夜,自己怎么也不肯对魔神许诺,许诺的自始至终只有厉无痕一人。
若当时快快乐乐地答应了他,那以后又怎会生出这许多事来?他心里难过得很,低声说。「无痕哥,那时候我没有答应你……你……你不必陪我死的……」
厉无痕淡淡地说。「你没有答应我,但我心里已经认定了。」既知沈沧海将死,他的心情渐渐平伏下来,凝视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孔,神色温柔至极。
这还是第一次,沈沧海从他眼中瞧见清晰见底的深深情意,不觉叹一口气。
他已经明白了,无论说什么,只要自己死了,厉无痕是绝不会偷生世上的。
眼眸一转,他看向几步外的厉天邪。
「小天邪,是我害死你的爹爹的……累你孤伶伶地长大,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但自幼便没有与多少人接触过,这二十多年更只是与厉无痕一人相处,说话时的天真语气还是与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厉天邪听见,咬紧牙关,恨恨地道。「我恨不得你立刻就死!」
「嗯,好……我快死了。」沈沧海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小天邪……我快死了……我送你的小刀还在吗?上来刺我一刀,把我这一口气也绝了吧……就当……就当我还给你……」
厉天邪站在不远处,一直听着他的说话,脸色交错不定,左手却伸了进怀里,握紧贴身收在怀中的一把象牙小刀。
「小天邪……是我对不起你,小时候,你说要带我进秘道,向魔神许诺……你是那么的喜欢我,是我对不起你……」
说到最后,沈沧海已经昏昏沉沉,厉无痕不停地把真气输到他的体内,却无法激起半点回应。
沈沧海也知道自已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眼神再落了在厉无痕脸上,有一句话,他一直说不出口,一定要在临死前告诉厉无痕。
「无痕哥,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比起凌大哥,我还是……喜欢你多一点……」他觉得安心了,笑了起来,颊上两朵梨涡浅现,接着,全身软了下去。
「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霄,厉无痕抱着沈沧海的身体,提起左掌,正要全力劈向自己天露盖上,眼前黑影一闪。
就在沈沧海断气的瞬间,冷眼旁观的厉天邪终于动了,从腰带里拿出冰魄神珠,闪身而前,一手捏着沈沧海的下颚,左手双手使起劲力便把冰魄捏碎。
藏在冰魄内的凤凰宝血顺势滴落他的口里,滑过喉头,瞬间,一道热气便从他身体升起。
「小海!」,厉无痕喜出望外,立刻便打消了自绝之心,把沈沧海抱着,额头贴在他的左胸上。
起初,那里是荡荡一片的,但他耐心等了半晌,便听见微弱的心跳声响起。
「小海!小海!小海!」厉无痕大叫起来,声音在大殿回响着,非常响亮。
沈沧海的指尖动了动,双眼微微睁开,迷迷茫茫地说。「无痕哥,你也死了吗……」
厉无痕喜极而泣,抱着他,全身颤动不已,热泪洒在脸上,沈沧海的神智便醒了三分,感到自己还有气息,便知道终究没有死去了。
他望着厉无痕的脸看着他脸上的泪水,低低地道。「无痕哥,你带我进去秘道好吗?我……我要告诉魔神,我……我愿意了……」
「好!好!」厉无痕答应,立刻便抱着他站起来,也不管四周那么多的人包围着,互相凝视着,一步一步地抱着他,便去寻那通往秘道的入口了。
厉天邪一直看着他俩,刚才看见沈沧海断气时混乱的脑袋已经完全清明过来,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恼羞成怒。
沉着脸,正要跟上去把刚刚做的错事纠正过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子阳云傲忽然走到他的身边,重重一拳擂向他的胸膛。
子阳云傲的拳力不轻,厉天邪没有防备之下,被他打得退了半步。
「傲……?」
看着厉天邪既惊讶,又痛得毗牙裂齿的样子,子阳云傲冷冷地说。「厉疯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杀沈沧海了,原来是『爱之深、恨之切』!你好样的!」
说完后,他骄傲地仰起头,哼了一声,便跟着厉无痕走开了。
厉天邪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只有苦笑,心忖:这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他哄得了!暗暗烦恼着,也跟了上去。
听见他们要进秘道,旁人自然不敢跟随,只他们四个前前后后地走着。
进了秘道去,当日大火后重建的魔神像伫立在高处,似乎比往日的更加宏伟,厉无痕抱着沈沧海跪下。
「无痕哥,我也要跪……」
沈沧海挣扎着从他怀中下地,花了一番功夫,才由他支撑着勉强跪在魔神像前「魔神在上,弟子沈沧海……」他顿了顿,猛然想起当日不肯立誓的情景,不由得偏头向厉无痕看去,厉无痕技着他的手微微一紧。
「小海,若你不愿意……」
沈沧海笑了,说。「我愿意。」
看向魔神像,他接着说。「弟子沈沧海今日立誓,与厉无痕结下永恒之约,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恭请魔神作证。」厉无痕眼里深情如海,若当日便看见了,明白了,那有多好?
眼泪不觉便流了下来,厉无痕看见了,便明白他心中的想法。
「小海,其实当日错的不止是你,我也太自以为是,太霸……」
言犹未休,声音便被沈沧海的唇封住。
柔嫩的唇瓣瞬间引起炽热的爱火,厉无痕反手,便把他拥入怀中,唇舌纠缠,吻得更加激烈。
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们绕了无数远路,终于,在这一刻心心相印,抛开过去,从此新生。
结语
无星无月之夜,厉无痕背负着猎物回到青竹小屋。
推开门,满室烛光如星,他不觉一怔。
但见万千辉映,沈沧海斜卧床头,青丝如水,罗衣轻解。
霎惊霎喜地走过去,坐在床头,看得更是真切,他身上只着一件薄裳,衣带未系,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平坦小腹,凹下的可爱肚脐,就连薄草丛中软垂的欲望也一览无遗。
厉无痕的眼神被完全吸住,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沈沧海的腿抖了抖,软垂的欲望微微抬头。
「小海,你在做什么?」
看着他藏在面具后,看不见喜怒的脸孔,沈沧海略显忐忑,垂下头说。「云傲说,这是情趣……」
「屋里的蜡烛都是他点的?」
「嗯……」
听见厉无痕平板无波的声音,沈沧海的头不觉越垂越低,想:怎么无痕哥的反应和云傲说的不同?为什么他没有扑上来亲我,吻我?
放在被衾上的指尖因羞赧不安而微微颤动,红晕更由耳朵一直蔓延,连修长如白鹤似的脖子也微红起来。
眩目的烛光中,这些年来的苍白都不见了,他的肌肤如同上好丝绸,正在闪闪发光,乌黑的眸子里也倒映出漫天光点,厉无痕终于忍耐不住,凑近去,对着他的唇瓣吻下去。
两片红唇娇嫩绵软,轻轻吮吸了一会,舌尖便钻进香滑的腔壁里,与羞涩的小舌纠缠起来。
亲了许久,厉无痕松开唇,沈沧海的唇瓣已经被吻得红肿,张开着,不住喘气,银涎沿着唇角滑下,留下一条闪亮的水迹,好不诱人。
白胸口不停起伏,厉无痕的大掌沿着他的胸膛扫动,隔着薄得几近透明衣料,胸膛上两颗乳尖透了出来,淡红的微微挺起的坚硬触感,叫人感到发狂。
喉头上下咽动着,厉无痕伸手猛然拉开他身上仅有的轻薄罗常。
两颗嫣红的乳尖已经挺了起来,迎着炙人的视线而羞涩颤动。历无痕凑近头,先用舌尖沿着淡红的乳晕轻舔,接着大口地含了进去......
指头是无力的,根本无法阻止厉无痕的动作,他急了起来,颤声叫道。「无痕哥,等等……」
厉无痕抬起头,用已经赤红眼睛盯着他看。
「什么事?」
「无痕哥……」沈沧海眼里浮着水光,弓起上身,努力把头向他靠过去。厉无痕伸手支撑着他,让他坐起身来,靠在自己的怀中。
「到底有什么事?」环视屋内点点烛火,与沈沧海横陈的美肉,厉无痕心里叹了一声。早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美食的。
沈沧海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低声说。「无痕哥……你把面具脱下来,以后也别戴了,好不好?」
「小海……」
厉无痕未说话,他又急急地说。「其实我……我不想你掩着脸,你别戴着着面具,好吗?」
厉无痕在面具后的眉头顷刻皱了起来。「这个方法是傲教你的?」
「是。」沈沧海点点头,脸带羞涩地说:「傲说,只要在床上撒娇,那无论什么事,你都会答应的。」
果然是逆徒!厉无痕心里冷笑了一下,口中却淡淡地说。「小海,提醒我,以后一定要你离他远一点。」
沈沧海最知道他的性情了,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已经答应,心里顿时高兴起来,一时忘了自己双手的残废,举起手,便要拿下他脸上的面具。无力指尖,当然拿不下银面具,反而滑了下来,厉无痕伸手把他的手拉住,凝视腕上的旧伤痕,眼神深沉不已。
「小海,我答应你,总要天邪交出寒潭之水,医好你手脚的伤。」当年的所作所为,令他悔不当初,一心想要补救。
沈沧海也垂首看向自己的手腕。
「碧水寒潭不是被小天邪毁了吗?」心里是有渴望的,但算不得很多,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习惯了,其实当年厉无痕废他的手脚,一来固然是因为愤恨,二来也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向圣教交代。
哼了一声,厉无痕说。「那小鬼奸狡深沉,若不事先收起一定数量的潭水,怎肯轻易毁泉?」不肯说出口的是,他心里总觉厉天邪对沈沧海尚有情意,在情理爱恨挣扎间,定不舍得把碧水寒潭尽毁。
「小天邪……」沈沧海幽幽叹一口气。他是个聪明人,在危急之际,厉天邪肯垒出冰魄神珠救他,便知道在厉天邪满存恨意的心中还留有一点柔软。
「无痕哥,你别再为了我和小天邪再争执了,你们到底是叔侄至亲……那天在总坛,我本来想死了便好……但最后想到我死了,你也不会独活,便舍不得死了……是我故意提起小时候的事,利用小天邪心中仅有的软处……他事后明白过来,一定更加恨我了……」
「他想什么,你不必理会。」厉无痕淡淡说着,已表明不想再讨论与厉天邪有关的事。
沈沧海不语了,这么多年来,厉天邪锲而不舍地要杀死他,固然是为了报仇雪恨,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杀了他,是帮他解脱吧?
心里紊乱不已,但很快便被微弱的声响吸引过去。
厉无痕脱下面具,放在床边。
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打量他藏在面具下的脸庞,飞斜入云的双眉,轩昂而更见沉稳的气度,除了右眼上那道疤痕外,俊美儒雅的五官几乎与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
沈沧海抖颤着,指尖吃力抬起,摸过他脸上的疤痕。
「都是我的错……」
指尖不由自主地微颤着,眼睛里瞬间便泛起水光。厉无痕就是不想看见他内疚难过的神色,抿着唇,便要把面具重新戴上,沈沧海摇摇头阻止他说。「不要……让我看着……」
烛火之中,他含着泪光的眼睛凄迷地看着厉无痕脸上的疤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往事于脑海一一浮现。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终于滴了下来,厉无痕左手一挥,拂熄了满屋烛光,四周倏然漆黑。
「别看了。」反手把他拉人怀中,厉无痕说。「要说对不起的不止是你,若我不是如此霸道,自以为是,当日我俩便不至于那种局面。」
「无痕哥……」沈沧海感动地抖着身子,把脸于他胸膛里埋得更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中,两人心底的火焰再次点起,叹息一声,密不可分地纠缠里来。
屋外,明月终于于乌云后,露出脸儿,恒久不变的皎皎光芒照着大地,也悄悄从窗框的缝隙钻入,见证他俩的永恒真爱。
番外篇
秋高气爽,明媚的午后阳光穿透晃动的竹海,点点光辉洒落叶子,美景如画。
更美的是枕卧在竹编躺椅上的沈沧海,一头乌亮光泽的及腰长发自然流泄,星眸半睁,长长眼睫于侧脸上留下蝶翅似的影子,之前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回复点点血色,双眉若描,两朵淡淡透明的红晕像把花汁揉碎涂染在颊上。
容色虽不复少年时的幼嫩稚气,却另有一股成熟了的娇媚,特别是他那双慵懒地垂着的长长丹凤眼偶尔张开时,流泄出的奇异光采,似有若无地在魅惑着,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起来。
那个摄魂大法果然是厉害的,还未施展时已至如此,若被他运起摄魂大法一看,岂不是连魂魄也要被勾走了吗?看着他,子阳云傲心想。
其实,子阳云傲本身的容貌也是顶尖的,脸如冠玉,眉若刀裁,眼带春风,朱红的唇角旁生着一颗同色的小痣,勾着唇笑起来的时候,俊秀潇洒之余更带着三分邪气,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男女,就连桀骜不驯的天魔教主厉天邪也为他而折腰。
他出自侯爵之家,这一生中无论到什么地方去,都受热情照看,万众瞩目,但自刚才坐下与沈沧海说话,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沈沧海非但没有应上半句,就连眼角也懒得看一眼。
「沈前辈,你为什么不理我?不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事,惹你讨厌了吧?」直接了当的问话总算把沈沧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但见他缓缓抬起下巴,小心翼翼地向左右看去。
若子阳云傲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他的神态几乎与少年时一模一样。
小心打量过后,他把眼神落到云傲脸上。
「我不可以和你说话。」
子阳云傲留意到他的用词,是「不可以」,不是不想。
脑筋一转,他便知道必定是厉无痕的吩咐,当下不以为然地努努唇。
「师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是他的徒弟,难道会害他情人吗?」
听到「情人」这个称呼,沈沧海觉得有点羞赧,微微别过脸去。
「沈前辈,你也不应该总是听师父的话,难道就不会为自己拿主意吗?师父的话不是皇命,你要怎么做是由你自己拿主意的!」子阳云傲这么说,不是故意挑拨,只是他生来自由放任,实在看不过眼沈沧海事事听从厉无痕的怯懦样子。
闻言,沈沧海怔了怔,脑海里浮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另一个人对他说的话,那带来唯一的一次叛逆与违抗,而后果极之可怕。
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说。「……我还是听无痕哥的话就好。」
子阳云傲翻一翻白眼,道。「厉疯子也叫我别找你。我从来不听他的。」
「小天邪要你别找我?」沈沧海扬起眉角,好奇地问。「为什么?」
子阳云傲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厉疯子又发疯,呷酸醋而已,不用理他。」厉天邪的确是个大醋坛,但不想他来见沈沧海却不单纯是怕他和沈沧海闹出什么事来。
你别以为那个老白脸是什么好欺的人,他一生中只做过三件事,但无一不是轰轰烈烈的,第一件是勾搭上我的二叔,第二件是引狼入室毁掉圣教根基,第三件事就是一声不吭地害死了凌青云。
哼!遇上他谁都要倒霉!连凌青云那么奸狡毒辣的人在他手下也尸首无全。
小心他把你吃了,你还懵懂不知!
想起出来前厉无痕说的那些负气话语,子阳云傲便忍不住好笑。
看向眼前的沈沧海,那么纤细的肩膀,漂亮如冰花的眉眼,顾盼间偶尔露出的纯净神情,通通都是那么地脆弱,惹人怜爱,又怎会是厉天邪所形容那样厉害的呢?厉天邪那样说,就是不想他和沈沧海接近而已。不过,他故意来亲近沈沧海也不是没有目的的。
春风双眼内光芒飞闪,子阳云傲试探地问。「沈前辈,厉疯子以前和你……到底是怎样的?」
沈沧海轻轻蹙起眉,歪一歪头,反问。「怎样?什么怎样?」
看着他一脸不解的神色不似作假,子阳云傲只得仔细地说。「我的意思是天邪以前和你到底感情如何?为什么他要带你进秘道去?」
「原来如此。」沈沧海吃吃地笑了起来,色若春晓。「原来在呷醋的不是小天邪,而是小去傲。」
子阳云傲的脸倏然发红,正要否认,沈沧海忽然幽幽地叹一口气。
「你的确不应该来找我的……你为什么不听小天邪的话呢?」
还未明白过来,只见沈沧海仰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一笑间,似有百媚顿生,那双乌亮的眸子里异芒问照,子阳云傲心神一荡,便不由得痴痴地看着他,竟觉心神像要被吸进他的眼瞳里去。
他是个机智伶俐的人,这个念头甫起,登时知道中了对方的摄魂之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运起内功抗衡,竭力收敛心神之际,右指如剑疾地向沈沧海刺去。
沈沧海不慌不忙地说。「云傲,别动。」
轻细的嗓子似有无比摄人的威力,子阳云傲右手一软,剑指到了他面门前竟刺不下去。沈沧海笑得更加灿烂,咪一眯眼,眼中的异芒倏然大盛。子阳云傲终于支持不住,全身发软,曲膝倒在地上。
这时,一条黑影从不远处的一棵竹树顶跳了下来,看着沈沧海与子阳云傲,迟疑地问。「光明护法,你这是……」
紫竹林霎看是空荡一片,事实上厉无痕每次出去都会派手下的十八修罗在林中守卫,而他就是今日当值的人。本来远远看见沈沧海与子阳云傲神色颇欢,却怎么也想不到沈沧海会突然用摄魂大法把子阳云傲迷倒。
沈沧海也不解释自己的行为,只问。「今天一早,无痕哥就不见人了,小天邪是不是来了?」
想不到他的心思如此清明,这名修罗露出吃惊之色,但瞬间回复平静。
「是!教主来了,正在林外和暗夜大人争吵。」
「嗯……,」沈沧海深思一下,对他说。「你先点住云傲的穴道。」
修罗迟疑起来。「他是暗夜大人的徒弟,又是教主的……」
沈沧海笑道。「我又不是叫你杀他,只是把他制住而已。」
「是!」修罗点头应是,事实上,即使沈沧海叫他杀了子阳云傲,他迟疑过后,还是会照做。徒弟与沈沧海在厉无痕心中的地位孰高孰低,他这个跟在厉无痕身边几十年的人绝不会不知道。
子阳云傲虽不能动,但心智尚醒,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讨论怎么处置自己,心中大恨,他的武功高强,心思机敏聪明,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栽在仿佛人畜无害的沈沧海手中。
那名修罗上前点了他的穴道,照着沈沧海的指示把他背起。
他背着沈沧海走开不久,便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一者雄厚步阔,一者轻细若无。
「二叔,傲呢?你不是说他在这里吗?」
来的自然是厉天邪与厉无痕两叔侄,一见子阳云傲不在,厉天邪壮大双眼便向厉无痕扫去。
「他有脚,自然会走。」
厉无痕淡淡说着,走到沈沧海身边,环着他的肩头。「小海,为什么不多披一件衣服,现在秋意正凉,若冷病了怎么办?」
「无痕哥抱着我,我不冷。」沈沧海小声说着,便把头偎着他的怀里蹭着。
厉无痕抱着他,正要说话,眼角扫过另一张空了的躺椅,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他感觉到的,厉天邪也同样有所感觉,当下厉声喝道。「沈沧海,傲到哪里去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沈沧海缓缓抬起手来,露出腕上淡淡的伤痕,反问。「我能够对他做什么?」
瞬间,厉天邪哑口无言,厉无痕却是心头一痛。
感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倏然一僵,沈沧海抬起头来,低声说。「无痕哥,我不是在怪你……我做的事,即使你对我做什么,我也是不能怨你的。何况,往事已经过去了……我庆幸还能留着一条命在你身边。」
「小海……」厉无痕抱紧了他,眼中露出深情之色,但转瞬便沉着下去,冷眼如电,向厉天邪瞪去。
「天邪,既然你今日送上门来,我非要你交出碧水寒潭之水不可!」
「哼!潭水早就毁了!我能交什么出来?二叔若要打,我也不会怕你!」厉天邪脸露狂傲之色,鼓劲掌上,厉无痕也松开了抱着沈沧海的寿手,缓缓伸向腰宝剑,清冷竹林里刹那闲罟风四射。
眼看情况一触即发,沈沧海不慌不忙地说。「你们不想知道云傲到哪里去了吗?」
语气悠悠,却把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厉天邪最是着紧,追问。「他在哪里?」
沈沧海却不理他,径自看向厉无痕。
「无痕哥,可不可以让我和小天邪单独说几句话?」
看透他眼中久已不见的灵黠之色,厉无痕便知他有了主意,也不说话,便即负手离去。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树深处,沈沧海才把目光收回来,落到厉天邪脸上。
黝黑阳刚的脸孔上,一双凶兽黑眼紧盯着他不放。
「沈沧海,你到底对傲做了什么?他怎会忽然不见了?」该不会像当年的凌青云一样……想到可怕之处,他的手脚都僵硬了,全身发冷起来。
他本是极端冷酷深沉的人,但事出突然,又关系心爱的情人,一时间不免慌乱。
「小天邪,你以为我能够对他做什么?」
沈沧海叹一口气,却不是道出子阳云傲的下落。
「上次你用冰魄神珠救了我,我尚未向你道谢。」
「我不是为了救你而交出冰魄神珠的!」厉天邪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只是当时的情况,你若死了,二叔一定会在总坛自杀,我不想在教众心中留下一个不义不孝印象,才逼于无奈交出冰魄神珠!我迟早还是要亲手杀掉你的!」
「是这样吗?」沈沧海喃喃自语,接着微微一笑。
「小天邪,你真的一点也没有不忍心?」
梨涡浅现,容色刹时生光,厉天邪心头倏跳,笑着看着他,沈沧海用清脆的嗓音说。「小天邪,你小时候明明是那么可爱,还答应长大后要带我进秘道,向魔神许诺。」
眼前的一切渐渐糊涂,只有沈沧海光亮的双眼与声音异常清晰。
「小天邪,你真的不再喜欢小海了吗?你过来,看看我,摸摸我……我是不是很漂亮……和当年一模一样。」
沈沧海的声音里带着叫人无法抗拒的魔力,眼中射出勾魂摄魄的光芒,厉天邪受控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小天邪。过来,过来……再对我说一次,说你要带我进秘道去,小天邪……」
美丽夺目的光采在眼前闪熠,厉天邪张开嘴,正要说出话来,脑海忽然飞过子阳云傲俊秀英挺的脸孔,多情如沐春风的眸子,倏地一醒。
他知道自己正受摄魂大法的蛊惑,把心一横,抬起拳头便重重往自己右肩擂去。
闷声响起,沉重的痛楚窜进脑海,心神登时清醒过来。
双足一蹬便是十步,左手疾然伸出,迅雷不及掩耳,便把沈沧海擒拿下来。
「沈沧海,别再惹我,说!傲在哪里?」
五指如爪,抓住沈沧海的喉咙,只消稍稍用力便能把他的颈骨捏碎,偏偏沈沧海没有露出惊惶之色,依旧微笑。
「小天邪,为了他,你忍心杀我?」
厉天邪咬牙切齿地说。「你算是什么?我爱他!若他有什么事,我把你碎尸万段为他陪葬。」
听见他的答案,沈沧海笑得更加灿烂。
「你着急什么?他不就在那棵竹树旁的大石后吗?我是故意把他藏起来要你着急的。」
「什么?」厉天邪猛然回头,果然见到远远的大石后露出一截白色的丝绸衣角,的确就是子阳云傲最喜欢的衣料。
他心里一喜,便把沈沧浪放了下来,正要向大石走去,忽然瞧见贴着大石而生的竹树枝条微微晃动起来。
不妙!他的心思何其敏捷,立时便转身要擒下沈沧海为胁,然而另一人先他一步,已把沈沧海拉出数十步之外。
那人全身黑衣,看容貌正是厉无痕手下的修罗之一。
失去擒下沈沧海的机会,厉天邪沉着脸把眼神再次落到那颗大石上,果然看见厉无痕把剑架在子阳云傲脖子上,缓缓走了出来。
「傲!」
「……」哑穴被封,脖子被长剑架着,性命可说危在旦夕,然而子阳云傲脸上却带着欢欣之色。
刚刚厉天邪的话他都听见了,登时明白这些日子和厉天邪闹的别扭都是笑话而已。自己当然才是厉疯子最爱最放在心中的人呀!怀疑什么?
心里高兴,双眼也不由得勾着厉天邪的脸露出深情款款之色,若不是受制于人,便要扑上前去狠狠地吻上一顿了。
「要打情骂俏等一会儿再做,现在给我冷静一点。」厉无痕怎会不知道自己徒弟心中所想?警告过后,眼神向厉天邪飘去。
「天邪,你想不想我杀了他?」
厉天邪未答,沈沧海已着急地说。「无痕哥,我只是想证明小天邪的心意给云傲看,我不是……」
「由我处理。」
厉无痕淡淡说着,他就不敢说下去了,厉天邪在心中衡量片刻,镇定下定,笑道:「二叔,傲是你的徒儿,你不会平白杀了他的。」
「不是平白杀的。」厉无痕也笑起来,脸色从容。「为了碧水寒潭之水我已经越来越没有耐性了,杀一个徒儿也算不得什么。」
就知道又是为了这个!厉天邪在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露出无奈之色。
「碧水寒潭已毁,你要我从哪里把潭水变出来,让你医沈沧海的手脚?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听起来似乎是我强人所难了。不过,潭水真的全毁了吗?若我先把傲的手脚废掉,你还能够这样肯定吗?」论深沉狠毒,厉无痕绝对在他之上,当下左手手腕一转,剑尖便贴了在子阳云傲右手手腕。
「等等!」厉天邪素知这个二叔的手段,连忙叫止。
「几年我也等了,再等你一会又何妨?」厉无痕依言止住动作,剑锋却还是凝顿在子阳云傲的手腕上。
无论厉天邪有何动作,他只消把剑一拉,子阳傲这只手便要废了。
情况险峻,子阳云傲却没有露出半点慌张之色,他与厉天邪自少年相恋,热恋情深,深知对方即使拼命,也绝不舍得让自己受伤害的。
果然,厉天邪深思过后,实在没有其他方法相救子阳云傲,便即答应。
「好!我答应你!在毁潭前,我确实收起一定数量的潭水,藏在总坛一个隐密之处,你放开傲,我答应回千刃崖后,立即命人送上。」
厉无痕摇头。「口说无凭,你把教主令牌拿出来,再立一张字据为证。」这个侄儿的样子像足父亲厉狂天,性情却与他有几分相似,说出来的话,只要与利益相关随时便可推翻,他可没有笨得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的承诺上。
厉天邪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立了字据,他以教主之尊便不能反悔。
只恨肉在砧板上,不得不低头,当下咬一咬牙,把教主令牌拿出来,丢到厉无痕脚边。
无须厉无痕弯腰,另一名修罗跳了出来,把令牌恭恭敬敬地收入怀中,再向厉天邪奉上纸笔。
厉天邪立了字据,厉无痕细阅后,笑了笑,便把架在子阳云傲身上的剑拿开,把他抛向厉天邪。
「傲!无事吧?」厉天邪忙不迭把他接住,刚把他身上的穴道拍开,子阳云傲便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唇对着唇狠狠地压了下去。厉天邪先是吓了一跳,但转瞬被他挑逗得不能自己,反攻起来,唇舌用力纠缠吸吮,吻得子阳云傲浑身发软地倒在他的怀中。
媚眼如丝,唇角银涎半挂,俊脸嫣红的美态叫人刹时欲火上升,厉天邪勉强按捺住当众交合的冲动,把他抱了起来,飞也似地向林外奔去。
那副猴急的样子,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他要做什么。
色中饿鬼!丢脸!厉无痕受不了地在心中菲薄一下,把厉天邪所立的字据贴身收好后,向沈沧海走去。
使个眼色,一直保护着沈沧海修罗便即远去,厉无痕把沈沧海扶住,说。「我不是不准你和傲说话吗?你还用摄魂大法把他迷倒,这不是变本加厉吗?」
沈沧海早料到他要算帐,不敢应声,委委屈屈地垂下眼去。厉无痕没有心软,接着说。「傲的武功不差,若他反抗起来,稍有一点差错,你就要被他所伤,你做事前,难道就没有先想想吗?」
听他的话,似乎越来越是不悦,沈沧海微慌起来,急急地抬起头说。「无痕哥,你别生气,我不敢了……」
眸中水光涟涟,尽是乞怜之色,厉无痕心中一软,也知道自己的坏习惯又来「小海,我不是要怪你,只是不想你有危险。」
沈沧海悄悄看他脸上的神色,见确实是温柔关爱的,心里酥麻起来,不由得把头埋向他的怀中撒娇。
「无痕哥,我知道你最关心我,以后我会最听话的了。」
脸颊在结实的胸膛来回磨蹭着,把心也蹭出一把热火来,指尖抚上他光滑的脸颊上,厉无痕咽一下喉头,一言不发地便把沈沧海抱了起来,向小屋走去。
「啊?」沈沧海惊讶,但转眼便被抱人屋里。
关上屋门,满室春色尽被锁其中,历久而不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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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如一梦中 下册 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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