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坐在车上,听喜多郎的音乐。
听到最后一首曲子,老宫和卓群回来了。
“怎么样?”卓尔问。
“没问题。正好碰见张台长,一听我说是你妹,就把简历拿过去了。估计没问题。”老宫不紧不慢地说。
卓群看看卓尔,目光中有几分不满。
“张台长是你朋友,为什么不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我们凭能力应聘,又不是去求他。”
卓群一撇嘴:“那交朋友干什么?那么多简历,他们能都细看吗?”
老宫在一旁接过话道:“你就别难为她了。让她开口求人,比求上帝都难。这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我要有她那资源,早就发大财了。”
“那你可以和她联合起来,利用她的资源。”
“我哪敢利用她呀!她清高的象个植物似的。” 老宫把视线转向卓尔。
“前几天我去开发区,认识一位老板,和我年龄差不多,当年也是个文学爱好者。我们还谈到你,他问我能不能介绍他认识你。没经过你允许我也没敢答应。”
卓尔看看老宫,为卓群自己欠他一个人情,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轻轻点了下头。“好吧。等有时间见见面。”
“真的?”老宫扶了扶眼镜,眼镜一晃,发出两道白光。
“今天行吗?我晚上想请他吃饭。”
卓尔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兑现,有些犹豫。
卓群一推她,“去吧去吧,反正你今天也没事儿。”
卓尔只好答应下来。
“太好了。”老宫面带喜色,“我现在就打电话。卓群,把后座上的公文包递给我。”
卓群拿起公文包,递给老宫。老宫打开,翻找着什么。
“糟了,笔记本忘家了。”老宫声音急促地说。
“上面记的什么?电话号码?”卓尔问。
“不光是电话号码。”
卓尔意识到什么,有些担忧地问:“没事吧?”
“没事儿。”老宫说,声音中隐约透着一丝不安。
“怎么办?回去取吧。”
老宫抬手看看表:“太晚了。来回一趟,最快也得40分钟。我手机上好象存了他的电话。”
老宫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键,找到要找的电话号码,松了口气。
“喂,文总,我是宫本。你今天有时间吗?人我给你请到了,对,人家可是大作家,很忙啊,好不容易才请到。好,我知道了。”
老宫收了电话,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他让我们现在就去。卓群,你也一块去吧!”
卓群眨了眨眼睛:“人家又没请我。我去干吗?你们去吧。”
“那,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还得绕远,我自己打车走吧。”
卓群一推门下车,冲老宫和卓尔摆摆手,等他们走远,一挥手叫了辆出租车。
“去国际酒店。”
电梯在8层停住了。
卓群从里面走出来,顺着走廊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看门牌号,在一扇挂着“蓝城海得投资咨询公司”牌子的门前停下,敲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请进。”
卓群推门进去,迅速扫视了一眼,一间30平方米的办公室,靠门摆了一组沙发和茶机,里面有3张办公桌,最外面一张桌前坐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儿。
“请问,方晓在不在?”卓群问,声音透着失望。
“请问,你是——”刘小萱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叫卓群。”
“有没有预约?”
“没有。”
“方总在会客。你先坐这儿等会儿吧。”
卓群这才看清里面连着一个套间,舒了口气,在沙发旁坐下。
刘小萱给她倒了一杯水,进去为她通报。少顷,方晓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卓群,不觉有几分惊奇。
“卓群,你怎么来了?”
卓群头一歪,笑道:“来看看你。”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
“当然不。”方晓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卓群一眼。卓群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羊绒外套,原先披在肩上的碎发梳理成一个马尾,垂在后面,脸上化了淡妆,看上去显得比以前成熟了。
“打扮得这么漂亮,肯定不是专程来看我的。有约会?”
卓群瞪他一眼,“去应聘了。”
“我说嘛,穿得这么正式。上哪儿应聘?”
“电台。”
“当主持人?哦,这工作挺适合你。怎么样?”
“现在还不知道。刚面试完。”
“就凭你,肯定没问题。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里面有个客人。”方晓回身招呼刘小萱,“小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卓群,你崇拜的那位大作家就是她姐,你先陪她说会儿话。我等会儿就完。”
方晓走进里面套间。卓群喝了口水,抬头看看刘小萱。
“哎,你们公司怎么起这么个名字,海得,什么意思呀?”
“我们公司本来是想叫head,‘头’,顾名思义,是智慧的意思。但工商局不给注册英文名,所以就用了它的音译。”
“哦。”卓群点点头,赞叹道:“ head这名挺棒,可译成‘海得’原来的意思就没了。为什么不给注册英文?”
“不知道,就这么规定的。”
“这规定不合理。应该给他们提意见,改过来。”
“我是想提来着,可是不知道该提给谁。”
卓群歪着头想了想,笑了。
刘小萱看看她,有几分羡慕地问道:“你也喜欢写作?”
“我?”卓群一指自己的鼻子,摇晃了下头。
“我们家出一个作家就行了。我可不喜欢整天关在家里。”
“你姐最近又写什么了?”
“刚写完一部小说。”
“是吗?什么时能出?”
“她说还要修改。过些日子才能出。”
“什么内容,你看了吗?”
“我没看,可能又是写爱情的。你要喜欢,等书出来我送你一本。”
“真的?”
“真的。这有什么,想要她的书还不简单,我家有的是。下次来来给你带一本。”
“太好了。谢谢你,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萱小姐。”一位身材瘦瘦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笑吟吟地说道。
“周总,您好。”刘小萱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笑。
“周总,我这儿还有客人,就不远送了。”
方晓和那个叫周总的男人握了握手,转身对刘小萱道,“小萱,替我送送周总。”
“好,周总。您请吧。”刘小萱答应了一声,走出门去。
方晓招呼卓群:“走,进里面去。”
里面的房间不大,能有20平方。靠门一组沙发,靠墙并排放着两张办公桌,桌上各放了一台电脑,屏幕一闪一闪,显示当日股票走势。
苏醒看见卓群进来,起身打了个招呼。
“你好,卓群。”
“你好。在做什么,看股票行情呢?”
卓群走过去,手肘支在桌上,手扶着脸,看着屏幕。
“是啊。感不感兴趣?我们可以帮你做。”苏醒笑笑说。
“我?”卓群耸耸肩,“我倒是想,可没钱啊。”
“你每月3000元,都花了?”
“嗯。这有时还不够呢。”
方晓走过来,指指卓群的鼻子:“怪不得都管你们叫‘月光女孩儿’。别说,这样也挺幸福的。不用为钱操心。”
“这样你该失望了。”卓群打趣道。
“为什么?”
“少了一个潜在客户”
“就你?”方晓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卓群。
卓群有些不高兴。
“我怎么了?别瞧不起人。”
“没有没有,本公司愿意竭诚为您服务。客户是上帝嘛!”
方晓停下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对苏醒道:“不错,大盘还在升,你先盯会儿。”
方晓走到沙发旁,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眼睛。招呼卓群道:“过来坐吧。”
卓群走过去坐在方晓旁边,歪着头看看他。
“你们整天就干这个?太单调了!”
“单调?”方晓带上眼镜。“你知不知道那小数点一跳,有多少人跟着心惊胆战,还有时间单调!”
卓群转而一笑:“你做这一行多长时间了?”
“6年。”方晓身子一仰,往沙发后面一靠。
“那你们每天都这样,盯着屏幕心惊胆战?”
“也不是。要那样早战死了。”方晓自嘲地笑笑,“不过,最初的时候是那样。手中有股,心中无股。那是入门阶段,自己没主见,跟着别人走,赔多赚少,整天提心吊胆的。”
“噢,那以后呢?”
“以后,应该叫成长阶段,手中有股,心中亦有股。自己有一定主见,但缺乏自信,行动有一定局限性,因此,不会有大赚。”
“哦,我明白了。经历了这两个阶段就该成熟了,心中有股而手中无股,这样才能无所畏惧,所向披靡,大获全胜。”
“说的对,你真聪明。”方晓赞叹道。“这也是做股票的最高境界。”
卓群凝眉一笑:“这么说,你现在已经到‘最高境界’了?”
方晓摇摇头,“还不能这么说。”
卓群看着方晓,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打算做一辈子做证券,不想改行了?”
“改行?”方晓身子向前一顷,侧过脸来看看卓群。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职业一旦做了就不能改。一种是小姐,还有一种,就是证券。”
卓群“扑”的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一辈子只做一种职业,你不觉得亏吗?我看过一份资料,说是美国人平均一生要换6种职业。”
“6种职业加起来,也不如证券一种职业教给你的多。职业不过是谋生手段,说穿了就是赚钱,别的行业需要生产产品,产品销售出去才能赚钱。惟独金融业,产品就是货币,不需要中介。”
方晓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到电脑屏幕前,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返回来。
卓群看看他,倏忽想起什么,问:“刚才那个人,是你们公司客户?”
“对。”
“他好象是南方人。”
“广州人。怎么了?”
“我不喜欢南方人,特别是南方男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们长得太矮了,很多人还没有我高,站在一起,好象对不起他们似的。”
“可你别忘了,人家有这个。”
方晓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打了个响。
“他有多少钱?”
“这个,保密。”
卓群一撇嘴。
“这是这一行的原则。”方晓又说。
“好了,我才不关心什么原则呢。我只关心你们晚上是不是要请他吃饭。”
方晓摇晃了一下头:“不请。”
“那我就放心了。”
“怎么,你要请我们吃饭?”方晓瞟了一眼卓群。
卓群得意地点点头。
方晓抬手看表上的日历,“哦,现在是月初,不过要是月末透支了可别找我借钱。”
“别小看人。我就是借也借不到你名下。”
“那是。”方晓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刘小萱敲了敲门进来。
“老板,没什么事儿我走了。”
“这么快,到点了儿。”方晓抬手看看表,“哎,别走,有人请客,我借花献佛,一起去吧。”
刘小萱略带羞涩地一笑:“不了,今天我有事儿。”
“有约会?”
刘小萱不置可否地笑笑,冲卓群摆摆手,“再见,卓群,欢迎你常来。”
方晓若有所思地望着刘小萱的背影,苏醒招呼他:“方晓,你看。”
方晓走过去,两个人对着屏幕上的曲线,一边比划着,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足有两三分钟,而后关了电脑,转过身来对卓群,“走吧,去哪儿?”
“你说吧。”
“怎么,地方还没定呢?你这家伙,我还以为早定好了。”
“我刚来,对这儿不熟。”
卓群解释道。见方晓看着自己,不解地问:“怎么了?”
方晓吸了口气:“这么说,真是你请客?我还以为是你姐派你来的。”
“她去开发区了。”
“去开发区了。”方晓重复了一句,语气中有几分失望。
“就我们三个人,我看也别去外面了,就去楼下吧。”方晓提议道。
三个人去了二楼餐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哎,想吃什么?”卓群问。
“随便。”方晓说,“这儿的菜我们差不多都吃遍了,什么都行,你点吧。”
卓群看着菜单,一边点一边问方晓。
点完菜,卓群又问:“喝什么酒?”
方晓看看苏醒,苏醒摇了下头:“我不喝。”
“那我也不喝。”
卓群装出不高兴的样子,“我说,你俩不用为我省钱。”
方晓耸耸肩:“我哪是为你省钱,我是为自己节省点生命。那天喝的太多了,现在还有点反不过乏来。以茶代酒吧。”
不大会儿功夫,侍者开始上菜,三个人边吃边聊。其实都是方晓和卓群在聊,苏醒在一旁只有听的份。
“苏醒,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聊了半天,卓群才发觉自己一直跟方晓说话,把苏醒晾到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苏醒笑笑:“没事儿,有点累了,可能昨天没休息好。”
“噢,那等会儿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晓看了一眼卓群,用略带嘲讽地口气说:“想不到卓群也会关心人啊!”
卓群扬了扬眉毛:“那要看对谁了?对朋友,就要象春风般温暖。”
“对分手的朋友,则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方晓戏谑道。
卓群不以为然。
“那当然了,就应该毫不留情。不留情是为他好。”
“怎么讲?”
“你想啊,两个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或者是性格不合,或者是条件不允许,不能在一起才分手。既然分手就要干净彻底,不留余地,这样虽然看起来有些残忍,可是这样的残忍要比善良好。就象医生给病人做手术,你说是一刀切好,还是一点一点切好?”
“当然是一刀切好。”方晓看看卓群,“想不到你年龄不大,对待感情还挺理性。”
“这和年龄无关。有的人长脑子不想事,就是活到70岁也没用,该糊涂还是糊涂。”
“有道理。”
方晓点头道,放下刀叉,直了直身子,掏出烟来,用征寻的目光看看卓群。
“我抽支烟,行吗?”
“抽吧。什么时候变绅士了?”
“在国外,吃西餐的时候中间抽烟是很不礼貌的。”
“没事,这不是在咱自己国家吗?”卓群满不在乎地道,朝方晓一伸手。
“给我一支。”
方晓抽出支烟给卓群。
苏醒在一旁劝阻道:“女孩子还是不要吸烟,对皮肤不好。”
“没事,我不常吸,只是一段时间吸。”
“唔,还分档期?”方晓打趣道。
卓群动作优雅地吸了一口,朝空中吐了口烟雾。
“我这人,恋爱时喜欢喝酒,失恋的时候呢,就吸烟。”
“为什么?”
“因为,酒能生情,烟能忘情。”
卓群吸了口烟,继续说道:“酒和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两样东西。酒是释放,膨胀,让人兴奋。所以,恋爱中的人,需要点儿酒精来解放自己、激发自己。这样感情才能完全释放出来,不留空白。爱她个轰轰烈烈!烟却不同,烟是聚敛,收心,让人平静。所以,失恋的时候,让烟来化解、平衡自己,让心中剩余的感情一点点瓦解,让自己慢慢走出来。”
方晓认真地看了卓群一眼,觉的自己有点小看了她。
“这么说,你现在心里也很难受?”方晓问。
卓群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几丝烦恼。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太冷酷了。可能是遗传吧。我没能继承我老爸的事业,倒继承了他一半的禀性。”
“你是说,你老爸──很冷酷?”方晓见卓群这样说自己父亲,不禁有些惊讶。
卓群点点头:“是,他是一个非常冷酷的人。医生都是非常冷酷的,不管什么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堆骨骼和肌肉。”
“那他的另一半禀性是什么?”
“热忱。”
“怎么会?一个人怎么可能既热忱又冷酷?”苏醒在一旁问。
“怎么不会?”卓群转过脸来看着他。“一名优秀的医生一定是具有热忱和冷酷双重性格的人。如果不热忱,他就无法走上手术台;如果不冷酷,他就无法走下手术台!”
“唔,有道理。”方晓赞叹地点点头,“你一不小心说出一句真理。这话可以进一步推广延伸,任何行业、领域,大凡有所成就的人,都兼具热忱和冷酷双重性格,只有这样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对。我老爸就是这样的人,我很敬佩他。”
“唔,能感觉到。”方晓看着卓群,沉吟道:“这一点,你和你姐不同,她从不谈你们家人。”
“其实我老爸最疼她,可她直到现在还在怨恨他。”卓群语气有些不平。
“恨他?为什么?”方晓问。
“因为-”卓群刚要往下说,脖子上挂的手机响了。她打开匆匆看了一眼,朝方晓伸了伸舌头:“说曹操,曹操到。”
“卓群,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
“吃饭了吗?”
“正在吃。”
“刚才张台长来电话,让你明天下午3点去电台试音。你没事儿早点回家,准备准备。”
“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回去。”
卓群收了电话,方晓看着她。
“你姐?”
“嗯。”
“她回家了?”
“没呢,还在开发区,她让我明天下午去电台试音。”
“唔,那你得好好准备准备。”方晓看了卓群一眼,随口问:“你姐去开发区干什么?采访?”
“不,是去见一个什么老板。”
“老板?你姐还做生意?”方晓不觉有几分意外。苏醒也是。两个人都用带有几分疑惑的目光看着卓群。
卓群摇晃了下头:“她不做,是帮老宫做。”
“帮老公?”方晓惊讶道。
“对,帮老宫。”卓群重复道。
方晓把目光移向苏醒。苏醒的脸象夜色一样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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