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的大门霍然被人从里面哗啦一声拉开,两个宫装丽人哭得眼睛像核桃一样红肿,但是却满面怒气地瞪着正款步走来的潘龙美。
「玉妃娘娘这么晚了不伺候万岁,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先发话的是童妃。
潘龙美走到近前行了一礼,「见过两位姐姐。因为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怎么?还没当上皇后就要统摄后宫之事了吗?」童妃的确是个刀子嘴,说话毫不留情,再加上最近为了潘龙美受宠一事,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好不容易和好姐妹清妃一吐胸臆,大哭一场做发泄,没想到罪魁祸首自己找上门来。
而潘龙美显得越谦和,她就越觉得她是来示威的,柳眉不由得挑得老高。
清妃大她几岁,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角,赔笑道:「玉妃妹妹别见怪,童妃和我说起家乡的事,一时心里难受,所以哭了几声,是不是吵到万岁休息了?」
「没有,他还睡着。」潘龙美今天来这里就已经预料到不会有好脸等着自己,所以对童妃的愤怒和冷眼相待早已在预料之中。
「万岁还睡着,你就出来?这可不是伺候万岁之道。」童妃忍不住又开口,然后转对清妃道:「当初咱们伺候万岁的时候,哪次不是等到万岁亲口允许离开时才敢走?哪能把万岁一人丢下?」
潘龙美笑笑,没有辩驳。
清妃叹口气,「好了,妹妹,别逞口舌之快了,我们已经输了万岁,难道还要让人看我们的笑话,连自己的面子都输了吗?」
潘龙美一震,说不出这句话撞击在她心口时是怎样的感受,那似乎是酸甜苦辣皆有的滋味。
童妃更怒了,「面子?我们还有面子吗?自从她搬进万岁的寝宫,我们就连‘里子’都没有了!」
潘龙美缓缓开口,「我今日来一是给两位姐姐请安,二也是来告罪,自我入宫以来,一直没有去拜见各宫的娘娘们,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姐姐包涵。」
见她说得如此谦恭客气,清妃连忙接道:「哪里的话,你是新贵人,万岁恩宠你,你自然比较忙,没空来我们这里也是应该的,改日我们一起去看你。」
「哼!」童妃哼了声,「一张巧嘴,若是真有心拜见,哪可能这点工夫都没有?难道万岁会一时不离地抱着她,不让她分身吗?」
这句话不仅说得让潘龙美有点尴尬,连清妃都面有晕红。
「阿童,你别说得太露骨了。」她再度劝说。
童妃迈上一步,趾高气扬地问;「好,既然你受万岁的恩宠,我且问你,你对万岁是否尽心服侍过?你知道万岁最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万岁最喜欢什么颜色?你知道万岁最喜欢什么花?最爱听哪种乐器?最爱读谁的诗词吗?」
潘龙美抿紧唇,一句未答。
童妃见她被自己问住,不由得有些得意,「连这些都不知道,真不知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伺候万岁的,像你这样对万岁不尽心,我看你也未必能保得万岁的恩宠多久。」
「我本来就未曾‘保’过万岁的恩宠。」潘龙美忽然开口,但是语气已没有开始的平和,她的口吻平淡中有份坚定,质朴却又深沉。
「万岁给与我的不是恩宠,而是情,不是一个皇上给妃子的肌肤欢好,而是男女之间最深的贴心之情。我不需要知道万岁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爱看什么花、爱听什么乐器,或是爱读谁的诗词,那些自有史官记录,身为朝的妻子,我真正要关心的是他今日是否开心,若是有烦恼是为何而愁?为何而忧?我能替他做些什么?能否为他分担,出谋划策?」
清妃和童妃闻言神情大震,虽然背脊挺直,但肩膀已经开始抖动,显然潘龙美的话真的刺到了她们的心里去。
「你们既然已经得到过他的人,不管那是恩宠还是情,都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用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的眼睛是否曾经掠过那些丝绸珠宝,看到过皇上心底的孤独和忧郁?你们的耳朵是否曾经避开丝竹管乐,听到从宫外飘来的诡语怪谈?你们是否曾经为东岳操过一天的心?是否曾经主动为他分过一天的忧?」
清妃忍不住辩驳,「先帝有令,后宫不得干政,我们怎能……」
「没人让你去‘干政’,你所要做的,只是听、记下,然后在他需要你的时候为他做出一点点的谋划。听与不听,在他,说与不说,在你,这样才是身为人妻之道,但是,你们除了争宠争位之外,有谁做过这样的事情?」
两位把子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竟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今日晚了,不该来打搅两位姐姐休息,我先告辞了。」她退后一步,又说:「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两位姐姐还是以保重身体为上吧。」
潘龙美就这样转身而去,身后的童妃恨恨地骂了一句,「她狂什么?」
清妃叹口气,「但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是实情,在与皇上心心相知上,我们……不如她。」
【第十章】
潘龙美本以为自己去看童把和清妃的事情只是一段插曲,除了她和当事人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没想到第二天皇甫朝下朝回来之后就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听说朕的梓童昨天晚上发了一回威?让清妃和童妃都当场吓得不敢说话?」
「梓童」本是戏文中皇上对皇后的爱称,但是让潘龙美吃惊的是,自己昨夜之事居然会传得如此快。
「宫中的事情都瞒不过皇上的耳目。」她叹口气,「本来只是去闲聊而已,但是……一时间臣妾情绪激动,失了口。」
「能让童妃吃哑巴亏的人,朕以前还真没见过,相信童妃自己也没想到。」皇甫朝幽幽笑着,「是去闲聊?还是为别的什么?」
她咬咬唇,「只是想到以前丝萦和我念过的一首诗。」
「诗?什么诗?」
「泪湿罗巾梦下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他脸色一变,又笑道:「这么悲凉的诗啊,是朕最近冷落你了吗?」
她叹了口气,「皇上何曾冷落我?只是……皇上对我越好,这首诗就难免在别人身上有所印证。」
「这么说你是去安慰她们咯?原本你是想拿朕做交换礼物,和她们谈和解条件的?」
「你知道我不会。」潘龙美的十指交缠在一起,「但是……我既然是女人,就会知道她们心中的苦,也不忍听她们的哭声。」
他点点头,将她搂在怀里,「还记得上次那个白毓锦吗?在朕面前很大胆的那个庆毓坊的老板。」
她点点头,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将话题扯到那人身上。
「几年前,朕认识他的时候,和他说过几句知心话,不过却反而被他嘲笑了,那时候朕有些生气,现在想来,他说的未尝不是道理。」
「万岁说什么了?他又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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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龙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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