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武林大会已过了一月有余,坐在剑门武堂的大堂时,陆慎言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龚擎与左晨鸣消失已有一月,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龚擎是否还会再回来。
代任门主一职,甚至代任武林盟主一职都已快成习惯,再这样代任下去,怕让世人皆认为他陆慎言才是正宗的门主,正宗的盟主吧!这……或许就是龚擎想要的结局?
未待抓住一闪而逝的灵光,门外便蹦跳进来一人,欢喜地朝着陆慎言奔来:「大哥大哥,喜儿的爹总算肯答应将喜儿嫁给我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慎行!」
「最近都是些郁闷的事,我想赶紧把婚事办办,冲冲喜,让大哥露出欢颜也好!」仍旧有些少年心智,神情却越显得成熟的陆慎行搔头说着,让陆慎言欣慰地拍拍快成为别人丈夫的弟弟。
「然后,这次婚宴,我想请大哥将莫笙的灵位也抱去,毕竟朋友一场,这喜酒我不想让他缺席!」
「这不吉利!」
「无事,只是让他这木头明白,只要他放得开,这欢喜日子他也有份。说真的,少时得我除了哥就与他最亲了,他这样生生死在我面前,我不为他做点什么,实在是,心里过不去。」
闻言也是一叹,陆家兄弟想起那日悲剧,都不由暗然神伤起来。谁又能料到原被绑在客栈里的莫笙竟被人所救,赶来会场救程俊元;谁又能料到得到了龚擎功力不做调试的他战到半途真气逆流。明明是为了救他,最后却成了害他,想到为求解脱而将自己送上龚擎剑尖的莫笙,那死前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陆慎言便觉心隐隐痛了起来。
最后,那个微笑是看着自己而发的;最后,他的眼里映的是自己。莫笙对自己的感情,自己分不出是什么,或许莫笙将他向往的生活重叠到自己身上,也或许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程俊元真是该死,害了一个又一个!当初让他死在龚大哥的剑上,实在是便宜他了!待他下到地府,希望阎王将他打入十八层地域,为他伤害莫笙赎罪。」孩子气地说着,陆慎行又迟疑地探问道:「大哥,若是龚大哥真的不回来了,那你就真当上剑门门主了!」
「胡说,他必定会回来的!」
再一次驳回弟弟的猜测,陆慎言坐回主位,又开始审批大量的案卷来。这些账册实在是让人头大,他看了多少回了,仍旧看不出哪笔帐归哪笔帐,有时候他到有些佩服起程俊元来,要清理这样的烂账可真不容易!只是会有烂账是为了铲除程俊元在剑门布下的势力,想到这里,陆慎言的一点点佩服又全数转变成恨意了!
「哥,你咬牙切齿干嘛?在看账本啊?啊!你算错了,这笔帐不该挪到这,哎呀,你怎么把支出算得比收入还要高,这样还能赚钱吗?」原只是好奇的陆慎行凑近一看,便发觉陆慎言手里的可不是普通的乱帐,还是说,它被陆慎言变成了烂账?看不惯如此折磨账册的陆慎行大声惊叫,就要将帐好好地算回来。
「对哦,我怎么忘掉你了呢?」
「什么?哥,你那是什么眼神?」完全是一副见猎心喜的垂涎状,还没觉醒是怎么回事,陆慎行便被陆慎言推倒主位上,手里被塞进一支毛笔,面前推来了一大堆账册。
「乖弟弟,为兄分忧如何?来来来,为兄都忘了你对账册敏感的才能。我怎么就这么笨呢?来,这堆账册归你了!」
说完,敏捷一跳,逃离大堂。陆慎言奔出大院,只见苍松翠柏,蓝天白云,冬季快将离去,而春,快要来了!
「龚擎龚擎。不管你在哪,我陆慎言绝不弃守誓言,必定要与你生生世世,相守一生!」
话说回失踪月余的另外两兄弟,此刻的他们正坐在唐门后院的炼炉前,神色麻木,看上去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惯性地将柴薪塞进炉里,看着熊熊烈火的他们,至今仍对这个计划起疑。
而龚擎更是叹气连连,跟随在身十年的宝剑,就这样没了,若非他性情淡薄,对万物皆不执着,此刻他必定与月洛开战一番。
「怎么,终是舍不得寒扉了?」
「不是舍不得,只是对你们异想天开的做法抱有疑惑罢了。」
「没什么好疑惑的!众口烁金,只等兵符与寒扉融为一体打造出新剑,你们便要到武林上散播谣言,待我再做几本假秘籍,相信不久以后,无人不知『血啸狂铃』是上古神器,杀人无数的凶器!」
望着笑得得意的月洛,再望向抚着自己伤处一言不发的寒星随,龚擎自认倒霉,左晨鸣却是弹跳起来,将柴薪丢在地上。
「就为了这把破剑,居然要劳我们去当这小小的烧火僮?若你真有如此神奇,干嘛不早早炼剑,这分明是把我们当猴耍。哥,别呆在这,跟我回黑玄谷去,那儿没人会欺负你!」
想到陪龚擎回来唐门,甚至忍着与唐铭相见的不满,只为求与兄长多相处些时日的左晨鸣心底更气了,骗龚擎将宝剑交出,又要他与龚擎两人当烧火僮,这实在是可恶可恼啊!
玄铁一抽,便要好好教训月洛,哪知背后突然扑来一人,将自己硬生生地固在了怀里。
「晨鸣莫气,月姑姑的神力非我们所能明白的。莫与她为敌,对你比较好!」
「我偏要,你奈我何!」甩不开身后的唐铭,左晨鸣更是暴怒,就要发作之际,龚擎开口了。
「晨鸣别气,你不想与哥安静的呆在一块吗?只要与你同坐一起,即使要面对刀山火海,我也不会有任何抱怨的!」
左晨鸣被这温言一劝,哪还生得了气,用力挣开唐铭的怀抱,走进龚擎身边,消去易容后显得更为相似的脸孔凑在一起,左晨鸣伸手抱住龚擎,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着,重又坐回火炉前看守火势。
月洛见状甚感无趣,少时如此,长大了也没变。只要龚擎安抚一下,左晨鸣便旁若无人,自个与龚擎亲近起来。若不是他生病时误服了迷魂草,怕且如今他也只会是乖乖呆在龚擎身旁,听候他使唤的小弟而已。
月洛轻笑,笑容却在触及寒星随微微皱眉的容颜后停下,上前抓住失血过多而显得冷冰的手便静心为寒星随把起脉来。
好一会,才轻轻松开,安心的吁了一口气,她招来仍旧瞪望着那对亲热无比的兄弟的唐铭,但见唐铭稍显不耐,缓步走进他们身边,眼角仍旧扫向没有望这一边的两兄弟,月洛伸手摆正他的脸,戏谑道:「好了,再望下去,你的眼都往后长了。星随失血过多,你开些补血的方子给他,顺道考考你的药理!」
「这不是该大哥做的事吗?药理是他的拿手好戏!」
「你大哥快要准备迎亲了,哪来这么多空闲工夫,这次炼剑我只找你们几位也是因为这个缘由,总不能让唐钰忙着婚事之余还要忙这些闲事!」
「你也知道这是闲事?」左晨鸣突然插了一嘴,然后又不声不响地与龚擎一同看火了。
唐铭见他总算分神注意这里,不由得意起来,道:「我明白,回头我开几张良方给寒公子补补。倒是说这婚事,今日唐门收到剑门的一张婚帖呢!说是陆家兄弟要成亲了。」
「哦?那真是要恭喜!」月洛笑容满面,与唐铭一同看向龚擎,却看不出半分端倪,实在是无趣。
「他刚刚颤抖了一下!」
忽然听到寒星随开口,即便是月洛也不由吓了一跳,却见对面唐铭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想到原来寒星随用的是传音入密,她不由顽心大起:「你怎么注意到了?」
回以同样的方式,月洛凝神静气,开始感受四周的气流动向,果真,龚擎身旁的气流异常波动,可见心里挣扎得厉害。
「我赌他今夜会离开唐门!」
「我不赌!」
「哦?为何不赌,平常你不是一律奉陪的吗?」
「已成败局的赌约我从不参与!」留下一话,寒星随不再站在火炉前,他已感觉到寒扉与兵符已融为一体,再不需要他的血当辅助!即有龙血又有皇血在身的他以血为祭,将碧龙朝的兵符融进兵器里,日后却不知哪一位龙朝子孙能再度开启兵符,再创龙朝辉煌。
「难得你肯乖乖认输,那我便送你一对宝玉吧!」追上寒星随,两人急步而行,月洛由怀中掏出一对晶莹剔透的宝玉,龙形精雕,栩栩如生。即使是对平常任何人事都不感兴趣的他,此刻脚步也不由缓了下来。
「这玉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物,说是宝,其实是药,还注下了我身上的龙血。只要受伤不重,将其磨成粉末服下,便可治愈。若是重伤,服下它,也能有起死回生的效用哦,自然这是在那人命不该绝的时候服下。来,这对宝玉叫做龙玉,一寒一温,冬能御寒,夏能生凉,我可是特地为你挖来的。祝你百年寿辰!」
眨眨眼,月洛将两玉塞予寒星随,人便蹦蹦跳跳的离去,她知道寒星随必定会将她送的礼物随身携带,绝不枉她翻山越岭的苦心。原来送礼能很开心,那是源自受礼人的欢心。
寒星随握着玉佩,平淡到几乎无法起伏的心情有了一点点的欢喜,浑身舒畅的快意让他将玉佩藏于怀中,不为玉佩的难得,只为月洛的用心。百年如此漫长,她却牢牢记住自己的生辰,并为自己的生辰劳累奔波,这又是怎样的一份心!
终于重新体会感动这一情绪的寒星随却不知道,双龙佩、血啸狂铃,这一切都只是即将拉开的下一场战争的道具,更不知道,双龙佩不仅为他带来感动,更会为他带来爱情。
夜里的唐门仍旧寂静无声,仍旧守备森严,却无法再阻止重得武功的龚擎。轻松跃上指头望着在夜幕中显得恐怖的野外,只要踏出这一步,他便再也回不到无心无欲的境界,踏出了这一步,他或许便会失去晨鸣这位兄弟!
「你要走吗?」
平淡的问话让龚擎一惊,低头下去,只见唐铭一身便服站在树下,似乎早已知晓他心生离意。
「不知道,或许走,或许不走!」被人识破行踪,龚擎也懒得再掩饰,跳下树来,望着这个月里不断追逐着他兄弟的男人。与解开迷魂草毒性重得性情的左晨鸣一般,唐铭也是性情大变,却是变得体贴且不再任性了。
打量的眼光与唐铭双眸对上,唐铭突然伸手紧紧握住龚擎的手说:「你走吧,晨鸣我会照顾,我不会让他伤心的,晨鸣也不想让你伤心!」
「我不明白你的话!」
「你不是喜欢陆慎言吗?难道你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亲而不顾吗?他会成亲,说不定是为了气你这月余来地音讯全无,我明白失去在意的人消息的心情。当年晨鸣误服迷魂草醒来后,不但忘了往事,他连与我一块玩耍的事情都忘了,睁眼只会问『这个站在他面前哭的小孩是谁?』明明前一天我还偷偷摸进病房与他约定,醒来后一起钓鱼的!他却那么轻易的忘却了我!我明白这样的恨,你若真喜欢陆慎言,就莫要让他对你怀恨一辈子,这样即使他成亲生子,也不会幸福的!」
情真意切的话语触动了龚擎心底隐藏的悔意,无力地靠在树上,任由与陆慎言相处的时光一幕幕飞过,他却动弹不得。
「你已经让一个花非语遗憾了,难道你还要毁掉一个陆慎言吗?」
厉声喝道,唐铭似要敲醒龚擎。
「非语,非语,我有多久没想过他了?我真是……」言语已是说不下去,龚擎一抓心房,他恨自己忘掉非语,他恨自己满心装着陆慎言,这不该的,这是不应该的!
「花非语期望你什么?他所求的早已得到了,他是幸福地死去的!他想救你的性命,他想成为你的妻子,而这一切,你都为他做到了。他幸福的离逝,你又何必用俗世的牵挂困住他,让他不得超生。让他明白你是幸福的,他才会幸福,你明白吗?」
「胡说,你不是非语,别借他名义胡说!」
「那不是胡说!你封石的时候他还没死,这是她所留下的遗言,晨鸣托唐门下山谷将他的遗骸运上来,我已经照办了!那是在她遗骸旁看到的文字,是用这一支簪子刻下来的。晨鸣叫我瞒你,我一直照做。可是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了,花非语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情人,他爱你入骨。你要好好领会他对你的深情!」
唐铭掏出木簪递予龚擎,说道:「若是你真的在意她,便带着陆慎言到她坟前走一趟吧,晨鸣将他埋在了你爹娘的坟旁!」
一手紧握发簪,失衡的力度差点将簪子折毁,龚擎低头不语,唐铭也静静地等待,漫长的一夜就要过去时,龚擎突然抬起头来。
「我走了!」
「慢走,不送!」
言毕,已见龚擎如大鹏展翅般飞过唐家大门,那一份绝世的轻功连自己也为之赞叹,唐铭握紧了拳头,指间漏出一丝红线,直到龚擎离去,他才摊开手掌,亲吻了一下掌中圆润的石子:「晨鸣晨鸣,你的宝物归我了,却不知你何时才会察觉。不过早晚你会明白,你要的一心一意,早便在你的面前,只等着你来取!」
在晨起的阳光中,唐铭神采飞扬,晨鸣晨鸣,就如那一轮烈日一样烧炙他的心!
赶至剑门武堂时,正好是吉时未到,宾客满座之时。龚擎无视剑门弟子见他出现的呆愣,而是直赶喜堂,只想阻止陆慎言。
心越急,脚步越快,龚擎到最后已是用轻功在檐上飞过,朝着最里面的喜堂而去。
落在喜堂门前,扬目便见陆家兄弟皆穿新袍,面目一新。喜气洋洋的布置,大红的绸缎披挂,让龚擎的眼也开始纷花起来,一时竟无法动弹,呼喊不得。
心底一直怀疑这是一场假婚礼,陆慎言只为逼自己现身而散播的谣言,此刻看来。慎言哪有自己如此狡猾,他所说的话,从不食言。
那他曾许诺与自己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上碧落下黄泉,不离不弃,又可会实现?
慌乱中勉强稳定思绪的龚擎望着发觉他的到来,朝他行来的新郎官,龚擎紧闭大气,任由那一身红刺伤他的眼睛。
「龚大哥,你来了!」
绝不会听错的语调,的确归陆慎言所有。身上的喜服,合身的剪裁更非意外,他的确是今日成亲,的确是今日成亲!
「龚大哥,你在生气吗?气我这身喜服?」自然察觉到龚擎怒视自己这一身打扮,陆慎言开心极了,但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勉强压住欢喜。
「时辰快到了,龚大哥不妨先到前面大堂坐坐,剑门弟子都很期待大哥会在这场婚宴上出席呢!」
「你……让我去坐坐?」
凭着超强的意志,龚擎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望着一脸坚决的陆慎言,他转身,便朝大堂而去。干脆而决断的行为让陆慎言顿时傻眼,玩笑开过头了。
「龚大哥,你别误会,我只是代我弟试穿喜服而已,你别走啊,龚大哥!」
陆慎行原本在内堂与账册搏斗,听到陆慎言如此紧张的叫唤,他急忙出来:「怎么,他真的来了?唐门的情报不错嘛!」
「大错特错了!这唐铭想的什么法子,让我刺激龚大哥,你看看,他又走了,他又走了!」
急得三两下脱掉大红的喜袍,陆慎言不顾身上穿着内衣就要跑出去,陆慎行吓得连忙拉住,说:「大哥,若是他真的要走,不管你怎么留他,他都是要走的。若是他来了,不管如何,他都会留下!你怎样为他痴狂,他未必领情!」
「你不懂,你不懂的!」说完又要挣扎离去。陆慎行当然不肯,两人拉拉扯扯间,突然闻得一声冷语。
「吉时已到,陆慎行你还不快快去大门迎新娘轿子!」
「什么,吉时已到?惨了惨了,快快帮我穿上喜袍!」手忙脚乱地套上喜袍,又稍稍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头发,陆慎行这才想起,刚刚那句话,是谁说的啊?
但见龚擎不知何时已脱下满是风尘的外袍,换上干净的新衣,脸上也无方才的青黑,发丝明显梳理过,看起来,竟比他们兄弟还要端正。
「既然我是剑门之主,自然能决定谁是新郎。陆慎行,你还不快快去迎轿?本门主等着喝你这杯喜酒!」
仍旧是严肃的话语,却逗得陆家兄弟齐齐笑了起来,陆慎行连忙道:「我去,我这就去!」
说完怕是掩不住狂笑的冲动,便急忙朝着门外奔去了。
陆慎行接过龚擎默默递来的外袍穿上,青蓝的颜色怎么看都与大红色有所区别,他含着笑将衣服打理好后轻轻靠在了龚擎的背上:「你回来了!」
透着衣裳仍旧感觉到陆慎行身上的高热,龚擎脸上一红,理性回笼后自然明白这次的真正新郎倌是谁,为自己丧失理性的冲动感动羞赧,却也明白这是缘自自身的情感所至,放松了力度,龚擎与陆慎言相依相偎,为那传过来的高热而有些头晕目眩。良久后,龚擎伸出手,紧紧握着陆慎言道:「等慎行的婚礼结束,你与我一同去扫墓吧!」
「谁的?」
「非语的……我想向他道声谢谢,谢谢他牺牲生命,让我活下来!」
「我也要跟他道声谢谢,谢谢他牺牲生命,让你活下来!」
相视一笑,再无言语,龚擎闭目,等候着礼官请他们出去的声音,此时此刻,他只想感觉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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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声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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