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踏进校门,有点心不在焉地想着那个「洋娃娃」,还有可威提起她时那种幸福的表情。
突然,一个女生走到我的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头,面前的女生,是个头发剪得短短的、穿著衬衫牛仔裤的陌生脸孔。我连好奇或微笑的心情都没有,「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妳就是夏落雪?姚可威的女朋友?」
我摇了摇头,「我是夏落雪没错,可是,你大概误会了……」
她根本没有听我在讲什么,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你一定会这么说的,我早就知道了!」突然,她逼近我,「我姓陈!今后,请多指教了!」说完就扬长而去。
我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搞不清楚是出了什么事。你姓陈姓李,关我什么事啊?今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指教」你的吗?我想不出来,怎么想也只是素昧平生罢了!
算了!谁管那么多?我甩甩头。校庆的收尾工作都让我忙不完了,哪有空再庸人自扰?而且,神秘的事最近发生得很频繁,还冒出一个可威的神秘追求者,天天一封情书,总有不同的方法送到可威手上,却从不署名。可威非常困扰,曾经私下去见对方,表示他已经名草有主;但那个女生却表示要各凭本事较量。
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异女生,在学校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江诗绘尚未浮出台面,在这种情形下,我自然又变成了义不容辞的挡箭牌首选。
我不想了。起身去关窗,我打算回家了。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我扁了扁嘴,随即关上窗子。
等我一回过身来,吓了一跳。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我抚着心口,开口问道:「请问要找哪位?我们班的同学都回家了耶。」
「那没有关系,我就找你。」是个低沉的声音,不过我好象在哪里听过。「妳就是夏落雪吧!」
「对呀,请问你是哪一位?」教室里没有开灯,所以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长相。
「我吗?你应该很熟悉的才对!」那个人大步走进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才停下,脸离我的脸很近,「你认不出我的脸吗?真无情啊,还是十年的时间,把一切都改变了?」
我疑惑地努力集中视线,想看清对方的面孔。「对不起,现在没有开灯……」
「这无关光线的问题!我敢确定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你也没有认出我来!那个时候可是晴朗的早晨!」那个人声音里,淡淡地不带一丝情绪,但却强烈地传达出责难之情。
「哦?对不起……」我一头雾水地说着,一边努力回想。突然,我想起了那个暗淡的清晨,那个奇怪的挡住我去路的女生。「你是不是姓陈?」
「那我只能说,你的记忆力太差了!十年前的事,对你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吧?不过这也不能怪你,谁在飞黄腾达、春风得意的时候,还能记起从前失意时的事呢?」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是谁呢?对我有这么深深的怨恨?我做过什么吗?突然,那个人倒退几步,把灯「啪」地一声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很不能适应的眯起了眼睛。
是她。我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张脸孔的记忆。她的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怎么?天才儿童?要不要我给你一点提示?」
她「啪」地一声把书包扔到附近的一张桌子上,「『我真的很感激你的帮忙……我真希望,自己也能为你做点什么……』这是你说过的话吧!还记得我那时候的回答吗?『当我想到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不过那个时候,你就不能反悔了喔!』」
「陈……华蒙!」我惊讶地叫起来。「我真的想不到是你!你的外表和幼儿园的时候比起来,改变好多喔!真抱歉,我竟然没有把你记起来……」
「好了好了!」陈华蒙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也许这些叙旧的话,我们可以留着以后再说。至少我今天来,不是想找你叙旧的!」
「那……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你是来要求我实践当年的承诺的吗?」我疑惑地问。
「你真聪明,还是和当年一样!」陈华蒙的语气还是没有抑扬顿挫,「一下就猜到了我的来意!」
「那么……你要什么?」我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
「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就看你是否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了!」陈华蒙走近我。「姚可威!把姚可威让给我!」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姚可威?我怎样把他让给你呢?因为他,也不是属于我的呵!
我慢慢地开口:「陈华蒙,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把他让给你,因为,他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我不能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
「够了!」陈华蒙猝然打断我。「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吧?只是当年,为什么我要可怜你呢?我现在……后悔了,假如我早知道,你会这样报答我……」
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我发誓,自己绝不会再上当第二次!」
走到门边,她「啪」地一声,关掉了灯,转过头来看着我,「夏落雪,算我自己自讨没趣,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所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地讨回来!算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她「砰」地一下用力关上了门,只把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黑暗中。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的高一新鲜人生活,竟然会成为如此的多事之秋。想打听出陈华蒙的一些底细,并不是很困难。毕竟在学校里,是没有多少秘密可言的。
陈华蒙,今年读本校高二。因为年纪比我略大一点,所以上学也比我早。原本国小是就读一所放牛学校,成绩平平。国中也是在那所学校混日子,成绩每下愈况。但是在国中毕业那一年,突然发愤图强,以敢死队精神拼命K书,终于得以以吊车尾成绩,考入本校就读。
平时在班里,因为课业不佳,长相平凡,而极不受人注意,属于让人很容易遗忘她的存在的那种类型。所以,也难怪我们从未听说过她的存在。
日子仍旧在流逝,我与陈华蒙有时会在刻意的巧遇下相逢,但她淡漠的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找不到化解这种尴尬气氛的方法。
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居然收到了幼儿园毕业十周年同学会的邀请。
清早,我在楼下遇见了姚可威,才记起今天也是他游泳决赛的日子。他穿著一件如海般湛蓝的T恤,我记得那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真遗憾,你今天不能去。」姚可威的笑容与阳光一样灿烂。「不过,我有穿你送给我的幸运T恤--」
「我是出名旱鸭子,连游泳社的经理都当不成,没资格去看你比赛,实在遗憾毙了。」我故作遗憾道。
看到我送的T恤穿在他身上,我突然心情大好,连等一下不得不出席的鸿门宴,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穿上我的礼物,要记得拿金牌回来报答我喔。」
他笑着颔首。「当然。现在,我要拿两块金牌才行了。」
一块给我、一块给江诗绘吗?我想着,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一笑。「那么,一言为定!」
我转身要走,姚可威却在我身后叫住了我。「落雪,谭嫊妤已经告诉我,你和陈华蒙以前的事了--」
我意外地回头,看到他脸上担忧的神色。谭嫊妤是我另一个死党,虽然平时口才不饶人,但却有一颗很细致的心。但是,她把这些都告诉可威,又有什么用呢?
「……要快乐呵,落雪。」他欲言又止,殷殷地望着我。「你并没有错,不要为了这件事而觉得对不起她……」他跨上一步,关怀的神色浮现,似乎刻意地强调道:「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我知道的,我相信你的,落雪--」
这句话突然使我的胸臆间盈满了感动。我默然对他点了点头,突然有了去面对陈华蒙的勇气。正如他所说的,我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为什么要退却呢?
到达约定的餐厅门口,我却看见陈华蒙站在一棵树下。她看见了我,大步走过来停在我面前,头微微向餐厅里一撇。「那些人都已经到齐了,但是……」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我,「也许我们可以不用去赴那场无聊的重聚,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我耸了耸肩,了解她的用意。也好,话总要谈开的。于是我们找了一家规模不大的泡沫红茶店,店里隐秘的卡座设计正合我们的意思。各自点了一杯泡沫红茶,我们面对面地坐下来。
饮品送上来之后,我先以吸管搅动着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再慢慢啜着,好整以暇地等着陈华蒙先出招。
陈华蒙晃了晃杯子。「夏落雪,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坚决不肯实践承诺?」
我摇了摇头:「我说过,姚可威……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无权为他决定什么!」
陈华蒙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哦?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的新鲜事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割爱啰?」
我啜了一口红茶,乌梅的酸涩让我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的意思?我……没有权利管他的感情去向!如果我曾经有什么地方让你不快,你可以告诉我,我再想补救之道……」
陈华蒙脸上的冷静,一瞬间似乎有点崩溃的可能;她烦躁地喝了一大口红茶,上半身倾近我,眼神冷洌。「你想知道我的不满?好呀,今天就说给你听!」
「从认识你开始,你就是老师的宠儿、每个人目光的焦点,虽然没有朋友,但你仍然是那么得意、那么出色;即使我们的父母,也视你为完美典范,眼睛里也只看到你的成功……」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掩饰着自己情绪的剧烈波动。
「所以,那些人嫉妒你,排斥你;因为在你的优秀之下,我们的努力是那样微不足道;没有人想再跟你保持什么联络,难道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意气风发,然后等着自己的努力却一再失败吗?」
她倾身向我,唇角浮现恶意的笑容。「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因为我也寂寞呀!也没有朋友呀!而且我看到你对于朋友的渴望,这不是你的弱点吗?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就这样一直优秀了下去,竟然让我永远在比较之下,显得那么一无是处……」
陈华蒙停顿片刻。她激烈的指控使得我既震惊又错愕,不由得垂下了视线,无法再多看她一眼。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八年多,我终于决定要证明自己,你能做到的,我都能!考进你所在的学校,然后击溃你意气风发的面具!」
陈华蒙一口气地说着,眼里闪烁执拗的光。「我是真的……很欣赏姚可威,但是,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就是他的女朋友!可是,这个发现实在很好,因为只有我是知道你的弱点的,如果你已经不记得我这个从前的朋友,幸好你还记得这个承诺!」
我楞在座位上,睁大了眼睛,看着陈华蒙那泪光泫然的眼。她倔强地咬咬牙,坐回座位上,把头转过去不看我。
我觉得全身冰冷。你这么地怨恨着我吗?我曾这样地伤害了你吗?
「陈华蒙,我一直记得你。即使我认不出你的脸,我却仍然记得你的名字,记得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你愿意做我的朋友……」我的声音震颤,泪意酸楚地在胸口凝结。「在这世界上,唯有两个人,愿意在我孤独一人的时候成为我的好友,一个是你,而另一个……」
眼泪落出了我的眼眶。「另一个人,也都会是我的好友;永远、永远,都只会是我的好友……」
陈华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哭泣的我,许久许久。然后她微笑了,一个真心的微笑。
「你把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吗?」
我吃惊地看着她,从这个问题里悟到了什么。
「我不怕。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你现在知道了,我从不完美,我是这样的失败,你还敢认我这个朋友吗?」
陈华蒙静静地望着我,然后,她一口饮尽了红茶,站起来,招来服务生,拿出几张钞票给他结帐。「嘴硬的失败者!今天的红茶,算我请客!」
我没有和她抢。「那么,我又欠你一个情了。」
她朗声大笑,是我和她重逢以来,听到她笑得最真实、最开怀的一次。「我就是要让你欠我!就是要一辈子让你的良心都不得安宁!你,慢慢还吧!」
我也微笑了起来:「那么,要算利息吗?」
她潇洒地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当然!你不会笨到还认为,这天下还有白吃的午餐吧?而且,我要警告你,我可是个喜欢放高利贷的人!」她身体前倾,「还有,你今天应该是欠我两个情才对!别算错了!那我可是会吃亏的!」
我不解地挑起眉,但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直起身,「我从来都不是个婆婆妈妈的八卦妹,所以你的什么失败,我才不耐烦一次一次地向那些三八阿花们重复呢!哼,谁管你是不是一败涂地?要知道秘密,就得自己去挖掘!」
我微笑了。陈华蒙对着送来找回的零钱的服务生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些算是给你的小费,拿去拿去!谁有耐心把一大堆硬币放在皮夹里?又占地方,又没有多少……说不定连坐个公车的钱都不够!」
我脸上的笑意扩大。陈华蒙走向门口。在门边,她回过头:「夏落雪,我可警告你,别以为我可怜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还没说要放弃呢!我一定要坚持到姚可威发现我的好处为止!」
我也站起身,「那么,我拭目以待你的行动!还有,谢谢你的仁慈,让我有喘息的机会!」我冲着她眨眨眼,今天第一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说不定我也有『败部复活』的可能呢!」
陈华蒙大笑起来,推开了大门。我伫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后。
突然,我追了上去,一把推开大门,对着已经走出几十公尺的陈华蒙的背影,大声叫道:「华蒙!我们……还是朋友吗?」
她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我们现在……是情敌吧?」
六月正午的炽热阳光,照得我有一点睁不开眼睛。我微眯了双眼,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过了好久,她才转过身去。在迈出第一步之前,她背对着我,丢下一句话:「但是,谁说情敌就不可以做朋友的呢?」在我有所反应之前,她已经快步地消失在人海里了。
星期日,我在家里悠闲地看著书。老爸出国三个月,而坚持要当职业女性的老妈,更是几百年前就嫁给了工作。好在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所以并没因此而心理不平衡,反而有点享受这种独自一人的自由自在。
门铃响起,我疑惑地望了大门一眼。会是谁呢?
「可威?」我吃惊的盯着门外的人。
他平时从容的微笑,现在都消失;他倚着大门注视着我,轻声说:「抱歉,落雪,我没能为你赢一块金牌。」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我有不祥的预感,我知道仅仅这件事,是不会让他看起来这么糟糕的。我无言地摇了摇头,侧身让他进门。
姚可威坐在我房间的地毯上,我在他不远处坐下,敞开的窗子吹进阵阵清风,风铃轻轻响着,气氛非常好--如果我们真如学校里的传言那样,是「班对」的话;那么,这气氛就恰到好处了。可惜,我们不是。
「落雪,我真失败。」
这么劲爆的台词?我的心一震,不由得身体前倾,关切地注视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往后一靠,倚在墙上。「我被甩了。」
什么?这么快?那个洋娃娃果然深藏不露。「这就是你失手的原因?」我心里了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因为从始至终她只把我当成一个代替品罢了!」姚可威的语气平静而疲惫。「她喜欢的,是我从前的邻居!一个长得和我很像,也有小麦色皮肤的游泳健将!」
什么?居然把姚可威当成代替品?这也太奢侈了一点吧!「那他现在在哪里?」我睁大了眼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在海的另一边。」姚可威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诗绘是喜欢他的,而他几乎是刚从幼儿园毕业,就随着父母移民到美国去了……可是,大概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她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寻找和他相似的男生;而我,很不幸地,正好和他相似之处最多……」
他停住了,费力地咽了一下,「这样的感情,就变得很自私……她会为了一点小事吹毛求疵,和我争吵,会严厉地叫我立刻和你断绝来往,因为她说她受不了那种好象被戴绿帽子的感觉!她说她不能忍受与别人分享我……」
他重又抬头看着我的眼,眼里是一种无辜的困惑。「落雪,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啊……」
我只觉得有一阵钻心的刺痛,穿过了我的心。是的,我们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江诗绘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敢想象,他不再离我如此遥远的可能……
即使是在想象中,我也不敢去假设这个可能性呵!即使是梦想,我也不敢随意的编织之后,拿来欺骗自己呵!即使是这样,她,仍然认为我抢走了可威吗?
「可威,你……不要难过,如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也还不如早点分开的好……」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口安慰他。「我们是不能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她是……不属于我的吗?」姚可威茫然地重复我的话,然后慢慢地看向我,「那么,什么是属于我的呢?」
我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会出现的。会有那么一天,你一直期待的人或事,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的眼中,好象有水珠在漾动。
「只要怀着一个期望等待,就会有成真的一天;你有没有听说过,只要每晚临睡之前,都怀着一个希望的话,那么明天的早晨,你也会同样怀着一个希望醒来……」
姚可威疲惫地把头往后仰,靠在墙壁上,「对,如果还有希望留下来的话……」
我勉强地一笑。「会有的,当然有。只是,你需要等待。然后你会发现,它们原本就是等在那里的,只是……我们从不曾发觉罢了。」
「是吗?」姚可威拖长了声音,疲倦地说。
我鼓励地握了握他的手,才发现尽管是这种酷热的天气,他的双手却是冰凉的。「是的。相信我。」
姚可威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再讲话。室内回荡着我很喜欢的一首歌「鬼迷心窍」,尤其是歌词,写得相当好;叙述的口吻很轻很轻,传达出的深挚感情却荡气回肠。
起初,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倾听着;但是,当歌曲唱到「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姻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词/李宗盛)」的时候,他把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了。
我知道他在落泪,而我自己,也奇异地感到一阵刺痛穿过自己的身体。我轻轻地拍抚着姚可威的肩,给他以无言的安慰和支持;可是,我心里却是辛酸苦涩的。他失落的时候,有我会给他支持;那么我痛苦的时候,又有谁在我身边呢?
收音机里继续唱着:「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我的眼眶也渐渐地湿润了。
姚可威抬起头来,脸上湿湿的,表情是一种宁静而压抑的痛苦。我忍回了快要流下来的眼泪,然后看着他。「可威,如果你很难过的话,我……」
我语塞了。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那些流逝的感情,再也挽不回的时光,都将深刻在他脑海里,久久不忘。可是我,除了站在一旁静静的当个旁观者,还能怎么样呢?他……毕竟是不需要我的。
但是,我竟然说完了这句冠冕堂皇的话。
「我也许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假如你需要一个人分享你的难过,我就在这里。」
他凝视了我五秒钟,然后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往前坐了坐,接着把他的头放到我的肩膀上,整张脸都埋在我的肩头;他的手臂环绕着我的腰。我能感觉得到,肩头有他热热的泪。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坏了我,可是我没有推拒,只是把手绕过他的肩膀,然后轻轻地拍抚着。
很讽刺的一幕,我在心里想着,五味杂陈。我们认识了十年,没有想到第一次拥抱是因为别的女生!我把头放在他的肩上,脸贴着他的肩膀。悄悄地,从我的眼中流下一滴泪,然后,一滴,两滴,落在他的肩上。
他的全身骤然绷紧,有一剎那我几乎以为他发现了我的眼泪;但是很快地,他又放松了全身的肌肉,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静静地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落雪,你喜欢这首歌吗?」
虽然气氛不对,我却还是说了夸张的话:「当然!爱毙了!」
他沉默了一秒钟,突然失笑了。「你是故意的吧!破坏气氛的家伙!」他把头抬了起来,放开了我。
我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糟糕,还是被看穿了。看来我实在不适合做淑女。」我站起来伸个懒腰,舒展一下酸痛的两腿,走到冰箱前找着饮料。
「可是,我却是领情的。」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在我的背后,姚可威那无比低沉,却也无比清晰的一句话。
我晃晃头,忽视心头涌起的那一股暖流。「我们应该补充一下水分了吧!只出不进,会脱水的!」我终于在冰箱的暗格里搜出两罐冰咖啡,走到他面前,交给他一罐。
他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掉大半罐;看得目瞪口呆的我,又把自己手里的那罐交给他。「哪,给你这一罐。」
他疑惑地看看我,「你才喝了一口,就不渴了吗?」
我笑笑,「我又没有流泪,所以水分也没有流失。你都喝了吧!」
「是吗?」他反问,审视着我有点发红的眼睛,但终究没有问出一个字来。
我有点不自在地转开头,避开他的凝视,装做看着窗前随风晃动的那串风铃。但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之中看到身旁他那怀疑的眼神。
「怎么了?我脸上哪里不对?」我故意双手扠腰,做出一副凶女生的标准表情,瞪着姚可威。
「你看起来像只红眼睛兔子。」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我一怔,决定假装听不懂。「是喔?我这么可爱吗?谢谢。」
他紧盯着我的眼睛,我的视线只好在半空中飘来飘去没个定点,避免与他的视线接触。
「嗯哼。」他察觉到气氛里的一丝冷场,故意咳嗽了一声,笑着对我似真似假地翻了个白眼。「臭美。」
他不再说话,就着我喝过的罐口,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咖啡。
我目瞪口呆地指着他,「你你你……怎么这么喝?!」
他抹抹嘴,「我怎么喝?」然后好象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小麦色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潮。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他故意展开一个坏坏的笑。「喔,我明白了!」他指指罐口:「你是说--间接……」
「SHUT UP!闭嘴啦!才不是呢!满脑子色情思想的家伙!」我连忙抢在他把那几个恐怖的字眼说出来之前,打断他的话。
「你急什么?我是想说『间接受害』!」姚可威一笑,不落痕迹地避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幸好你最近没感冒,不然我就是下一个受害者了。」
「是呀,真幸运哪。」我附和着他粉饰太平的话,决定立刻忘掉这件事。「都一点了,我肚子好饿喔!我们出去吃午饭好不好?狠狠大吃一顿,听说心情会变好喔!」
他耸了耸肩,也从善如流地转开话题。「好啊!我也饿了。不过我的心情现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郁闷了,这都是拜你所赐!」他站起来,在地毯上跳了几下,「落雪,真是要谢谢你!没有你,我现在不知道会怎样?」
我笑着拉他出门。「去撞豆腐自尽。」
傍晚,在我家楼下站定,姚可威默然无语地注视着我。许久,在我终于决定转身离去,踏入电梯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谢谢,落雪。」
我在电梯里回头,「谢我什么?」
「很多事。」姚可威的声音低沉而诚恳。「谢谢你做我的死党,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
电梯门缓缓地关了起来,慢慢地把他的脸阻挡在外面;在电梯门完全合拢的那一剎那,我大声叫道:「可威!我忘了,今天我还没有对你说『晚安』和『再见』!」
电梯门突然打开,我惊讶地望着他。他的右手大拇指,按在电梯外边的「上楼」按钮上,使得电梯门重又打开了。他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说:「是啊,我们还有话没有说完……谢谢你,落雪,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我的心口;我的喉咙哽塞,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姚可威脸上,浮现了一个安静的笑容。「那么,落雪,」电梯门又缓缓地合拢,他的声音从两扇门之间,愈来愈小的隙缝中传进我的耳朵。「祝你今夜好梦。」
我突然伸手,硬是又把电梯门拉开,看着有些瞠目结舌的他,我认真地说:「谢谢!也祝你今夜有个好梦!再见,可威。」
他失笑了,「可怜的电梯!快被我们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了!饶了它吧!」他潇洒地转身,慢慢地走向暮色之中。「再见,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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