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匆匆离开金乌镇,一连行走了三日三夜。
此时正是霜降节气之际,天气一日寒甚一日。可对于此时已是形同陌路人的莫浪平与石影而言,气候再冻也冷不过心头寒哪。
此时,距离紫玄草盛开结束之日尚有三至五日,莫浪平一探天色云象,知道这两日山间必然有大雾。
可他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在山里大雾中走失,总强过他失心疯地强迫石影就范来得好些吧。
两人于是在阴天之时上了山,途中遇见了一名受伤的年轻猎户,莫浪平置之不理,径自往山上行去。他心情其差无比,不打伤人便谢天谢地了,干么还医人!
横竖那人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待他采完药草再医治也不迟。
只是,石影放心不小那名猎户,固执地守在猎户身边,始终不愿上山,逼得莫浪平只得回头医治人。
待到莫浪平替猎户接回断骨,还开了帖强筋壮骨药方给他后,这才板着一张脸继续往山上走。
“多事。”莫浪平忍不住咕哝一声。
“好心会有好报的。”石影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哈……”莫浪平忽而仰天大笑出声,只是那笑意没到达眼里,当他回头时,一双冰眸像是要钻进人心里似地直盯着石影。“你那番话去说给别人听吧,我不信那一套。若我好心有好报,我又怎么会喜欢上一名男子。”
石影心一疼,黯然沈下肩,不敢接话。
“无所谓,横竖我早认定自己此生是要孤寡至死的。”莫浪平喉头一紧,很快地转过头,落寞地朝着山上而行。
石影瞧着他的背影,眼眶霎时飞红。
“我……我可以留下来不走。”石影脱口说道。
莫浪平身子一僵;心头涌上一阵狂喜,全身亦激动地颤抖了。
可他没有马上回头,他瞪着前方渐渐聚集之浓雾,唇角扬起之笑容很快地又被压抑了下来。
“你不走,难道是要等着我日后对你上下其手吗?”莫浪平粗声说道。
“只要你此后以礼相待……”石影辣红了脸,连声音都透着羞意。
“那是不可能的!我对你有欲念,我想抱你、碰你,想对你做出一些连想都觉得悖德之事!”莫浪平嗄声说完后,又摇了摇头。“你走吧……我不想碍了你。你回到赫连家后,娶个贤慧妻子、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吧……”
石影掉下了泪水,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得咬住唇,强忍住心头怆然。
对莫浪平开口啊!
只要自己开口说出真相,一切便能改变吧……
娘当初要自己发下毒誓封口,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吗?莫浪平如今对自己这般呵护备至,幸福几乎已是手到擒来了。
“我……”石影上前一步,启唇说道。
“快点跟上来,否则,傍晚之后雾气转浓,路便更不好走了。”莫浪平忽而出声催促道。
石影闻言,只得将话吞回心里,顺从地紧跟在莫浪平身后。
大雾骤雨般地遮蔽了前方视线,白茫茫之间只能瞧见三步外的景物。莫浪平双眼紧盯着前方,头也不回地往后伸出了手。
“跟我来!”莫浪平说。
石影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十指交扣,紧密地像是天生便相属于彼此一般。
“起雾后,地面会开始变得湿滑,走慢一些。”莫浪平叮咛道。
“嗯。”
两人互握双手,一前一后地走着。
待到山径小路变得仅容一人而行时,地面更加地湿滑难行了。莫浪平于是紧揽着石影肩膀,两人亦步亦趋地紧贴着彼此前进。
一段浓雾山路,走得虽是崎岖,可谁也没喊苦,谁也都在心里巴望着能再多走上一些时刻。
“紫玄草就长在崖边三步的山壁上,如今雾浓,隐约只能瞧见一些叶芽。”
莫浪平在山顶看到一株被雷劈断之神木后,知道已接近了紫玄草。他慢下脚步,却不曾松开置于石影肩上之手。
“让我去采吧……”石影上前一步。
“我来,我知道该如何采收,才不会伤到花蕊。”莫浪平指尖滑过石影颊边,将一缕发丝拂回其耳后,痴痴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
两人都知道采下了紫玄草之后,分别便在眼前了,于是谁也不忍心说出任何一句拒绝话语。
而就在石影以为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时,莫浪平转开了头,按住石影身子,让其在一旁坐下。
“你待在这好好休息。”莫浪平往前走了一步。
“小心。”石影脱口说道,手掌不自觉地捣住了胸口。
莫浪平低头对石影一笑,开始慢慢地紧贴着山壁前进。
石影心惊胆跳到连眼也不敢眨,只能屏住呼吸看着莫浪平半蹲着身子,一手平贴着壁面,一手则从叶芽处摸索到那铃兰般紫色花朵。
好不容易,莫浪平取足了一袋紫玄草,身子开始退回山坡方向。
“这紫玄草若如此珍贵,为何没人前来抢取呢?”石影松了口气,手指却仍然揪着衣襟。
“若不知道如何提炼,这紫玄草吃了也只是让人感到晕眩不适罢了。”
莫浪平瞧出石影眼里的担忧,他大跨一步,只想着快点走回石影身边。
“啊!”地面上一处特别泥泞,教莫浪平打滑摔了一跤,整个人竟然猛冲向悬崖边缘。
“小心!”石影脸色一白、脚尖一抬,跃身向前,抱住莫浪平的腰。
只是,莫浪平此时已有半边身子滑出崖边,眼看两人都要掉下悬崖。
“松手!”莫浪平大吼一声,怒声命令道。
石影摇头,忽而一个旋身,脚蹬山壁,一个借力使力地旋身,用双手托住了莫浪平的腰,将他整个人往神木方向送去。
莫浪平高壮身子整个撞飞了出去,石影则因为重心早已全偏斜,整个人直往崖边坠落……
“……娶个贤慧妻子、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过你这一生……”石影说了莫浪平先前说过的话后,纤细身子整个儿坠入山崖云雾之间……
“不!”
莫浪平痛彻心肺地大叫出声,顾不得此时全身骨肉欲断的痛苦,他半爬半跑地匍伏着往前。可他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住,只有石影的话还在山谷间回响着——
“……娶个贤慧妻子、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过你这一生……”
“石影!你给我回来!”莫浪平趴在断崖边,看着被大雾遮蔽的山谷,声嘶力竭地喊着。
除了一片白茫茫雾气之外,山谷里什么也没有。
莫浪平瘫倒于崖边,傻了、呆了;心死了。
石影走了、死了、为了救他而落入了山崖……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带你上山来采药!”莫浪平紧抓着崖边,双眼无神地喃喃说道:“为什么你这个傻子要舍命救我……”
回答莫浪平的,是山里的回音。
“我不要什么妻子、不要什么平淡……我只要你啊……”莫浪平失了神,悲痛嗄声诅咒似地在浓雾里绕着。
“这一身医术既然救不了心爱之人,又有何益!”莫浪平脸色惨白地扶着山壁,缓缓地站起身。
再往前一步,他就可以跟石影相见了。
只是——
只是,他若这么跳下了,阴曹地府内,石影也不会原谅他的。
他还记得当他在林村医治病人时,石影那满脸的温柔,以及那末曾对他说出口的在意。
莫浪平摇摇晃晃地站在崖边,却终究还是没能跳下崖。
“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他倏地弯下身,紧抱着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挖心掏肺似的哭声滑进他耳朵里,他捣着耳朵,不敢再听。
可那哭声催魂似地钻入他的心里,一点一点地揽着人心,攒得他一颗心都酸了起来。
他知道人都有生老病死,他知道人都难免一死,他知道棺材装的是死人,也不只是老年人……
可为什么死的人是石影!
他不要这样的遗憾啊!
莫浪平哭得连呼吸都没法子,他心痛得捶打着胸口,直到他再也流不出半点眼泪为止。
他哭了一夜,直至山雾渐渐地散去,远方日出在悬崖边几颗盘根错节的巨树上反射出灿色光芒。
莫浪平突然睁大眼,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扶着石壁往山下定去。
或许石影没死!
或许石影只是跌进山谷底,等着他去援救啊,不是有人说过这乌山山底其实是一座湖泊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能这么快便放弃了希望。
莫浪平心急,跑得快了,脚步一打滑,整个人便在山径上连滚了好几圈。
碎石子与利草割破了他的四肢与脸颊,血与汗开始模糊他的视线,可他举起衣袖一拭,完全不浪费时间去为自己抹药。
他死不了的,因为石影还在山谷里等着他啊!
一个多月后,全身晒得黝黑的莫浪平,衣衫褴褛地行走在乌山山谷之间,耳朵平贴在山壁间,聆听着水流方向。
打从昨日起,他便听见了水流声音,他猜测距离最下方谷底应当不远,自己该是快找到那座湖泊了。
那日,他匆忙下山之后,是那名石影要他营救的猎户,帮上了大忙。
猎户当他是救命恩人,找来了几名老人家,帮忙确定了山谷底确实有着一座古湖。只是,前往山谷之路径太崎岖,又有野兽出没,只有猎户的父亲曾经走过一回。
可莫浪平不在乎辛苦,毕竟猎户们告诉他,山壁间长满了千百株大树,且曾有人从悬崖边掉下,可却出现在另一处河川源头而生还的前例。
莫浪平因此更相信石影必然还活着,是故请人捎了信给赫连府,要他们尽快派来人手到山里协寻。
而他则在猎户父亲的帮助之下,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好不容易才在满山树丛里钻达了谷底小径的入口。
猎户的父亲因体力之故,没法子再陪他前行。十日前,莫浪平辞谢了他,一个人靠着一把巨斧、一柄小刀,慢慢地走出了一条路。
在长满了荆刺的阴暗山谷里,在独自一人孤孑而行的时间里,莫浪平心里想的仍然只有石影。
当时,若不是石影坚持要他救猎户,猎户的父亲又怎么会愿意陪他走这一段寻人呢?
人与人之间,结的若是善缘,便会有着无法言喻的因缘哪。
有生以来,莫浪平头一遭感恩起自己拥有这一身救人医术。他相信石影必然是老天派来感化他,好让他更加愿意行医济世之人。
所以,石影一定得活着!
因为这般信念,莫浪平打从入了山谷之后,日日皆是自太阳一升起,便走路直至日落。他的脚底磨破了皮,他的手臂伤痕累累,可这些伤痛从不曾影响过他。
咕噜!
此时莫浪平肚子响起的饥饿声,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抓起一粒馒头,随意咬了几口,便又继续沿着愈来愈窄的石壁行走。
终于,他抵达了一处暗无天日的洞穴。
洞穴里水气极重,还有着一股瘴疠怪味。莫浪平拿出打火石一敲,微亮火光一闪——岩洞上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数以百计的蝙蝠。
莫浪平很快地灭了火石,加快了脚步。一条黏腻动物,爬过他的脚盘,他不敢伸手去碰,只赶着要快点离开。
走了半刻钟后,前方突然传来了一线天光,洞穴口便在不远处,水声也愈来愈响亮。
莫浪平一个箭步向前,阳光利箭般地刺痛了他的眼睛,水声突然轰隆隆地冲进他的耳朵里。
他眯起眼,努力想在强光中看到些什么——
他瞧见一条大瀑布水龙似地在他面前翻滚着!
一面如镜大湖正静躺于瀑布之下,大湖右侧则蜿蜒着一条小河,斜斜地往前潺流着。
他抬头往上一看,陡峭山壁间层层绿树的顶端,正是紫玄草生长之处,亦是石影落下之处啊!
倘若老天爷有眼,让石影跌落在那些层层树丛之间,再慢慢地滚落带这山谷、湖间,却是有可能还活着啊。
莫浪平胀红了脸,一脚踩进小溪间,沁凉溪水逼得他一阵冷寒。
可他不以为意,沿着小溪大步而行,大声喊着石影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身体驱策着他,不停地顺着小溪而行。
几日几夜过去,莫浪平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整个人几乎虚弱得像个人干。
终于,在某日午后,他看见一片树林后,村庄里的袅袅炊烟。
他走出溪流,整个人旋即卧倒在地。
一群正在玩官兵捉强盗的孩童们,蹦蹦跳跳地从一块大石头后面冲了出来,看到这个伤痕累累的陌生人后,全都吓得惊叫出声。
莫浪平朝孩子们伸出手,费尽力气却只叫出了两个字——
“石影……”
然后,他便头一垂,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
“这人包袱里用油布包着医针,还有一堆丸药、散剂,应该是大夫吧?”
“就算是大夫,也是个不怎么样的大夫,瞧他这一身伤口和狼狈……”
莫浪平在昏沉间,听到一男一女如此说道。他皱起眉,双唇一启一合地想骂人。
“孩子不是说他喊着什么‘石影’吗?会不会是来找人的?”
“会不会是来找静儿姑娘?”
静儿?姑娘?莫浪平摇着头,头颅里痛得像是要炸开来一样,却又有口难言。
他是来找石影的,石影不是姑娘啊!
“这人看来累极了,你们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一道冷凉声音打断屋内的讨论声,莫浪平蓦然颤动了一下,因为那是石影的声音。
他咬紧牙关,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强迫自己睁大双眼——
他看见……他看见了——
石影?
莫浪平下颚一松,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身着白色素衣,长发斜披于一肩的石影。
这是怎么一回事?莫浪平脑子一阵晕眩,却连眼都不敢眨动一下。
眼前这张淡然清秀的脸孔,是石影。眼前这对平静无波的眼眸,是石影。可眼前的这个“石影”怎么会——
穿着女装!
莫浪平努力想撑起自己,却力不从心地滑回床榻间。
“你别激动,先躺着休息。”
莫浪平看着“石影”神色漠然;心中突然一慌,生怕眼前一切不过梦境一场。
他蓦地伸手,牢牢地握住石影右腕脉门不放。
只是,这一按一压之下,莫浪平神色顿时大变。
这脉象较之一般男子细弱,血分脉象说明了她正是月事来临期间。“石影”真的是女的!
以往一切都得到了解释,无怪石影就算身体有病痛,也不愿让他把脉。
莫浪平愈想愈恼火,他瞪着石影,原该平静测脉的右掌,也不自觉地掐得更紧了。
“你握痛我了。”石影手掌自然而然地使劲,手掌一推一托,便轻易地将他推到几步外。
莫浪平闷哼一声,后背又被撞疼,可那一丁点疼与他一身酸痛比较起来,其实是算不得什么的。
“石影!”莫浪平挣扎着爬起身,只想着要再接近石影。
可石影此时已退到数步之外,一脸防备地瞅着他。
“这位爷可是认得静儿姑娘?”马大娘问道。静儿是他们帮这个姑娘取的名字,因为这姑娘性子沈静,镇日静默无语时候居多。
“她不是静儿,她是石影。”莫浪平粗声说道。
他不明白石影现下在想些什么,不明白石影为何要变换身分?更不明白石影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就从男儿身变为了女子。莫非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呼喊?
“你……认得我?你……又是谁?”‘她’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悸动。
石影的话,闪电般地击向莫浪平。
“你不认得我吗?我是莫浪平啊!”莫浪平以为自己大吼出声,不料说出口的话却如同细雨一般颤抖着。
就在他为她痛彻心肺时,她竟然就这样忘了他?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记得你。”石影浅声说道,虽仍攒着眉,却已不由自主地走到这人身边。
他真的知道她是谁吗?
“你是石影啊!”莫浪平气急败坏地说完,狂乱黑眸紧盯她。“手伸出来让我把脉,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忘了一切?”
莫浪平伸手又抓住了她的手腕。
石影柳眉未皱,神色未变,纤腕风旋般地一个反掌,便反扣住他手腕脉门,制住了他,却旋即诧异地松开了手。
“我……会武功。”石影低头望着自己手腕,不能置信地呢喃道。
“你想起来了吗?”莫浪平欣喜若狂,顾不得气息仍孱弱,硬是要起身想抓住石影。
便是揪住石影一点衣角也好,他只要感受她仍然活着即可!
只是,莫浪平此时过分虚弱,才这么随意一动,身躯便摇摆地要跌下榻去。
“小心。”马大娘与其丈夫急忙上前搀住了他。
“石影。”莫浪平躺在榻边,瘦削脸上一对长目却仍然眨也不眨地死盯着她。
石影咬着唇,又后退了一步,站到马大娘身边。
这个莫浪平为什么要用这样一双恼怒火眸瞪着她,他究竟是她的什么人?
“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叫‘石影’,搞不好是你看上静儿姑娘,胡诌一通编出来的故事?”马老爹不客气地说道。
“她就叫石影!”莫浪平明知这人是石影救命恩人,可一对眼眸还是忍不住狠了起来。“她一个多月前,刚从乌山悬崖边掉下来。我就是为了寻她,才会走到这里来的。”
“没错、没错。静儿姑娘……不不,石影姑娘确实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马大娘恍然大悟地点头,紧握了石影的手。“石影福大命大,先跌落在山壁间巨树里,然后树枝折断了,才落了下来。我家相公到湖边捕鱼时,正好看到她掉下来……”
“我还以为石影姑娘是要寻短。”马老爹仍然怀疑地看着莫浪平。
“不,她是为了救我而落下山崖的。”莫浪平简单将那日情景说了一回,并将石影彼时所穿衣物述说了一遍。
石影愈听,眉头攒得愈紧,瓜子脸庞也益发地没有血色。
那人说的是事实吗?为什么她仍是什么事都记不起来呢?
“石影姑娘,你对他还有印象吗?”马大娘拍拍石影的肩膀问道。
石影看着莫浪平那张瘦削脸孔,望着那对细长而又激切的眼眸,她咬住唇,不自觉地捣住胸口。
“我不认得……”可;心有点痛。石影欲言又止地望了莫浪平一眼,低语问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莫浪平瞧见石影此时茫然神态,心疼却也恼怒。
他花了个把月时间,在这山里翻山越岭地找她。好不容易找着了她,她却把他忘得一乾二净了,教人情何以堪。
“你是石影的什么人?快说哪!”马大娘急着催促问道。
莫浪平看着石影,在脑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后,他缓缓开口说道:“我是石影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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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难为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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