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正思量着若有一管洞箫便好,手中忽觉异物沉沉,举手一望,却见是平日里用惯的那管白玉箫,心下不由又惊又喜,惊得是,自个附了人体,竟还是能幻化物体,真个是奇事一桩。喜得是,究是有了能解了楚哥哥疑虑之法。
这般思量着,便举了那管白玉箫,放了嘴边,悠悠扬扬的箫声,便自他唇边缓缓荡了开来,寒楚原本欲躲的身子便僵了在地,他听得分明,那一曲,分明是一阙《长相思》:
铁瓮城高,
蒜山渡阔,
干云十二层楼,
开尊待月,
掩箔披风,
依然灯火扬州,
绮陌南头,
记歌中宛转,
乡号温柔,
曲槛俯清流,
想花阴、谁系兰舟。
念凄绝秦弦,
感深荆赋,
相望几许凝愁,
勤勤裁尺素,
奈双鱼、难渡瓜洲,
晓鉴堪羞,
潘鬓点、吴霜渐稠,
幸于飞、鸳鸯未老,
不应同是悲秋。
“好一个,幸于飞、鸳鸯未老,不应同是悲秋。”寒楚听得痴了,眼前人,真个是阿暖,真个是阿暖,那一管白玉箫,晶莹剔透,一如旧时模样,那箫声,悠扬宛转,依旧是只应天上有,而那人,也是美貌依然,只是,却已非是无体虚魂,禁不住泪湿衣襟,往前,踏了一步,那人已是放了洞箫,一双水眸含了莹然泪光,痴望了自个,“阿暖,真个是你!”
阿暖哽咽,欲回,却是回不得,望着那个痴恋了多少载的俊俏少年,一个软绵的身子,已是扑了过去,一双玉手,揽了那个颈脖子,一张俏面,埋了胸前,大声嚎啕哭将起来。
寒楚听得那撕心裂肺似的哭嚎之声,心下也是益发酸楚,他虽不晓得阿暖在哭些甚么,却也晓得此时,还是应随了阿暖,不应劝阻的,一双手儿颤颤悠悠的,终是揽了那盈盈纤腰,这,真个是阿暖……不再如以往一般,总是触摸不得,那隔了红衣,传至手上的温热,明明白白地让寒楚晓得了,这在怀中娇娇颤颤的软玉温香,真个是阿暖。心,竟是不觉松了口气。
他终是触得心上人儿了。
阿暖哭得天昏地暗,他在为这几千年来的寻寻觅觅而哭,为这几载相伴空思恋而哭,为这终是有了个实体而哭,苍天庇佑,他终是一个人,而非一缕魂了。
“楚哥哥,楚哥哥,”抽抽噎噎,娇娇柔柔,声声唤了那揽了自个身子的一个人,一张娇面梨花带雨,却是轻轻地泛了一朵如花笑颜。
寒楚连声回应,一双眼中,望了那红肿美目,微红鼻头,娇怜柔弱之姿,却又映了一朵花般笑颜,心,陡得一震,阿暖素来是一个绝色的美人儿,平日里只带了清幽飘渺之态,又因是碰触不得,寒楚倒是不曾觉着如何,只是心下遗憾不得亲近美人和。
而今,阿暖已是拥了一个实体,眼下,那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庞,正让人觉着楚楚动人,忽又是一笑,那一笑之间,娇媚自生,不由得让个寒楚瞧得痴了。心头不觉滚烫,禁不住俯了身子,颤颤悠悠地攫了那一双红艳艳,软绵绵,香滑滑的红唇儿。
阿暖一惊,一双美眸圆睁了望了那一张闭了眸,红了面,亲近了他的一个俊俏少年,那一双唇,柔柔和和,轻轻悠悠,似一管尾羽,拂得他唇上发痒,又如一个冬日里烧得火旺火旺的炭炉子,烧得他面发烫,心亦如似丢了沸水中,起起落落,疼得紧,又热得慌。阿暖哪里曾经得这等阵仗,一个身子,早似棉团一般,瘫软了在寒楚怀里。
寒楚只觉那一双唇儿软绵诱人,禁不住又是往里了探去,他素来长在这污秽之地,平素日香艳事虽不曾主动做了,却也少得丫环小厮们看了他俊俏,又是颇得王爷看重,诱了他的。只是他独钟情于阿暖之上,素来是不予理会了那些个丫环小厮们,只是,久了,也是学了几分子轻薄举动。
阿暖身子软如棉团,正自无力,欲拿了一双媚眼儿瞪了寒楚,嗔他轻薄孟浪,红唇一张,却是将那狂放莽蛇迎了入口,攫丁香,饮香津,吞吐搅动间,已是占尽了便宜,只把一个阿暖弄得是面泛桃花,娇喘吁吁。
寒楚尽情肆弄,心头更是火灼,他恋阿暖已久,平素日里只能是谈论诗词曲赋,空作些温柔缠绵,好不容易握了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尤物,怎能不生遐思,早将一个君子模样抛了脑后。
阿暖候得寒楚稍稍放了他的一双唇儿,又是娇羞,又是嗔怨,拿了一双水盈盈的美眸,嗔道:“你,你,……”
“我,我,我怎得了?”寒楚被那一双媚眼儿一扫,益发痴了起来,听得阿暖语音,不由得带了调笑回他,眼瞧着那一张无双艳容更是如霞染一般,朱红了起来。
阿暖听得楚哥哥这般回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却是将那话语里的调笑意味听得明明白白,心下却是一羞,他前世里恋那温吞书呆,虽是情窦早开,却是单思一场,不曾有甚么实在交往,犹如白纸一般,哪里经得住这般调笑,不由羞恼。虽是羞恼,一颗心却又似涂了蜜一般,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却是更往了寒楚偎去。
这般欲拒还迎,分明便是放纵了寒楚。寒楚柔柔地揽了那一个娇娇弱弱的身子,往了那榻边行去。
阿暖与那一双星般眸子对望,只被那眸中深深痴恋夺了心魂,迷迷糊糊,任由得寒楚在他身上为所欲为,不觉间,两人已是裸裎相见,阿暖羞羞闭眸,不敢望了那一个白生生的健壮身子。
“阿暖,我今与尔结发,当是生同衾,死同穴,同甘人间极乐,共受世间疾苦,阿暖,阿暖,我今终是与你作得结发夫妻了。”寒楚温柔气息,在阿暖耳边回荡。
阿暖轻张了眸,望了那一双莹白掌间的交结黑发,心下更是甘甜莫名。结发,结发,他之黑发,与楚哥哥之黑发,交交缠缠,三千复三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结发,结发。阿暖被那耳边柔声软语震得心醉,一双藕白粉臂揽了那覆在他身上的一个俊俏少年,万千心绪,只化得了一阵甜媚呢喃:“楚…哥…哥…”
寒楚缓缓覆于那娇润身子之上,一双唇,落至那饱满丰润额上,轻轻唤了一声:“阿暖。”
落于那水眸之上,再唤一声:“阿暖。”
落了那俏挺挺的瑶鼻之上,又是一声柔柔呼唤:“阿暖。”
往下游移,至那红艳艳的唇儿,纤纤如玉的颈脖儿,浑圆瘦削的香肩儿,平滑胸脯,粉红如两朵桃蕾儿的尖尖小乳,深遂香艳的脐涡儿,盈盈不堪一握的蜂腰儿,柔滑香草拥着的玉芽儿,白腻如雪的粉腿儿,圆润如晶莹珍珠的十颗香趾儿,一寸寸,一处处,俱留了寒楚声声温润的呼唤:“阿暖,阿暖……”
这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真切切在了他身下的美人儿,是他的阿暖,于这世间,绝无仅有的一个绝色人儿。阿暖,阿暖。
阿暖初时,还能回应,渐渐被那一双火烫唇儿夺了整个神魂,整个身子滚烫无比,张唇,已是发不得声响儿,只有一声声,伴了那唇跌落的便是阿暖自个听了,也是羞恼不已的娇吟。
“阿暖,今儿个,你真是我的么?”寒楚痴呓,一双眸望了月光下那泛了珍珠色泽的莹润身子,这个美人儿,痴恋了这些年的美人儿,真个是他得么?莫不是在作梦罢!
轻分了那一双修长粉腿,挺身而入,那一朵羞羞花芯,轻启绽入,迎了寒楚入内。
“呀……”那一阵似是欲撕裂了他身子一般的疼痛,使得阿暖禁不住痛极落泪,恨恨地抬了一张唇,往了那予了他这般痛楚的俊俏少年肩上落了一口,心下,忽得起了一句词,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中懒回首,半缘修道半缘君……虽是疼得吓人,只是给了这般疼痛之人,不是他个,却是他真心欢喜之楚哥哥,楚哥哥,阿暖寻了这数千载,经得风风雨雨,只痴恋予你,而今,终是得成正果了。
寒楚吃痛,心下一凛,心下却是欢喜,即是疼楚,应是不假。阿暖,阿暖,我与你,终结秦晋之好,享这鱼水之欢了。
这般想着,更是恣意怜爱身下那娇娇弱弱的人儿。
月光下,一双交颈鸳鸯,吟吟哦哦,被里翻红浪,教人瞧得面红耳赤,却又为这一双人儿欢喜,这一刻,只羡鸳鸯,不羡仙。
一双小厮轻轻地相携下楼,小小心心地掩了那两扇积尘甚厚的雕花门,月色之下,那一双小厮提了灯笼,互望了一眼,良久,方掩了烧红的双颊,缓缓地倚门坐了。
“画官,咱们适才甚么也不曾瞧见,是也不是?”
“嗯,甚么也不曾瞧见……”
一夜缠绵缱绻,自是春色无边,风流至极,不觉间,已是天大亮。
寒楚自一场春梦中张了眸,只觉神清气爽,舒坦至极,唇边不由泛了几分心满意足,已是好些时候不曾如此好眠了,想必是托了适才那场香艳春梦所至,梦中,他与阿暖终成就了秦晋之好,行了鱼水之欢,怪不得世人皆痴迷于十丈红尘中,情情爱爱之事,果真个叫人迷醉得紧。
只是,那终只是一春梦一场罢!寒楚痴笑,正欲起身,忽觉异样,不由低眸,便为眼前所见痴了三魂六魄。
且不说自个儿是赤身裸体,不着寸缕,却见三千青丝倾汇眼睑之中,覆于床榻之间,覆于冰肌雪肤之上,一个娇娇弱弱的纤织人儿亦是赤条条如初生之婴孩般蜷了身侧,一双粉白藕臂揽了自个儿腰身,一对粉嫩玉腿半开半合地挂了自个儿腿上,一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缠绵景致。
寒楚颤颤地伸手,撩开了那面颊上覆着的几缕乌丝,一张清丽中又颇有几分艳丽的俏容便入了眼,双眉细细如柳叶,双瞳半敛似新月,俏鼻之下一双粉唇娇艳欲滴,一身雪肌上点点粉蕾,处处透着欢爱之后的娇媚慵懒。
寒楚深吸了一口气息,方自将躁动的心境平抑了几分,那竟不是一场春梦,却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真人真事儿。
“阿暖,阿暖?”寒楚轻唤那玉人儿的名儿,心下已是醉了好几分,这真个不是梦中。
那倦怠好眠的玉人儿好梦正浓,忽听得耳边聒噪之音唤了他,不觉烦闷地颦了一双俏眉,嘟哝娇语地挥着一双玉手儿,一侧身又是沉沉入梦。寒楚瞧那一双美目下的浅暗色泽,又回忆起梦中孟浪情景,心知这玉人儿倦极,心下更生爱怜,半支了身子,替那人遮了渐亮天光,那玉人儿真个蜷了一个身子往阴处睡了,寒楚心中欢喜,一双眼儿只是痴望了那玉人儿。
约只过了三两时辰,那沉沉睡着的玉人儿忽地眼了一双美目,点漆双瞳直愣愣地带着几分倦意,望进了寒楚的双眸中。
寒楚轻笑,怜爱地拂开了那丰润额上几缕汗湿了的乌丝,柔声道:“醒了么?可还要再睡一会子?”
那玉人儿显是神智还未曾醒,红唇轻张,小小的呼了几个哈欠,便又复闭了双眸睡去,还将了一个软玉般的温润身子往寒楚怀中偎了。寒楚瞧那模样,唇畔的笑颜益发深了,这玉人儿便是睡梦中也不忘粘了他,亲近了他,对于这番亲近,却是心喜得紧。
正这般想着,怀中的人儿忽地惊呼了一声,猛地翻身而起,寒楚猝不及防,下颔被撞个正着,揉着下颔,寒楚蹙眉,细声抱怨道:“怎地了,好端端地睡着,作甚么跳将起来,撞得我好生疼痛!”
却见那玉人儿颦了一双俏眉,双颊染晕,一双粉白藕臂慌乱的夹了几件衣裳捂了一个香艳的粉团身子,一双水瞳羞羞地垂了,莹白的贝齿轻咬着红润下唇,扭捏道:“你,你……”
却是你了半日,道不出个所以然。
“我?”寒楚不解疑惑出声,却见那玉人儿一张面颊益发红艳,便是一双莹润的小耳也似滴了火般泛了瑰丽色泽,“我怎地了?”
阿暖适才睡得迷糊,瞧了寒楚裸身,还自迷糊入睡,睡中忽觉得不妥便惊醒了过来,又动了身子,只觉整个身子酥软无力,腰间更是钝痛中夹着几分软麻,忆起昨夜情境,更是羞得埋低了一个脑袋瓜子。甚么夫妻结发,秦晋之好,鱼水之欢……楚哥哥昨夜说得甚么话都回了脑中,只觉得一张面庞火烧般疼,呀呀,真个羞煞他了!
寒楚正自不解,忽地福至心灵,脑中忽是灵光一现,这玉人儿是在羞窘呢,好生可爱的俏阿暖,寒楚轻笑,却见那羞窘的一个俏人儿听得笑声,嗔怪似地瞠了他一眼,瞧及他身子,便又飞也地转开了美眸。
寒楚隐约听得那玉人儿轻声细语似在嘟哝甚么,却又听不甚清,便凑身近听,却听那俏阿暖低声咕哝道:“好大的一个人儿了,还光溜了身子,羞也不羞。”
寒楚听得分明,俊脸亦是一红,他适才只把眼放了阿暖身上,却是忘了自个儿亦是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模样,怪不得阿暖羞了。他长至这一十八岁,平素也虽也曾见得不少风花雪月的场景,却终不是寻花问柳惯的浪荡子弟,面皮也是尚薄,忙慌了寻他的衣裳,只是昨夜情潮浓时,衣裳乱抛,眼下寻来却是遍地俱是,寻了良久,却还是少了一件中衣,不由四下张望,却是在阿暖怀中瞧见了那件衣裳,不由嗫嚅道:“阿,阿暖,你且将…将…中衣还了我罢,我好穿了……”
阿暖闻言,低眸一瞧,更是羞得不敢抬首,慌慌地扯了那中衣往前抛了,一双眸紧闭了不敢望向寒楚所在的一处。耳边却是听得悉悉索索的声响,阿暖偷偷抬眼,只见床榻边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华服美裘,气宇轩昂,风采翩翩,好一个浊世里的美公子,不由得瞧得痴了。
寒楚穿戴妥当,回首往阿暖瞧了,恰好与阿暖一双痴痴眸儿对个正着,心下禁不住又是一荡,被那一双勾魂媚眼儿一瞧,如何还能把持得住。禁不住又是撩了衣衫下摆,上了榻,将那一个玉人儿揽了入怀,一双唇已是将那一双粉嫩朱唇攫了住,径自采了丁香,饮了香唾。
阿暖身子一战,不觉瘫软了下来,一双手儿欲推了那一个孟浪的人儿,却又不知何故却在触及那个身子的时候,一双粉臂改推为揽,揽了那颈脖儿,将一个身子更靠了近去。
寒楚心神动荡,一双手不由下滑,所触之处,俱是滑腻雪肤,不觉间气息粗重起来,一双手儿正揉了那两片丰润的圆翘臀儿,修长食指欲往那深幽花径探了过去,耳边忽听得一阵高叫:“简爷,呀呀,你老可真个早!”
那声音却是画官的。寒楚听在耳中,不由一惊,满怀心思俱飞了脑后,赶紧推开了怀中的俏人儿,低首观那粉面染红,水瞳含春的一个俏人,只见是红唇吐香,一幅妖妖娆娆的模样,几乎神智又是一荡,差些个把持不住了,便要欺了上去,只心头还有几分清明,赶紧取了衣裳,为这怀中人物着衣,遮了那香滑肌肤。
阿暖被寒楚弄得神思迷离,情思正灼, 个软绵身子只往寒楚身上偎了去,哪料得寒楚忽推拒了他,心下不由怅然,正欲撒娇求欢,却是寒楚勉强定了心神,强按了阿暖一个软滑身子,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他非是惧了简爷,只是终是怕为这怀中人儿带了灾祸来:“阿暖莫闹,有人来哉。”
阿暖听得分明,神智猛然清醒,一张面皮却是更红了起来,他适才是怎地了,怎地这般不知羞耻地往楚哥哥身上偎了求欢?楚哥哥只一碰,自个儿便是换了个人似的,浪荡得紧,羞煞他了!
恰恰整装妥当,便听得咚咚脚步之声自楼下传来,寒楚急急与那红衣的俏人儿分开了身子,正退得窗边,做了开窗之态,便听得一声清咳,一个黑袍的老者便在一双小厮的左挡右拦之中,有些气急地立于楼口,口中还恼恨地道:“画官,棋官,你们这两个小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拦了我,待会子见了贝勒爷,我准请贝勒爷好生整治你们一番,没个规矩!”
画官与棋官远远瞧见了那简大管事往这边来,生怕那简爷来了,瞧见了甚么不该见的场景,便欲上了楼告知一声,却又生怕自个儿的贝勒爷还在与那个美滴滴的姨奶奶亲热,撞了场面,只好高声叫了,提醒自个儿的爷。
这府里,哪一个都晓得,这简大管事是王爷身边的心腹,这一个王府,当家作主的,还是那个王爷,若是让王爷晓得了自个儿新娶进门的妾室,竟然与自个儿的孙子有着那么些个道不清,讲不明的事儿,这贝勒爷的一生,怕是没法儿在这京里混了下去了。瞧见那姨奶奶与自个儿的主子之间那档子事情,棋官与画官心里都慌得紧,却是一个心眼,要帮着主子瞒混了过去,在他们心眼里,那个温文俊雅的贝勒爷,才应是他们的主子。
这般想着,便为了主子拦着那简大管事,好为主子挣些个辰光,作些善后之事。那简管事,昨夜里送了大夫,照了贝勒爷的意思,唤了贝勒爷房里那两个小厮去了落柳居照料,只是心里总觉着有些个不疙瘩,觉着那个小贝勒爷的眼中总有着那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心里莫名的不适。又瞧见自个儿主子,一夜在那榻上翻来覆去,唧唧哼哼,痛楚难当的模样,便觉着不该照了贝勒爷的意思,请了大夫为那人诊治,听大夫言道那人若是捱不过这一晚,怕是活不得,心下还觉高兴,故而一大清早便寻了空档,往这落柳居来了,欲瞧瞧那甚么孟,孟……孟家的狐狸精究竟还在不在。
他心里想着,这孟家的小娃儿,好端端的一个男儿,竟长得如花似玉,仙一般的容颜,让自家王爷瞧着之后便犹如被勾了魂儿似的,镇日里想着,念着,还病了好长一会子,一心想夺了那个小娃儿回来,可是,王爷终还是有几分权势的,还是扯不下那个脸面,后来,他照王爷的安排请了个江湖术士,设了个局,又扯了贝勒爷作恶人,才将那个小娃儿弄了府里,可谁料想的,那一个洞房花烛的时光,竟就出了那个事儿,他可真个儿对不住自家主子,不该帮着自家主子要那个狐媚子,是他害了自家主子,他真个该死。
可更该死的却是那个狐媚子,若不是那一年,王爷送了贝勒爷拜先生那一会子,不在自个房里念书,却出来冲着王爷媚笑,王爷哪里会似着了魔似的,改了性子,欢喜了男色?哼,只是额上开了个口子,还是便宜了那狐媚子,那一会子,真个该趁了贝勒爷救治王爷的那一回子,将那狐媚子送了阴司里去的。
心里正懊恼着,又被了贝勒爷房里的那两个小厮拦着,火性子便上来了,他在王府里几十年,素来受王爷重用,寻常时候便是贝勒爷瞧了他,也要恭敬地叫声爷,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奴才,竟敢拦了他的路,真个该死。莫以为他们是贝勒爷房里的,他就不敢作甚么了,原先贝勒爷房里的那个琴官儿,仗着自个儿受贝勒爷重用,就对他不假颜色,到最后,还不是被他用药迷了,给王爷玩来着,哼,可惜是一个不禁玩的角儿,听说要被送了人,就寻了吊了。
棋官与画官被那简管事一双阴侧侧的眸子瞧得心里虚得紧,禁不住侧身放了简爷上楼,又生怕简管事撞着场面,又在后边半拉半扯地拦着一起上了楼,瞧见自个儿贝勒爷正正经经地站在了窗边,开窗远眺,而那一身红衣的标致伢儿,绞了一双白嫩嫩的春葱指儿,垂了面正襟危坐了,倒是瞧不出有甚么神态,只觉得那额上一圈儿素白绢子上的鲜印子,倒是怪吓人的。心里面倒是松了一口气。两人立时觉得背上便湿了一大瘫子,听到简管事说要寻他二人晦气,脸上上禁不住一变,拿眼望了自个儿主子求助。
寒楚晓得简大管事那火气,不是冲着自个儿那两个小厮来的,却是冲着那坐在榻上的标致人儿去的。心里面禁不住一凛,昨夜浓情蜜意,千金春宵,被里翻红浪时,不曾想到的事儿,全冒了出来。他怎地忘了,阿暖这会子即是阿暖,却又是孟家小云儿呢?昨夜阿暖枕着他的一双臂儿,颤悠着声儿,把个事情原委对他说了,阿暖上了孟家小云儿的身,借了孟家小云儿的一个实体,与他相会,了这一段奇情,他虽觉对不住孟家小云儿,可心里却觉着欢喜,巴不得那小云儿自此不再醒来,好让阿暖与他长相厮守了。
这会子,他却忧心了起来,那小云儿终是伤了祖父的,昨夜,简爷那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儿又浮上了心头,小云儿,小云儿,你这便是罚了我么?欲让我这一生都不得安宁与阿暖守了么?
寒楚拧了眉,忧心忡忡,果真个瞧见简爷一来,便把了一双利眼,射了那坐着的一个标致人儿身上,瞧着那一个标致人儿不安地拿了一双盈盈水瞳往自个望了,那眸中几分不安,不分惊怕,显是被简爷瞧得心里慌乱,禁不住心头一阵热血上涌,他怎容得有人伤了他拿心疼了的阿暖?
这般想着,便冷哼一声,厉道:“简爷,怎地了,我这房里的两个小厮儿,也惹得你动这般大的火气?”
简管事把一双眸收了,面皮上扯了谄媚的笑,几个小跑,到了寒楚跟前,甩了袖儿半跪了身子,跟寒楚行了礼:“贝勒爷吉祥,贝勒爷哪儿的话,小的哪里敢哪,小的是生气,这两个奴才是派了来照料姨奶奶的,怎地我这一清早来,只瞧见他两人悠悠闲闲地在底下闲瞌牙了,不曾照料在姨奶奶身边。小的瞧你这模样,相必是一宿未曾合眼,这两个奴才真是该打,竟让贝勒爷你照料姨奶奶!也不怕人碎嘴子,生了笑话,说咱这府里的奴才不懂得规矩来着。”
寒楚只不过说了一句,便被那老谋深算的简管事抢了话头,碎拉拉地扯了一大通,寒楚听着,心头便觉得心火大起,这简管事,明里是说着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暗地里却是摆着自个老奴才的身份,教训了他的。只是,心里虽是火起,他也晓得,自个不过是承了这王府里主子的一抹血脉,根本无甚儿实权,也怪不得这老奴才欺压他。他这几年,早看惯了权力之间的倾轧,在这王府也是委曲求全,讨个安生,却是不曾想过要夺了权的,终是他心底里还是有些敦厚,还将这廉王爷当作了亲人来着,可是,这会子,心里却是起了恶念,不为哪个,只为不愿阿暖遭了人作贱。
阿暖上了小云儿之身,他不晓得他人是否瞧得阿暖,只是看简管事无甚异样的面皮,想必他眼中瞧得之人还是小云儿,即是如此,简管事便会因了昨夜之事寻了小云儿的麻烦,他怎能让阿暖受这老泼才的算计?只在这府里,要真个让阿暖无事,怕只有掌了大权,方才是个道理。
寒楚心下盘算,面上也是阴晴不定,瞧在那简管事眼里,自是心中冷笑连连,这小贝勒爷果然是有那么几分子反心的。当初这一对小贝勒进府,他便觉着这个爷不简单,几年下来,更是觉着这贝勒爷是个人物,那时还觉着王爷后继有人,只这会子,却是觉着不妥,这小爷怕是要反了王爷了。他在府里甚么事儿不曾见过,适才上楼,那两个小厮一路拦着便觉着古怪,上了楼,一张望,便瞧出几分古怪,小爷站在窗前,那狐媚子坐着,瞧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可是这楼里却透着一股子暧昧情缠,深吸气息,便能嗅得出一股子腥臊味儿,分明是干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后留得味,再瞧那个狐媚子,大伤初愈,却是面泛桃花,即妖且媚,分明是受尽了怜爱的模样。
好一个狐媚子!
简管事心里盘算,暗自冷哼,这个狐媚子好生厉害,怪不得有胆儿伤了王爷,原来仗着有贝勒爷撑腰。这般想来,这贝勒爷许是早就算计好了,这小爷也恁深的心机。
寒楚瞧简管事那一双眼滴溜溜转,眼里尽是些个算计神情,一双英朗的眉,便禁不信渐渐蹙了起来。这老泼才,定是明了些事体,该寻个法子,杀了这老泼才的锐气才是,省得他在祖父面前告了出去,让祖父起了防心,先下了强手。只是,眼下该寻个怎生的好法子呢?害了这老泼才?
不妥,不妥。眼下,祖父受创,离不了这老泼才,若是平白地少了他,祖父定是会起疑。这会子,祖父虽躺着动弹不得,可这府里的哪一处,都还都听着祖父的,他胜算不大。正烦恼着,他眼皮子一溜,瞧见了这落柳居,却是脑袋里腾的一个灵光现了出来。他先前曾听府里一个老婆子说过,这落柳居里的侧福晋,原是简大管事的一个远亲,王爷年少时,十分喜欢那侧福晋,后来平白吊死了,还伤心了好一阵子,更去了侧福晋原籍,后来带了侧福晋的一个亲戚家的娃儿回来栽培了,那人便是简大管事。
这落柳居后来时常闹鬼,这其中文章定是不小。寒楚眉一皱,主意上了心头,冷笑一声:“简爷,我房里的奴才,我自会管教,不劳你老伤神。我听人说,这落柳居的祖奶奶原是你家的亲戚?只是红颜薄命,早去了,若是还在,定是享福了。”
简管事面上一寒,这落柳居里的侧福晋是这府里的一个忌讳,他自小被王爷带进府里,虽然托的就是这侧福晋的福,初时还甚是感谢这侧福晋,后来,却在有一日,被福晋请了去,告知了这里头的文章,却原来这侧福晋虽受王爷宠爱,却是不喜王爷,趁着王爷出外,私通了府里的一个护院,还怀了野种,被福晋查得了。皇室出身的福晋是绝不容得这府里出这种事体,除了那护院,毒了那野种,最后逼得侧福晋自个儿吊死了。
王爷对这里面的文章是一顶儿也不知,简管事自打从福晋口中晓得原委后,生怕王爷晓得了这事儿,冷落了他,将他从王府里赶了出去,便寻了法子,把这落柳居弄得闹了鬼,人来人怕,让王爷也不敢近了这个院落。
后来福晋去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少贝勒却是甚不喜欢他,暗地里还排挤了他,有一回子还说了甚么“婊子”的亲戚儿有甚么可信的,让他甚为疑心福晋将事体告知了少贝勒。在这王府里,他便一直战战兢兢,不敢有些个差错。
再后来,少贝勒娶了少福晋,少福晋生了两个小贝子,再往后,便是少贝勒与少福晋出了事儿,听闻少贝勒去了,他心里倒是一顶儿难过也不曾有,却是万分庆幸。难不成,少贝勒将那件事体告知了这位小爷,可是,掐算时候,也不对啊,这小爷当年不过是襁褓中的一个小婴孩儿,怎能记得这事。
只是,心下疑惑即生,却是不安了起来。
他在这王府里几十年,托了侧福晋的那份福,得了王爷厚爱,重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是,到老了,被王爷晓得那份子爱屋及乌竟是那般不堪,定不会饶了他。这般想着,心下不由一虚。这会子,他倒是有些后悔,好端端的,把那狐媚子带了这处作甚。
寒楚原本只是觉着这落柳居定有些甚么古怪,也只是随口说说,却见简管事面色大变,心知这里面的文章是被他误打着了,不由得气定神闲起来。
简管事哼了一声,恨恨地瞪了寒楚一眼,又恨恨地睨了那榻上的一个标致人物,跺了跺脚,起身拂袖去了。
寒楚松了一口气,棋官与画官在楼口上被那怒冲冲的简管事儿撞得差些个摔将了下去,急扒了扶梯儿,心下却是摸不着边,不晓得原先气势凌人的简管事儿,为何忽地走人了。拍了胸,却瞧见了原先坐在榻上的一个美人儿,起了身,往了窗前的主子行了过去,也不避讳,便把一个纤细的身子往了主子怀里偎了过去,一张俏面含了芙蓉春色,笑盈盈地轻语些甚么,不由得把个棋官与画官看得有几分尴尬,虽说他二人觉着王爷娶了这美人儿有几分糟作了,可是,这美人儿眼下终还是王爷的姨奶奶,这般举动实在是大大不妥,又见了主子温柔笑着揽了那美人儿,浅声软语地问着话儿,那喉头的一声劝阻,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他二人服主子也有些年了,却是从未曾见过主子有那种柔情脉脉的眼神,也未曾见过那温柔呵护的模样,将那个美人儿当作珍宝般呵护了。
棋官画官互望了一眼,眼中俱是惊诧,瞧这二人,竟是早就相好了一般。怀着万千疑惑,他二人轻声软步地下了楼,在楼外站定了,画官犹犹疑疑地扯了棋官袖儿,涩声道:“棋官,你先前曾陪了爷在城西学堂里识字来着,你定曾瞧见过这姨奶奶的,你觉着咱们爷是否自打那时,便与这姨奶奶好上了?”
棋官面上的神情透着古怪,拼了命儿往回里想,想了半日却只是茫茫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良久方讷讷道:“许是吧……”
画官轻啧了一声:“怪不得爷前些日子烦躁得紧,却原来是为了这个。”
棋官嗯嗯啊啊地回应,他二人看惯了这等事情,倒是不曾觉着寒楚恋了个男娃儿有甚么不对,只觉着寒楚与这孟家的小娃儿可怜,有情人竟是不成眷属来着的。
楼上窗前,寒楚揽了那一个软玉般的身子,望了楼下两个小厮儿交耳接舌,轻叹一声:“阿暖,这府里,怕是要出事了。”
阿暖抬眸,一双水眸儿望了寒楚,良久,方又将面儿埋了寒楚胸前:“楚哥哥,适才那人的一双眼儿好生可怕!”
寒楚手臂一紧,良久不得作声:“莫怕,莫怕。有我在,甚么人儿也不能欺你!”
寒楚心里却是明白,他适才只是误打误撞地退了那简管事,却是不曾真个吓着了那老泼才,往后的日子,才是见真章的时景来着。
这般想着,心却是渐渐冰了起来,他实是无甚把握来着。
此时,却听得耳边一声柔软轻喟,却是阿暖甜媚语道:“我便晓得,这世间,只有楚哥哥待我好的。只楚哥哥在阿暖身边,阿暖便甚么也不惧了……”
寒楚心头一暖,禁不住低首往了怀中人儿磨了去。听得“嘤咛”一声,娇媚软吟,寒楚腹下又热,一个打横,便将怀中人儿抱将起来,往榻边行了去。
青天白日里,只见得寒楚怀中的一张娇颜儿,渐渐酡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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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第二部)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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