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的大门关上,只余下东丹桂与林非,静寂多时,东丹桂开口说:
"林非,你看他是否真的都忘记了?"
东丹桂将话说得不清不楚,但跟随他多年的林非立刻便了然过来。
"太子进宫时才八岁,记不住小时候的事也属平常。"
东丹桂皱一皱眉头,"但是真的会忘记得如此彻底吗?"
"五年前,皇上不是已经证实过了吗?"
林非指的是五年前东丹桂命东丹九重过的那一夜。
"朕本来也是这么想,那天若他表现出半点破绽,朕就会杀了他!"东丹桂冷冷说道,接着续言:"但这几年,朕是越来越怀疑了,他到底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一直都在装模作样?"
"当年,太子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他认出自己的父亲......又怎可能做得出那......那种事?"林非迟疑的说着。
"一,就是他真的忘记了,二,就是他的心计比朕想象中还要更加深沉。"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城府?那未免太令人心寒了!"林非摇了摇头。
很多时东丹九重的确谦逊温和得令林非生厌,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昔日的东丹昽......那个高贵清圣、伤春悲秋的东丹昽,东丹九重是他生的,只要有半分似他,就绝对做不出那种有违伦常、尔虞我诈的事!
"他一点也不像昽。"东丹桂向林非斜睨一眼,"朕反而觉得他的性子和朕年轻时行几分相似。"
"皇上精明干练,太子怎能与皇上相比?"
"朕年轻时当然远胜于他,但这几年,朕的心是越来越不安了。"东丹桂疲累的靠着椅背,举起右手,用拇指与中指用力揉着额角左右的太阳穴。
东丹桂今年四十六岁,年轻时经历过皇位之争,自登大位之后,夙兴夜寐、忧勤政事,早已心力交瘁,时光在他眼角与双眉间留下不少岁月刻痕,加上这两、三年间受头风痛症所影响,很多事已渐感力不从心。
当年把东丹九重留下,只是想威胁东丹昽听话,本来以为只要想除掉他随时都可以,但是东丹九重个性温顺,彷佛人畜无害的态度却令东丹桂在不知不觉间犯下错误。
自八岁进宫后,东丹九重就饰演着一个完美无暇的太子角色,在东丹桂察觉之前,他已经在宫中、在朝野立稳了阵脚;皇后无子,只有靠他才能稳坐皇后之位,连带赵家在朝中的外戚党羽也向他靠拢。
五年前,他派东丹九重到漠北,就是希望东丹九重不会有命回京,但是,他回来了!
霍老将军在乱军中中箭身亡,东丹九重临危不乱,带着三千亲骑杀出重围,及后重整人军、平定漠北叛乱,立下显赫军功;那一仗,非但令他得到军心,也今朝野上下都称赞他是东丹皇朝历代以来最文武兼备的太子。
"朕渐渐老去,而他一日比一日强壮,十九岁......正是如日方中。"东丹桂说着,不自觉攥紧拳头。
林非弯腰,压着声音说:
"皇上若不放心,大可把他除掉!"
"这件事不能明着干。"
东丹桂摇摇头,不再说话,再次展开案上的卷宗,黄绢上并排着御林军五名副统领的名字,其中有两个已经被划掉了,东丹桂看着余下的三个人名,沉思片刻,拿起朱砂笔在万子斌的名字上轻轻一勾。
"拟旨,擢升万子斌为新任御林军统领!"
◇ ◇ ◇
八月初十就是出发到木兰岭的日子,中秋御猎是东丹皇朝每年的盛大节日,所有宗室中人和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随行,东丹九重虽被下令禁闭,不必随行,但那天早上天未光他就起床了。
侍候的太监把几件新裁的袍子放在床上,东丹九重在铜镜前逐一试穿,最后挑中一件白底箭袖、用青线绣着云绣的长袍,头戴金丝冠,腰带挂上绿翡翠佩饰,脚上蹬着六合靴子,满意地对着铜镜里倒映出的英挺姿容点点头,东丹九重屏退左右,孤身从后园小门步出太子府,庄青早早驾着一架不起眼的骡车在小门外等着他。
骡车在大清早的京城大街穿过,缓缓驶近皇宫,走的却不是每朝面圣时必经的崇文门,而是专供太监宫女到宫外办事的皇宫后巷的一道侧门。
门外本来应该守着一队编制为十人的御林军小队,但东丹九重早已利用御林军中的亲信暗暗安排,在小队交更的时辰中空出半炷香时间,令他可以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顺利进入皇宫。
正是皇帝出发到木兰岭的时辰,宫中的宫女太监、侍卫都聚集在崇文门,宫中几乎没有了人,东丹九重从侧门进入之后不走大路,熟练地在御花园的草丛、假山之间左右穿插,迂回地走到宫中最偏僻的一角。
宫殿被石砖彻的高墙从四面围住,只露出朱檐一角,四周散发出一种沉沉的死气;摸着灰色石砖,东丹九重的脸色微微地沉了下去,庄青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
"太子,门边有人守着。"
东丹九重脸露错愕,踏前几步,从转角处遥遥看去,四面围墙中唯一能勉强称为‘门'的开口放着一顶明黄大轿,旁边站着几名带刀待卫,登时他往后退去,躲到暗处。
"太子,怎么办?要等他们离开才进去吗?"庄青问。
东丹九重垂首,看一看自己洁白似雪的袍摆,转身,反方向沿着围墙走,沿着围墙几乎走了半个圈才停下来。
眼前四周的景象更加荒凉,杂草丛生,几乎令人不敢想象这里竟然会是宫中一角,拨开地上的野草,露出墙脚的一个小洞--‘狗洞';东丹九重不吭一声的弯身钻了进去,狗洞连接着锁云殿内后园的假山群,甫爬出头来,一名穿着蟒袍、长得颇为清秀的小太监已经在洞外等待。
"奴才叩见太子。"
东丹九重神色不变的从地上起来,再次垂首看一看自己的衣摆。
可惜了一个早上的打扮!
庄青也从洞里爬出来,立刻跪下帮东丹九重扫去衣服上沾着的泥沙,东丹九重抬眼看一看小太监,问:
"等了很久?"
"奴才等太子是应该的!因为门口有侍卫,奴才想太子殿下或者会从这里进来,所以才在此接应。"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说。
东丹九重微微一笑,"小争,你越来越机灵了。"
"谢太子称赞。"林争弯身,年少的脸上始终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
抬头看天,东丹九重淡淡的问: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争脸上的笑容一黯,垂头,"昨天午后就已经来了,到现在还未离开。"
庄青抬头偷看着东丹九重的脸色,却无法从那张平静的后脸看出什么。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东丹九重淡淡的说。
"是的,太子。"
为免招疑,林乎回到殿中,而东丹九重则与庄青躲进中空的假山里;挤在漆黑狭窄的假山壁中,庄青心中暗暗嘀咕着。
既然都是等,殿里、殿外又有什么分别?何必要辛辛苦苦的爬狗洞进来?
抱着手、背倚石壁,东丹九重一直没有说话,眼帘半敛,他默默地感受着从空气里传来的痛苦气息,只有更加的接近,才能更清楚的提醒他,他最重要的人正在承受的屈辱,这种近乎自虐的方法令他时刻警惕、时刻存恨。
等待近半个时辰,林争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得知东丹桂终于离开之后,东丹九重从假山出来,向殿内走去。
不同于殿外的荒凉,锁云殿内布置得极其华丽,地上铺着从异国进贡的白羊毛地毯,柱上用金漆绘满图案,在寝殿前垂着大幅东珠珠帘。
殴内传来微弱的痛苦喘息声,东丹九重的心瞬间扭作一团,脚步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恢复自若,使劲拨开珠帘。
"太子!"在殿内侍候着的妙龄宫女吓了一跳,忙不迭抹去眼角的泪珠,赶紧向东丹九重请安。
不经心的拨一拨手,东丹九重的视线集中在大床之上,把脚步放轻,缓缓走近,"父王,孩儿来了。"语气轻细,柔情似水,听见他的声音,躺在床上的人雪白肩头微微一抖,却没有把脸转过来。
东丹九重坐上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拥着东丹昽的肩头,掌下的身子瞬间绷紧,"小青,你到外面守着。"挥挥手,命庄青退下之后才轻轻把东丹昽的身子扳正过来。
东丹昽有着惊人的美貌,冰肌玉骨、廷颈秀项、芳泽无加......即使用尽诗人最出色的词句也难以描述他的容姿之一分,一双修长翠绿的异色眸子,今他无暇的美貌更加瞩目,仿如天人。
每次见到他,东丹九重都感觉震撼,当然,他绝不容许自己从言行间流露半分。
"父王。"
东丹九重的神色温柔恭顺,用指尖拨开落在东丹昽眼角前的一绺青丝,顺势把他身上的被衾拉开,露出的是一具赤裸的美丽身躯,东丹昽紧紧闭着眼帘,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莲儿,把床铺整理好,再去捧一碗热粥来。"吩咐的同时,东丹九重温柔的把东丹昽抱起,走向寝殿后的浴池。
东丹桂最重享受,浴池当然也是最好的,整个浴池用白玉砌成,温泉水从青铜的龙口吐出,温度适中。
掖起袍摆、卷起衣袖,东丹九重把东丹昽放进浴池中,身子甫浸进温水,东丹昽的眉头微微一蹙,而东丹九重又是何等细心,立刻便把他抱出水面。
"父王,哪里不舒服吗?"
东丹昽的唇动了一动,到底没有答话,想了想,东丹九重把他抱到池畔的躺椅上,整张躺椅用白玉雕成,东丹昽在躺椅上敞开肢体,白得竟与躺椅无异;轻轻把他的双腿拉开,露出双丘间的秘地,果然,那里正红肿着渗出几缕血丝。
东丹九重暗暗责怪自己大意,当下跪在躺椅边,用柔软的布巾沾上温泉水为东丹昽擦身;东丹昽一直紧闭着眼帘,动也不动,只有当温热的布巾抹过身体上的伤痕时,长长的睫扇才会不由自主地抖动两下。
"父王,放松点。"见东丹昽难受,东丹九重只得一再柔声安抚。
帮东丹昽梳洗干净之后,东丹九重自己反而出了一身汗,把外袍脱下来,将他赤裸的身躯包裹着走出浴池,床上的床单被衾已经焕然一新。
扶着东丹昽倚坐在床头时,莲儿刚好捧着粥回来,她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儿,见东丹九重伸出手,连忙说:
"太子,让奴婢来吧!"
"不用了。"东丹九重摇摇头,亲自拿起白瓷粥碗。
粥是刚热的,煮得又软又绵,粥里加了红枣莲子,上面浮着几朵翠绿葱花,清香扑鼻,东丹九重舀了一匙,放到嘴里尝一下热度,这才喂到东丹昽唇边;东丹昽吃了几口就没有胃口了,把头别到一旁去。
"父皇,粥做得很好,即使不饿也吃一点吧!"东丹九重要柔声说道。
拿着汤匙的手一直举在东丹昽面前,毫无放下之意,东丹昽抬起翠眸,向他看了一眼,迟疑片刻,终于再次张开唇瓣,勉强吃下小半碗粥,他的眼皮是越垂越低,终于支持不住,在东丹九重的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东丹九重知道东丹昽这几年的身子是越来越差,加上被东丹桂折磨了整夜身心,只怕早已筋疲力尽,也不敢吵醒他,只把碗交给林争,轻着手脚把他柔软的身躯在床上放好,再拉上床衾。
坐在床边,东丹九重把手伸进被衾里,轻轻摸着东丹昽的手,刚刚沐浴完出来时他的手还是暖的,但才一会儿又变冷了,冷得像脆弱的玉石一样。
皱一皱剑眉,东丹九重看着莲儿,轻声问:
"上个月我叫锦瑟带来的补药有依时让父王吃吗?"
"都依时吃了。"恐怕惊醒东丹昽,莲儿的嗓子也压得细细的。
"他的身子有好转吗?"
"每天都被那样折磨,吃再多药也没有用......"莲儿说着,眼圈不由得一红。
一个外人尚且如此,东丹九重的脸色却还是那么平静,反而安慰她说:
"一切都会好转的。"
莲儿咬若唇点点头,不再说话。
东丹九重一直坐在床边默默看着柬丹昽的睡脸,他睡得并不安稳,形如远山的眉微微拧起,红唇半张着,不时吐出细细的梦呓,期间更醒过数次;东丹九重握着他的手,弯身在他耳边说些温柔的话,这才把他哄得再次昏睡过去。
这样反反复覆总算睡了两个多时辰,醒来时刚好是正午,见他怎么也不睡不着了,东丹九重只得侍候他梳洗,并叫莲儿再捧来一碗热粥,粥足新煮的,加了白果籼姜丝,东丹九重吹凉后舀到东丹昽面前,他摇摇头,不肯张嘴。
"父王,你刚才吃得太少了,这样对身子不好。"
东丹昽没有说话,垂首看着雪白床铺,于是他只得再柔声说:
"如果你不喜欢吃粥,就叫莲儿到小厨房那里做几道小菜出来,这好吗?"
东丹昽的唇瓣缓缓蠕动了两下,终于吐出话来,"我......没有......胃口,不用了。"他久未作声,嗓子难免干涩,但到语末的几个字,声音渐渐抑扬,动听得就像是用乐器奏出来的音调一样。
东丹九重微微一怔后,眉头舒展开来,神色更是柔和。
"即使没有胃口也总要吃点东西。"
还是摇头,东丹昽枕在软枕上,仰着头,看着一盏透着柔和橙光的巨大宫灯。
几年前,东丹桂对外宣布他重病过世后,就命人在外而用石砖砌成高墙,团团把锁云殿圈起来,被高墙所挡,锁云殿内总是昏昏暗暗的,整天要点灯。
见东丹昽呆呆地看着挂在殿顶的宫灯,东丹九重心中一动,"我们到殿外的小花园吃,好吗?"
那里总算有点日光透进,父王的心情应该会比较好!
翠绿的眼珠缓缓地转了一转,东丹昽还是摇头。
只不过是笼子里的一部分,又有什么分别?
东丹九重倏然沉默,殿里忽然静了下来,东丹昽一翻身便钻到被窝里去,东丹九重默然地看着他纤细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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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自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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