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捧起卓尔的脸,直视她的眼睛:“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但我不想冒这个风险,因为爱情不可以被保证。”
卓尔心中有些不快,推开他的手。“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方晓附下身来,口气缓和道:“我不是不让你去,我是想让你先等一等,我和你一块去。”
“真的吗?你也要去?”卓尔兴奋起来。
“真的。但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
“这个,我现在没法回答,要看公司进展情况。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年底我就可以走。我们先去美国,然后去欧洲。我觉得你想读书还是应该去欧洲,英国、法国都行,人文环境比较好。你又不是学经济的,去美国学不到什么。”
卓尔点点头:“我也喜欢欧洲,能去当然好了,可是那儿的费用很高,打工的机会也不象美国那么多。”
“这你不用担心,钱我会安排的。”
卓尔垂下眼帘,眼前闪现出他送给卓群的那辆白色丰田车,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感,不再说什么。
见卓尔默不作声,方晓俯下身,吻了下她的脸颊:“饿了吧,起来,我们去吃饭。”
方晓发动汽车,驶上马路,把卓尔家的公寓楼甩在身后。
“去哪儿?”卓尔问。
“你说吧,想吃什么?”
“嗯,去你们酒店吧。上次在那儿吃的海鲜茄子煲很好吃。”
“遵命,夫人。”
方晓熟练地驾驶汽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国际酒店。卓尔推门下车,一抬头见原雪芳从前面停着的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下意识地一缩身,退回车中。
“怎么了?”方晓问。
“没什么,好象一个熟人。”
方晓顺着车窗望去,正好看到原雪芳一个侧影,也觉得有点儿面熟。
“哎,我好象在哪儿见过她。”
“你见过她?”听方晓一说,卓尔吓了一跳。
方晓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好象是,但想不起来了。”
卓尔有些泄气地道:“算了,我们换个地方吧。省得见了还得说话,怪麻烦的。”
“好。”方晓爽快地答应道。他本来也不想来这,怕万一碰巧遇到方小艾,惹卓尔不高兴。于是发动汽车,驶离国际酒店。
方晓带卓尔去了海景酒店,乘电梯上楼时,卓尔望着脚下灯光璀灿的广场和远处的楼房,不仅想起第一次和方晓在这吃饭的情景,内心涌起一种甜蜜的忧伤。
电梯在29层停下,侍者引他们到一个双人桌。
“还记得吧,我们第一次吃饭,就是在这。”方晓望了一眼窗外,说。
“记得。”卓尔点点头,“那天我刚刚辞职,来的时候,贺新对我说,你会记住这顿饭的。现在想想,好象很遥远的事了,又好象才刚刚发生。”
“如果,我是说如果——”方晓顿了一下,看了卓尔一眼,“我们将来举行婚礼的话,我就把这餐厅包下来。”
卓尔微微一笑:“你应该把那架飞机也包下来。”
“对,我是这么想的。”方晓一本正经地说,“等飞机到蓝城时,我要让它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再降落。当舱门打开,你披着洁白的婚妙,慢慢走下来,那情景肯定很美。”
“噗嗤”一声,卓尔笑了出来。
方晓看看她:“怎么,你不喜欢?”
卓尔摇摇头:“不喜欢。那样的婚礼多半是办给别人看的。”
“可是—”方晓有几分不解,“有人说,全世界的女人都期待披上婚妙的那一刻。难道你不想?”
“以前想过,”卓尔老老实实地答道,“不过现在不这么想了。”
“现在怎么想?”
“如果,我是说如果——”卓尔学着方晓的口气,慢慢道,“我们结婚的话,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人,去旅行。不去那些风景名胜,也不去大都市,就去江南小镇,看小桥人家,听流水潺潺,享受那种远离都市的宁静和纯朴。”
“那就听你的。到时候一切按你的办。”方晓一挥手,做了个武断的手势。
“瞧你,说的象真的似的。”
“是真的,我是认真的。”
卓尔抬起头,盯着方晓看了一会儿:“你真的想结婚吗?”
方晓沉思片刻,点点头,“嗯,你呢?”
“我?”卓尔停了一下,语气轻轻的:“我也想,但也怕。”
“怕什么?”
“怕失去自己,怕离得太近,怕爱会成为习惯。”
“可是,你不能因为怕,就不往前走。”
“我知道。可问题是,有时候你不知道哪儿才是真正的前面?”
“这很简单,只要我们面对面,你的前面——”方晓用手一指自己胸前,“就永远是我。”
卓尔怔怔地望着方晓,方晓攥住她的手,眼中闪着挚热的光。
“答应我,先不要去美国。”
卓尔凝视着方晓,忽然间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郑重地点点头,“我答应。”
方晓长长地舒了口气,“好了,点菜吧。我可是饿了。”
方晓把卓尔送回家,回到酒店,往床上一躺,两眼望着天花板,翘起嘴唇,吹起口哨。突然响起的电话声,吓了他一跳。他定了定神,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卓尔,一翻身起来,拿起电话一看,却是方小艾。
“喂,小艾,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我下午睡了一会儿,现在不困。你在哪儿呢?”
“在酒店,我刚回来。”
“你来一下好吗?我有事儿想和你谈。”
“现在?”方晓有几分意外,“太晚了,明天吧。”
“我后天要去上海,明天处理一些事,怕时间安排不开。”
“那——”方晓犹豫了一下,“好吧。”
方晓懒洋洋地起来,下楼去方小艾的房间。
门虚掩着,好象是专为等他。方晓想了想,还是抬手敲了下门,听到回声才推门进去。
方小艾斜靠在床上,两腿埋在被子里,上面穿一件白色睡衣,手里夹着烟,见方晓进来,忙把烟捻灭。方晓扫了一眼烟灰缸里的半截烟头,心情一下变得暗淡起来。
“坐吧。”见方晓站在那,方小艾一指对面的床,说道。
“不用了,我还是习惯站着。”
方小艾仰起脸来看着方晓,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冷淡。
“怎么了?”
“没怎么。”方晓一耸肩,“说吧,什么事?”
“你站在那象老师似的,我怎么和你说。”
方小艾心中有些不快,她尽量压着,不表现出来。
方晓瞟了她一眼,走过去坐在床边,两手抱在胸前,跷起二郎腿。
“说吧,什么事。”
“我听伯伯说,你离开公司,自己做了?”
“是。”
“怎么样?”
“还行。”方晓道,低头看了看表。
方小艾扫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你知道我这次回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
“和你一样。”
“怎么,你要做股票?”方晓抬起眼睛,看看方小艾,感到十分意外。
方小艾一点头,“是。”
方晓的视线停在方小艾脸上,仿佛想从她脸上的表情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方小艾似乎觉察到了,往后靠了靠,侧过脸来对方晓说:“给我倒杯水。”
方晓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倒了杯水给她。
方小艾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直话直说。我这次回来,是想投资股市。没想到一回来就病了,也许是天意,这几天我在医院一直在想,我需要一个合作伙伴,而你这几年一直在股市里,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我们?” 方晓一缩嘴,做出那种嘲讽的表情,“对不起,我已经有合作伙伴了。”
方小艾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两眼直直地看着方晓,“你居然不问合作什么,就拒绝我!”
见方晓不作声,方小艾又继续道:“这么多年,你也没什么进步,还那么感情用事!”
方晓脸有些涨红,“我没有感情用事。”
“没有?没有你为什么什么也不问就拒绝?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找我合作?可是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你却漠然视之。你不是一个好商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但我至少是一个不负别人的人。”
“是,你是不会先负别人,但如果别人负了你,你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会利用一切机会和手段报复,就象你现在这样。”
“我没有。”
“没有?那你这几天在做什么?关心爱护我吗?你的关心爱护无非是想让我难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过我并不怪你,一个受过伤害的人,就应该还击。不过有一点你至今也没搞明白,伤害你的不是我。你想想,就算我当年不走,我们在一起,过着贫穷拮据的日子,连出门花十块钱打出租车还要进行思想斗争,那样的生活会幸福吗?”
方小艾越说越激动,由于激动脸色涨的通红。方晓看着她,不知她为什么说这些,有点儿无所适从。
方小艾吸了口气,声音缓和些,“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受害者。伤害我们的是贫穷。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我不后悔,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会这样,就算痛苦就算受伤害,但我们成功了。这辈子也不用为钱发愁了。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们呢。”
“这么说—”方晓把跷着的二郎腿翻了个过,“我倒应该谢谢你了。”
“没错,你是应该感谢我。就人生来说,痛苦比快乐更有营养。”
“那就谢谢你吧。不过,现在我已经不痛苦了,我很快乐。”说罢,方晓站起身来,准备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
“哦?是吗?”方小艾仰起脸,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那更危险。这可能意味着新一轮痛苦的开始。你不觉得快乐和痛苦就象股市一样,轮流做庄吗?”
方晓用鼻子哼了一声,在房间踱了几步,漫不经心地说:“你说你想投资股市,我问你,你想投多少钱?”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赚钱,想要多少都可以。”方小艾不以为然地道。
“哦?”方晓转过身来,侧着头、斜睨着眼,唇边露出嘲讽的笑:“这么大的口气!这么说你现在很有钱了?不知道是你个人的钱,还是你先生的钱?我听说在美国,夫妻的钱是分开的。”
“我们不仅钱分开了,人也分开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我?”方晓摇摇头,“这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我们过去有关系,现在有关系,至于将来—”方小艾脸上浮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我相信还会有关系的。”
“你真-”方晓想说“你真无耻”,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改口道:“你真有钱?”
“这不重要,做生意,要学会用别人的钱。”
“不错,看来你到美国学了不少东西,我能知道这‘别人’是谁吗?”
“你不必知道,但我可以让你知道钱的数目,这是最重要的。”
“多少?”
“3000万。”
“人民币?”
“不,美金。”
方晓斜了一眼方小艾:“你什么时候学会利用外资了?”
“不是外资,是内资。”
“内资?”
“对,别的你就别问了,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方晓倒吸一口冷气,压低声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在玩火。”
“我知道,但我愿意。”方小艾一甩头,把掉在额前的头发甩到后面去,“世界上有两种赚钱方式:一种是魔鬼的方式,一种是天使的方式。我喜欢魔鬼的方式,因为它来的快。”
“那么—”方晓顿了一顿,瞟了一眼方小艾,“你想让我做什么?”
方小眯起眼睛看着方晓,缓慢而清楚地吐出两个字:“做—庄。”
见方晓半天不说话,方小艾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方晓,我承认我伤害过你,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往前看。我仔细想过了,其实我们是同类人,有同样的野心,必要的时候同样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我们能一起合作,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事情来的太突然,方晓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踱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眼前浮现出卓尔的脸庞。一瞬间他做出决定。转过身来,正要开口,方小艾抢先说道。
“你不用现在回答。你就是同意,我也无权决定。等我回上海处理完事情就回美国,把你和其它几位侯选人的情况汇报给老板,再做决定。”
听方小艾这么说,方晓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这么快就回美国,不回家看你父母了?”
“不回去了。等下次回来再说吧。”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但最晚不会超过6月,我们要在申奥前把方案定下来。”
“申奥?”
“对,申奥。”方小艾重复道,仰起脸看看方晓,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也在等吗?”
一进入七月,雨就下个不停,已经连续下了3天了。
卓尔站在窗前,双手抱在胸前,面带沉思,望着对面的楼顶。雨水落在上面,击起无数个旋涡。身后,卓群穿着睡衣推门进来,她都没有觉察。
“刚才谁来的电话?真烦人,把人家给吵醒了。”卓群倚在门框上,伸了个懒腰,不满
地嘟咛了一句。
卓尔回身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没吱声。
“是方晓吧,除了他还有谁。唉,他现在怎么变的这么婆妈!我说吧,人一恋爱,就变得中庸起来,要是再结婚,就成平庸了。哎,他不会送你去北京吧。”卓群一连串说道。
卓尔凝了下眉头,轻声道:“不会。”
卓群慢腾腾地走过来,看看窗外,叫了起来:“哎呀,雨这么大,飞机会不会停飞?”
“不会的。一般情况下,大雨之后,就是晴天。只有小雨才会连绵不断。”卓尔依然望着窗外,眼前浮现出杜辉的身影,很快一闪,又消失了。
卓群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我说,你都快成哲学家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哲学指导人生,让人活得聪明。”
卓群一呶嘴,不屑地道:“我也没见你聪明哪儿去!以前呢,我还觉得你有点儿与众不同,现在看也没什么区别。唉,女人那!”
卓尔被卓群的样子逗笑了,侧过身来看看她:“女人怎么了?”
“你知道女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就是喜欢为男人放弃自己。”
“我没有放弃,只是推迟。”
“别自欺欺人了,这只是程度的不同,不是本质的不同。我问你,假如现在你们换过来,他在国外有业务,你需要留在国内,他会为你留下来吗?”
卓尔紧抿着嘴唇,没有作答。
“不会的。我敢肯定。”卓群断然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永远把事业放在第一位,把爱情放在第二位。却反过来让女人把他放在第一位。而女人总是傻瓜一样的上当,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人家手里,等到人老珠黄成了弃妇,又象祥林嫂似地整天念叨‘当年’,当年怎么了?当年是你自己选择的,就应该承担这种选择的后果。”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的。我们有约定,一年,我等他一年。”
“约定?”卓群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虑,“要我说,约定就是用来违背的。因为不能确定,因为知道做不到,才需要约定。现在是信息时代,一天的事情都无法确定,谁知道一年会发生什么!”
“如果连一年的时间都不能保证,那也太脆弱了。”
“你以为呢?男女关系本来就是很脆弱的。既不象血缘关系那么持久稳定,也不如利益关系那样牢固结实。惟一的连接是感情,而感情是最容易变的,来的时候无影无踪,去的时候无声无息。就好象做了一场梦。”
卓尔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卓群,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你这是怎么了?一早晨起来就说这些不着边的话。是不是和苏醒闹矛盾了?”
“没有,我们挺好的。我是担心你。”
“我?”卓尔眉头一紧,闪过一丝惊疑,随即一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去北京签名售书,几天就回来,难道还有外遇不成!”
卓群耸了耸肩,转身走到床边,身子一歪,往床上一倒,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我本来不想说,可你知道我这脾气,不说就难受。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杜辉了。”
“啊!”卓尔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她用手捂住嘴,掩饰自己的失态。
卓群没再意,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好象知道你为什么不去美国了,很生气,也很伤心。”
卓尔犹豫了一下,说:“这不是梦,是真的,刚才的电话就是他来的。”
“真的?”卓群一翻身坐起来,两眼直直地瞪着卓尔,“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卓尔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卓群,低垂下眼帘,“只说过两天回国。”
“他要回国?为什么?”
卓尔咬紧嘴唇,不言语。
卓群疑惑地看着她:“是不是你和他说什么了?”
“嗯。”卓尔点了下头,“我给他写了封信,说了我不能去的原因。”
“我就知道你会说!我不是告诉你先不要说,隔着那么远,你不说他也不知道,再说他在那边谁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没确定之前都可以多选择嘛,这是心照不宣的事,你有什么必要非得坦白!”卓群生气地大声嚷道。
“你别这么大声好不好。”卓尔抬手制止她,下意识地向门外看了看,噱口气,“我反复想过了,我不能象你说的这样,我要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可是谁又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不是我不相信方晓,他做的事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又怎么能给你保证?再说,杜辉也没说非要你嫁给他,你就用模糊哲学,先把签证拿到手,进可走退可留,给自己多留点余地有什么不好?死心眼!非把自己往独木桥上赶,我看要是万一桥断了你怎么办!”
卓群越说越急,伸手搡了卓尔一把,“哎,我说你这回听我的,等杜辉回来,别把话说绝了。他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就是知道娶不到你,只要你告诉他想出去他也会帮忙的。”
“可我不想这样,这样我就欠他太多了。”
“那有什么?说不定他愿意让你欠呢!”
“但我不愿意。”卓尔转过身望着窗外,“我不想让他成为我的债务。”
卓群盯着卓尔的背影,知道再说也没用,呶呶嘴,赌气道:“怕什么?又不让你以身相许!”
“别瞎说!”卓尔回过身来瞪了她一眼,责怪道。
卓群两手一撑床边站起身,两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得,我不和你说了。我去冲个澡,你帮我弄点儿东西吃。”
快到中午时,雨停了。
卓尔打开窗子,雨后特有的混合着清新和潮湿的味道迎面扑来。她舒展了一下身体,跷起脚探头往外望。马路上满是积水,行人小心行走着,路口处车辆排成一长串,不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和刹车声。卓尔的目光在那一长串车队中搜寻,没有发现方晓的绿色佳美车。她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11点多了,不仅有点儿担心,他们说好一起吃午饭。
卓尔又望了一会儿,关上窗,走到沙发旁,打开包,检查一下身份证、钱夹和机票是否放好。走廊里传来电梯的开关声,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卓尔竖起耳朵仔细听,看是不是方晓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兴奋地跑过去从门镜向外望,又失望地回来。
门外的电梯声又一次响起,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听着那声音渐渐走近,卓尔的心又一次充满希望,可是,听着那声音远去,鼓起的希望又瞬间破灭。
又等了一会儿,卓尔按奈不住,拿起电话。
“喂,方晓!”
“哦,对不起,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公司有事我走不开,不能陪你吃饭了。”方晓十分歉疚地说。
“没关系,我自己随便吃点儿,留着地方晚上好吃大盘子。”卓尔开玩笑道。虽然很失望,但她极力掩饰,不想让方晓觉察出来。
“1点50的飞机,我1点钟去接你,来的及吧。”
“来的及。你要是忙,就不用来了,我打车去,反正也没什么东西。”
“不,我去,你在家等着。”
放下电话,卓尔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起身去厨房,想煮袋方便面,又觉得没什么食欲,打开冰箱,拿了一串荔枝和两个香蕉,打开电视,边吃边看。不时抬头看看表,差5分1点,方晓又打来电话。
“喂,我马上就到,你现在下楼等我,把东西拿好。”
“好。”卓尔答应道,急忙关了电视,穿上外衣,匆匆照了下镜子,拿起包往外走。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环视了一眼,想起什么,折回去,从冰箱拿出一个香蕉,放到卓群那只心爱的宝贝龟旁,这才转身离去。
方晓已经等在路边了。卓尔紧跑几步过去,方晓从里面打开车门,卓尔一弯身钻进去。
“吃饭了吗?”方晓问。
“嗯,吃了。”
“没忘东西吧,用不用检查一下。”方晓指指卓尔的包道。
“不用,已经检查过了。”
“那好,我们去机场。”
方晓一踩油门,发动汽车,向机场驶去。卓尔坐在旁边,觉察到他好象有心思,想问又怕影响他开车,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看着路边楼房一排排往后退去,心中升起一丝怅然。
“哎,那边有人接吗?不行我安排人去接你。”方晓一边开车一边说。
“不用,出版社有人接。”卓尔转过身,莞尔一笑。
“我这边走不开,要不我也想去,排队等你签名,我还没享受过作家签名售书的待遇呢。”方晓开玩笑说。
“去你的。”
前面路口亮起红灯,方晓一踩刹车,把车停住,转过身,一只手敲打着方向盘,一只手在卓尔腿上轻拍了一下。“哎,真的,假如我在那排队等你签名,你见到我什么感觉?”
卓尔想了想,摇摇头:“不管有什么感觉都不能表现出来,要装的象不认识似的,不然给记者拍到又该炒作了。”
“唉!我还以你会——”方晓仰脸做了个接吻的动作。
“去你的!”卓尔一搡方晓,方晓就势把她揽在怀里,在她脸颊上亲吻着。
卓尔用手推他:“别这样,让人看见。”
“看不见,车窗贴膜了。”
后面,响起一阵鸣笛声。
“快松开,后面车摧你了。”卓尔急忙说。
方晓松开手,发动汽车。卓尔坐起身来,往后拢一下弄乱的长发,半是欣喜、半是恼怒地说:“你真坏,我还以为你贴膜是为了防晒。”
方晓不怀好意地一笑:“是可以防晒,但主要是防人。以后你再见到车窗贴膜的,不用问就知道,主人在谈恋爱。”
“谈恋爱又不是做爱,用不着防人。”
“怎么不做爱?你知不知道,很多美国人的第一次性,都是在汽车里完成的。”
“那你呢?”
“我嘛——”方晓诡秘地一笑,“我是想。等你从北京回来,我们开车出去玩,然后在汽车里做爱,好不好?”
卓尔微红着脸,望着窗外,不做答。
“我保证,”方晓嘿嘿一笑,“你肯定会喜欢的。”
“好好开你的车吧!”卓尔假装生气地道。
“哎,真的,我问你,我们去过的地方,你最喜欢哪儿?”
“都喜欢。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国际酒店2127。”
“哦?”方晓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
方晓皱了皱眉头:“可惜,那是酒店的房间,要不可以买下来送给你。”
卓尔歪头看看方晓:“你是不是特喜欢送东西给别人呀?”
“你不是别人,是我爱的人。”方晓缓慢而深情地说。
卓尔突然不作声了,方晓也不再言语,默默地开着车,向机场驰去。
到了机场,方晓把车开到候机厅门前,对卓尔说:“你先下车,在这等我,我把车开到停车场。”
卓尔推门下车,目送方晓把车开走,转身走进候机大厅,先到窗口把机场建设费买了,又回到门口等方晓。
方晓正往这边走,看见卓尔,紧跑几步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包,“走,先去买机场建设费。”
“我买完了。”
“那—”方晓顿了一顿,“去换登机牌吧。”
卓尔去窗口办理登机手续。方晓站在旁边,嘱咐道。“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
“我在北京有好多同学,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可以让他们帮你。”
“嗯。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用担心。”
“什么时候回来,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好的。”卓尔换好登机牌,抬起头看着方晓,“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嗯。”方晓用力握了一下卓尔的手,“进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方晓站在登机口前,目送卓尔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去。
出了候机厅,方晓快步向停车场走去。天空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他停下来,抬头仰望,一架波音747飞机高昴着头,张开翅膀,呼啸着飞向远处。在蓝色的天空留下一道长长的银白色丝带。
方晓出神地望着,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离别惆怅。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你是方晓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
“我是蓝城经济案件侦察处,想找你了解些情况,请你来一趟好吗。”
方晓脑袋嗡地一下,他吸了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可以,什么时候?”
“现在。”
蓝城经济案件侦察处位于市政府东侧的花园广场,是一座6层小楼,方晓以前开车曾路过这里,到里面来还是第一次。
一进楼,是一个门厅,右首是楼梯,左首一拐,是一个收发室。方晓走过去,说明自己要找的人,值班的老大爷接通内线电话,核实后让他在登记簿上写上名字、来访时间、要见的人,然后才让他上去。
方晓上到6楼,略微歇口气,顺着走廊往里走,在606房间前停下。抬手敲了两下门,听到回声,一推门进去。房间不大,有4 张办公桌,里面两张桌子空着,靠的门口的两张桌子前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纪稍长一些,能有40岁左右,一个很年轻,也就26、7岁。
“请问,哪位是刘队长?”方晓问。
“我是,你是方晓吧。”年长的男人站起身,伸手和方晓握了握,指着对面的年轻人说:“这位是赵明。”
“你好。请坐。”叫赵明的年轻人起身和方晓握手,拉过一把椅子给他,又用纸杯接了杯水。“你来得挺快,以前来过这里?”
“没有,开车路过,挺好找的,特别是你们办公室, 606和666只差一个数,刚才刘队长一说我就记住了。”方晓大大方方地坐下,习惯地跷起二廊腿,诙谐地说。
刘队长微微一笑:“666是一种农药,杀虫灭毒用,和我们是两个行业,不过性质有点儿相同。”
“听说666是试验了666次才成功,因而得名。也真难为那些发明家了!农药本身也有毒,不然也不能灭毒。”方晓听出他话里有话,不软不硬地回敬道。
“是呀,做什么想成功都不容易呀。”刘队长说,朝对面的赵明递了个眼神。
赵明会意地一笑,从办公桌里拿出一盒红塔山烟,递给方晓:“来,抽支烟吧。”
方晓一摆手,从兜里掏出一盒555。哎,你也来一支!”
赵明摆摆手道:“我还是来这个吧,现在555假烟太多。”
方晓又让了让刘队长,同样被谢绝了。他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接过刚才赵明的话,道:“其实所谓真假,不过是认知顺序而已。我讲个笑话,我以前有位同事,那会儿刚开始抽烟。他家楼下拐角有个小卖店,每天早晚上下班路过,就去那买烟。店主不认识他,就给了他一盒假红塔山烟。他第一次抽也不知道。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店主知道他是自己的邻居,感觉有些心不安,有一天,他又去买烟,就拿了一盒真烟给他。结果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打起来了?”赵明略带嘲讽地问。
“没错。他回去一抽,发觉味道不对,‘腾’地一下火就来了,下楼到小卖店,把烟往柜台上一扔,气愤地道:‘你也太不象话了,我们街彷邻居的,我经常来买烟,你怎么卖假烟给我?’”
“店主只好实话实说:对不起,你刚搬来我不认识,以前给你的是假烟,这盒才是真的。”
“他哭笑不得,看看他手里的烟,犹豫了半天,最后说:算了,你还是给我假的吧,我已经抽习惯了。抽真的反觉得象假的。”
方晓讲完,刘队长和赵明互相看了一眼,不自然地笑笑。
“所以,一个人做点儿坏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做坏事,不做好事。”方晓开玩笑
地道。
赵明看看他,半是嘲讽、半是赞赏地说:“这句话比较经典。一个人从生下来直到死,光做好事,一件好事也不做,几乎是不可能的。”
“是呀,这得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呀!”
“所以—”赵明把烟用力捻灭,瞟了一眼方晓。“做坏事的成本,有时比做好事还要大。前几天刑侦那面抓了个小偷,你能想到吗,他每天按计划训练自己,登山、爬树,收集信息,侦察情况,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做了几次案才被捉到,提审时连警官都觉得他敬业精神可佳,可惜用错了方向。”
“你说的对,方向很重要,可问题是很多时候你并不知道未来方向。有人说人生是一场实验,等到最后结果出来,才能见分晓。”
“有些人就把自己给实验到里面去了。比如老庄,你见过他吧?现在在里面呆着呢。”一直默不作声地刘队长突然说道。他特意在“里面”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边说边注意观察方晓。
方晓淡淡一笑,把烟掐灭,把眼镜往上推了推。
“见过。不过人家是大人物很忙,有时候在场合上见面,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是吗?你们没一起吃饭什么的?”
“没有,我请他喝过一次茶。”
“哦?你请过他?”
“是,我想问问他申办奥运对股市有什么影响。记得他当时好象是说,这取决于大家的态度。”
“然后呢?”
“然后,我们又闲谈了一会儿,他说有事,就走了。”
“以后再没接触?”
“没有。”
“唔。”刘队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沉默片刻,刘队长突然问:“你上网吗?”
“有时候上。”
“上网干什么?”
“看新闻,发电子邮件。”
“给老庄发过?”
“没有。”方晓回答得很干脆。
刘队长看看他,又问了些他公司的情况,以前的工作经历。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了。刘队长还在问,方晓不紧不慢地答着。
“快下班了,你回去吧。”刘队长突然说了一句。
“好。”方晓答应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亮。
刘队长眯起眼睛,又说:“以后我们可能还找你了解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没问题。”方晓说道,站起身,和刘队长、赵明握了握手,离开经侦处。
方晓把车开到花园广场南侧,找了个空地停下,拿出电话。
“喂,你好,我找一下张行长。”
“行长不在。”
“去哪儿了?”
“去欧洲了。”
“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也得一个星期以后。”
方晓的心陡地沉下来,他挂断电话,身子重重地往后一靠,手不停地敲打着方向盘上,大脑在迅速运转着。
“老庄出事了,张行长又出国了,还有10天,申办奥运最后揭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可自己的资金已经都投进去了,怎么办?”
方晓焦急地想着,眼前浮现出方小艾的身影。他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然后抓起电话,拨叫她的手机号。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由于恐惧,手指竟有些微微发抖。
“喂,方晓,你找我?”电话里,传来方小艾那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想—”方晓顿了一顿,仿佛要攒足力气,说出下面的话。
“和你谈谈。”
北京,新东安图书大厦。
卓尔和另两位作家正在签名售书。她签完一本,抬起头,微笑着对下一位读者—一个梳着短发的年轻女孩儿说:“谢谢,谢谢你能来。”
然后,接过她手中的书,在扉页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等候签名售书的队伍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几个人了。卓尔签完一本书,抬起头,正要说“谢谢你能来”这句说了无数遍的话,一下怔住了,张开的嘴象突然抛锚的船,泊在半空中。
“你好。”杜辉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书递过去。
“啊—”卓尔木然道,下意识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书,手竟有些微微发抖,她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中午能一起吃饭吗?”杜辉俯下身,轻声说。
卓尔抬起头看看他,稍微迟缓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好。”
“那我在旁边咖啡厅等你,完事你来找我。”
卓尔的心绪一下乱了,她强作镇静,把剩下几个读者签完,和出版社陪同来的孙编辑打了个招呼,拿起包,起身去找杜辉。
杜辉没想到卓尔能这么快来,有几分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起身迎过去。
“签完了?”
“嗯。”
“那—”杜辉稍稍停顿了一下,“我们是在这坐会儿,还是先去吃饭?”
“还是走吧。出版社的人在那边,我怕碰见不好。”
杜辉到前台把账付了,和卓尔走出门去,一挥手叫了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卓尔先上。自己绕到另一侧,坐在她身旁。
“我们去哪?”卓尔问。
“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昨天在那儿吃过,你一定会喜欢。”
卓尔用疑惑的目光看看杜辉,“你昨天就到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是想打,特别是刚下飞机的时候,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那种滋味真不好受哇。所以今天一早我就来了,一直站在远处看你。”
卓尔不作声了,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忙转过脸去望着窗外。
出租车在一个房顶盖着一层碧色琉璃瓦、门两旁立着漆红柱子的仿古四角亭楼前停下, 杜辉付了车费,和卓尔一前一后走进饭庄。
“喂,要一份鱼香茄子煲,清蒸桂鱼,清炒苦瓜,再要一份凉拌三丝。”一坐下,杜辉就对服务生说。
“要这么多,我们吃不了。”
“没事,多要几个尝尝。在外面吃不着地道的中国菜,一回来恨不得都尝一遍。”杜辉宽厚地笑笑。
卓尔低垂下眼帘。这些菜都是她喜欢的。心里越发感到内疚,已经打了几遍腹稿的话不忍说出来。
菜上来了,杜辉给卓尔倒酒。
“来,祝贺你新书出版。”杜辉端起杯。
“谢谢。”
两人轻轻碰了下杯子,视线碰在了一起,卓尔赶紧移开。
“下午还签吗?”杜辉问。
“不签了。”
“唔,那就好。”杜辉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清的复杂表情。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卓尔吃了几口,就觉得胃满满的,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
杜辉看看她:“怎么吃这么少?”
“坐了一上午,也没活动,不饿。”
“那下午我们出去转转,好好累一累你,晚上大吃一顿。”
卓尔稍稍迟疑了一下,爽快地点点头:“好。你现在也算是归国华侨了,我给你做把导游,好好饱览一下祖国风光。”
“得,大作家,我可雇不起。”
“不用你付钱,免费。”卓尔用开玩笑的口气说,想借此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杜辉一挥手,招呼服务生埋单。
出了饭店,两个人上了出租车。
“想去哪儿?”卓尔问。
“哦,这得问你呀,你不是导游吗?”
“可导游是按照客户的兴趣安排路线的。”
“我想想,嗯—”杜辉沉思片刻,缓缓道:“我想去看看圆明园。你呢?”
“我?”卓尔怔了一下,随即一点头:“我也是。”
“那我们就去圆明园吧。”
出租车穿过长安大街,向圆明园方向驶去。
夏日的北京,正是旅游旺季,许多景点都是人景比风景多,相比之下,圆明园就显得有几分落寞了。
不过这种落寞,倒很适合卓尔的心境。她和杜辉并肩走着,中间隔了一点儿距离。诺大的园林,仿佛只有他们俩,半天遇不到一个游人。园子里种满了树木,虽然是盛夏,走在树荫下,并不感觉到热。
“真安静,好象到了世界的边缘了。”卓尔轻声道。
“这样挺好。”杜辉侧脸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道:“前几年刚到美国时,很被那种热闹和繁华吸引,强烈地想去体验,现在看过了,有些东西也经历过了,越来越喜欢自然朴实的东西,希望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这很正常,人生是分阶段的,不同阶段喜欢不同,观念不同,甚至性格也不同。最初是简单,然后是复杂,最后又回到简单。就象这园子,现在这样的安静清凉,当初也是繁华热闹过的。”
“是呀,这是清朝全盛时建的,前后用了150年时间,耗用清政府巨额财资。可是现在你看,就剩下这些石头了。”杜辉停下来,指着路旁一块黑色石壁说。
卓尔俯下身子,一只手扶住膝盖,一只手触摸那黑黑的石壁,感慨道:“看到它们,就能想象出当年大火燃烧的情景。”
“是呀,有点象人生暮年,是喧闹后的安宁,繁华后的素朴,疯狂后的平静,燃烧后的废墟。”
卓尔直起身来,赞叹地点点头:“这句话很经典。”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眼前浮现出方晓的影子,眼中倏地闪过一道亮光,停住不说了。
杜辉站在卓尔侧边,没注意到她神情上的变化,用手碰了下她的手肘,“走吧,我们去看废墟。”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中间休息了一会儿,到达园子里最著名的风景——堪称中国最昂贵的废墟之一,已近黄昏了。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兀自耸立着两排圆形石柱,日影西斜,紫红色的光芒透过那流线型、刻着几何图案和精美雕花的结构,落在凸凹不平的石阶上。一眼望去,让人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卓尔眼睛早已湿了,她呆呆地立在那儿,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喃喃道:“真是——太美了。”
杜辉站在卓尔左侧稍稍靠后一点儿,也被眼前的景色深深打动了,由衷地感叹道:“这就是废墟之美,因为曾经燃烧过。”
卓尔一怔,猛地转过身,两眼直直地看着杜辉,杜辉有几分不自在。
“怎么了?”
“你说的太好了,废墟之美,是因为曾经燃烧过。”卓尔扭过脸去,凝视着晚霞映照下的石柱,心绪豁然开朗。
从那天早晨接到杜辉电话,卓尔就一直心绪不宁。今天在图书大厦见到他,这种情绪更加加剧。整整一个下午,她一直想找机会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可每次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也许是自己听了卓群的话,潜意识里有种忧虑,才故意拖延。可刚才杜辉的一句话,突然间让她的思维变得十分清晰。无需忧虑,就算是变成废墟,因为曾经燃烧过,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这样一想,卓尔便感觉轻松了。一旦轻松,反而不急于表白了。
“干脆,陪他好好玩两天,就算是为了告别的聚会吧。”卓尔暗暗想。
两个人在石柱前拍了几张照片,又请一个游客为他们拍了张合影,然后,在石阶前坐下,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
夕阳,正渐渐退去,一步慢似一步,仿佛不忍做别。
“你知道吗?我每次看到夕阳,就忍不住想一想自己的未来。”杜辉略带感伤地说。
“唔,是吗?”卓尔不自然地笑笑。
“你呢?”
“我,也想过。”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不象以前那样,想的那么远了。”
“那你现在想多远?两年,十年,还是20年?”杜辉不依不饶,追问道。
“两天。”
“两天?”
“对,两天。我只想这两天好好陪你,游一游北京城,让你看看我这个导游合不合格。”
“那两天以后呢?”
“两天以后的事,两天以后再想吧。天快黑了,我们走吧。”卓尔站起身来。
杜辉一伸手拽住她,“卓尔!”
“嗯?”卓尔依然站着,眼睛望着脚下的石阶,心突突跳个不停。她已经预感到他要说的话,想拦住他。
“我们走吧。我感觉有点儿凉。”
“坐下。”杜辉用力一拽,卓尔失去平衡,一下坐在石阶上。
“我这次回来,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我想知道你对婚姻的看法。”杜辉直截了当地说。
卓尔脸色一变,两眼紧盯着脚下的石阶,吸了口气,低声道:“我现在不想进入。婚姻需要稳定,而我做不到,我想我可能还会动荡一段。”
“需要多久?”
“不知道。”
“那—好吧。”沉默良久,杜辉开口道,声音闷闷的,好象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我就再等你一段。”
“不!”卓尔叫道,视线和杜辉撞在一起,低垂下头。
“有句话,我也许不该问,你在美国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卓尔想了半天,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
杜辉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如果我告诉你有,你的内疚是不是会减少一点儿?”
卓尔沉默不语。
“刚到美国时,我很是疯过一阵子。用你的话说,叫动荡。现在年龄大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动荡了。我想稳定下来,过踏实平静的生活。所以我想要婚姻,想要一个和我有相同文化背景、在重要事情上有相同看法的人,共度余生。”
“可是,我不能给你这个承诺。”
“我不需要你现在承诺,婚姻是为晚年准备的,我可以等。但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去美国,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你现在的圈子太狭窄了,没有丰富的生活资源,写作会逼到瓶颈,再不出去学习交流,很难有突破。”
“我知道。”卓尔点点头,神色暗淡下来,“可是我现在走不开。”
“为什么?”
“因为,因为——”卓尔顿了一顿,脸色涨的通红。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至少应该先去看看再做决定,一个星期就够了,你不会连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没有吧。”
杜辉两眼直直地看着卓尔,卓尔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先不用急于做决定,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关系到你的后半生。好了,我们回去吧。”
出租车又一次穿过长安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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